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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毕,堂内一时寂静,秦柔向躬身谢过,提步行下曲台,此时闻得一人沉沉地鼓起掌来,随之厅堂中掌声雷动,喝彩此起彼伏。
“好一首《慈母吟》。”十三阿哥叹道:“曲调亦差强人意。”
“多谢爷夸赞。”秦柔道:“这曲子亦是我额娘所好。”
十三阿哥赞许地点头道:“有其母女必要其女,你额娘必是有副好嗓子。”
“我额娘所唱之曲大多婉然忧思。”秦柔低声道:“慈母多愁绪,身心系子女,子女于膝下,仅是添烦扰,待到分离时,方才识恩重。”
言落,一阵沉静。
相对无言半晌,忽然一声轰隆巨响传来,随之是馆内楼外一片喧哗之声,秦柔抬起头,眼前景物皆已蒙上绮然的彩影,闻得熙熙攘攘中有人兴奋地唤着,放烟火了,放烟火了。她恍惚地望向夜空,又是几声巨响,便见绚烂的光芒升起,未待凝聚便绽开盛放,以缤纷的姿态四下散落,于是举城的花灯瞬间失了绚目,夜幕通亮,楼阁人影亦笼于漫天烟火盛大的华彩中。
“看来你我与烟花甚是有缘。”轰然声响间,秦柔依旧闻得十三阿哥道:“记得中秋那时于长春宫外遇见你,亦是满天绚丽。”
秦柔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便仅是微笑,十三阿哥在那笑容里略微一怔。
仍是无语,二人相对而坐,皆是侧身望住斑斓的夜色。
忽闻楼下马嘶之声,秦柔向下探去,见一辆锦蓬马车滞于酒馆前,车夫身畔一侍从打扮的少年自车上跃下,仰起脸向秦柔所席之处看来,秦柔一阵纳闷,又见十三阿哥站起身,那少年似是望见了十三阿哥,便躬身行了礼,又递了个眼色。
“我当要回宫去了。”十三阿哥道:“虽说是离席出来,此下当是宴末,总得回去露个面。”
秦柔起身恭送。
十三阿哥一笑,道:“改日再听你唱曲儿。”
话毕便行去。
秦柔望着十三阿哥登车离去,有一瞬,目光驻于他的背影,烟火的莹彩将他浅杏色的袍子映得分外耀目,秦柔却无端忆起中秋时的瑰丽空色里,四阿哥逆光的脸。
拾陆·离泪
蝶纸鸳,临空旋,嬉舞,戏春景。
逐夏空,湛如艳,碧影映桃红,宛若吾女心。
芳华盛时闻莺啼,婉转千回。
且低吟,且低吟,愿君犹记当时语。
苏小妩屹于亭台前,仰面望向晴朗的空色,凝碧无垠。十格格正于亭中品茗赏花,芸绱执了锦扇侍其左右,苏小妩则奉命于亭外侯着,以便奔走通传。自晌午起已于园中立了近半日,眼下苏小妩只觉四肢僵直难耐,稍做活动便是一阵酸痛。
蓦然风起,苏小妩颊畔的发丝贴上侧脸,顺势蒙了视线,她伸手将其拨开,却无意识地透过指尖,望见本是静谧的天际。竟悠扬升起一只纯白的风筝,原疑似云朵,却分明看清了那翩翩的形态,恰是迎风的蝶影。
苏小妩屏息,感到心底深掩多时的思量于这一瞬间再度萌生了绮念,紫蝶纸鸳,嫣然花径,白玉衣衫,撷雅笑影。她的心思恍然复苏。于是苏小妩凝望着那风筝,目光追随着它的游移重温着上一个春日的相遇,纯白蝶纸鸳缥缈撰绘着她的心迹,笑意浅浅地泛起,那次深植怀恋的初见正待追溯,却忽见空中的风筝猛地一沉,渐渐坠落下来。
风筝落入不远处的山石间,苏小妩回眸,见十格格正悉心赏花,暂无传唤之意,便趁机离了亭子,向风筝所坠之处行去。
……
行至数丈外的假山后,见那风筝安然滞于花丛一隅,姹紫嫣红间更显无暇。苏小妩如释重负地上前将风筝拾起,兀自端详着,心中莫名欣喜。
“多谢姑娘拾了风筝。”恬美的女音自身后传来,苏小妩回身,迎上一双少女灵秀的眸子,眼前的少女同是一身宫女装扮。
“我方才望着它走神儿,忽然见它掉下来,便过来寻找。”苏小妩答道,随之将手里的风筝递给少女。
少女俏丽地一笑,正要离去,又收回步子看住苏小妩,道:“姑娘可是十格格身边的人?”
