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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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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是黄鹂鸟么?这叫什么事儿,”梅蕊横了他一眼,便站了起来,“我去问问御医还有什么是要注意的,你还病着呢,好好歇息。”

她满满的吩咐口吻,陆稹许久不曾听人这么对他讲过话,听着却舒心极了,总算有人能设身处地的替他着想,他点了点头,复又躺了回去:“好,我听你的。”

梅蕊见他躺好了后才出去,之前那位御医正掖着手站在檐下,见她出来只哼了一声,然后将头别了过去。

梅蕊心底发笑,依旧是向人作了揖,然后想要去寻福三儿,才与那御医擦肩而过时,便听那人说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想起同太监作对食?”

她停下了步子,转头去看那人,他眉眼料峭得很,见梅蕊回头看他,他取下了遮面的布帛,果然是个俊俏人物,大概是因为年轻,端的是桀骜不驯,眉峰一拢:“我叫苏放。”

“苏大人,”梅蕊站定在那里,庭中的牡丹开得甚好,她很和善地笑道,“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同作对食呢?”

苏放挑了挑眉:“是我先问你的,你这样回答,未免太过强词夺理。”

他倒是不入她的套子,梅蕊缓缓地摇了摇头:“强词夺理的是苏大人,并非我。”

“是吗?”苏放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有些不屑,“妇人浅薄,你无非是瞧上了陆稹现在的权势,你可晓得历朝历代如他这种权宦的下场是什么样的?到最后连收尸的都没有,你只瞧得到眼前的微末,却没想到自己的身后事,难不成有朝一日,你还会陪着他去死?”

梅蕊的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哦道:“原来如此,苏大人果然有远见,小女子自愧弗如。”

苏放将她服软,哼了一声,只想着继续再说些什么,却听她的语气骤然变得讥诮:“但原谅小女子见识浅薄,只认得眼前的微末,我只晓得躺有朝一日护军他从如今身在的高处跌落下来时,他的尸骨,由我替他来收。”

她言辞犀利,字字句句都像是携了针尖,苏放被她驳得脸色青白交加,挑眉怒道:“你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梅蕊扬唇笑道:“且算小女子不识好歹,那也同大人没有什么干系!”

她笑里竟有了几分陆稹的凉薄意味,向苏放掖手:“有远见的苏大人,请恕小女子先行告退了。”

言罢转身而去,苏放在后面被她气得跳脚,看着她转过了廊庑,才咬了咬牙,转身走屋内。

陆稹听见脚步声,眼睛都未曾睁开:“你方才同她在外面闹什么?”

“哦,随便聊聊。”苏放搬了凳在床榻前坐了下来,面上蒙着布帛,说话也变得瓮声瓮气,“看看你的眼光如何而已。”

陆稹睁开眼看了看他,见苏放阴阳怪气地看着他,眼底带了点笑意,语气却寡淡得很:“哪日我去见瞿阳郡主时,我也和她随便聊聊。”

“别啊!”苏放登时就急了,瞪着眼看陆稹,“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你明晓得瞿阳她……”骄矜的气势霎时弱了下去,苏放瘪着嘴,“得,你就知道欺负我。”

“我命还攥在你手上,怎么敢欺负你。”

苏放瞥了他一眼,怪声怪气地道:“你也知道啊,看你以后还拿不拿瞿阳来同我说事儿。”他撩起了袖子替陆稹诊脉,三根指头搭上去默了一会儿,又收了回来,想了想方才的情形,一乐,又对陆稹道:“左右有人替你收尸,你还怕什么。”

“收尸?”

苏放口无遮拦惯了,见陆稹将他盯着,他啊了声:“是啊,你那位蕊蕊说的。”他扯了嘴角学了梅蕊方才的模样,将那番话讲给了陆稹听,讲到最后他自个儿都憋不住了,扑哧笑了出来:“我倒是没瞧出来,还是个女中豪杰,佩服佩服。”

陆稹记得她被惹恼后的模样,牙尖嘴利,像一只小狼狗,他勾起了嘴角,苏放惊恐地看着他:“你竟然也会有这般神情么?”

“什么神情?”

陆稹问道,苏放有模学样,仿得惟妙惟肖,完了还打个哆嗦:“天爷,这世道要变了。”

“你嘴再贫一些,瞿阳郡主便更不愿理你,”只这一句话便让苏放噎住,陆稹靠坐在床榻间,神色淡淡地,“原因查出来了吗?”

