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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珠记-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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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穿衣开门,一看,春芳端着个洗衣服的盆站在门口,眼睛睁得像铜铃大。

“怎……怎么了?”

温兰一吓。

“三娘子——我的娘哎!”春芳激动万分,空着的那只手朝外戳个不停,“你快去看!我刚要去洗衣服,迎头撞见谢大人,他他他……”

温兰立刻明白了过来,靠在门上笑道:“他怎么了?他变老虎了?”

“不是!”春芳吞了口唾沫,终于道,“他竟然没了胡子!我差点没认出他!还是他朝我笑了下,我才敢认!他怎么成这样了!”

温兰忍住笑:“是吗,有胡子好看还是没胡子好看?”

“当然是没胡子……”

“你们说什么呢——”

春芳正处于骤然发现一枚大帅哥的鸡血激动中,忽然听见那边马氏的声音传来,知道吵醒她了,急忙过去,哇啦哇啦地把自己的新发现又说了一遍。

老太太不过起先咦了一声,很快便淡定了下来,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个。他像他爹,自小就长得俊,有什么奇怪的……”话虽如此,言语中却仍能辨出一丝得意之色。

温兰忍不住插道:“姨母,您别笑话春芳少见多怪了。连我乍见表哥这样,也差点没认出来呢。”

老太太看向她,笑道:“不过说起来,倒也奇怪了。你表哥好好的怎的突然想到修面?早几年我眼睛还能晃见影儿的时候,便嫌他这样老气,说了不知道多少话,他都当耳旁风。这怎的一夜之间就忽然变了?”

“啊,我知道了!”春芳叫道,“昨晚我回来碰到了谢大人,便觉着他和平日不一样,问的话都很怪,还问我他看起来多少岁。我说三十五六,他不吭声就让我走了。莫非是我说错了话,他生气了,这才修了脸?”

老太太笑道:“就你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他会跟你一句话置气?在我看啊,莫不是想要讨好什么人,这才开了心窍?”

许是心虚。老太太说这一句话时,温兰总觉得她是在对自己说,忽然想起她耳朵灵,晚上睡得也不深,莫非是昨晚自己和他在墙外弄出动静被她察觉?脸禁不住微微发热。

“好啦,这岛上的风都比白龙城要好,”老太太挥了下手,“昨晚一睡下去就天亮了,早知道该早些来。三娘,等下扶我去海边走走。”

温兰这才松了口气,忙应了一声,抬眼望向外,见第一线朝阳刚从海平面射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岛上人口近万,相当于一个小城的规模了。除了航道防御的对外之事,日常吃穿住行等等杂事也不少。所以每月逢五会有帮中一干长老管事的例会,这已经是个老规矩了。

今天正逢五。谢原沐浴在朝阳中走向半山腰的大寨时,迎面遇到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同一种反应:先是茫然——此人是谁?随即睁大眼——认了出来,再是盯着他发呆——这不科学!

老实说,遇到的第一个、第二个人这样,谢原还有些窘,等一路过去,遇到的第十个,第二十个人也这样时,他便已经能够视旁人眼光如无物了——只要她喜欢,旁人怎么看,他无需在意。所以当他第一个坐在了那张主位上,看到每一个人鱼贯而入各自落座,最后却没人开口,几十只眼睛只是齐刷刷地盯着他的脸时,终于抬手摸了下其实连他自己也还有点不习惯的平滑下巴,冷峻说出了今日例会的开场白:“都来了?那就开始吧。”

众人有挪屁股的,有咳嗽的,一阵椅子的咯吱咯吱声后,纷纷按回了刚才就要脱出眼眶的眼珠子。

“谢大爷,这般是不是凉快许多?奶奶的瞧得我都心发痒了,要不也去刮了?”

第一个开口的是负责本岛安全事宜的黄凤林,也是胡子君一枚。当然他不会告诉旁人,他之所以这么快也心动,并不是因为温度,而是他最近看上了个新到岛上的寡妇,但人家好像对他不理不睬。现在见谢老大一夜之间从和自己不相上下变成了这般的俊郎君,立刻动了效仿的念头,心想等老子修了面,横海岛第一美男轮不到我,第二第三还是能争一争的。

谢原岿然不动,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言简意赅地道:“比原先确实凉快些。”

黄凤林哈哈大笑:“快些议事,完了老子好去刮脸!热死了个人!早怎么没想到!”

众人侧目,神色间皆是鄙夷。谁不知道他的那点心思?

