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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花 十三党-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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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娘娘的话,是奴婢。”苏小妩应了一声,连忙拨帘入内。
  暖塌中,德妃斜倚几案,神色温蔼亦带了几分疲态,十四阿哥席于塌前毡椅中,正执了茶盏兀饮着。
  “禀娘娘,奴婢已将新怀炉置好,待缘衣备好绣囊便可呈来。”苏小妩道。
  德妃略作颔首,随后低下目去,一手托茶盏,一手轻挲盏盖,口中轻吁,似是待茶微凉。
  一时未语,苏小妩略窘,斟酌便就此结务告退,见德妃眉又抬起,似要开口,便又低下头去,静静立于原地。
  “自十丫头获封和硕公主远嫁科尔沁已近一载,妩儿于我身边是有些时日了。”德妃缓缓道:“这丫头处事虽可沉静,实是生得活泼俏皮的性子,又识得些新奇玲珑的饮物小点,称得兰心蕙质。”
  苏小妩心想一番无故褒奖略有蹊跷,便不敢作声。
  “你入宫时日虽不及深,却亦不浅,我既是喜欢得紧,便知女子至此年岁,当要论及婚嫁。”德妃一笑,又道:“我看再留你些许时日,便将割爱了。”
  苏小妩大惊,惶恐道:“奴婢身为宫婢,旦求尽心侍奉主子,不敢多作念想。”
  德妃煦然一笑,向十四阿哥看去,十四阿哥依旧垂目饮茗,眉微扬起,笑意轻泛,片刻后方将盏物搁下,向德妃道““额娘,儿子此行未携家眷,小喜子抵行宫时便染了疾,此下已送至厮役帷界,帐内琐务乏人打典,便来向额娘借人一用。”
  “我这儿有缘衣萦衣伺候着,算得闲裕。”德妃道:“便让妩儿随你回帷罢。”
  十四阿哥作揖称谢。
  苏小妩福身领命。
  入夜,寒意更甚。
  苏小妩奉德妃之命迁至十四阿哥帐中,闻德妃一席意味易显之语,又见其与十四阿哥一番心照不宣的对望,加之自德妃处迁徙出时缘衣那隐羡深植的笑意,她自知德妃有意将她许给十四阿哥,此行许便是要二人愈加熟络,亦是向他人明示归处已定之意。苏小妩自识无力掩抗,又不知八阿哥心意,只得遵意得命,乃盼峰回路转,寻得契机。
  “妩儿姑娘。”一声轻唤自帐外入耳,一小太监掀幕进来,手中提一漆箱,内至暖炉烧酒。见了苏小妩,那小太监一笑,道:“这是十四爷吩咐奴才备的暖酒,劳姑娘呈上,管事公公那儿还有务要办,奴才这便先行了。”
  那小太监将提箱交予苏小妩,遂匆匆行去,毡帘略作掀启放下,寒风轰隆而入。苏小妩一阵冷颤,连忙掩好帘子,又侧身向里幄看去,见灯火盈亮,满世暖景,便略清了清嗓子,撩起帷帘行入里幄。
  十四阿哥正于几前阅卷,案中置几册书笺,盏中茶水已尽。苏小妩将暖炉于几侧置下,将酒壶取出煨之,后于一旁静立,待酒已热,霭气渐萦,便取来酒盏,以锦巾拖壶,斟满。苏小妩将杯托起,欲递予十四阿哥,却见其专意致志,神色肃然,不紧从旁细致端详,本是犹疑当否扰其公务,如是望着,竟发起怔来。
  “愣着做什么?”十四阿哥未作抬头,蓦地问道。
  苏小妩略惊,手里不稳,盏中酒水一抖,溅出些许。
  十四阿哥扬目看向她,见她仍似未回神,又道:“还不给我?”
  苏小妩翻然悟过神来,将盏递去,将于十四阿哥指尖相抵,又稍作迟疑,退回些来,见十四阿哥目露疑色,便脱口而出,道:“饮酒伤身!”
