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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花 十三党-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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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长春宫的第二年,十四阿哥识得了她的名字,他漫不经心地唤她蓄茶,她便暗自欢欣了数日之久。岁末,她绣了第四方绢帕,桃红缎,桃花林,如己心。
  此后翌年,芸绱由德妃赐予十格格为婢,便从长春宫迁至福曦阁。她已然走过情窦初开的时日,深明了主从之别,贵贱悬殊,便仅是一心侍奉十格格,不再臆想。但辞岁之时又临,她随十格格往长春宫请安,终又是见了那一双淡然的眸子。第五方绢帕便绣于那之后,幽蓝锦缎之上纯白的花朵开成她复苏的心事。
  此后芸绱便盼着至长春宫例行请安,每逢十四阿哥差人为十格格呈上些新奇的玩物,她便满腔喜慰,仿佛他是问津于她。第六方帕子,湖水绿,荡心迹。
  眼下为芸绱于宫中的第七个年头,正值岁尾,她抚着尚未完工的锦帕,霞色彩缎,上绣鸳鸟。苏小妩静静坐在一旁,听芸绱追述那些历历在目的往昔,只见她目中含笑,微微泛着泪光。自与十四阿哥相遇后,每年一方满载心思的绣物,芸绱仅能兀下珍藏,独自回味,如今苏小妩成为隐秘的倾听者,她沉浸于芸绱的思绪中,感慨不已。
  “姐姐,我并非妄图献媚攀高,你可信我?”苏小妩握着芸绱双手,问道。
  “格格时常夸你聪颖伶俐,新鲜花样儿多,十四爷自是同理。有幸伺候十四爷,这是福份,有人羡亦有人妒。”芸绱亦握紧了苏小妩的手,道:“我自知没那福气,便无资格说你逢迎攀高。”
  苏小妩笑颜明媚,道;“既然姐姐如是说了,往后可不许对我冷淡了!”
  芸绱打趣道:“你若是再这般彻夜不歇,还硬要拉着人长谈,我可宁愿对你淡漠些。”
  一阵笑语。
  深夜雪落,唯一那扇微亮的窗中,摇曳的灯影终于熄灭。
  翌日午后。
  苏小妩随十格格至长春宫向德妃请安,步入前堂便闻见德妃一阵朗笑,随即便是十四阿哥抑扬有致的语调,想来亦只有十四阿哥能使德妃这般欣喜。
  “看来是到了年末,都跑来讨东西了。”德妃神态悠然,笑道。
  “瞧娘娘说的!”十格格一撅嘴,道:“这可是特地来给您请安的呢。”
  “这丫头向来甚会撒娇讨好。”十四阿哥笑道,顺势看向身侧的十格格。
  苏小妩立于十格格身后,有一瞬,似是感到十四阿哥的目光于己处驻留片刻,遂移去。
  “十四哥就会欺负人。”十格格道:“前些日子四哥和十三哥可都是差人送了东西来福曦阁,现下可只差十四哥那份儿了。”
  十四阿哥答道:“宠着你的人多了,不差我这一个。”
  德妃又是一阵笑,道:“老十四,莫要再逗她了。”
  十四阿哥一笑,对十格格道:“说吧,想要什么?”
  十格格明眸闪动,道:“听闻十四哥中秋时寻得一枚坠子,由西洋宝石所造,甚是璀璨缤纷,名堂也好听,叫‘玲珑心’。”
  “你倒很是会挑东西。”十四阿哥道:“只可惜那坠子已送出。”
  德妃和声道:“许是送了自个儿的福晋了罢,‘玲珑心’自是要赠予心思玲珑的女子。”
  十四阿哥浅笑,不言。
  “娘娘,您说我不够心思灵巧么?”十格格瘪瘪嘴道。
  “你不是不灵巧,是鬼灵精。”德妃笑道:“得了得了,让老十四再寻个稀奇玩意儿给你便是了。”
  玲珑心。
  闻其名,苏小妩忽然忆起中秋过后十四阿哥所赏之物,檀木匣子,似雪锦缎,衬得一枚晶莹小巧的坠饰跃然目中,那坠子不似翡翠,亦非寻常宝石,只见其色泽罕见,造工精细,日暮之下绮彩缤纷,剔透夺目。
  回福曦阁中。
  十格格仍在为坠饰一事略有不快,厢外忽然传来小太监通报,随之一名似近中年的太监行入福曦阁,苏小妩见其衣着较寻常的太监们考究许多,面色亦略显肃穆,双手捧一明黄锦卷,几名小太监紧随其后,或是抬了檀木匣子,或是托着布匹绣缎。
  “是乾清宫的公公。”苏小妩闻芸绱轻声道。
  “奴才给十格格请安。”太监礼道,“辞旧岁,迎新年,万岁爷赏格格白玉雕花一尊,琉璃玉器两件,翠玉镯子一对,金银饰物一匣,锦衣彩缎数匹,并赐宫宴席帖。”
