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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他,露在蒙面巾外的一双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宛如黑暗中择人而噬的猎豹。等了片刻,一阵风过,近旁的草木发出一阵沙沙声,借着这声音的掩护,他一个闪身绕到了背向自己的忍者背后,双手迅如闪电般地箍住他脖颈,轻微的咔嚓声中,忍者无声无息地倒下。另个忍者猛地回头,却是迟了,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一道流水般的刀芒掠过,喉头一凉,鲜血便喷溅而出。
哭累了才朦胧睡去的温兰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身畔仿佛有人在靠近,一只手再次搭到了她的腰身上。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赫然又见一个黑影。
一夜之间,遭遇两次这样的经历,称之梦魇也不为过。全身血液瞬间冲顶,张嘴正要大声尖叫,嘴巴已经被一只带着咸腥味的手猛地捂住。
她毛骨悚然,手脚并用正要挣扎,耳边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道:“嘘,别叫。是我!”
第32章
温兰怔了。
这是谢原的声音;她绝不会听错。
难道还在做梦?否则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他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她张了下嘴;想再确认下,觉到他已伸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后背;似在安抚她。身子再一轻;已被他抱坐了起来。
脸碰到他胸膛的那一刻,她知道真的是他来了。鼻子一酸,忍不住正又要掉眼泪;觉到手上已经被他赛了团像是衣服的东西,随即听见他压低声道:“换衣服!”
温兰嗄了一声;一呆。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外边的两个倭人已经被我杀死,咱们扮作他们下山。”他在她耳边解释道。
温兰立刻明白了过来。急忙站起身;摸黑穿上了整套的忍者服。
谢原将两个忍者的尸体搬进屋里;取了他们身上的太倭刀,递给她一把,示意拿住,轻声道:“别怕。等下你不用开口,跟我走就行。有我在。”
温兰接过刀,极力压下从醒来后便一直在狂跳的心脏,呼出一口气,轻轻道:“我不怕。”
守在第一个岗哨处的两个独眼龙手下此刻正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上头山路上有脚步声传来,立刻惊醒,借了昏暗的月光看去,见树丛里现出两个穿了忍者服的倭人,手上的弯刀反射月光,有些刺目,却极好辨认,正是他们惯用的太倭刀。
结衣和她的手下到了岛上后,这些武士平日也和结衣一样,惯常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势,所以两个看守并未理睬,只是冷眼看着倭人从自己身畔经过后,其中一人欺他们听不懂自己的话,嘀咕了一句:“摆什么架子!一群弹丸之地的东夷!”
边上另个人见前头个子高大些的那个武士身形微微一顿,慌忙扯了下同伴,示意噤声,等那两人身影都消失在下面的树丛里,这才道:“倭人狡猾得紧。小心他听懂找麻烦!”
开始说话的那人又骂了声娘,道:“航道被横海帮占住,我已经半年没回去看我老娘了,她不会以为我在外头做生意死了回不去了吧?”
另个人也被勾出了心事,叹道:“说的也是,这憋气的鸟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上头那两个守卫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
温兰见这样竟便闯过了第一关,方才一直紧着的神经这才真正地放松了些。忍不住看了下身畔的谢原,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
谢原一怔,但并未作声,只是赞许般地重重反握了下她的手,朝她点了下头,随即松开了,继续领着她往山下去。一路便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了剩余岗哨下到山脚。谢原四顾看了下,带着温兰朝自己先前潜来的那片树林迅速奔去。
黑暗中,结衣蓦然睁开眼,额头停了一层冷汗。
她刚刚又从那个困扰了自己无数次的梦境中醒来,一如既往,心怦怦地跳,心绪恶劣无比。
梦境中,她再次回到了十几年前的甲贺山谷里。
