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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二少爷面无表情地盯着罗扇良久未言,罗扇不确定他是否正在强压怒火以免忍不住叫人把她这只白眼狼拖下去活活抽死。终于见他再度开口,声音冰冷刺骨:“我说的话想来你都忘了,你卖身于我白府时签的是死契,既是死契,那便生是白家人,死是白家鬼。你想去除奴籍恢复自由,不必自赎,只需一样:我的同意。然而,”白二少爷说至此处,眸光里一片深寒,盯了罗扇许久,“我向来不是良善之人,于我有用的,我自会好生相待;于我无用的,我也从不会心软讲情分,既然没了用处没了情分,又为何要开什么恩、示什么典?”
白二少爷抬起手,慢慢理着袖口:“你既不愿在这房中当差,我便成全你好了。即日起恢复你厨娘的身份,做回你那四等丫头,从今后未经传唤不得踏入正房半步。新建的小厨房已然落成,带着你那两名下手一起过去,每七日务必交出一样用到‘宁濛’的菜色来,一次交不出便扣七日的工钱,一月交不出自领五杖责罚,未经我亲口许可,不得出府——以上,你可听清了,罗扇?”
罗扇望着白二少爷冰冷疏离的面孔,唇角扯了扯,脸上浮上个大约比哭还难看的笑,轻轻地应道:“听清了,二少爷。”
“现在就去罢。”白二少爷起身,踱到书案旁给自己磨墨。
罗扇回了东耳室,拎上包袱就走了出来,向着白二少爷行了一礼,白二少爷也未看她,罗扇便往门口走,方至门前,就听得耳后传来一声清脆的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了的声音,没有回头,直管推开门出去,正见堂屋里一位看上去颇有身份的嬷嬷在低声慢语地安慰着仍自坐在地上抽咽的白大少爷,听得她说道:“大少爷莫急,莫急,老爷让奴婢带了话来,就是让二少爷陪您一起玩儿的,好不好?”
白大少爷哑着嗓子道:“我还要和小昙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一起尿尿、一起出门,他去哪儿就得带我去哪儿!”
“好,好,老爷发话,二少爷一定会听的。”那嬷嬷笑着,抬步进了东次间,还没一下就又出来叫人,“青荇,你进来收拾一下,二少爷的砚滴掉了。”
罗扇已经出了正房门,想起那个砚滴,是白玉雕梅花的,温润可爱,白二少爷很是喜欢。
金瓜和小钮子听了罗扇的传话,高兴的扑上来同她抱作一团,金瓜嘻嘻哈哈地乐着:“太好了!咱们三个又能在一起了!小扇儿,这回我们是托了你的福了!”
小钮子却拍了她一下,虽然脸上也有禁不住的喜悦,到底没敢太表露:“你呀,傻高兴啥呢!虽然咱们又在一块儿了,可小扇儿也不再是二等丫头了……”
罗扇笑着将两个丫头的脖子搂住:“我早就说过还要回来小厨房的,如今不是正好么,咱们以后每天只需捣鼓柠檬就行了,比在正经的厨房里可清闲多了。”
金瓜和小钮子便乐得一阵点头,三个人当下便同郭嫂打了招呼,罗扇帮着回房去收拾了行李,即刻就搬到了二号小厨房旁边的屋子里安顿了下来。一番清扫整理后就到了晚上,三个人洗漱完毕欢欣雀跃着扑上大通铺去嘻嘻哈哈地滚作一堆,你胳肢我一下、我挠抓你一把,许久没有这么快乐地玩闹过了,直到折腾累了笑累了,这才钻进被窝里躺好,闲扯胡侃吹牛皮,将近后半夜了才依次睡沉了过去。
罗扇翻个身,望着糊了新的桃花纸的窗子,窗的对面一条过道之隔的是白二少爷所在的东次间的窗,微暗的灯光从那厢透过来,和着月光轻轻覆在罗扇的脸上,罗扇闭上眼睛,神思渐渐恍惚,终于睫毛一抖陷入了梦境,虚虚实实间也睡得不甚踏实,偶尔睁开眼,那灯光仍旧亮着,亮着亮着,昏黄化成了古藤纸卷,褪了色的松烟墨字迹寥落地书着三两句残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天色将明时候,那灯灭了。
新的一天艳阳初好,罗扇换上粗布衣裙,手法灵巧地把乌黑水滑的一头发丝在脑后编成两根伶俐俏皮的小辫子,簪几朵窗根儿下生出的不知名的嫩黄小野花,精神十足地同金瓜和小钮子一起奔去了一号小厨房领自己的早餐。
金盏抿着嘴儿冲罗扇笑,边递饭边不冷不热地道:“小扇儿吃惯了二等丫头的伙食,不知道还能不能咽下我们这些四等丫头的饭菜呢?”
