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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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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心未足

小皇帝猛地将头从贮了黄金屋的书册中抬起来头,诧异地瞪圆了眼:“蕊蕊,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他这句话倒与此前陆稹的话有些相似,再加上小皇帝向来爱模仿陆稹的神情,梅蕊恍然又见得那月夜中的人,脸上红晕一飞,不晓得在心猿意马些什么,忙垂下了眼:“奴婢逾越了。”

小皇帝倒是没有丝毫怪罪她的意思,兴致勃勃地将身子转了过来:“你老实告诉朕,你这么问是觉得陆稹好,想多晓得他的事情,是么?”

自然不是的,梅蕊矢口否认,但小皇帝似乎不太信,对她挤眉弄眼地,没个正经颜色:“蕊蕊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朕告诉你也无妨啊……”

梅蕊摇头:“奴婢并不是很想知道。”正说着,福三儿从门口进来禀道:“陛下,陆大人来了。”

“嗳呀,”小皇帝摆正了身子,坐在阔大的御案后面,“快让他进来。”

陆稹着一身麒麟对纹深紫大绫袍走了进来,如今是六九的天气,稍稍还带着冷意,就覆在他的眼角眉梢,他躬身对小皇帝行了礼后,开口道:“早朝时礼部递上来的折子,不知陛下看过了未曾。”

“是与卜葬日有关的那本么,朕看过了,”小皇帝很随意地问道,“在十日后是么?”并摆了摆手示意陆稹坐下,陆稹却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俯首答道:“是的,陛下。”

“那朕知道了,你做主便好,不必再来过问朕的意思。”

“臣遵旨。”

这番话说完后陆稹才抬起头来,往一旁四四方方的檀木椅上坐下,梅蕊垂着眼替他沏上了一杯顾渚春端来,腰身微微向前倾着,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她的手还未来得及从盏壁移开,就听着身后的小皇帝清了清嗓,扬起脆嫩嫩的声音道:“陆稹啊。”

陆稹的声音就响在她耳畔,飞爪翘尾的麒麟正入了眼底,没来由觉得有些不太妙,果不其然,小皇帝接着的那句话便是:“蕊蕊她方才问朕你同父皇的事情,朕还没来得及同她讲你便来了,不如你自己讲给她听?”

手上一歪,那盏滚烫的顾渚春就顺着倾了下去,笼统浇在陆稹的膝头,紫袍冒着袅袅的热气,连带上好的茶盏也给摔碎了,梅蕊当即就跪在了地上,瓷片白花花的摊在她眼前,锋利的边角看得她冷汗涔涔:“护军恕罪。”

小皇帝嗳呀一声就从御案后绕了过来,急着道:“怎么就给洒了?陆稹,你有没有事啊?”

梅蕊心惊肉跳地跪在那里,面前的人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波澜,仿佛被滚水烫着的不是他自己,只在最初时听到了他细微的一声轻嘶。这下可完了,梅蕊心想,新仇旧恨叠在了一块儿,还被他晓得她暗地里打听他之前的事儿,定要受重罚了。

她业已在心底做好了准备,冲撞了这位护军大人,将她拖出去打二十板子也不为过,只能祈盼小皇帝能如之前两次那般替她出面挡一挡,或许看在他的面子上,陆稹会罚得轻一些。

但她未料到陆稹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不碍事”就将这件事给揭过了,并起身来对小皇帝作了个礼:“臣失仪了,望陛下容臣回去更衣。”

小皇帝自然说好:“那你快些去吧,福三儿,快去让御医跟着给陆稹看看,别起了泡。”

梅蕊尚在那里跪着,陆稹已经从她面前走了过去,哐当一声门就阖上了,小皇帝长舒了口气,才转过来扶着膝头躬身来瞧她:“好了蕊蕊,起来罢。”

她抬起头来,有些慌张,还有些委屈,眼眶都泛红了:“陛下您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呢?”

“朕没说什么啊,”看她这幅形容,小皇帝也心虚了,他本以为这样会让陆稹和梅蕊两人间的关系更亲密些,没想到却适得其反,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干脆一跺脚,“朕这,都是为了你好的呀!”

“还说是为了奴婢好,”这些日子同小皇帝混熟了,她也没那么拘束,直白地对面前的九五之尊埋怨道,“若不是您那句话,会成现在这样么?”

小皇帝目瞪口呆:“可明明是蕊蕊你先问朕的……”

“奴婢后面也对陛下讲了,奴婢不想晓得那件事了。”她垂着眼,看起来格外神伤,小皇帝觉得女人心真是海底针,瞬息万变的,教他实在是捉摸不透,他挠了挠头,嘟囔道:“可现在也没办法了,陆稹他大概并未生气吧,这点小事儿,朕已经让御医去给他瞧了,再放他几日假,让他好好休养休养,这总该行了?”