“咳咳……”鸿源看不下去了,赶紧出来纠正风向,“我先说下前些日沉香岛岛众的归置事宜……”

第39章

温兰搀着马氏到近旁的海滩边转了一圈;老太太脚有些乏了;便送她回,正与马氏说说笑笑,一抬眼,看见兆文焕正立在对面道上;一身宝蓝华服在阳光下格外显眼。稍近了些,见他一双眼睛一直怔怔落在自己身上,心里顿时又厌恶起来。

那日她叫海燕退回那个蝴蝶簪;说的话也不客气,只这样了;好像也并未打消此人的热络,隔三差五便会在她面前出现。现在见又偶遇;实在不想和他再打照面;便停了脚步,对着马氏笑道:“姨母,咱们从边上另条路走,近些。”

马氏应了。温兰扶着她拐道回了住的地方,安顿好她后,拿了自己昨晚换下的贴身衣物去屋后近旁的溪流里洗涤。刚蹲下没多久,听见身后有人踩着细碎石子窸窸窣窣靠近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居然又是兆文焕。

温兰略微皱眉,站起身,直接对着他道:“你找我有事?”

她背阳而立,从兆文焕这个角度看去,阳光在她发间正晕出一圈淡淡光色,愈衬得眉目如晕。兆文焕一时看得发怔,也不在意她的口气,定了下心神,这才笑道:“三娘子勿要惊怕。承你前次救我于海中,此恩此德,没齿难忘。那日我托人传了支金簪,以为馈谢,不想被你退回。我心中难安,这才想着要亲自找你道谢才好。”

温兰淡淡道:“心领了。救你不过是随手之便,不必挂怀。”说完弯腰拣起自己的衣物,绕过他便走。

兆文焕自那日被她救上船后,回来忆及当时情景,竟无法忘怀,连做梦都梦到了她。他并非没见识过美女,只像她这样鲜活*的美女,却真是第一次遇到,真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见她对自己态度冷淡,不以为杵,反更痴醉。他到这里养伤,如今伤愈,海岛生活枯燥,本早就不耐烦再留于此地,如今却不想走了,每日里屡屡四处兜逛,就是想碰到她。只是每次不是她身边有人,就是她避走而去,心里更是像被吊得在走钢丝,晃晃悠悠个没完。今天好容易教他单独兜到了,哪里肯这么轻易让机会溜过?怔怔看着她行走在卵石间的背影,纤细后腰处,一根乌黑辫子随她行路甩晃,袅娜动人,脑子一热,三两步赶了上去,从后便一把抱住了她。

温兰冷不丁觉到身后有人抱住自己,猝不及防,吓得惊叫一声,回头见竟是他,顿时怒从心起,扭过身来啪一声,狠狠便打了他一巴掌,低声喝道:“快放开我!再不放我叫了人来,大家都难看!”

兆文焕毕竟是曾经的皇族后裔,也是自持身份。方才一时难以自控抱住了她,被温兰一个巴掌拍醒,又见她此刻横眉竖目,心中羞惭,忙松了手,讪讪道:“我……”

他话刚开了个头,见她已经满面鄙夷地掉头而去,怔了片刻,想起方才抱住她时那种满手温腻之感,心中又是不忿,又是不甘,再次赶到她的面前拦住去路,道:“三娘子,你莫以为我只是好色登徒子。如今皇帝昏聩朝廷无道,我自小便立下大志,要解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亦曾在白龙城刺过朝廷酷吏,只是时运不济未曾得手而已。我晓得你已与人订有婚约,就是那广东七政门的千户卫自行。他不过是这朝廷的鹰犬走狗,向来又冷血毒辣,必定没好下场,你嫁给他,我怕你往后要受苦。我却是大昭朝兆氏的嫡系皇族,天下这般情势,正是我兆氏东山再起之时。他日一旦以传国玉玺举大事,天下人必定一呼百应。你若跟了我,等我大昭光复之日,我便封你为贵妃,天下富贵,尽数送到你的脚前……”

温兰见他越说越激动,双目闪闪,两颧赤红,自己先前的愤怒倒渐渐消去,只觉得可笑,心想文艺男青年这个物种,果然是不分时空,处处扎根,眼前便正有一个。等听到他许诺要让自己当贵妃,差点没笑出来,极力绷住脸,问道:“为什么是贵妃?皇后呢?”

兆文焕听她口气稍缓,以为打动了她,心中一喜,忙道:“不是我不肯让你当皇后,而是我早应允了恩师,将来立他的女儿为后。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冠宠后宫的。”

温兰定力再好,也是憋不住了,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靥如花,看得兆文焕一阵心花怒放,颤声道:“三娘,你……答应啦?”

