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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拉氏叹了一声,向钮祜禄氏道:“苒儿,你已入府多时,先前念你单薄孱弱,爷由着你,我也不便多责,近来见你气色渐佳,心绪也开朗许多,想必是身子好些了?”
“回福晋的话。”钮祜禄氏面显忧疑,眉微锁,唇抿起,顿了片刻,方才答道:“倚得爷与几位姐姐关怀垂注,现下已无大碍。”
言毕,便双目低敛,静席无话,秦柔自其后看去,见钮祜禄氏面色略显苍白,双肩略微抽动,似有惶恐。又见对席的耿氏眉紧蹙,时而投来几瞥,目中疑带怨妒。
秦柔一阵不解,回到厢中,将事情对翠燕说了,却见翠燕嗤嗤笑出声来。
“做什么?”秦柔惊异地看向翠燕,问道。
“瞧你平日里一幅娴熟沉稳的模样,竟是不明福晋话里的由意!”翠燕笑道:“近来爷要务繁忙,传几日后便可略得闲暇,福晋必是有意让格格服侍爷罢。”
秦柔大惊,面上一僵,未能接语。
她仅得知钮祜禄氏初入府中时曾获四阿哥临寝,但翌日于书房习字,心事皆为其所洞悉,如是惹得四阿哥含怒,至此未至其闺。钮祜禄氏因此受四阿哥冷落,亦遭府中众人非异揣测,予其自身,反倒因祸得以修养生息,淡薄度日。时隔至今,又经历太子一变,钮祜禄氏已深明处境,意将屈从宿命,此举自然令四阿哥与那拉氏得感慰喜,侍寝旧事得以重提,次举虽为宣告冷遇之期将尽,却亦将彻底根断了钮祜禄氏心底的那一分眷恋。
昏敛时。
钮祜禄氏独席案前,盏中茶温已逝,却点滴未减,桌面置一方绸绢,上呈一翠玉斑指,精巧玲珑,雕工细致。钮祜禄氏拾起斑指似是仔细端详,又似仅望其身,却思至他处,片刻后,又将腕中紫金镯子褪下,于斑指一并置于绢缎中,凝视良久,轻叹不止。
秦柔备了玫瑰露行至房中,见状便柔声询道:“格格,可要就寝了?”
钮祜禄氏回过神来,颔了颔首,秦柔便将凝露呈至镜前,又将木梳,膏脂一并取出,正欲唤来翠燕为钮祜禄氏归置被塌,闻得钮祜禄氏恍惚道:“慢着。”
“格格有何吩咐?”秦柔道。
钮祜禄氏缓缓道:“早前让你收起的文房之物,拿出来叫我再瞧瞧吧。”
秦柔略一怔,抬目向案中所陈的镯子与斑指看去,识其皆为四阿哥所赐,加之见得钮祜禄氏满目惆怅,许是睹物心惶,又忆起与柔甄之兄共度的那一段青梅时日,便欲于舍弃旧昔前终瞥一眼寄情之物。
秦柔允首行了礼,向置物处行去。
……
逵违多时的墨砚已于钮祜禄氏掌中,秦柔见其不忍释手,仅是将那砚台捧于手中,细细端详,目中流光盈盈,波影闪烁,似是沉溺于青稚时光,一文秀男子亲执其手授书临字,当年情景历历在目,以至此间颜中满是迷离不舍,又透出无奈愧责,着实惹人为之惋叹。
“格格……”秦柔心生怜意,却又无从开口劝慰,只得道:“天色晚了,早些就寝罢,莫要受了寒。”
钮祜禄氏缓回神来,眸中已微红。
秦柔知钮祜禄氏所哀,欲劝其看淡前尘,遵从时宜,随四阿哥安生度日,话至唇畔,竟迟迟难于启齿,倒令秦柔自己心中一沉。
“得了得了。”钮祜禄氏拭了拭眼末,佯作无恙地向秦柔笑道:“偶尔念年旧,你倒是一幅忧心伤怀的模样。”
秦柔浅浅一笑,却不见展眉,仅是一抹思愁愈加纠结,牵得面上神情渐渐僵作莫名的惊惶,连忙慌乱地掩饰道:“且让奴婢服侍格格歇下。”
“知了,这便宽衣罢。”钮祜禄氏摇了摇头,又道:“这将要入夏了,夜深时偶难安寝,许是虫蚊所扰。”
秦柔道:“奴婢夜里取些天竺葵薰香,置于室外,明日再备药汤为格格浸浴,可好?”
