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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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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狸又急着嚷:“那也不准对我用刑!”

叶沉渊淡淡道:“你是我的座上宾,怎会对你用刑。”

句狸回头看看四周极阴森极冷腥的境况,抱住头脸一阵跳脚:“殿下是在跟我这个下人开玩笑么……不如索性给我一刀……”

围墙后面的左迁急得伸出个头,朝句狸猛打眼色。可是句狸还在弹跳,根本没看到他的暗号。

叶沉渊冷冷看着句狸,直把句狸看得没了任何火气,只能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

“我不追究你私放谢开言的罪过,只要你能答应我,好好看住谢开言,等我处置完和谈一事回到汴陵后,将她交还给我。”

叶沉渊负手说完,句狸就小声应道:“太子妃是个大活人,又怎会随我摆布,任我交付给殿下呀?”

叶沉渊不应,只向后看了眼,左迁已经捧着一个锦缎箱子走了进来。

叶沉渊说道:“这是赏赐,里面有你需要的新户籍和通行凭证。”

句狸连忙接过箱子,打开锁扣,顿时被一阵宝气珠光耀花了眼睛。她眉开眼笑地说道:“殿下既然不怪罪我,顺便能不能把我的婚事也废掉啊?”

站在一旁的左迁小声说道:“殿下说话从不更改,别惹殿下生气。”

句狸撅了撅嘴。

“那团喜就是例子。”

句狸不禁打了个冷颤。

左迁又极快说道:“你不用怕,根本就没有蛇,我只灌团喜喝了一碗迷药。”

叶沉渊见目的已到,先离开了土坯院子。左迁抓紧机会与句狸说话,他向她释疑道:“殿下虽说只给太子妃两个选择,任她回太子府或是王大人府邸,但是私底下,殿下总要考虑得周详一些,将太子妃可能去的地方都提前布置好。太子府的花总管曾经对我说,十一年前,就是殿下将她分派到北疆小镇里,以待日后太子妃经过此地,让她能够就近照顾下太子妃的衣食。随后又好像发生了些偏差,修谬先生更改了殿下的传信,勒令花总管不得过问太子妃的琐事……总之那些已经过去了,我们做下属的,也不好去揣测殿下的私事,不过今日这一件,殿下的主张倒是明明白白的,就是要你跟着太子妃,行使花总管十一年前的职责,好生陪着太子妃,将她送回到殿□边。”

句狸抱着小宝箱皱眉凝思。

左迁推推她:“你听到了么?早些回来与我成亲。”

句狸恶声恶气地答道:“听到了听到了,左大人就慢慢等吧。”

151安息

伊阙皇城未经战火摧残,依然落得巍峨秀丽;皇嗣居住的商秋院内;搭建了流苏花架与秋千。雅致的雕花窗推开,正对着一间熏了暖香的阁子;不时透出铮铮金石之声。

随手拨弄凤首箜篌的是位美貌少女;她穿着杏红的衫裙,乌丝直披身后,映着雪白的肌肤,比秋花更加灼眼。洒扫侍从唤她继续拂尘;她听也不听,仍然随心玩弄着琴弦。

侍从念她终究是已故宗主袁择的爱女;没有多为难她,瞥了她两眼后就走开。

袁骊极喜欢在谢照院落里逗留;盘桓之处,总有惊喜引得她驻足观望。比如说花架下的那只秋千,用藤蔓装扮了,小黄鸟喜欢花草味道,还曾来这里唱过歌。更不提阁子里布置着各种精致的笔墨书画,偶尔翻一翻小盒子,还能让她看到扎得栩栩如生的草蜻蜓。

袁骊忍不住想,到底是谁,能这样得到二殿下的青睐,替她准备了一座女孩儿都向往的庭院。

转念想到二殿下的容貌,袁骊又禁不住颊飞红晕。

父亲叛乱,被农奴所杀,家里的钱银、田地、人口悉数收缴入宫廷,她自此落入奴婢的贱籍中。查封坞堡那日,外面的人向她嘶喊着什么,面孔极其愤怒。她吓得不知怎么办,正在危急时,一道凛然的身影驰马冲入,破开一众农奴,以严整声威平息了动乱。