  十格格福身谢恩,厅中奴才亦纷纷跪下,至宣旨的太监离去方才起身。
  “芸绱,将皇上的赏赐依礼单归置好。妩儿,呈花茶来。”十格格面露喜色,吩咐道。
  芸绱领了命,吩咐小太监将礼箱抬进后厢。
  “把帖子呈过来我瞧瞧。”十格格道。
  苏小妩蓄了新茶,将方才太监递过的宫宴帖子呈至十格格手中。
  “这日子过得也快,你伺候我已近一年。”十格格看了看帖子,道:“此次席宴,你随我去罢,芸绱留于福曦阁当值。”
  苏小妩行礼谢过,心中却另有盘算。
  岁末新春,康熙于坤宁宫前设盛宴,王孙众臣,妃嫔女眷皆列位出席。黄昏时分,便陆续有锦轿华辇抵顺贞门外,凡自其中步出之人,必是衣衫光鲜的显贵之人,男子雍雅挺拔,家眷富贵明艳,众人由太监引路,侍从婢女随后,途间谈笑风生,径直行往宴址。夜幕垂至时,席上已然皇亲满座,喧嘻不绝。
  十格格已往坤宁宫赴宴,芸绱随行。苏小妩因染风寒,体虚气弱,不便服侍主子前往,便留守福曦阁中。虽是隔了数座宫房庭园,仍是闻得隆福门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此下宫中大多太监宫女均于宴处伺候,福曦阁中便甚是冷清,苏小妩仅能凭了闻得的那分喧嚷兀自想象着华宴盛景,璃彩宫灯,戏鼓雅乐,万千霓影,喜乐升平。她原想着或许秦柔将随四阿哥进宫,自己随十格格前往或许能见上面,转念又虑到宴时皇子格格众多,各人亦均是侍从紧随,入夜幽暗,奴才们所立之处虽亦是华灯盏盏,那彩影却反倒映得人面上光彩或深或浅,容貌难以分辨,恐怕秦柔即是来了,苏小妩亦未必能认出她来,又念及芸绱一番朝思暮想,倒不如将这个认人的机会让给她去。十四阿哥身为皇子,必是列席要位,分外惹眼,比起四阿哥身边的小丫头自然好找得多。
  苏小妩如是于福曦阁中耗过两个时辰,感到有些倦了。
  “妩儿姑娘,即是有病在身,便先回去歇息罢。”执灯的小宫女见苏小妩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便道:“格格宴毕回来,当亦是寝时,有芸绱姐姐伺候着呢。”
  “那我便先回偏苑去了。”苏小妩索性领了情,早早回房去了。
  暗自欢欣着捡了清闲,当能够好好歇上一晚,苏小妩的唇边方才扬起一屡窃喜,推了偏苑的前扉,笑容却蓦然僵住。
  小喜子候在门边,见了苏小妩回来,挑了挑眉,浅笑道;“姑娘回来了。”
  苏小妩又惊又疑地冲小喜子点点头,于是望见小喜子身后,十四阿哥一袭竹色衣袍,眸色依旧缥缈,似又含了笑意。
  “十四爷吉祥。”苏小妩连忙行礼。
  “起吧。”十四阿哥淡淡地道,又向小喜子扬了扬手,小喜子遂躬身退出小苑,顺势将院门掩好。
  ……
  “不是说病了,我看你好得很呢。”十四阿哥道。
  苏小妩心中一紧,病自然是假的,那是她为让芸绱取自己而代之的幌子,只是十四阿哥身边的奴才连她染疾一事都有暇打听,让她很是纳闷。
  “怎么不答话?”十四阿哥轻扬了语调,却无怒意。
  “奴婢仅是染了风寒,倒不至神色憔悴,面露病态。”苏小妩闷闷地回答,话已脱口而出才觉甚是不敬,顿时不知所措。
  十四阿哥一愣,未言。苏小妩惶恐地偷偷抬头看向十四阿哥,却见他眼里云雾似有一瞬骤然散却,她一惊,试图看个分明,那双眼里已然烟霭又起,随即是十四阿哥清朗的笑声,笑意随之自眸中溢散,遍及俊秀的面庞,逐渐牵动唇线上扬。苏小妩原以为春日初见时,八阿哥温文优雅的笑靥动人心弦,当是无双,未料眼前十四阿哥纵情的笑容竟是一番毫不逊色的翩翩少年之美。
  “你这丫头,胆子倒是不小。”十四阿哥道。
  “奴婢不敢!”苏小妩福下身子请罪。
  “行了。”十四阿哥伸手将苏小妩拉起。
  苏小妩尚来不及忐忑,只感到十四阿哥将她的双手猛地一拉,她失了稳,上身前倾,便顺势倒进十四阿哥怀里。苏小妩惊惶,欲迅速退身站稳,肩头却被一双臂膀环住,她脸上一阵灼热,几乎能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
  “你怕什么,我就那么可怕?”十四阿哥低声道。
  苏小妩于十四阿哥怀中,恍惚地颔首,又匆忙地摇了摇头。
  “于畅春园那时便是了,一问起话来便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十四阿哥抚了抚苏小妩耳后的发,接着道:“可有时又聪慧得很,有时也甚是大胆,该说你心思伶俐,还是生性迷糊?”