钮祜禄氏颔首一笑。
墨空色。
暗云涌。
月浮沉。
秦柔捧了一鼎薰香自府苑回廊向钮祜禄氏所栖厢处行去。此下夜已幽沉,举府皆谧,园中风声可辨,树影轻曳,虽是临近夏时,晚照过后仍是凉意难却,秦柔一身单薄衣裙,便实感颈后一阵薄寒,又逢急风乍起,虫鸣即凐,乃闻园中花木唦唦作响,尘屑骤扬,心中略生恐慌,便加快了步子向前行去。
入后厢园内,忽闻脚步声临近,似是传自书斋处,寻声探去,便见似有灯火逐渐靠近,光朵氤氲,于夜色中凝作唯一鲜明的色彩。秦柔惊疑地侧身隐于廊后,向那光晕望去,见是福安提了一盏灯笼走来,于其后身型修长,步态沉稳者,为四阿哥。待二人略显切近,秦柔匿身晦处借了隐隐灯火细致打量起四阿哥来。虽置身同一府院之内,他乃一宅之主,她深居偏室,他要务缠身,平日难得多见,即便闲暇于府中,亦有多房妻妾正待侍其身畔,月中可得一次谋面,已是难能。距上次家宴一面已隔多时,听闻他身获晋爵,要事得增,公务繁忙,均是天明入宫,晦夜得归,即便滞于府内,亦是于书斋中识阅公文,博览典籍,即是膳食饮物,亦紧凑从简,更是无顾惠及各室妻妾。
风拂云渐散,月得明,四阿哥一身黛蓝长衫为皎光所笼,映得平素穆然的一张脸上有了些许和缓的从容,秦柔识得那分稳敛不迫,却惊于此间仿佛卸下严眉厉目的男子,如此迫近地立于咫尺之处,月影蒙银赏,亦于其眉间落下奇迹般的温存,似是雨间潮湿的壤迹,澎湃间不得察觉,却沁人心胸,或又如深潭的波影,平缓不乱,兀行悠远,莫名地教人信服。
秦柔怔怔地望着,见四阿哥由福安引路,径直向钮祜禄氏所居厢房行去,当即心中一惊,不知此下是否当再向前行去,只得手里捧了香鼎立于原地。似有一瞬,脑中空洞无物,声息皆绝,仅是见了四阿哥于钮祜禄氏闺前滞下步子,摆了摆手吩咐福安先行退下,而后扬起袖来正欲推门,又蓦地停了动作,只于门外立着,侧脸迎着月色,涤去一半沉晦肃然,添得几分深沉委婉。
四阿哥如是立了片刻,终是未进房中,便提步离去。
秦柔仍于影处匿住身姿,手中香鼎内,天竺葵芬芳满溢,醒人脾肺,她却似是仍置身恍惚间,仅闻得脑中一声轰然乍响,犹若烟火奢华齐放,但目前漆黑,看似无一物,又竟闻得谁人步伐,渐近,渐近,将至心间,面目将显。
翌日晨时,秦柔为钮祜禄氏梳妆,自镜间见其面露忧绪,神色憔悴,目似涣散,偶有轻叹,便探问道:“格格可是昨夜未好?”
钮祜禄氏抬手拭了拭额前,道:“不碍的,待早膳后,让翠燕备些凝神补气的汤药,服了便可。”
“格格……”秦柔欲言又止。
钮祜禄氏见其蓦然收声,便侧过脸来问道:“倒是从未见你一幅吞吞吐吐的模样,怎了?”
秦柔沉了口气,道;“今儿一早听闻小厮们说起,爷近日来繁劳奔忙,得皇上赞其绩实可嘉,月末将于殿中设宴以表喜慰。”
钮祜禄氏却是面色一沉,轻声喃道:“爷忙碌了数月有余,宴后许是可得闲暇了罢。”
秦柔一时无语,任由昨夜四阿哥驻足厢前的寂寞的侧影愈渐清晰地占去双眸,神绪一阵游离恍惚,钮祜禄氏布满忧绪的面庞亦时而闪过,四阿哥平日的肃穆与月下的和颜彼此交错,使她念想纠结,目前逐渐幽暗,直至一屡皎光幽幽而来,她脑中忽然浮现一抹苍挺却柔婉的笔迹,她当即惊醒般悟过神来,心中隐隐难安。
“你这丫头,虽是素来沉静淡定,今日却是甚有心事的感。”钮祜禄氏望住秦柔,怜爱地询道:“不妨对我说说?”
秦柔心中慌乱难理,眉微锁,面泛难色。
钮祜禄氏见状略微一惊,随即垂下眉去,浅浅笑道:“也罢,若是只想自个儿思量的事儿,就当我未问。”
秦柔略显踌躇地道:“奴婢有一事,不知可否斗胆向格格一询。”
钮祜禄氏一笑,问道:“何事?”
“太子爷出事那会儿,格格得了爷赠的玉斑指……”秦柔微抬起眼来望了望钮祜禄氏,又低下头去,道;“那时格格言似欲忘怀过往,现今可如常?”
