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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花 十三党-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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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妃询道:“可是那位画艺精湛的雅士?”
  名为莲生的男子向良妃作揖道:“回娘娘的话,小人正是。”
  八阿哥道:“莲生乃儿子早前奉命至江淮一带办差所识,此番闻其随巡府入京面圣,便寻了个时辰小聚一番。”
  语方落,便见小筌子领了几名婢女陆续备上清茶小点,其后几名太监手中所呈之物为笔墨纸砚,及丹青色料。
  良妃略显疑惑。
  八阿哥笑道;“此番唤了莲生前来,亦是想为额娘作画一幅。”
  “既不是风华正茂之年,有何所绘?”良妃笑道。
  莲生前行一步,道:“恕小人多言,娘娘肤似皓雪,面色洁蔼,眉目温润,既显皇家雍姿,又满溢安和典柔之息。有幸为娘娘作画,乃莲生难求福份。”
  良妃笑道;“言间诸字无不彰恭赞之意,罢了,依了胤禩之意便是。”
  随即奴才们铺张卷纸,架笔研墨,数十色盏逐列排开。莲生先向良妃示了礼,便提袖行至案前。良妃于其正前倚廊而席,身后所临便为荷搪,于是只见碧叶衬粉莲,莲影映人面,良妃素日略带苍凉的面容此间沾得荷色明艳,实可谓光彩照人,摄动心魄。
  苏小妩立于亭侧,抬目向莲生看去,见他埋头作画,偶有起身,神态谦逊地瞻良妃神韵,片刻后再度俯身落墨,技法纯熟,笔姿流畅,时而细致勾勒,时而挥豪晕染,待卷中已初现良妃淡然贤雅之态,便见他自许地颔了颔首,而后填色伊始。
  莲生眉目清俊,一身浅青布袍,素然质朴,全无配饰。虽皆为雅致男子,但相较八阿哥的和煦敛然,莲生则是一身塾息未却的学儒模样,在苏小妩看来,极似是满腹诗书的从文之人。心想读圣贤书者心必高洁,不为功名所动,却见他方才一派恭维之辞,顷刻之间便脱口而出,毫无犹疑思量,即明其虽貌似隽然,心中必定亦存谋仕之愿,若非如此,为何不于故里终日附庸逍遥,竟要如此不远千里进京献技。苏小妩摇头叹了叹,猛然忆起莲生者,当是数月前于宫外浮云寮时逢大雨那一日,与八阿哥同于亭间的男子。
  正值思索之际,忽感一抹饱含温存的注视,苏小妩迎其探去,望见八阿哥一双暖雾弥漫的眸子。苏小妩似有一瞬迷醉,又恍然醒悟般一怔,八阿哥投来疑惑的目光,她纠起眉来摇摇头,努努嘴示意德妃厢室之向,八阿哥笑叹一声,摆了摆手。
  “奴婢尚有职在身,便先返德主子身边儿去了。”苏小妩福身向良妃道了安。
  得良妃默肯,她迈开步子离亭而去,又屡屡回首,目光流连于那个纤尘不染的身影。数次回眸,竟发觉小筌子沿途尾随而来,她滞了步子候着,待小筌子迎上来,满目笑意地递给她一张字条,上书:午后,荷塘前。
  分明仍是午前碧空,苏小妩面上却已然霞色潆潆。
  日影映池涟,风牵碧水沂,
  岸前蝉可闻,草木似有息。
  一叶轻舟泛,过处惊莲衣,
  曳曳夏荷野,难媲璧人缇。
  未正时分。
  园中塘间翠波盈盈,苏小妩与八阿哥同席小舟之上,模样机灵的小太监于后方撑船前行。经莲丛,碧叶浮动,又闻长竿划水之声,船身略作倾动之声,云敛艳阳时,清风乍起,举池莲动,浮叶唦唦作响,待云霭幽幽携风而过,日照意更璀然,小舟自荷间出,霎时间便只觉水面流光涌动,眩目异常。
  虽置身轻纱顶帐之中,薄篷却难掩日耀,苏小妩向日而席,眼前一阵白茫,惹得她不由地微晗起目来,八阿哥轻叹地一笑,伸袖为她掩了额前光晕,她便于那纤尘不沾的袖前仰起面,笑靥盛放。
  “闻你先前染了小暑,可好些了?”八阿哥询道。
  苏小妩瘪瘪嘴,道;“半月前的小疾,现下自是无碍了。”
  “那时有务在身,亦不便探问。”八阿哥摇头笑道:“时至今日,补上薄礼一件,可好?”
