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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的便点点头,留下宋郎中和另外一个府城来的郎中,其他的郎中便都退去了。
“跟我来吧。”宋郎中对刘梅宝说道,又对另外一个郎中点点头说声我先去屋子里守着。
“后半夜换我。”那郎中捻须说道,目光在刘梅宝身上扫了眼,却并没有问什么。
这是一间上好的客房,布置精美,还有两个娇俏的丫鬟守在屋子里,看着暖炉上的茶水,见宋郎中进来倒没什么,看到刘梅宝,都惊讶的瞪大眼。
刘梅宝顾不得理会她们,几步就越过隔扇,来到垂着幔帐的床前。
他沉沉的睡着了,面色苍白,这是失血过多的表现,眉头簇起,是伤口疼痛的症状,虽然难受了些,总好过没有感知,那样可就是陷入深昏迷了。
“最主要的伤是后背和胳膊…”宋郎中低声说道。
刘梅宝迟疑一刻,伸手掀起被子,这是她第一次看这男人的身子,不过此时却只看到密密裹起来的棉布,以及上面渗出的片片血。
卢岩的眼却在这时睁开了。
刘梅宝和宋郎中都吓了一跳。
“可是碰疼了?”刘梅宝忙松手轻轻将被子给他盖好,低声问道。
“你没事吧?”卢岩瞪眼看着她,动了动嘴唇,发出涩哑的声音。
刘梅宝面色微微一红,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还惦记着这个…。
宋郎中将头扭向一边。
“我没事…你觉得怎么样?可要喝水?”刘梅宝低声道。
话音才落,就见卢岩合上眼又不动了。
刘梅宝和宋郎中对视一眼,莫非是没醒?
宋郎中伸手探了探脉息。
“无事。”他低声道,再看了眼刘梅宝,“没醒,只是梦呓。”
刘梅宝哦了声,梦呓都还说这些…。。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没有再说话,站在床边看着卢岩。
以前短短几次接触,她都没敢看他,以至于到现在都不太清楚他长什么样子,此时他安静的睡着,伤病的人自然不可能好看,但也算不上难看。
宋郎中在一旁又咳了一声,刘梅宝垂下视线。
“皮肉伤,看着挺厉害,其实也好养。”宋郎中低声说道,看了眼站在床边不挪脚没有走的意思的姑娘,“你先回去吧。”
刘梅宝哦了声,却是没有动。
“刘姑娘。”宋郎中心里叹口气,接着说道,“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看看,心里不记挂了就好了。”
是啊,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吃的喝的用的,自有人安排的好好的,如果说帮忙的话…刘梅宝眼睛一亮。
“不如我给他写句道谢的话,大叔你待他醒了了交给。。”她眼睛亮亮的说道。
卢岩那么期待自己的回信,那么自己这次写点东西,他看了一定很高兴,对于养伤也大有益处了吧…。。
“胡闹”宋郎中瞪眼加重语气低声喝道,“这。这也是你个女子家能做的事”
刘梅宝吐了吐舌头,她倒忘了,这种书信私交最是男女间忌讳的,卢岩给她写信已是有伤风化的大事,自己来自现代从小到大多少也收到过几封情书不觉得怎么样,但其他人可接受不了,尤其是关心自己闺誉的亲朋好友。
“你要道谢,等明日三娘亲自来就是了,她是长辈,合情合理又有诚意,你一个女子家别管了。”宋郎中说道,一面又催促她走。
刘梅宝恩了声,再看了眼卢岩,低头快步走开了。
宋郎中唤过屋内的一个丫鬟,和她借套衣裳。
丫鬟打量刘梅宝几眼,宋郎中便低声给她说他哥哥也杀了鞑子,丫鬟便点点头,笑嘻嘻的去了,不多时拿了套衣裳过来。
“姑娘别嫌弃,是我穿过的。”丫鬟说道。
刘梅宝忙道谢,将一块碎银子递给她。
“这可使不得。”丫鬟摆手死活不接,“姑娘要是这样那就用钱去外边买吧,我们可担不起。”
刘梅宝无法,只得再次道谢,宋郎中请了小厮来,送刘梅宝回驿站去了。
卢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晚上,消息传来,守在外边的盐丁们一阵欢呼,更有人忍不住哽咽出声,让一干领兵的防守守备操守眼红的不得了,看看自己带的兵,除了自己贴身的家将,哪个会在意自己的死活,人跟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再休息一晚,卢岩的精神就又好了很多,到了下午还能稍稍的坐起来稍微斜靠一会儿了。
“大人以后可要千万保重,不得鲁莽行事。。”师爷红红着眼睛,一脸憔悴的絮絮叨叨不停。
“这怎么是鲁莽行事呢?”卢岩看了他一眼,声音哑哑的说道,“难道是要怕死不战吗?”