  苏小妩轻轻一笑,面色绯红,任由十四阿哥拥着,不知如何作答,亦不敢挣动。如是静立了半晌,十四阿哥拾起苏小妩右手,将一只凝碧通透的翡翠镯子套上她的腕,苏小妩眉目低垂,分不清自己此刻愈发急促的心跳,究竟是皆缘于惊异,或是亦带了几分微妙的欢喜。
  “你若是盼着足了年岁放出宫去,今起便要打消念想了。”十四阿哥道,
  苏小妩正值疑惑,闻得院扉轻轻敞开,小喜子探进身子,轻声对十四阿哥道:“爷,该回坤宁宫那儿去了,离席已近半个时辰。”
  “知道了。”十四阿哥理理衣襟,提步向外行去,至门前,转身对苏小妩道:“现下先安心服侍着十格格,来日方长。”
  苏小妩独自立于杏树下,肩头似是仍留着那个男子的温度。
  不觉间,她已将迈过康熙四十四年,知晓十格格几年后将远嫁漠北,于是似在瞬间,她明白了十四阿哥所言“来日方长”之意。

拾伍·烟花

  冬渐去,春将至。
  夜晚虽仍旧寒意未却,至未初时分便艳阳当空,暖意渐起。贝勒府园中的积雪已化去些许,午后时能闻得几声雀音鸟语,秦柔倚了庭里的回廊坐着,素青褂衫衬得苍悴多日的面色略有了些生彩。
  犹记得那夜纷雪。
  她周身冰凉,气息微薄,已渐无感知,只闻耳畔寒风呼啸,倾身倒下之际触及一个男子宽厚的肩线,她奋力睁开迷离的双眼,目中一抹深沉的黛色忽隐忽显。而后她由人横抱起来,带了体温的长披风掩住了她落满雪瓣的身子,她仍旧倚着那个肩头,于陌生的怀中,微弱的心律随着那人踏雪的步伐起伏,时深,时浅。
  仿佛度过无限漫长的一段光阴,其间不闻风声,不见雪影。
  她被安置于垫褥之中,却非床塌,试图微抬起手时触到木制扶栏,她方知似是置身躺椅中,深黛色袍子仍旧掩着她,此下也已浸满她的温度。片刻,微启的眸子感到些许光亮,似是灯烛摇曳,随之便闻得翻阅书卷之声。良久,略感门扉响动,屋外风雪侵入房中,有仓促的脚步声渐近,随后是掩门声,寒意速止。
  “爷,夜深寒气重,您还在书房呐?”她觉出是奴才福安的声音,只听福安略作休顿,又疑惑地道:“这可是格格身边的柔甄?”
  “将她送回房中。”四阿哥低厚的音色传入耳中。
  “是。”福安答了话,又问道:“可要奴才先伺候爷回房休息?”
  “不必。”四阿哥答道,“备些热茶到书房来罢,待时辰到了我便径直入宫。”
  四阿哥语落,秦柔心底莫名安生,合起眼昏睡过去。
  那日后,四阿哥便再无涉足钮祜禄氏房中,府中各厢妻妾皆心照不宣,于钮祜禄氏颜前将身段又往上抬了去。钮祜禄氏那夜受惊,面色煞白,茶饭难思了数日,近些天方才缓过神来,午后于闺中识书品茗,抚琴赏画,仅是眉间至此淡淡愁绪,忧思不散。
  “格格,您莫要多虑,当心劳神伤身。”秦柔呈上茶点,见钮祜禄氏面露忧容,便劝道。
  钮祜禄氏苦笑道:“如今已无从愁思,若是仍有惦念,恐怕要祸及家人。”
  秦柔低头,一时无语。
  “柔甄。”钮祜禄氏轻叹一声,吩咐道:“捡个地方将墨砚收好,往后莫要摆在房里了。”
  “是。”秦柔心领神会,至外厢将案前的文房之物归置收拾好,捧进怀里向内堂储物室行去。她心知钮祜禄氏是想从此不再提笔临字,并以此忘却与柔甄兄长的一段过往。恐睹物思人,便求眼前无其物,借此掩相思,只怕最后无处寄真心,深夜闻孤啼,胸中更是一番苦涩难耐。秦柔不禁为钮祜禄氏悄悄湿了眼眶。
  如是度了些时日,钮祜禄氏看似已淡漠如往,一日午后福安来房中传话,说是新春方至,四阿哥命钮祜禄氏随那拉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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