苏小妩疑惑地点点头,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试图再记忆中觅出她的影子。
少女见状笑道:“姑娘许是不记得了,先前姑娘随十格格来给良主子请安,便是我当值。”
苏小妩恍然大悟,略带歉意地笑笑,又问道:“良主子可是在逛园子?”
少女颔首,道:“才来不久,主子喜欢看风筝,每逢赏园都要让奴才们放这只白蝶纸鸳。”
“娘娘是好素雅幽静之人,想来这纸鸳定是甚得她喜爱。”苏小妩道。
“那是自然,何况是八爷赠的纸鸳,据说是特地请江南巧匠制的。”少女神色生动,欲侃侃而谈,又忽然止了话语,耸耸肩道:“瞧我,尽顾了闲话,该回了,良主子和八爷都在亭子里候着呐。”
苏小妩一怔。
她寻着少女一路小跑的背影,待逐渐逼近了一处亭苑,便匿身几丈外的花丛后。亭中是两个身影,其中一名宫装妇人便是良妃,见其瞳似静湖,肤若皓雪,神态娴雅,姿容典丽,虽不及德妃端庄雍容,却是一番纤弱细腻之质,苏小妩曾随十格格向良妃请安,初见时便暗自惊叹其隽秀清丽,谦和温蔼。于良妃身侧就坐的男子,衣装华而不繁,神情优雅淡然,目中含笑,温润似玉,一如往昔。那是牵动苏小妩心跳的笑容,他平静安和,却令她忐忑不已。
她无从不舍地多做回望,不得不迈开步子返往十格格所在。
苏小妩不曾料想那日后,再遇八阿哥,已时隔两载。
康熙四十七年。
春方至。
苏小妩取了刺绣的绘样归来,方才步入福曦阁前扉,便见乾清宫的锦衣太监行出,苏小妩连忙请安,见太监神情肃穆,不似是来宣旨赏物,心中略有疑云。待太监离去,苏小妩呈花样入正厅,见十格格黯然失了平日娇俏伶俐的神色,满目颓然地伏案而席,手中握一卷明黄的锦轴。苏小妩心里一沉,猜测方才的太监或许是为宣旨指婚而来。
“格格,奴婢将花样取回来了,您看看。”苏小妩小心翼翼地请示道。
十格格并未应答。
“格格?”苏小妩走近十格格,轻声道。
“免了。”十格格声色消沉,缓缓自臂弯间抬起头,惊现一张泪痕交错的脸,“这精秀细致的玩意儿,往后到了荒漠草原,便全无用处了。”
担忧已成谶。
虽是已有预料,但亲耳闻得十格格以如此神游般的语调证实猜想,苏小妩仍是感到周身一凉,面色煞白下去,侧脸望向立于案边的芸绱,见她垂首未语,分辨不出表情,双手却攥着衣衫下摆,似在抖动。
自此后的几日,福曦阁中便终日宁谧消沉,十格格茶饭不思,夜难安寝,仅是终日倚窗而坐,望着天空出神,偶闻其低声叹息,呈上的茶水原封未动地更替。如是数日后,十三阿哥来访,见十格格一副憔悴模样,甚是心疼。
“即是指了婚,要远嫁到漠北,你这般折腾自己又能如何?”十三阿哥蹙着眉道。
十格格摇摇头,恍惚地道:“我这哪里是在折腾自己,往后,又有什么可折腾的?”
“身为皇女,终是要有这一日。”十三阿哥轻叹了口气,柔声劝道:“你自是清楚这定数,何不看开些?”
“十三哥不懂。”十格格气若游丝,“十三哥府里的妻妾也不懂,她们离亲背井,得了富贵荣华,我这一去,却是无归。”
“胡说!”十三阿哥扳过十格格双肩,四目相对,道:“同为额娘所出,我若不懂你,还有甚者?”
十格格略怔,暗淡多日的眸子里光影流转,无言片刻,便倚住十三阿哥的肩抽泣。
十三阿哥理顺十格格耳后的发,道;“要好好的,知道么?不许说什么无归了。”
十格格双肩起伏,泪流不止。
十三阿哥一番劝慰,十格格沉郁的面色虽是稍有缓解,却仍是恍惚不堪,昼夜叹息。苏小妩呈了晚膳,十格格尚未执筷,便疲惫地摆手示意将膳食撤下。
“格格,你连日来皆未进食,当心身子。”苏小妩劝道。
“撤了吧。”十格格锁眉闭目,轻摇了摇头。
苏小妩面露忧色,只得从命将晚膳重新归置好,提了食盒正要行出,忽见正厅外数名太监执灯行来,苏小妩自其身后望见一袭明黄袍子,上绣金龙之案,明黄锦靴,所着之人年愈半百,却步态稳健,气势不凡。
“万岁爷吉祥!”苏小妩连忙跪地请安。
入福曦阁,随行太监皆退至两旁,康熙双手别于身后,步入堂内,瞥见苏小妩身侧的食盒,问道:“十丫头可是仍未用膳?”