师爷神色一正。
“大人,且不说你,就是如今咱们盐巡司的儿郎,没有一个怕死的,这些日子冲杀马贼无数,别说这十几个鞑子,就是成千上万的鞑子,只要大人你说一声杀,我敢保证咱们这些盐丁,没有一个会是软蛋。”他神色郑重,宽大的袍子套在干瘦的身躯上晃晃荡荡,丝毫不能穿出读书人应有的文雅气质,反而有些滑稽。
听他这样说,卢盐微微一笑。
师爷看着卢岩,反问道:“大人,你说大家为什么会这样不怕死?”
卢岩没有说话,眼中带着几分兴趣看着师爷。
“是因为我对他们好吗?”他笑了笑,这次笑的幅度有些大牵动伤口,皱了皱眉头。
说到好,见过卢岩训这些盐丁的人,只怕没有一个这样想,动辄就打就罚,小小的训练场上,很多时候也是血肉横飞,那都是大棒子打的,更不用说那些稍微犯了点错的盐丁,全家老小立刻就被赶了出去,怎么哀求都不管用,不止如此,被卢岩赶出去的盐丁,这解县境内再没人敢用敢收留他们,什么下场可以想象。
从这一点来说心狠无情丝毫不次于掌人生死的阎王。
“好不好的,这世道也没人说这个,”师爷呵呵一笑,道,“说白了是因为大人是他们的依靠,是因为盐巡司是大家生存的唯一庇佑,盐丁们活着,跟着大人有钱粮拿,没人敢欺负,死了,大人发下抚恤银子,养护父母妻儿,大人也说了,想要什么,不过是吃饱饭睡好觉不被人猪狗般驱逐而已。”
他说着说着,声音有些颤抖,“所以大家不怕死了,因为知道就算了死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是如果大人死了呢?就算他们还活着,这一切都将没有了。”
卢岩神色微沉,有些明白师爷要说的意思了。
“所以,现在,大人已经不是单单为自己一个人活着了。”师爷沉声说道,说完察觉气氛有点闷,便一笑,面上又恢复那种猥亵的神情,“当然,不是说大人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去死,男儿活着为什么,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得,也没什么乐趣,所以,要是刘姑娘再遇到什么危险,大人就要属下们去冲杀,大人坐镇指挥就是了,放心,刘姑娘断不会因此小瞧了大人,她又不是傻子,知道没有大人指挥,那些人哪里会舍得为她拼命。。。”
郑重的话又转移到不着调的调笑上,卢岩就笑了。
“说什么呢,一次就够了,还要她受罪…”他微微一笑道,迟疑一刻,又问道,“她。。还好吧?”
第九十五章安心
第九十五章安心
师爷一笑,自然知道这年轻人心里真想问的是什么。
“前日大人还没醒过来的时候,刘姑娘的舅母过来叩头道谢,得知大人醒过来后,又和那些被解救的百姓一起,来叩头道谢,还到庙里给大人捐了平安灯。”师爷笑道。
“那她呢?”卢岩问道,眼中带着几分期盼。
师爷轻叹口气。
“大人,她是个女儿家,有家里长辈出面才是最合情合理也是最虔诚的…。”他含笑解释道。
那就是没来了…。。卢岩的面色一黯。
瞧瞧,少年人就是这样,经受不起一点打击,想当年老夫我被隔壁姑娘家浇了一头的洗脚水,第二日不照样接着扒墙头,师爷摇头感叹。
“大人,我想如今该是再请媒人去了。”他一笑,准备说起高兴事。
“恩?”卢岩看了他一眼,“请什么媒人?不是和你说过,但凡有媒人来说媒,都给拒了。”
卢岩自从当了巡检司巡检,那说媒的人就逐渐增多了,其实原来也不少,只不过这家门随着他的地位提高也跟着一步比一步提高。
当私盐贩子时,是本村的人家,当了副巡检后,城里有些盐商也有了这个意思,如今则有些本地的大族大户选了自己支系近的适龄女子,明里暗里的来说动。
卢岩没有父母亲长,身边全是汉子们,这些人汉子们粗糙大嘴巴,媒人不敢托他们,只看着师爷虽然长得鬼头鬼脑了些,但多少有点文雅之气,于是全都跑到他跟前询问。
师爷自然高兴了,巴不得大人相中这些送上门的,省的自己为怎么娶媳妇愁得日日夜夜不得安生胡子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结果可想而知,挨了冷眼。