为了和同样培养忍者的竞争对手伊贺竞赛,以便在太阁大人面前得到信任,甲贺高田家的上忍无所不用其极。冰雪覆盖的荒凉野地中,她衣衫单薄,饿着肚子和一群高田家族的堂兄弟们争相往山顶而去。只有拿到山顶旗子的人回来才有饭吃。她咬着牙,第一次,终于靠近了剩下的最后一面旗子。但是就在她伸出手时,被身后的一个堂兄重重推开,摔在了雪地里。那一天,最后入腹的是半个米团,她的亲弟弟高田一夫分给她的。而最后,一夫却是她用自己刚刚得到的忍者刀掘坑埋葬掉的——家族子弟为争夺忍者资格进行的决死赛中,她遇到了一夫,杀死了他。
现在的自己,是太阁大人面前最受信任的女上忍了。如果现在,让她再次面对高田一夫的尸体,她会觉得连给他挖坑埋葬都是多余的事情了。对于一个忍者来说,任何的亲情和感情都是累赘——但是她却控制不了黑夜降临时的梦境。
她最不愿想起的回忆,此刻再一次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结衣心烦意乱地起身,点灯到桌前喝了几口冷水,心情却始终难以平复。并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仿佛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这绝不是无端的妄想。就如狐狸往往能感知藏在身后暗处的弓箭一般,这种感觉关键时刻往往会被证明是真。
她再次想起了山顶上那个自己费尽心机弄到手的人质。虽然今夜已经改派两个自己的人去看守,但此刻忽然不放心了。
她立刻疾步出了自己的住地。到山脚的第一个岗哨口,听到守卫说片刻前她的那两个忍者从上头下来了,整个人便跳了起来,几步并作一步地往山顶飞奔而去。
她的手下,绝不会不尊她命擅自离岗。
她奔到山顶,一脚踹开那扇已经被断了锁的门,看到自己的两个手下躺在地上,惊怒得连眼睛都发红了,飞快摸出一个暗哨,尖锐的声音立刻撕裂空气,传遍这岛上的每一个角落。
温兰被谢原拉着还在林子里,忽然便听到了尖锐的哨音,心猛地一跳,飞快看向谢原,颤声道:“他们发现了!”
谢原一语不发,拦腰抱起温兰便往前飞奔,很快出了林子。
大海就在前方数百米之外,在静静地等待他们,身后林子里和两边的沙滩上却已经开始有人影火把闪动了。
谢原抱着温兰发足狂奔,脚步忽然慢了下来,终于停住。
他们站定的地方,到海边不过十来丈,但是前后左右,已经被蜂拥而来的沉香岛岛众围住,越来越多的人举着火把拿了刀剑赶来,把他们围在中间,便如一个铁桶。
结衣阴沉着脸,盯着停在自己面前十来步外的这个已经无路可去的闯入者,目光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奇异的光。
她到这一刻,还没想明白,这个蒙了脸的人到底是如何避过自己设的七八道岗哨到了山顶救走人质的。但这无关紧要,等下拿住这两人,一切就都明白了。
“闪开,闪开!他娘的,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吃了豹子胆,敢闯到这里来闹事!”
她听到身边起了一阵骚动,怒骂声随即响起,便知道是张雀。
对这个与自己一样,手上沾了无数人血的莽汉,结衣内心是鄙视的。所以连眼角也没瞟去,仍是冷冷盯着被围在了中间的两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一个人。那个女人,完全不会武功,对那个闯入者来说,这样的情况下,反而是一种致命的累赘。
敢独闯海盗巢穴,这个蒙面人自然非泛泛之辈。但是,她想象着片刻之后,他面对围攻还要保护身边人时左支右绌的情景,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兄弟们,都给我上!抓住了,上忍大人有赏!”
张雀已经挥动手中的刀,大声吆喝。海盗们喝喝作响,操了手中兵器开始围拢。
谢原缓缓放下了臂上的温兰。
他能感觉到她此刻的惊恐,方才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但是现在,当他被他放下,并且看向她时,她却站得挺直。
“你别管我,自己想办法冲出去。我对他们有用,他们不敢伤我的!”
温兰压低声,飞快地道。
谢原回头看了眼身后数十步外的大海,低头附到她耳边,轻声道:“我送你下水,你往南去,便有我的船停着。”
温兰一怔。
她若能下水,以她的水性,逃脱追逐自然轻而易举。只是这里到海边还有段路,四面又有重围。他武功再好,也不可能杀开一条血路送她下海啊……
海盗们越逼越近,几个性急想领功的已经冲到了温兰面前,伸手便抓。谢原将她护到身后,她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只听一阵乒乒乓乓地金铁交错声中,那几个海盗手上的兵器便已脱手,被卷成一团,噗一声齐齐插入沙地,瞬间没至刀柄。海盗空手而立,这才看清竟是被对方用一根抽自腰间的乌鞭所卷,顿时面面相觑,动弹不得。
谢原收回乌鞭缠绕于臂,锵一声拔出了所佩之刀,看向周围海盗,厉声喝道:“挡我者死!”话音虽短,却随了海风,阵阵冲击众人耳膜。
众海盗见他雄伟而立,威仪逼人,一时竟被镇住,停住了脚步。
正此刻,独眼龙张雀脸上那只剩下的眼睛却猛地圆睁,死死盯着场中发话的这蒙面人,忽然目露凶光,大叫起来:“是你!横海岛的横海王!就是你这声音,便是烧成灰我也认得!都给我上!上!谁抓住他,我赏黄金千两!”