  十四阿哥面上稍顿,继展眉笑起来,摇头道:“饮烈酒伤身,烈饮酒伤身,寒冬饮热酒,暖胃之径。”
  苏小妩面上一红,将杯子递出去,转身告退。
  “外帐严寒,何不在此待着?”十四阿哥道。
  “奴婢今儿要值夜。”苏小妩促声丢下一句答话,连忙出了里幄。
  约摸亥时已逝,内帷灯火熄去。苏小妩知十四阿哥已合卷就寝,一阵懈意袭来,正要略做舒展,只感帐外一阵寒息幽幽潜来,垂目瞥见炉火已近微薄,只得敛了动作,将燃物添足,席回原地将两手来回摩挲。如是挨过半个时辰,竟觉倦意深沉,便将毡衣紧了紧,拢着肩臂睡了过去。
  天未明彻,苏小妩终是冻醒过来,起身时只觉脖颈一阵僵疼,咽内干热,掌中冰凉,方才站定,又觉晕眩失稳,鼻息甚塞,仿佛将窒,她索性稍掀起帐来,面向毡外雪原猛地一吸气,未料寒风入喉,腔中骤冷,便咳嗽不止。
  “你这丫头总归是不闻劝,我早同你说了,于外帷守夜,定是要染风寒。”闻声起,苏小妩回头看去,见十四阿哥竟已起身,此下正一面自内步出,一面理好翻袖。
  “可是奴婢惊扰了十四爷?”苏小妩忙问道。
  十四阿哥略一笑,道:“若是等你这冒失丫头来唤早,怕是要误了时辰。阿哥异于妃嫔,可是要起早问安的。”
  苏小妩恍悟自己仍以每日为德妃打典起居的时辰行事,未觉更主当作变动,便垂下头去,不料咽中疼痒难耐,又低低地咳了几声。
  十四阿哥闻之,眉微蹙,伸手贴上苏小妩前额,另一手至自己额上探着温度。苏小妩心里一惊,不敢妄动。
  “确有些热。”十四阿哥道:“今日莫要出帐了,只管打典毡内之务便是。”
  苏小妩点点头,感激地道:“谢十四爷体恤。”
  “好生歇息。”十四阿哥着了绒裘外袍,掀毡欲步出,又忽然回身向苏小妩道:“我约于昏敛时归帐,你备些暖酒,我邀了八哥饮谈。”
  “奴婢记下了。”苏小妩施礼恭送,心中将喜将忧。
  一日心神未宁,忐忑难滞。苏小妩见十四阿哥偌大布城却归置精简,井井有条,似是未需多作打理,加之闻得八阿哥将至,苏小妩便更无心操持,仅是于炉畔席坐出神,胸中似是满溢思度,几近闭塞,又仿佛空洞无物,徒有愁殇。如是竟倏忽至了暮时,苏小妩闻得小太监在帐外请声,方知是酒来了,出了帷,这才识出昼临退去,却见夕景淡薄,终是难及茫雪。
  炉中火曳,壶萦轻霭,酒已暖彻。
  忽闻帐外步声渐近,苏小妩猛地以双手掩住襟口,心促难抚,似有两迥然男子之声巡近行来,其一温泽如暖,另一俊朗不羁,那是苏小妩甚悉的两个声音,她匆忙地深吸一口气,迎出外帐。
  “奴婢给八爷、十四爷请安。”苏小妩行了礼朗声道。
  未待二人赦其礼,忽有一明亮女声传来,略作调笑般地道:“这丫头倒把我搁下了。”
  苏小妩未能扬首,仅是抬起目,瞧见眼前一袭隽紫裙褂底略探出一双精致的阑彩雪靴,不敢再向上看去,却闻一旁的十四阿哥道:“还不向八福晋请安?”
  苏小妩脑中轰然一响,蓦地一片煞白,犹觉得自己失魂般了道了安,得允后恍惚起身,十四阿哥与八阿哥向帐中步去,她茫然地追溯到一个窈窕生姿的背影随之而入。
  帷内几前,三人环炉席下,八阿哥于十四阿哥相对,八福晋于侧位落座。苏小妩捧了酒壶逐一斟过,至十四阿哥时,闻其道:“先为八福晋斟上。”
  苏小妩忙应了声“是”,至八福晋身侧,仍是未敢抬目,仅见得那紫衣衬得一双如玉的纤手,腕中璧环当是不菲之物。俄尔见那玉手微微一动,苏小妩心下一慌,连忙递上壶去将八福晋酒盏酌满,而后匆匆退至一旁。
  “此次塞外行围,皇阿玛除太子外便仅携你我二人,其意甚显。”八阿哥抚杯道。
  十四阿哥颔首答道:“自一年前太子遭废,现下虽得复立,却大失圣眷,皇阿玛离宫数月,定是要将太子携在身边,以免其再度纠党结派。”
  “你我二人此番随行,与太子自是同理。”八阿哥微叹了声,道:“皇阿玛自保举一事起便对吾等心存堤防,将你我远携塞外,九弟十弟留于京中,亦难有动作。”
  “八哥莫需过忧。”十四阿哥道:“皇阿玛既是疑意未却,此行吾一党偃旗息事,当为权宜之策,九哥十哥于宫内倒是可防敌营异动。”
  “防四阿哥?”八福晋声起,音平缓有韵,亦蕴得几分干练,道:“深思熟虑如皇四子者,自知眼下情势,皇上塞外行围三月,京中若有异变,你二人离宫在外,他定是难辞其咎。”
  “正是。”八阿哥道:“今次行围,随行也好,留守亦罢,诸派党羽皆不可轻举妄动,违之,便是自行在皇阿玛跟前露了端倪。”