  言落,便自袖间取出半掌大小的一面铜镜,递予苏小妩。那镜子似是西洋造工,乍一看去,极似盛置脂粉所用之皿,将其盖取下,便见镜面光洁无暇,镶框末处以一细链连至镜盖,链中嵌铜铸雕花,精美绝伦。
  苏小妩以袖端轻拭镜面,爱不释手,口中喃喃道:“八爷上月差人送来的那面檀木为框的手镜,自是清雅别致,今日所赠,又是精巧华贵之感。”
  八阿哥见状,面色温润间生出几分怜爱之意,问道:“你这喜好也甚是别出心裁,女子喜观镜自是有理,但以镜为集物者,你是头一人。”
  苏小妩略一怔,思量自己喜集铜镜之由,自是缘于四年前那一个离奇的黄昏,那一面似是碎裂,却又消失无迹的古镜令她身陷异地,从此仅能千方百计觅得各式铜镜,以待某一次机缘重现,能将她带回最初的由处。仅是光景渐逝,她已然置身异世数载,除却对眼前人将来命途的几分知晓,已与今时之人看似无异。如今又得以与曾几番绮想的男子泛舟湖上,他温情眷顾,无微不至,白袖掩烈日,赠镜以寄忧。八阿哥近在咫尺,和煦无尘的笑意与她羞涩敛起的眉前相抵,她的神采间带上他呼吸的暖意,唇上被轻轻印下一个缠绵的夏日。
  她希望时光就此于这畅春园中骤止,她想自己或许愿意为他放弃归途,永不前行。
  返至德妃所居苑中已是昏时。
  苏小妩方才入扉,便见得缘衣匆匆迎上前来,手里捧了茶盘,面上虽故作正色,几分难匿的俏皮笑意却欲盖弥彰。
  “似笑非笑的,做什么?”苏小妩笑嗔道。
  缘衣索性将笑容洋洋洒洒地流露开来,却压低了声调道:“姑姑,十四爷来了!”
  苏小妩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将方才八阿哥赠的铜镜在手里攥了攥紧,略作沉思,又将那镜子放入襟内掩好,清了清嗓子向缘衣道;“还不快将茶呈进去,在这里耽搁什么?”
  缘衣将茶器往苏小妩眼前一递,娇声道:“姑姑前几日所授的那冻乌梅茶的制法,缘衣还未能记下,要是一个闪失,备不出主子想要的那味口又得受责了。”
  “知了。”苏小妩叹了口气,道:“去将昨日主子阅过的集子归置好,这茶我来备便是了。”
  缘衣连连应声,满面悦色地往后厢去了。
  苏小妩呈了茶至堂前,便闻得德妃阵阵朗笑,想来次此十四阿哥由于受命在身,加之府中似有琐务,故未随驾至畅春园避暑,德妃多时不曾得见,必是心中多念,眼下十四阿哥视孝为首任,事务方才理毕,便径直行入宫中向康熙,德妃请安,德妃心中自然欢喜。
  苏小妩奉茶入室内,未敢抬头看向十四阿哥,仅是行礼道:“奴婢给主子,十四爷请安。”
  母子二人闲谈蓦止,目光皆向苏小妩投去,令她略有窘意。
  “行了。”片刻后,德妃道;“怕是缘衣这丫头又耽搁了事儿,推你出来援她?”
  苏小妩巧笑道;“缘衣自忧愚着,尚制不出主子所好的茶饮,便让奴婢再教她一回,往后若仍有闪失,主子再责她也不迟。”
  语间,苏小妩将茶盏呈至二人几前,十四阿哥未动声色,甚至未曾侧目望她一眼,她心中略感安生,却又添了几分莫名的失落。待奉茶完毕,母子二人言谈即始,苏小妩只得礼过后默默退出厢中。
  ……
  距晚膳尚有些时辰,苏小妩独席于偏厢院中,倚树沉思……偶闻轻叹。
  想来她与八阿哥往来已愈月半,其间十四阿哥因要事缠身,不曾多见。当初与十四阿哥那几近暧昧的距离似是亦真亦幻,令她心中渐生犹疑。胸中每每惶恐内疚,不知当如何再面十四阿哥,今日却见他态度疏离,又不似烦恼忧心所果,她心中略一沉,慌乱渐生。
  苏小妩沉叹一声,垂首瞥见袖间露出的一抹凝碧,略捋起袖口,便见得十四阿哥所赠的翡翠镯子跃然目前,她兀自拨弄着那镯子,忆起三两年前那歌舞屏的除夕夜,十四阿哥的臂弯隔绝了墙外盛大的喧嚷,那时她的面红心驿,不能自已,分明是发自真心。
  心绪纠结间,忽闻身后脚步声渐近,回身望去,见小喜子于屝前驻足。
  “多日未见姑娘了。”小喜子作揖道。
  苏小妩浅笑以礼,道:“公公可是有话要通传?”
