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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呢,陈嫂子原来也进了小厨房啊,那日分配的时候没看着嫂子呢。”罗扇四下里看了一圈儿道。“我是后来被咱们老爷调过来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陈嫂子看了眼站在旁边的那家丁,觉得眼生。
罗扇说明来意,便请陈嫂子先借些食材给她,陈嫂子笑道:“这有何难,咱们老爷本就是热情好客之人,我看你们也不必做那么多菜,只怕做也来不及,不如就从我们这里取几样现成的回去罢,反正每样菜我们都是多做出一倍的来,老爷不会说什么的。”说着便回身过去灶旁取菜,看样子陈嫂子在这里还是个头头。
一时用食盒装好了拎到门口。交给罗扇,并且一层层打开给罗扇过目,道:“这个是虾籽冬笋,这个是五香鳜鱼,这个是鸡丝豆苗,这个是蜜汁猪蹄儿。”
“这是什么?”罗扇指着那道蜜汁猪蹄儿里黑乎乎圆溜溜的东西问道。
“哦,那是乌梅,提味儿的。”陈嫂子答道。
“乌梅?”罗扇皱了皱眉头,“嫂子,这道菜是哪个地方的特色?”
“也不是什么特色,”陈嫂子笑,“是我们这儿的一个厨娘说她家那边常用乌梅做提味儿的佐料放进菜里,所以我们也就试了几回,味道确实还是挺不错的。”
“那,用乌梅和猪肉在一起也做过么?”罗扇忙问。
“没有,今儿是头一回,之前都是同素菜或是鱼放在一起的。”陈嫂子道。
“嫂子,这道菜不能吃。”罗扇严肃起来,“乌梅和猪肉品性相克,同食会引起中毒的。”
陈嫂子一惊,忙道:“小扇儿你如何知道的?当真么?”
“我也是听人说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罗扇握住陈嫂子的手,“嫂子,安全起见,这道菜还是撤了罢。”
陈嫂子发愁地点点头:“撤是得撤,可老爷点明了今儿中午想吃猪蹄儿来的,如今锅里只剩下了蹄筋,再改成别的样式只怕来不及。”
“嫂子,你不若试试放些茶叶进去呢?”罗扇笑道。
“茶叶?”陈嫂子表示怀疑,平日只见过茶叶蛋或是茶泡饭,没见过往菜里还放茶叶的。
“龙井也好铁观音也好,最好是茗眉茶叶,再备些冬笋、熟鸡脯肉,佐料呢要盐、米醋、绍酒、芡、姜、葱白、蒜瓣,能切的切成丝,茶叶用滚水泡开,沥干水,然后把肉入锅烧透,放茶叶和佐料,勾芡调匀,最后淋上些芝麻油,这就成了。”罗扇细细讲道,“有了茶香在其中提味儿,这菜便是浓香而不腻,入口清爽,绝不比其它提味儿品差。”
陈嫂子虽然对罗扇的话半信半疑,但毕竟两个人曾经合作过很多次,每次罗扇对食物的古怪做法都不差,因此也就将头一点:“好,我试试。”
罗扇将食盒里那盘乌梅猪蹄儿取出,倒进角落里的泔水缸里:“那,嫂子,我就先回去了,回头给你们送食材来。”
陈嫂子便将罗扇和那家丁送出门来方才回去。那家丁偏头瞅了罗扇一阵,笑着道:“你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你是怎么知道乌梅和猪肉一起吃会中毒的?”
“听别人说的。”罗扇耸耸肩,古人毕竟科技不发达,对食物的相克知识所知有限,罗扇当初可是没少背食物相宜相克表的。
“那个茶叶蹄筋的做法呢?不会也是听别人说的罢?”家丁笑眯眯地看着她。
罗扇一眨眼:“这可是秘密,我给你出个谜语,你若能答上来我就告诉你。”
“什么谜语?”家丁颇感兴趣地盯着罗扇稚嫩中透着超越其年龄的慧黠的眼睛。
“说:万兽之王老虎想出资十两银捐助给自己的动物臣民们中的伤残者,它应该把这十两银给谁呢?”罗扇声情并茂地说出谜面。
14新厨上任
家丁大叔明显大脑“BIU”地一声进入了当机状态,半晌摇了摇头:“不知。”
“——猪啊!它的手脚都在紫院小厨房的灶上炖着哪!”罗扇笑。
家丁大叔反应了一下,豁地放声大笑起来,罗扇冲着他一挥手:“大叔哥,我先走了,谢谢带路!”