  十四阿哥允了允首,眉间添了几分笑意,举盏向八福晋道:“嫂子深谋远虑,胤祯自叹未及,望嫂子吃了这一杯。”
  “十四弟心思何等缜密,我怎会不识?”八福晋展眉,双手拖盏缓缓饮尽,笑道:“这酒当是我来敬,谢十四弟容我一席妇人愚见。”
  八福晋音爽意朗,亦识体谦逊,甚异于寻常显贵亲嬬温贤蕙淑之感,又见其深知时势,洞悉从容,思虑细致,颇具远识。苏小妩不禁抬头看去,瞬时怔住,暗叹其惊为天人,一袭紫袍晋显雍容,肤似雪,面皓洁,眸若韶彩,荧荧辉色,自身气韵获周身奢衣华饰缀饰,更显明艳动人。早便闻八福晋郭络罗氏出身娇贵,家势显赫,为安亲王岳乐外孙女,自小得其宠溺,岳乐爱斯如掌中瑰玉,倾情育之,纵得泼辣刁蛮的性子。今日一见,八福晋却非外人所传,全然一幅精炼贤能,落落大方的典贵之感。
  苏小妩心中纠结,敛回目光将头垂下,却又不时悄悄瞥向八福晋,惊其美艳,叹其城府,嫉其尊躯。相形识己拙,便感到心猛然一沉,胸中窒闷难耐。此间后三人闲谈许久,苏小妩仅是于旁侧杵着,见杯中将空,便上前斟酒,余暇便是怔神立着。八阿哥蓦然将目光向她投来,她心间空荡,脑中皆茫,鼻子却是一酸,将湿了眼眶,连忙目光闪烁地看向别处。
  人去宴散,夜如漆墨。
  外帷置一塌椅,畔有怀炉,暖火隐隐,如雾氤然。苏小妩辗转难倦,索性坐起身来,自枕下取出一面小镜,痴痴望住。那镜子樟木制柄,银箔嵌纹,胧砂镜面,朦然如幻,乍看之下素雅无华,细酌便觉精巧绝伦,可谓妙工。想起赠镜之人今日有妻相伴,心中酸楚,双肩抽动,肩头搭了的衫子滑落下塌。
  见里帐灯光暗去,想着十四阿哥当是歇下了,未料毡帘掀起,十四阿哥自里幄行出,望了苏小妩一眼,而后俯身将地上的衫衣捡起,递予苏小妩,苏小妩一怔,伸手去接,却将那樟木小镜一并呈了出来。
  “这镜子是八哥自苏杭寻回的珍物,早前于他府中得见,竟是到了你这里。”十四阿哥道。
  苏小妩略惊,只感心里一沉,凉去几许,却亦终得安稳。
  十四阿哥略顿了顿,道:“既是我看中的人,你的心思我自然知道。”
  “奴婢……”苏小妩茫然看向十四阿哥,不知该作何语,仅微声道:“奴婢知错,任凭爷责罚。”
  “郭络罗一族门庭显贵,安亲王功勋卓著,德高居重,八福晋幼时起便甚得岳乐宠爱,于宫中又同宜妃为亲,深投其好。八福晋此般出身,指给哪位皇子都无疑将助其大势,而金贵如斯,夫婿亦必为皎中之杰。”十四阿哥接着道:“早前闻八福晋已至适龄,诸皇子皆有心揽之,皇阿玛屡思屡虑,既需顾及郭络罗族众与安亲王,又不可轻易指婚,令皇子倚势聚党,多番顾虑之时,八福晋自请要嫁八哥。”
  苏小妩倾心聆听,眼前似是浮现一明丽绝人,倔强聪颖的豆蔻女子身影。尚为少女的八福晋,眸含清涟,颊中染绯,纵是天下枭雄,却偏偏叫那一双温和无暇,美玉一般柔情的眸子虏获了心魄。
  “八哥的生母良妃曾于辛者库为婢,众皇子中属八哥出身最为微寒。”十四阿哥沉目向苏小妩望了望,又看向炉火,道:“得八福晋为妻,八哥后势得涨,八福晋从容得体,内外皆可主,亦常为八哥思度献策,八哥对其感敬,多年来未立侧室,府中仅八福晋独揽专宠。”
  苏小妩自艳羡不已至心渐灰冷,她甚至觉得那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二人均是才貌皆具,谋略过众,闻十四阿哥一席言语,深知八阿哥视妻甚重,又爱又敬,无从撼摇。苏小妩不禁潸然泪下。
  “丫头。”十四阿哥沉叹一声,道:“自畅春园时初见你,已有几载,本只觉是个伶俐秀巧的小婢,如今竟也放不下了。”
  苏小妩一惊,忆起当年自己求四阿哥收其入府时十四阿哥当即转身的决绝,如今知她与八阿哥已有往来,且心绪难舍,竟可容之忍之,宽言劝慰。抬起面来望着眼前少年之质已然无踪的男子,英挺俊朗不减,亦添了几分稳健与气魄。
  “奴婢……谢十四爷垂爱。”苏小妩喃喃地道。
  “勿需谢我。”十四阿哥与苏小妩四目相接,道:“我给你三个月时日,回宫后,若愿割舍己念,我便向额娘要了你,若仍不忘情,便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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