罗扇接过来嘻嘻地笑:“只要是饭都能吃得,何况是姐姐你做的,哪有咽不下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罗扇这般没心没肺地笑着,金盏也不好再说什么风凉话,只得甩甩手走开了,罗扇和金瓜小钮子三个人扯了小马扎子坐到一堆儿,你从我碗里舀一勺粥,我从你手上啃一口馒头,明明仨人都是一样的粥饭,偏就觉得这么混抢着吃才香,嘻嘻哈哈地边吃边笑,金盏在那厢看得直撇嘴。
吃完了饭,罗扇带着金瓜和小钮子从东北角门出去,一直奔了府里的食库,二号小厨房里面还空空如也,得把所有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库里的柠檬是从庄子上运回来的,这一批都是方老爷去年种出来的果实,正史上的古代对食物的保鲜技术已经很出色了,比如柑橘这类的水果能从去年的十月份一直保鲜到次年的夏天,具体方法是这样的:挑选优质的水果,“取冷水浸良久,冰皆外结”,意思是把水果浸于冷水中,使其外面裹上一层冰,然后放在冰窖里,吃的时候拿出来,敲碎外面的冰就可以了,而且“味却如故”、“至夏月味尤美”。
所以方老爷种的那批柠檬就全运回了白府的地下大冰库里冷藏了起来,罗扇她们除了要拿一些柠檬回青院去还要挑选各种的食材、佐料和工具,包括罗扇自己订制的那些榨汁机啊手摇式打蛋器啊等一些简单的现代式厨房用品。
三个人大件小件连背带扛吭哧吭哧地回到了青院,一切布置妥当后已是中午,吃了午饭,回房睡了个饱满美好的小觉,下午的时候就正式投入工作了。二号小厨房里除了设着灶台之外还有一张方桌和四个高腿方凳,这桌子是罗扇以方便随时记录食方细节为由特意申请来的,其实就是为了她们仨家伙吃饭方便,坐在小马扎上到底窝得慌吃不多不是?
食方是必须要记录的,白二少爷给罗扇定的是每七天必须要出一个成品,出成品的同时还要把相关的食方一并交上去,所以罗某人不得不找孟管事借了本千字文,好照着上面的古代字写方子。
七天出一张食方是不成问题的,所以罗扇根本不着急,将小厨房的门一关,和金瓜小钮子围桌一坐,三个人用罗扇在纸上画的棋盘和红豆绿豆黄豆做的棋子玩跳棋,谁输了谁就负责去一号小厨房给大家端晚饭过来,吃完了再负责端回去,这样她们仨就不必都跑去那边看金盏那张冷脸了,如今有了自己的地盘儿,还是在自己地盘儿上待着最舒服。
小钮子其实是这里面最高兴的一个了,因为被拨到了二号小厨房之后,她就算是正式的青院成员了,不必跟着一号小厨房的几个每年换一回地方,而青山就在青院,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也多,虽然一个在后院一个在前院,总比不在一个院子要强。
二号小厨房的成员们现在可以说是整个青院乃至整个白府里最为清闲的下人了,不用伺候主子也不用做一日三餐,更不用洒扫随唤,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玩玩侃侃,只要把门一关,全世界都被隔在了外面,谁也管不到她们,谁也记不起她们,一屋一灶一桌,就是这三个女孩子全部的生活。
罗扇狠狠地跟着金瓜小钮子无忧无虑地玩了几天,直到感觉着某些不敢深思和触碰的东西已经被自己封印到心底最深的地方去了,这才重新把生活扳回了正轨,每日开始督促着金瓜和小钮子用现有的食材练习刀工,自己则坐到窗根儿下拿了针线学做绣活儿。
第一个七天,罗扇交出去的食方是柠檬溜鸡片,把嫩嫩的鸡脯肉斜切成薄薄的片子,用盐、料酒、白胡椒粉和蛋液腌渍起来,柠檬榨汁过滤,加入糖、水、盐、粉芡调成汁子,架锅烧油,把腌好的鸡片裹上玉米粉和芡下锅,先用中火炸熟,捞出后再用大火炸,如此一来便可外焦里嫩、色泽金黄诱人了。最后再把调好的汁子入干净锅里烧沸,把鸡片倒入拌匀,出锅盛盘,撒上一层香芝麻,味道嗅起来既清且香,入口则鲜滑酥嫩。
因白二少爷亲口说过不允罗扇迈入正房半步,所以菜一做好,罗扇就让小钮子去正院把青荇叫了过来,连菜盘带食方一起交给她,青荇看了眼纸上猫抓狗咬般的字迹,鼻子里哧笑了一声,转头送去了上房。