看着罗扇窈窕轻盈的身姿渐行渐远,这家丁兀自轻笑了一声,自语着道:“……小扇儿……唔,蛮有意思。”
张老爷中午的伙食除了罗扇从紫院带回去的几个菜之外,黄嫂又凑出了两个素菜一并交由丫头送到了上房去,为防张老爷晚饭还要在金院吃,才一吃罢午饭黄嫂就带着刘嫂卢嫂和胡嫂去了食库取食材,免得晚上又抓瞎。
从食库回来之后,黄嫂把罗扇叫过来,取出了一两银子递到她手里,道:“这是陈嫂让我给你的,刚才去还她们食材,她把这银子给我,说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罗扇攥着银子想了一想,然后明白了:定是那道茶叶猪蹄让白老爷吃喜欢了,然后赏了银子下来,陈嫂不肯独享,就分了一半给她——一半?哇了个咧咧的,难道这次白总一下子赏了陈嫂二两银?好家伙,财好大气好粗哦!
罗扇不由开始羡慕陈嫂及紫院小厨房的人了,每天给白老爷做饭,那不是会经常能得到赏银?多做几顿饭后赎身的钱都有了!几时她小罗同志也能混到紫院去呢?实在不行……走走陈嫂的后门?让陈嫂把她要到紫院去?
……还是算了,一步一个脚印才最稳妥,再说金院也很不错啊,又安静又清闲,在这里茁壮成长到十八岁后再考虑去留也是可以的……哦,NONO,古人嫁得早,十五岁就可以嫁了吧?仆人还能拖几年,只要到时候上头别把她早早打发给哪个歪瓜裂枣的小厮就万幸了。
罗扇将自己浮躁的心安抚下来后,懒洋洋地搬了马扎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金瓜和小钮子在屋里头拌嘴,吵得罗扇坐在外面都觉得闹耳,只好拎了马扎转移到小厨房所在的西北角院里来。
正靠在马扎背儿上昏昏欲睡,就听见有人道了一声:“丫头,丫头过来,我有话问你。”
睁眼看时却见是前面上房的西耳室后窗里,那张老爷正俯身在窗台上冲着她招手。连忙起身过去,福了一福:“老爷请吩咐。”
“我来问你,你们厨房里主厨的是哪一个?”张老爷问道。
“是姓杨的一位娘子,老爷要小婢叫她过来么?”罗扇问。
“哦,不必,我只随便问问。”张老爷捻了捻须,“所有的饭菜都是她一个人做么?”
“她是主厨,其他人打下手。”罗扇答道。
张老爷点了点头:“哦……姓杨是罢?”
“是的。”罗扇悄眼儿看了看张老爷,不知道这半大老头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之后张老爷也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罗扇去了,罗扇不好再在角院里待着,免得被这莫测高深的老头儿暗中偷窥到自己少女无邪的睡颜……咳咳,于是又拎着马扎子回后院去了。
张老爷晚饭并没有在金院吃,听说是白总请他到前厅用餐去了,小厨房的同志们松了口气,随便熬了些米粥,弄了个大白菜炖粉条,一伙人饱饱吃了。
过了两天,杨嫂突然被孟管事叫去说话,然后直接回了家,第二天早上才又回到金院,在房里收拾行李。金瓜和小钮子躲在门口向里窥探了一阵,然后飞奔回房,扯住正在盆里吭哧吭哧洗衣服的罗扇,压低声音道:“大消息!——杨嫂要走了!”
“走哪儿去?”罗扇没在意地道。
“听说是那个张老爷把杨嫂要走了!”小钮子满脸激情四射的表情比狗仔队还狗仔队。
“啊?!”这下罗扇惊了,“不会罢?!杨嫂可是有丈夫的人了!张老爷怎能强抢民妇?”