看梅蕊还跪在那,他就愧疚的很,扯了扯她的衣袖:“你别跪着了,快起来吧,将这里收拾了,朕那还有段话看不明白,等着你来同朕讲呢。”

说着又看向地面上的碎瓷,有些肉痛地道:“朕的刑窑白瓷茶盏啊……”

这一日梅蕊接下来都心神不宁地,好容易小皇帝放她回了掖庭,她进屋便二话不说地将自己的枕下的木匣子翻了出来,怀珠在旁好奇地问她:“蕊蕊你寻什么呢?”

“伤药。”

梅蕊边找边答,怀珠一听就惊呼道:“蕊蕊你受伤了?”

“嗳,不是。”见怀珠放下手头的事情就要走过来,梅蕊连忙解释道,终于从木匣里寻到了之前存放着的药膏瓶,她用手帕将瓶子裹了起来,往袖中一揣就往外面走,却被怀珠拉住了,怀珠狐疑地看着她:“你这是上哪儿去啊?谁受伤了?”

“同值的宫人。”梅蕊很简略地说道,怀珠酸溜溜地,仍旧扯了她不撒手:“蕊蕊这样好,同值的受伤了也要亲自送药去,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是哪里的话?”梅蕊被她这莫名而来的醋意给逗笑,转过身去看怀珠,“到底是同在御前当值,能多帮衬一些是一些,以后也多些人脉不是?”

怀珠这才放开她,又叮嘱让她快些回来,她脱身后便往北面走去,北衙禁军司皇城安危,只陆稹一人担任护军中尉,便是禁军的主官了,就连四军的大将军也得听令于他。

北衙禁卫森严,不是她能进去的地方,她便在长乐门守着,挨着下值的时候了,紫绯青碧的官员三三两两从长乐门走了出来,难得瞧见宫装女子守在这里,都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梅蕊被他们瞧得浑身不自在,恨没有带个帷帽,但长乐门前的人都散尽了,梅蕊也没等到陆稹,她捏了捏手指,低声呢喃道:“莫不是从别的门出去了?”

正想要灰心离去时,一辆马车驶出,车轮碾着青石砖上陈年风霜凿刻的痕迹,在她身侧缓缓停了下来,福三儿在马车前对她打了个笑脸:“梅蕊姑姑。”

“福公公,”梅蕊的手掖在袖里,将那瓶膏药攥得很紧,试探着往车内看了一眼,问道,“护军大人在车里么?”

福三儿还没来得及回她,陆稹的声音便从里边儿传出来了:“何事?”

他若非是刻意将声线压得低沉婉转,那听起来就显得不怒自威,梅蕊在外顶着风对他道:“白日里是奴婢的过错,特地来向护军赔罪的。”

车内沉默了片刻后,陆稹的声音又再响起,简短有力的两个字:“上来。”

梅蕊愣了愣,福三儿却一个劲儿地对她使眼色:“大人让姑姑上去说话呢。”

“哦,这样。”梅蕊有些昏,但心里确实是过意不去,依言登上了车,撩开帘子弯腰进去,就见着陆稹阖目端坐在车内,那模样,倒真像尊玉雕的菩萨。

第13章 香车行

车内弥漫着因狭小而产生的紧迫感,梅蕊踌躇了片刻,终是开口问道:“护军的伤,可有大碍么?”

陆稹眼也未睁,只答:“你觉得呢?”

他摆足了高位者的姿态,什么都让梅蕊自己来揣测,梅蕊抿了抿嘴角,从袖中将瓷瓶拿了出来,攥在手心递上去:“奴婢这里有些伤药,对烫伤倒是很有效用,如果护军不嫌弃,还请收下,也当作是奴婢对护军的一番歉意。”

陆稹这才慢慢地睁开了眼,将她攥着瓷瓶的那双手看在眼中,本是交叠搭在腿上的手抬起来合掌拍了下,马车突然晃动起来,梅蕊扶住了内壁才堪堪站稳,若不是她眼疾手快,只怕已经往陆稹身上跌去。

对于马车突如其来的驱驰,梅蕊有些讶异,她咬住了下唇,看向陆稹:“护军这是要做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陆稹掀唇,拖曳着声调道,“好让学士尽心尽责地赔罪啊。”

又来了,梅蕊受不了他拿这副腔调来同她讲话,面色涨红:“这些顽笑话,还请大人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他漂亮的眉毛微微一挑,“说要赔罪的不是学士么?”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梅蕊觉得这人实在是很无理取闹,存了心来刁难她:“奴婢不过就是来给护军送个药膏,护军收下了奴婢便要回掖庭去了,还请护军让马车停下来。”

陆稹唇角一勾:“学士以为这样就算赔罪了么?”