“当然是和那宋三娘子提了。”师爷嘿嘿一笑道,捻着胡须,“大人,如今可不比以前,这么大的恩情,难道不该以身相报?要知道,刘姑娘的命可算是大人你的了,按理说立刻送来为奴为婢都还要感激不尽,更何况,咱们这可是明媒正娶大红花轿抬进来当正头娘子……”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卢岩一声顿喝。
“够了”他饶是中气不足,但这一声喝还是吓得师爷一个哆嗦。
师爷眼中惊慌,不解,怔怔看着卢岩,见他面色似有怒意,不知道哪里说的不对了,只得噤声不敢再言。
“我等是不能看百姓受鞑子掳虐而不顾,只是这样而已。”卢岩静了一刻,沉声说道。
“是,是,老儿谨记。”师爷忙点头答道。
略沉默一刻,师爷又说了几句别的话,看卢岩有些累了,便要扶他躺下。
卢岩摇头拒绝了,示意自己来,师爷便退了出来。
卢岩靠着床板,看着窗外浓绿出神,耳中听得师爷嘱咐外边的丫鬟小厮好生伺候,又听得院子里的盐丁们压低声音又急切的问候,低低暗暗嘈嘈杂杂不多时便都消失,除了偶尔几声春虫的呢喃别无它声。
卢岩闭上眼,有些睡意,门外有女子低低的说话声传来,是知县派来的两个丫鬟。
“…这是那姑娘送来的衣裳…。”
“。。果然还是买了新的…。。”
“。。这衣服是吴家正店的,不便宜呢,我见咱们小姐也穿过的…。”
“当时看挺狼狈的,没想到原来是个有钱人…”
“我问过宋郎中的,说是广顺和的药柜呢,那可真是有钱人呢。。”
“广顺和?不会吧,她一个姑娘家…。”
“还有还有,不是这个,你知道她是谁呗?”
“广顺和药柜啊…”
“不是,是先知县大人。…。”
屋内咚的一声脆响,似乎是茶碗掉在地上,打断了两个丫鬟的低声谈话。
“大人。。”两个人丫鬟碎步急匆匆而进,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看也不敢看床上那个凶人,只低着头,看着床边跌碎的茶碗,便忙一面请罪,一面跪行去收拾。
“大人,要吃茶,奴婢再去倒来。。”另一个丫鬟低头小心说道。
并没有人回到,丫鬟感觉床上男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转了转,她的心不由砰砰直跳,这个人杀人不眨眼,这个人如今知县知府等好些大人都不敢轻易得罪,自己被知县大人是仔细挑出来送过来伺候的,却让他吃不到茶摔了茶碗,估计立刻要当场拖出去打死算了…。
“不用,你们下去吧。”静默一刻,却听卢岩淡淡道。
两个丫鬟都是一愣,低着头对视一眼,都看到各自眼中满满的忐忑不安。
“下去吧,唤我的一个人进来。”卢岩没有再多看这两个丫鬟一眼,说道。
丫鬟们不敢怠慢,应声是忙忙的依言退了出去,院子里时刻守着几个盐丁,丫鬟们也不知道该叫谁,随便指了一个过来,见那盐丁进去没多久就出来,径直出去了。
室内也再无动静,丫鬟大着胆子透过隔扇看了眼,见那凶人面向床里,似是睡着了。
没多久,那盐丁就回来了,进屋子没多久,站在屋外的丫鬟就听得里面一阵大笑,笑了没两声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人可真是喜怒无常,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虽然百般不情愿,但身为奴婢必须记着本分,硬的头皮急匆匆的进去,倒茶的倒茶,拍扶胸背的拍抚。
卢岩手按着胸口,但被大笑带裂的伤口还是慢慢的渗出血来,丫鬟们和盐丁都吓坏了,忙叫郎中去,消息传出去,又引得一阵人仰马翻,上药吃药关怀探望的直到了天黑透才安静下来。
人都散去了,只剩师爷又愁眉苦脸的站在屋子里,还没想好该怎么样安慰一腔深情空付的年轻人振作一点,就见卢岩冲他咧嘴一笑。
“她来看过我。”他说道。
师爷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就知道,我不是做梦,她来看过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看我…”卢岩低声说道,面上的笑意装不住,满满的溢出来。
这是打心底而来的笑,让看到的人都会忍不住跟着一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