“想哪儿去了你!”金瓜一指头点在罗扇的脑门上,“是张老爷很喜欢杨嫂做的菜,跟咱们老爷把杨嫂要走了,听说是要带回他们府上去给他做厨娘。”
“可是杨嫂的家在这边啊,张老爷家不是外地的么?”罗扇问。
“听说连杨嫂的丈夫也一起跟过去,在他府里当个家丁什么的,”小钮子继续八卦道,“大不了两个人逢年过节的再回来探亲呗!给张老爷做厨娘不比给客人做厨娘来的工钱多啊?!傻子才不干呢。”
罗扇想起那天张老爷问她那些话的事情来,便点了点头:“挺好,人往高处走嘛。”
“是啊,杨嫂是好了,我们要惨了。”小钮子苦起脸来,“咱们这儿少了主厨,上头必然要再派一个主厨过来,我刚听杨嫂和黄嫂在屋里头悄悄说,上头已经派了个姓吕的厨娘,明儿就到任,那姓吕的厨娘好像是哪房姨奶奶娘家的亲戚来着,到时只怕我们就不能像现在这般自在了。”
“那就小心着些呗,松懈得太久成了习惯也未必是好事。”罗扇低头继续洗衣服。
金瓜和小钮子对视了一眼,同时耸耸肩——这动作是跟罗扇学的,金瓜便在罗扇脑瓜子上拍了一把:“明明咱们三个里面数你最小,怎么反倒你才最像个大人呢?说话老气横秋的。”
矮油,人家还青涩啊!老气横秋什么的词最讨厌了。罗扇呲牙一笑:“我是正常成长好不好?是你们两个心智跟不上身体的成长速度,十二三岁了还跟八、九岁似的。”
金瓜小钮子虽然不懂“心智”这个词,但罗扇笑话她们智商低于年龄标准的话她们倒是听懂了,于是一起扑上来咯吱罗扇,三个人笑闹成一堆。
中午的时候大家一起送走了杨嫂,张老爷于下午告辞离府,晚饭前,上头果然派来了一名姓吕的厨娘。吕厨娘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倒是蛮不错,成亲有几年了,还没有孩子,她的丈夫在白府是管马厩的一个头头,叫吕达,罗扇三人呼她吕嫂,黄嫂她们便管她叫“吕达家的”。(注:因古代女子嫁人后冠夫姓,所以此处“姓吕的厨娘”指的是其夫家姓吕。)
吕达家的先是在小厨房里逛了一圈,指着罗扇日常用来盛黑豆的坛子道:“这是什么东西?厨房里怎能放这个!万一谁不小心拿错了给客人放进菜里可怎么得了?!”
罗扇连忙过去把坛子抱出了厨房,放到她和金瓜她们的卧房里去,回来的时候见吕达家的正指使着金瓜和小钮子擦灶台。那灶台原本天天都擦,已经很干净了,可吕达家的仍不满意,她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了东家烧西家。
黄嫂面上有些不太高兴,毕竟这儿的头头还是她黄嫂,不是她姓吕的,吕达家的不过是个主厨罢了,凭啥一来就在这儿指手划脚?!但黄嫂还是忍下了,姨奶奶的亲戚,她惹不起。
刘嫂卢嫂和胡嫂也被指使着给小厨房进行大清扫,吕达家的看了看黄嫂阴晴不定的面色,娇声一笑:“黄姐姐,您得担待着小妹些,小妹自来做饭都有这个毛病,看见这厨房里脏就影响手法,做不好饭,您可别怪小妹多事啊!”
“哪里哪里,厨房里干干净净是必须的,”黄嫂笑了笑,“你看还有什么地方要打扫的?”
“嗯……那个!姐姐,你去把那个盛菜的筐子扔了罢!放在那里实在碍眼。”吕达家的一指筐子毫不客气地道。
那盛菜的筐子是罗扇编的,分上下四层,每层按不同的菜分类摆放,比以前所有的菜都堆在一起要方便得多,大家都很喜欢这东西,如今吕达家的让把这筐子扔了,一时间众人都停下手中活来面面相觑。
“怎么了?”吕达家的眼睛一瞟大家,“你们不觉得它碍眼么?那我去回了孟管事,让她看看究竟是留着这筐子好还是怎么个处理法儿……”说着转身就要出门,黄嫂连忙将她拦住了。
“小扇儿,你去把上面的菜腾出来,把筐子扔了去罢。”黄嫂冲着罗扇使了个眼色,这女人大家谁也惹不起,她说什么就只好是什么。
罗扇利索地应了——不利索能怎样?你不情愿也得扔,情愿也得扔,还不如痛快些把那姓吕的女人哄回转了,免得为了这么点儿小事把孟管事找来弄得大家都郁闷。
罗扇将菜一一取下堆放好,然后拎着筐子出了门,穿过正院来至前院,见几个小厮正在台矶子上蹲着闲侃打屁,一瞅见罗扇出来了便有一个冲着她叫:“小扇儿!扫庭问你几时有空,他想带你出府去玩儿呐!”话音落时一伙人就在那儿哄笑。
扫庭是个小厮的名字,人生得白白净净,一见罗扇就脸红结巴,罗扇第一回去孟管事办公的院子不识路,就是向他打听的方向,然后他就在那里结巴:“向左、左、左、左……”
罗扇道了声“明白了”,就径直往左去了,也没听见扫庭的后半句话:“左、左……左边走不通!得向右……”
这个朝代民风相当开放,因此女眷女仆什么的出了二门和小厮们说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这是内宅,给主子到别的院子里办点儿事都要出院门的,满府里到处都能看见男仆女仆四处乱窜,要的就是这个热闹劲儿,否则偌大一个府院哪儿哪儿都冷冷清清岂不糁人?
罗扇没理那个乱叫的小厮,只管把手里筐子往地上一放,道:“这筐子里头不用了,你们谁愿意要谁就拿家去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