他笑得梅蕊浑身一冷,只觉得如芒刺在背,他又继续说道:“学士似乎对我的私事很感兴趣?”

“并不是这样的!”梅蕊脱口而出,躬身站在行进的车厢内很是难受,她又将腰往下压了压,对于打听陆稹与先帝的这事儿她也于心有愧,总觉着是在追根究底地探寻旁人的隐秘,然而隐秘若是愿意为旁人所知晓的话,那便称不上隐秘了。

在问小皇帝之前她还向怀珠打听过,但怀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陆稹与先帝之间似是很不寻常,未曾见过这样全心全意信任近侍的皇帝,不晓得养虎为患的道理,将什么都托付了出去,以至于出现了陆稹只手遮天的境况,怎么瞧都像是弄权宦臣与昏庸君王的戏码。

她眼神往一旁飘去,不敢正对上陆稹的视线,想着编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过着眼前的难关,但秉性摆在那里,是一个字儿也说不出口。陆稹将她欲言又止的形容看在了眼里,摆明是心虚,神色沉了下来,声里都透着寒:“给你想的时候,想好了再回话。”

那要想到什么时候去,梅蕊有些急,她犯了他的大忌,他这是要将她往哪里带?黑布口袋往头上一罩,往心窝子狠狠捅上几刀,在路过宫人斜的时候随意往车外一扔,世间就再没有她这个人了。

跟着怀珠待久了就是这点不好,碰上个事情也爱学着瞎想,但眼见着要驶出皇城了,都说眼前的陆护军心狠手辣,这些事情他也不是做不出来的,梅蕊将下唇咬得泛白,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护军要将奴婢带往哪里?”

他却和她打起了禅机,慢吞吞地:“往去处去。”

人的去处,可不就那么方寸大的地方么。梅蕊心头紧了紧,这时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了一个熟稔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令牌。”

福三儿在外边坐着,尖尖细细地声音有些不满:“这是护军的车驾,谁给你们胆子拦下来的?”

那人笑了声,还是不以为意,又将声音提高了些,生怕坐在里边的陆稹听不到:“某奉护军大人之令,凡出入宫门者,皆需出示令牌,否则一定不允放行。”

“你!”福三儿被这挑衅十足的话激得一怒,正欲出言时陆稹坐在车内开口喊住了他,并道:“将车帘撩起来。”

车帘掀开一角,赵淳英气勃勃的眉目赫然出现,见着梅蕊与陆稹同车,他显然也愣住了,陆稹从袖中摸出了令牌,面无表情地朝赵淳扔去,梅蕊侧着身看得分明,陆稹是照着脸来扔的。

好在赵淳身手不错,抬手一抓就将令牌握在了手心,拿下来装模作样地瞧了瞧,便抬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梅蕊,梅蕊偏过头对他报了个求救的眼神,也不知他看未看懂,就听陆稹说道:“看过了?可辨出个真假了么?”

赵淳这才将眼神从梅蕊身上移开,咧开一口白牙,对陆稹抱拳道:“卑职奉的是护军大人您的令,不敢有所疏漏,还望大人海涵。”说着将乌木鎏金的令牌交还给福三儿,福三儿横眉吊眼地一把抽了回来,还顺道送给了赵淳一声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哼。

赵淳也不以为意,陆稹的声音又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尽好自己的本分便好。”大绫紫袍穿在他身上,很寡淡的模样,他喊了声福三儿,“上路。”

“诶诶诶!”车帘子还未来得及放下来,赵淳连忙出声,福三儿恼得瞪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事儿?”

赵淳把着腰间的吴钩,义正言辞地道:“护军大人说的是,卑职一定会尽好自己的本分。方才大人出示的令牌是大人的,但车上这位女官,”他咳了一声,将眼神转向梅蕊,“还没有出示令牌呢。”

福三儿觉得这小小的统领卫肯定是疯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地,竟然找起了自家护军的茬,想出言提醒他该去请个大夫看看病了,自家护军在车内简短地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带她出去?”

“护军哪里的话,”赵淳爽朗笑道,“卑职只是确认一下,不然碰上浑水摸鱼想要偷溜出宫的,届时被查了出来,怕又要说卑职失职了。”

虽说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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