众海盗听到此人竟就是宿敌横海王,又有千两黄金的重赏,哪个不动心,呐喊声中,操起刀枪再次围攻而上。
谢原一手护住温兰,另手刀背如银龙翻卷,不绝于耳啪啪声中,最先逼近的四五个海盗惨叫连连,纷纷倒地,头脸血流不止。
“世道不平,都是走投无路之人才做的这一营生。我方才手下留情,刀背不伤人命。此刻再说一遍,你们听好,再挡我者,死!”
他凌厉话音刚落,蓦地翻转刀背,刀锋过处,寒光闪烁,来不及闪避的海盗接连倒地,痛苦呻吟声此起彼伏。
众海盗被他所震,不敢再逼近,纷纷倒退闪避。温兰被他带了往海边方向疾奔,还有七八步时,结衣一挥手,七八个倭人武士立刻发力追了上来,转眼便至。
谢原猛地止住脚步,对温兰急促道:“我送你下水!”
温兰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被他塞了一把匕首,身子一轻,竟被他高高托起。
“记住我刚才的话!”
他暴喝一声,猛地发力,温兰整个人立刻离了他手,被他高高投掷而出。
耳边呜呜风起,温兰眼睁睁看着自己越过原本还拦在前头的十来个海盗,如炮弹出膛般地往海面飞去,知道他是拼尽全力要送自己出包围圈。来不及回头,只能尽量控制好空中身体,等下落接近海面,双手向前摆出姿势,在岸上所有人呆若木鸡般的注视中,哗啦一声入水,人已到了距离海滩七八丈外深达五六米的海水里了。
入水稳住身子的那一刻,她明白了他的用心。只有这样远的距离,她才能逃开那些随后下水者的追捕。
结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质竟被横海王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法送入了大海,做梦也没想到,眼睛瞪的几乎要爆裂。看到她入水的一刹那,猛地回过神来,见边上的人都还在发呆,一边厉声喊着“下水追人!”一边自己已经朝着海边发足狂奔而去。
这个女子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决不能这样叫她逃脱。
谢原自然不会容她下水。
这个倭女,武功心计不但一等,而且手段刁诡。他虽然对温兰的水性有信心,但不敢保证这倭女还会不会有别的手段。方才还要为保护温兰分心,此刻送走了她,自然不再束手束脚,拔刀拨开挡住去路的人便朝她追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结衣看见自己的手下已经下去了海里。心里却也明白,以那女子的水性,又有那样一段距离相隔,自己的手下想要抓住她,已经是不可能了。因了愤恨,她连牙关都在微微颤抖。
“你便是横海王?先前家主曾有意向你示好,你不接纳便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为何此时又来横插一脚?这女子是你什么人,竟叫你不惜得罪我家主?莫非大名鼎鼎的横海王也成了卫自行的走狗,替他卖命不成?”
谢原横刀在前,冷冷道:“蕞尔小国,跳梁海曲,也敢自不量力妄图染指我锦绣之地。我救我当救之人。你的家主若敢在此路图谋不轨,第一关便要问我放不放行!”
结衣怒叱一声,袖中两道暗箭已朝对面之人飞射而去,谢原闪身避过,暗箭钉入他身后一名忍者的胸口,忍者当即倒地。
“独眼龙,你的仇人就在这里,还不快来杀了他!”
结衣一击不中,愤而欲狂,回头呼唤张雀。张雀哪里还用她说,呼啸声中领了无数的手下蜂拥而至到了她身侧。
谢原以刀击退靠近的海盗,心里亦明白这样下去必定不利。向来擒贼擒王。杀了这不死便后患无穷的倭女,再捉住独眼龙以他为要挟,自己才有可能全身而退。心念闪过间,劈手夺了近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