温兰止住笑,哼了声,道:“兆公子,你描绘得景象很美好。可是既然往后天下人会一呼百应,你为什么还找上了我表哥?”

兆文焕一怔,随即傲然道:“谢家在我大昭朝时,世代累受皇恩。到我高祖时,高祖甚至放下君臣尊卑,欲与谢家当时的先祖结为异性兄弟,可惜他谢家人最终还是未能替我大昭守住五百年江山,谢家先祖愧疚之下,死前命其子孙世代为我兆家人效命,有何不当?”

这段前朝之事,温兰虽不大清楚,只想想也知道,一个气数将尽的皇朝,风雨飘摇四面楚歌,单凭一姓将门,又怎么可能起死回生?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想来那个兆家末代皇帝为了让谢家人替自己卖命,故意还用君臣结拜这种手段收揽人心,怪不得谢原的先祖会留下这样混账的遗命!兆家人的心思,真真是阴险至极!

“我先前便对你表哥提过,叫他改一改南洋航道往来商船的抽头。各处航道,每日往来大小商船数以千计,稍有提加,便是一项巨利,有助往后举事。他却一直未应。他们正在大寨里议事,我恩师此刻应也去了。他若还知道恪守先祖遗命,就当从命!”

兆文焕又补了一句。

温兰盯着兆文焕,对他的厌恶真是空前高涨,恨不得再扇他一巴掌才好,心里忽然便生出了个恶念,面上却露出娇羞的笑,睨他一眼,轻声道:“都怪我见识浅薄,先前慢待了兆公子,原来兆公子这么了不起……”

兆文焕看得心神荡漾,朝她近了一步。

温兰笑盈盈道:“我方才听你提什么玉玺玉玺,就是皇帝的大印吗?”

兆文焕听她问起这个,不无得意地道:“正是,这玉玺乃传国之宝!”

温兰睁大了眼,咋舌道:“我眼皮子浅,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宝贝,能让看瞧瞧吗?”

兆文焕犹豫了下。

这前朝的玉玺,珍贵无比,说比性命都贵重也不为过,他走到哪便带到哪。此次到了横海岛,被杜万山小心收了起来。若是被他知道自己露宝,怕他责备……

“我就是想看一下而已,又不会吞了去。不就一个印子吗,连给我看一眼都舍不得,还说什么贵妃……”温兰翘了下嘴,作势转身要走。

兆文焕眼见美人就要回心转意,一下又不高兴了,看她皱眉翘嘴的样儿,心肝一颤儿,脱口道:“等等,我给你看!”顿了下,又道,“玉玺在我恩师那收着,不方便带你过去。我拿出来给你看便是。”

温兰转嗔为喜:“兆公子你真好!那好的,南边那拐角处不是有架栈桥吗?那人少,风景也好。我去那里等你,你这就拿来给我瞧,好吗?”

兆文焕见美人相约,心花怒放,忙点头,“好,不见不散。”

再说大寨这边,议事厅里气氛随了鸿源的话,渐渐回归正常。到中午快结束时,厅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见丁二爷和杜万山一道进来了。

这丁二爷本是横海岛前帮主的弟弟。那时横海岛在南洋一干半是海盗半是帮会的岛屿中还籍籍无名时,做的自然也是无本生意。只不过丁大爷和独眼龙不同,只劫财不伤命,多年来一直被独眼龙压住。后来有一次率众拦截一条商船的时候,被正在船上的谢原所擒,二人自此相识。再后来,丁大爷与独眼龙遭遇,海战中遇险时,又被谢原所救,如此结缘,谢原这才受邀到了横海岛。岛主意外死后,横海岛帮众服气谢原,推举他为首领,称谢大爷,丁二爷便如此被压过了一头。

丁二爷从前还在兄长手下时,在岛上本就不大得人心,加上近来自那姓兆的一群人来了后,他与他们往来丛密,更叫人侧目。今日例会他本也该来的,却拖到此时才到,还与杜万山一道,议事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鸿源看了眼谢原,见他坐着不动,便起身相迎:“二爷怎的此时才来?弟兄们正要散了。”

丁二爷朝他和众人打个哈哈,这才到了谢原前头,抱拳道:“谢大爷实在是对不住,方才有重要事情未决,这才耽搁了。此刻已想妥,这不,赶着过来了,趁大家伙都在,正好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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