等了很久也没见青荇回来传达领导的什么指令,罗扇便默认领导这是通过她这道菜了,于是又有了六天清闲悠哉的妙日子,每天练练绣花、调解调解金瓜和小钮子因计较跳棋输赢而起的纠纷、笑话笑话金瓜每夜说的长篇大论的梦话、听听小钮子从各个渠道搜集来的八卦,罗扇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这才是她应该过的,平静简单,无欲无求。
哪个女孩子没有奢望过一段唯美梦幻的初恋呢?哪怕只有短短的三秒钟,至少也能成就一段美好的回忆,罗扇把这段回忆珍重地收起,待
108、知足常乐。。。
小钮子搜罗回了本府近期最大的八卦新闻;是关于表少爷的。表少奶奶自从在吉祥如意楼当众撒泼不小心打破了白大少爷的头,回去后就惶惶不可终日;大约是给自己老爹写信求过庇护了,没几天她那老爹刘老爷竟同表少爷的老爹卫老爷一起亲自过来了;到了藿城后哪儿也没顾得去,直接登了白家的门代女道歉。
见过欢蹦乱跳的白大少爷之后,看他伤处已没了什么大碍,和离这事儿就基本上要黄了;谁知老亲家两个相携前往表少爷在外面租的那院子想要去看看自家儿女的时候;却当场在表少爷的书房里将正在书案上进行高难度多方位大动作的表少爷和方琮当场抓了个现形——其实这一点还有待考究,究竟是在书案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看见的没看见的个个说法不一;有说是在一把老藤椅上的;有说就是在屋外小石桌上的,有说根本是在假山上求刺激的,甚至还有说是在房顶上玩儿浪漫的。
刘老爷当场气了个倒仰——若只是如此也还罢了,毕竟年轻人嘛,谁没有干过几件出格的事呢,以后收敛些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去了,却不料那方琮反而猖狂得当着刘老爷的面就逼着刘氏与表少爷和离,表少爷原是支支吾吾地不肯,奈何方琮以要将表少爷曾与十几个本城豪富之家的纨绔子弟聚众淫。乱的丑事宣扬出去作要挟,逼得表少爷左右为难无话可说,刘老爷气得险些吐血,心头一股子恶火上来,登时做主让自家女儿签了和离书,片刻不肯停留地带着刘氏回家乡去了。
剩下卫老爷子对着自己这无法无天的儿子气得几乎厥过去,任凭方琮怎么解释根本没有什么聚众乱搞的事、不过是他瞎扯的罢了等语,卫老爷子就是不肯再信,让人把表少爷绑在长凳上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半条小命都搭了进去,然而此时做什么都已是于事无补,刘氏与表少爷的和离已成定局,卫老爷子的生意一下子没了倚仗,遂也顾不得再留下来教训自己的不孝子,忙忙地也赶回家乡主持自家买卖的大局去了。
表少爷如今在外头休养身体,白二少爷身边便少了帮办,听说白老太爷因着白二少爷在四全大赛上为白家挣了脸面,之后又拉了几个大的客户做那奶油蛋糕的生意,白家旗下的食肆酒楼收入也日渐高涨,满意之下便把自己的几名有着多年经验又忠心稳重的老管事拨给了白二少爷用,要知道,人力资源也是一个企业创造财富的本钱,这么一来就相当于白老太爷亲自提供了一大笔“资金”给了白二少爷,私下里便有了一些传言,说是白老太爷有意废长立次,欲把白家整个的生意大权交到白二少爷的手里。
青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各房的主子、管事、有头脸的下人等等牛鬼蛇神们三天两头地往青院钻,有来挑刺的有来奉承的有来探风声的有来表心迹的,罗扇她们在后院儿里都能听到前面院子中的喧嚣,真个是日日车水马龙、夜夜灯火通明。
白二少爷还真是够辛苦的,描绣样描累了的罗扇伏在桌上懒懒散散地想着,年纪还这样轻,就得天天应付这么多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压力得有多大呢?这就是生于豪门的无奈啊,还是做个'尸+吊'丝好,简简单单活到老。可话又说回来了,每个人的出身都不由自己选择,白二少爷身上的责任和重担从他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要背要扛了,他想不干就能不干么?男人嘛,和女人不一样,社会允许女人脆弱和逃避,却不容许男人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