苏放的神色这才稍稍正经了些,他翘腿坐在那里,手撑着下颌:“这场天花是城西那边先兴起的,不晓得为何传进了宫中,我估摸着是刻意的,与兴庆宫那位脱不了什么干系,你瞧瞧自陛下登基后发生的两桩事儿,都没能让她蒙害,还恰恰都避开了她。就拿上回卜葬日来说,底下的人可是清清楚楚地瞧见了,那刺客还没拔刀呢,她就往后退,这算什么,未卜先知?她有这个能耐不去当国师,当什么太后。”

陆稹似是在琢磨什么,沉默着转拨指头上的扳指,苏放继续说道:“还有这一回,阖宫都闹得鸡飞狗跳,偏偏兴庆宫风平浪静,竟像是早有应对一般,这又是为什么?”他嗤了声,“说是和她没什么关系,我头一个不信。还有,你这回莫名其妙地染了病,还不是因为茶具被人换过了么?虽说你早前将府上的那些人清理了一遍,哪里能想到还潜藏着一个,让你栽了大跟头。”

他突然好奇道:“不过,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人?”

陆稹掩唇咳了一声,嘴角的笑意森凉:“他为了害我,昨日与我一同发病了,我让人将他勒了脖子,原样送了回去。”

苏放舌头一歪,作了个吊死鬼的形容,随即打了个寒颤:“怕是在她面前你从不曾这样吧?”他啧啧两声,“那人出了满身的痘,还让你给送回去了?你晓得那是谁的人?”

陆稹垂下眼,瞧不清眼中的神色:“我在她面前确然不是这样,因为用不着。”他向来只愿意将自己好的一面给她看,这些阴暗森寒的事情,她最好还是不要知晓,听苏放后面那句话,陆稹轻笑了声:“是啊,放眼朝中,除了那一位,还有谁会这么大手笔,有这般果敢杀伐的决断呢?真是像极了先忠武帝。”

忠武帝是怀帝之父,素以铁血手腕而留名史册,苏放听他谈及忠武帝,不免又叹了一口气:“你还在怨恨忠武帝么?当年的那桩案子,他确然是听信了旁人的谗言,但他终究已经入了土,你这样,哎,”苏放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也不太对,燥郁地改了口,“算了,随你罢,你觉得怎么畅快便怎么做,我晓得,没有什么比手刃仇敌还要更痛快的事情了。”

沉默了片刻,陆稹突然笑了出来,隔着面纱,苏放都能瞧见他嘴角勾起的笑,酣畅肆意极了,他眯起眼来,眼底闪着冷冽的寒光,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更要阴冷。

他说:“你错了,手刃仇敌这回事,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

第31章

苏放无意识地张开了嘴,下一瞬又阖上了。

忠武帝的死因向来是个谜,添上陆稹这句话,倒有些让人不敢细思。苏放将陆稹这句话琢磨了一番,没琢磨出个什么门道来,本着诚心想要问他,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苏放愣了下,晓得他不愿再往下讲,便悻悻道:“得,你先歇着,我再去给了开两服药。”

陆稹若有似无地应了,苏放从红漆圆凳上站了起来,撩袍往外走,走了一会儿瞧见福三儿,对他招了招手,福三儿跑了过来对他作了个礼:“苏大人,护军他如何了?”

苏放有些懒洋洋地啊了声:“没什么事,没见得发热,脸上的花子消下去便行了。”

他不爱捉弄福三儿,是以与乔遇之相较起来,福三儿对苏放倒是有好脸色,感恩戴德地道谢,苏放拧着眉打量了福三儿一会,漫不经心地问道:“福三儿啊,你是什么时候跟在少谨身边的?”

苏放是靖国公府上的世家子,生性乖僻游手好闲,还偏偏倾心于瞿阳郡主。好在他还算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长处,医术便是其中之一,他倒不是如梅蕊所猜测的那样,是个御医,只是今日兴致起了,才穿上这身打扮。

福三儿也未作多想,径直答道:“八年了。”

“哦,”苏放还是懒洋洋地,“今年多大?”

“回苏大人,奴才十六。”

“好年纪啊,像爷十六岁的时候,都被兄长们带着去酒馆听胡姬唱曲儿了,”苏放摸着下巴看他,“想不想去?爷下回去的时候带你。”

福三儿苦笑道:“大人,奴才去了又有什么用……”

“这有什么,”苏放笑得不怀好意,“干不成,总能瞧瞧,饱饱眼福吧!爷敢说陆少谨肯定没有带你去过那些地儿,多见见世面也是好的。”他甩了甩手,“就这么定了啊,下回爷去的时候就捎上你,你不去就是不给爷面子。”

福三儿哭笑不得地看着苏放走远,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拂了袖子就折身往东堂去了。

梅蕊在护军府住了十日,陆稹的病才稍稍好转,听说宫里的疫病也遏制住了,她抚着心口觉得实在是万幸。

过了惊蛰之后,万物复苏,天也越来越暖,梅蕊喂陆稹喝药时,陆稹突然问道:“外面的牡丹开了么?”