“回万岁爷的话,格格已是几日未用膳了。”苏小妩答道。
康熙抬手示意苏小妩起身,道;“去,把膳食呈出摆好,朕今晚与十丫头一同用膳。”
“奴婢遵命!”苏小妩谢恩起身,返至前厅,与康熙的一名随行太监将晚膳一一再度呈出摆置。
十格格自堂内出,施礼道:“不知皇阿玛圣驾已到,未曾出迎,还望皇阿玛恕罪。”
“起来吧。”康熙上前将十格格扶起,皱了眉道:“这才几日未见你,竟是瘦成这副样子!”
“劳皇阿玛记挂,十丫头知错了。”十格格始终未曾将低垂的眼敛抬起。
“知错?我看你尚不知晓。”康熙道:“你只知朕身为皇帝,封大清的十格格为和硕敦恪公主,指婚给科尔沁台吉多尔济,却不知朕身为人父,对十丫头你的疼惜与不舍。”
十格格垂首不语。
康熙叹气,扬手吩咐了一声,两名太监便捧了一卷数尺长的绵轴行入厅内,得康熙身边的锦衣太监示意后便将卷轴展开,摊至于康熙与十格格眼前,卷中所绘的是大清及周边各部的疆域图。康熙行至图前,抬起手指向漠北一隅。
“科尔沁,老祖宗和你苏嘛嬷嬷便是来自草原。”康熙转身望住十格格,道:“朕每年行围狩猎,出巡塞外,乃至先前亲临征战,皆与草原结缘。”
十格格默默地点头。
“平日里于习场别苑练驹术,识骑艺,那都仅是消遣。”康熙道:“唯有驰骋于天地一线的大草原,感受了那般的奔放与壮阔,方才算得纵情策马。”
十格格抬头望向图中康熙所指的地域,仍是未语。
康熙接着道:“朕让你远嫁漠北,是要你以大清的名义驰骋于草原,让世人皆知,朕心爱的格格并非宫墙之柳,是气魄足以与青天碧野相媲的女子!”
“女儿明白。”十格格面向康熙,瞳孔中的晦暗此间融作流动的滢色,泪再度落下,却再不闻抽泣之声,“女儿明白……”
“好,好!是朕的好女儿!”康熙将十格格轻揽近身前,面色蔼然,抚了抚十格格的肩,道;“往后朕的十格格虽是置身漠北,却需记得,这紫禁城里,阿玛常在挂念。”
十格格眼中湿润,深深地颔首,唇线终是扬起了温暖的弧线。
苏小妩立于一旁,早已泪流满面。
距十格格远嫁尚不足半月,福曦阁中的奴才们终日忙碌地为其张罗置备随行之物,十格格每日皆须向各宫妃嫔行礼问安,午后偶有御书房的太监前来通传,似是康熙召十格格小叙。如是一去便是黄昏方回,福曦阁一众奴才心存忐忑,不知十格格是何心境,却见其每逢自御书房归来,纠结深锁的眉目皆略显舒展,红墙暮色映衬,竟有了几分释然的笑颜。
“往日难得与皇阿玛寥寥数语,未料此番将要下嫁,竟能于其身畔,连日长谈,如此看来,亦不枉我远赴漠北。”十格格垂目浅笑,神色淡然中染着几分萦回不散的愁绪,似是终于明了自己深得父爱的欣然,又从此抹不却生为帝王之女的慨憾。
晚膳后,十格格照旧凭窗而席,兀自观赏夜空月色,苏小妩将茶轻呈上其身侧的几案,恐扰其思绪,正欲轻步离开,却被十格格叫住。
“格格有何吩咐?”苏小妩道。
“妩儿,你我主仆三载,算得有缘。”十格格道。
“初入宫时,奴婢多得格格相助提点,三年来又倍受体恤,格格予奴婢仁恩之深,妩儿铭记于心。”
十格格淡淡一笑,道:“既然有此份心意,可愿意为我做件事?”
“只要奴婢得以胜任,必将竭尽所能。”苏小妩答道。
十格格点点头,道:“我这一去漠北,迢迢千里,想必不甚容易,你侍我多时,可愿到钦安殿为我祈求沿途平安?”
苏小妩伏首道:“奴婢低薄之躯,有幸为格格参拜祈福,是今世难求的荣恩。”
十格格面露欣慰之色。
苏小妩跪于钦安殿中。
为求诚心,祈福其间不尽食物,仅饮清水,为表虔意,仅单衣屈膝跪立,于大殿中央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