  小喜子一笑,道:“十四爷说了,明儿要同八爷,九爷,十爷于湖前回廊中议事,这奉茶的活儿便交由姑娘来做。”
  苏小妩面露惊疑,方想以服侍德妃为辞推脱,小喜子却似是洞其所想般抢先道:“德主子那边儿,爷自是为姑娘打点好了,姑娘只管放心,今儿只顾好生思量如何备置解暑清饮便好。”
  苏小妩只得从容莞尔,领命恭送。
  翌日再临荷塘,却已非昨日漾舟闲情。
  苏小妩奉了茶,便退身静立于十四阿哥身后,悄然抬目望向席于主位的八阿哥,见他依旧笑颜贤然,却无暇向己处再做回眸。十四阿哥倒是兴致甚高,自苏小妩备差之时便闻其朗声与八阿哥会话攀谈,引得同席的九阿哥,十阿哥纷纷向其看去。
  “近来这天儿可是越来越难挨了。”十阿哥伸手略松了送领处,拾起几上的瓷盅,初饮后略惊,索性将倾底而尽,而后抹了抹唇畔,看向苏小妩,问道:“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
  “回十爷的话。”苏小妩答道:“这是奴婢以黑,赤,绿三豆所制的汤水,熬成后待其凉却,再以碎冰镇之,便成了了清凉爽口,消暑解热的饮物。”
  十阿哥打量苏小妩一番,蹙起眉来,又似是忆出曾于宫外得见,便又点了点头,看向十四阿哥,道:“老十四,你倒很是懂得养生之道。”
  十四阿哥道;“十哥见笑了。”
  十阿哥哼笑几声,又命苏小妩将消暑饮物蓄满,执起小匙细品起来。
  “八哥。”许久未语的九阿哥此下开口,言方至,又忽然止住,向苏小妩处看了一眼,再回望向八阿哥。
  八阿哥明其意,晗首道:“但说无妨。”
  苏小妩心中一暖,但又难不顾及九阿哥戒心,仍是退身至了半丈之后。
  “马齐一责虽是得以减缓,但亦不可掉以轻心。”九阿哥道。
  十四阿哥点头称是,道:“皇阿玛先是盛怒重责,现下又将马齐交由八哥拘禁,其意可堪斟酌。”
  八阿哥允首以示许肯,道;“实可见马大人尚未失圣上所信,吾等不得肆意袒之,以招私庇之嫌,将党羽之说愈描愈黑;亦不可所有轻怠,负其一番推举。”
  马齐者,当朝议政大臣,官居大学士,因于废太子后与国舅佟国维,王鸿绪等人力荐八阿哥为雏,康熙见八阿哥势已至此,大怒,令康亲王椿泰将马齐收押提审,斩刑予定,康熙却驳奏免其一死,更将其交由八阿哥执拘禁之罚,其中意味模棱难明,看似尤信马齐举荐一事非出于私心,良臣不可削,又似是倚此警戒八阿哥,令其执办马齐以示验炼。
  苏小妩沉着眉,面上不敢作任何异动,心中却对八阿哥一番担忧,不由念及他往后大势渐失,一蹶难振,当是由此已始。
  她胸中一阵空洞疼痛,又闻八阿哥道:“眼下马齐一事倒也暂且搁置,仅是前些日子以私缉贡物为由监押那姚姓吏者,可处置妥当了?”
  十四阿哥道:“虽是已将其收监,断其与党羽之流互通消息,但如是耽搁着,亦不是个法子。”
  “可不是?”十阿哥道:“老四能安插这一个眼线在咱们身边儿,定是常遣人往来集其情报,这一押,难保风声不走露出去。”
  八阿哥面色稍沉,道:“若是眼下吾等对马齐一案尚难轻举妄动之势为人获悉,老四定会有所举动,当是吾等之忧。”
  “这姓姚的不可不除。”九阿哥目中凛光渐显。
  苏小妩心间仓惶难抚,虽是深知八阿哥一党素来与四阿哥为敌,但如眼下般生生闻得几人谋划如何铲除四阿哥党中之人,脊后仍旧寒意顿起。
  数日后,四阿哥携其嫡妻那拉氏入园向德妃请安,钮祜禄氏随行,苏小妩得以与秦柔重聚,心中正值思量,当否要将八阿哥一党之谋向其告之,却见秦柔面色憔悴,目中似含隐忧。急急询之,闻其语间深指自责之意,神情竟显惊惶,待其将满腔纠结之思一一道来,苏小妩面中骤然失色,举眸惊诧慌恐。
  恩不当忘,情何以堪。
  本应置身事外,静观风云,怎奈何胸臆渐觉,身难从己。
  有一瞬,她们似乎皆得预悟,自己或许将于这结局已然明晓的轨迹中,追随着谁人,不将怨尤地泥足深陷。

  贰拾伍·惶然

  内城南隅的月溪楼,看似寻常酒伺,却倚得地处官道之势,来往商徒,旅者纷纷下塌,加之店内珍馐驰名,馆外恰逢街市贩所,上至城内权贵,下至寻常市井,皆登门寻食觅饮,馆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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