梅蕊嗯了声:“开了。”她笑着接过了空药碗,往漆盘中放去,躬身时后背的那一抹腰翘看得人心发痒,她偏过头来对着陆稹笑:“护军府上的牡丹开得真好,是从西明寺移过来的?”

她还是习惯叫他护军,生疏间又带了些别样的情趣,听起来倒像是某些闲情野趣的册子里记载的偷欢之乐。陆稹也听惯了,便任由她这样喊,日后还长着,何必急于这一时呢,他点点头:“确然,长安城中若论牡丹魁首,也便独西明寺了。不过我不大爱看牡丹,这是当年宅子建成时,怀帝从西明寺挪过来的几株,未想过了这么些年,竟也成一片锦绣了。”

梅蕊讶异,“京中人嗜牡丹为疾,护军竟然对这国色不见得倾心?”

“不过草木罢了,原本是供人赏玩的物件却引得如此耽溺,未免太过本末倒置,”陆稹慢慢下了榻,趿上皂靴,就站了起来向外走,“不过既然种在院子里了,不看的话也是辜负了春色。”

他伸手递向梅蕊,眼底含笑:“不知能否请学士与我共赏?”

梅蕊自然而然地便将手递了上去,将将触到他手指时,只觉得他的手实在是凉,这是体虚的表象,陆稹不松不紧地将她的手握着,引着她向外走,她头一回同人牵着手,感觉有些不自在,东拉西扯地找话:“护军的手一直这般凉么?”

他颔首,“嗯,早年里病过几场,药一直不曾断过,大夫也讲了是体虚,要好好补,但日日操心劳力地,再怎么补也是无济于事。”

梅蕊觉得他倒像是在同自己抱怨一般,觉得亲近,她走在陆稹身侧,迈出了门槛,能瞧见初春的暖阳从檐下洒下来,透过他面上的薄纱将侧脸照亮,心头没来由突地一跳,她骤然别过了脸。

陆稹有些疑惑地声音传来,“学士?”

这样的称呼着实暧昧极了,怎么从前都不曾觉得,梅蕊耳根发烫,转回了头往前方看去:“护军确实需要多补一补。”

“学士替我补么?”

梅蕊觉得他这是无理要求,“护军府上并没有厨子么?”

“有是有,只不过觉得由学士亲手做出来的不一样罢了。”

他未穿着平日里飞豹走兽的官服,简简单单的袷衣,到显出几分闲适来,像个温良如玉的世家公子哥。美色惑人,梅蕊瞧得出神,未防着他偏首看过来,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陆稹笑道:“学士放着大好春光不看,一直看着我,莫非是觉着我比这春色还要赏心悦目?”

往前在心里替他拼凑出的冷面护军形象骤然崩塌,天摇地动地,梅蕊哭笑不得:“有人这般自夸的么?活像个卖瓜的。”

他还真的盘算起来了,一本正经,“嗯,等日后我卸了这份差事,便去西市摆个卖瓜的摊子,任挑任选,不甜不需钱。”

梅蕊没忍住笑,挽了耳发道:“那瓜从何处来?从不至于护军亲自挽了裤腿儿,下田地里去?”

这问题却难不着陆稹,他只略略思索了片刻便有了解法,“古有潘安掷果盈车,学士瞧着我往长安城走上这么一遭,是不是也能载回满车的瓜果?”

梅蕊顿时有些哑然,琢磨了片刻,望着廊庑边角上挂着的纱灯,喃喃道:“从前的护军可不是这样的呀。”

“那从前的我是怎样的?”

陆稹抿唇笑着问她,梅蕊眯着眼睛瞧他,就瞧了片刻后忍着笑:“喏,就是这样的。”她不留情面地数落他,“护军从前瞧人的时候似乎从来不将人瞧在眼里,言语间也是冷冷淡淡地,三言两语不合规矩便要拖去受罚,弄得旁人跟在你身边时战战兢兢地,生怕下一刻就惹了你不快。”

陆稹听得失笑:“在学士眼中,我便是这样的么?”一路行去,旖旎风光都在身侧,他话语间颇有些无奈,“我是不爱同那些人废话,上来便想着与我攀交情,我孤家寡人的,同他们哪里来的交情?无非是瞧着我风光,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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