语方落,便见钮祜禄氏面色霎时更作惨白……眉似深结,目含惶恐,猛然回头看向昨日吩咐秦柔取出的墨砚,以一手抚住胸前,两肩抽动。
秦柔眸中掠过一屡苦涩,摇摇头,低声道:“请格格恕奴婢妄自揣度。”
钮祜禄氏双目微红,良久,才缓缓道:“你这丫头,果是深识吾忧。”
秦柔心里一酸,恍然悟知钮祜禄氏昨夜命其将文房之物取出,许是已然决心顺众人之意,至此诚心服侍四阿哥,便欲于割舍遥忆前最后一次重温梦中故人的音貌温存。她已然意向舍身,秦柔一语却生生将她推回原处,某一年冬季,鹅雪纷飞,她仍是闺中少女,执子之手,雀跃地踏雪而行,盈盈笑语洋洋洒洒落满雪地。
钮祜禄氏泣不成声。
“格格。”秦柔深吸了口气,道:“柔甄这儿收着一封书函,乃家兄所予。”
钮祜禄氏哽咽一声,惊诧地望住秦柔,眸中光晕鳞鳞,秦柔自那目中捕捉到从未得见的华彩,她知她心灰复燃。
秦柔回到房中,径直行到塌前,自枕下将拿一封书信取出,捧于掌心。
一纸轻鸿,宛若昔日云霭,自彼端悠远而来,承载芸芸思寄,又似谁人轻唤,渺远缠绵,沿天之岸,缓缓摇曳寻返,且盼一日风随意,满腔情谊得可诉,乘烟雨,经疆河,无可阻,只待共蝉娟。
秦柔面上愉意微漾,自喜促成一段姻缘恋事,笑靥却又生生僵住,难得以延展。未待宁谧,又豁然忐忑起来,沉重的负罪感如同无际的晦暗,自心底最深处不断蔓延开来,迅速吞噬了那一抹自欺欺人的皓白。
瞬间,她面色如灰,仅是麻木地捧着那一封家书向钮祜禄氏厢中走去。
她知此一举或许将招限劫。
她知那信函或许将使钮祜禄氏行向难返的歧途。
她知或许惊变将由此生。
但此间无路可退,确有悔意,却难敌心魇作祟。因她终究于那冗长的黑暗里,觅得了来人的身影。
冬亭内。
槐木下。
骤雨楔。
烛火前。
霜雪间。
面色沉敛。
目中深邃。
迎风而立。
月下神忧。
那个即便烟花绚烂,亦无法予其容中投下斑斓映影的男子。
她为他心存了义无反顾的牵挂,终于在觉察后一触即发。
贰拾肆·绘莲
六月末。
畅春园。
晴空似碧,风携树影,夏草葱绿。少女一身浅青裙衫自廊道彼端行来,明眸伶俐,面容娇憨,腰间流苏为饰,一枚玲珑的紫蝶坠子随其膝雀跃而动。
苏小妩奉德妃之命将命人特制的解暑凝露呈至良妃处,心中念着至了畅春园多日,此下终能觅得契机与八阿哥照面,她提了食盒,面上喜色难掩。至了良妃所栖之厢,自留守婢女处得知其正于湖畔同八阿哥赏景纳凉,她心中大喜,匆忙谢过,便提步向湖前回廊出小跑而去,前行间腾出一只手来将额前的发理理顺当。
水榭内,良妃与八阿哥相对而席,母子二人皆容色温缓,音言和煦,交谈间,偶闻良妃和声笑语传至亭外,宛若春颂。苏小妩由小筌子引入亭内,礼矩谦恭地请了安,闻得良妃柔声示其起身,她略扬起面来向八阿哥望去,见他并未侧目向她,却微微晗着双目,笑靥舒展,她心中不由地一暖。
“蒙德妃娘娘惦记,实是心中难安。”良妃谦笑道。
苏小妩道:“主子忧心现下暑意渐剧,娘娘您身子单薄,不宜受酷热所侵。”
良妃拾起几中所置一柄青绢团扇,轻曳,道:“多得圣驾体恤,离宫至了这园子里,自是凉爽了些许。”
八阿哥道;“先前差人送来的那薰香自有宜神爽气之效,午后于室中,可添清凉之感,额娘可合用?”
“已置于厢内驱暑,甚是奏效。”良妃颔首,笑意柔蔼,又看向苏小妩,道:“妩儿这丫头亦是多时未见,模样倒是越发娇俏了。”
“得娘娘夸赞,实属妩儿之福。”苏小妩垂下颜去,染薄绯。
良妃端详苏小妩片刻,又将目光移向八阿哥,唇畔浅浅一扬,目中柔煦无限。
静谧半晌,闻得小筌子在外通传,众人向外瞥去,见小太监正引了一名青年男子候于亭外,得八阿哥允首后,该男子缓缓行入,向良妃,八阿哥礼过请安。苏小妩只觉此人面相似曾相识,又暂忆不清其由处。
八阿哥令奴才给男子赐了座,向良妃道:“额娘,这位便是先前向您提及的莲生。”
良妃询道:“可是那位画艺精湛的雅士?”
名为莲生的男子向良妃作揖道:“回娘娘的话,小人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