马上的谢照说得十分清楚:“罪不及家人,袁小姐既是玉叶出身,需给她留得一份尊贵。”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有粉面谢郎之称的二殿下向来怜悯弱者,尤其善待孤苦无依的女孩儿。她蒙受他这一次援救,将他放在了心尖上,只想着与他多相见。

巧的是,当今新任国君似乎懂了她的心思,特意擢派她到二殿下的院子里做洒扫婢女。

不成曲调的箜篌声似乱入飞涧的流水,终于让按捺不住的李若水提裙冲了进来。

袁骊慌忙行礼。

李若水近期正在苦练皇后礼仪,最看不得别人在她面前快活。她挑剔地看了袁骊一眼,冷哼道:“衣衫也不会穿,头发也不会梳,不知学着谁了,装成千金小姐的样儿。”

袁骊撅嘴,横过去一眼。李若水生气,抬手要打,手腕已经被来人抓住,袖口的丁香花气息直透出来,渲染了清丽的秋景。

李若水转眼笑道:“阿照哥哥。”

谢照放下李若水的手腕,淡淡道:“我说了,不准为难袁小姐。”

李若水拉住谢照的衣袖,娇嗔一番,眼见他的脸色仍是淡淡的,哼了声,推开袁骊就跑了出去。

袁骊施礼:“多谢二殿下。”

“退下吧。”谢照径直走向主厅大门。

“二殿下等等!”袁骊急忙唤住了谢照,递过去一只草扎的蝴蝶,小声说,“瞧瞧这个,喜欢吗?”

谢照回头看了看袁骊手上的小玩意儿。

蝴蝶翅膀用打薄的绢布绷着,迎风微微颤抖。

“哪儿来的?”谢照遽然变了脸色。

袁骊怯怯说道:“昨儿天黑,我见二殿下在阁子里弹箜篌,就站在院外偷听。公主却说我对二殿下不怀好意,将我拉到偏殿,打了一顿掌心……我正躲在柱子后哭着,一个穿乌衣的姐姐走过来,给我这只草蝴蝶,还逗我开心……我对她说二殿下的屋里也有许多的草蜻蜓,惹得我羡慕,姐姐就手把手教我扎这些小玩意儿……”

谢照一把抓住袁骊的胳臂,急问道:“她来过这座院子吗?”

袁骊怯怯点头:“她看了窗子一会儿,才走的。”

谢照转身就朝外走,走了几步,猛然又想起此时的光景已经不是昨夜,再也找不回那个人的影子了,不禁颓然靠在了门口。

袁骊终于明白这满院的花儿满屋的珍奇是为谁置办了,将嘴唇咬了又咬。最后她走上前,牵起谢照的袖口,轻轻拉了拉:“我想那位姐姐肯定是个有心人,怕与二殿下相见,惹得二殿下伤心,所以才不声不响地走了。谢飞叔叔不是对二殿下说过,‘徒留伤感,不如不见’么?所以谢飞叔叔也没有告辞,就离开了皇宫,只托我好好照顾二殿下。”

她拿出谢飞委托转交的书册,送到谢照面前,说道:“谢飞叔叔将毕生研究的心血记入这本册子里,单独留给了二殿下。还说过,大约一月后,郭果小姐就会押着谢族地下钱庄的资财入北理,助二殿下重新修复国力。”

谢照怅然道:“我只想追随他们而去,不当这什么二皇子。”

袁骊想了想,说道:“可是二殿下也必须要有担当啊,谢飞叔叔说了,二殿下生在这座宫廷,就是不容更改的身份,走到哪里,都无法割舍掉与北理国的血脉联系。”

担当,又是担当二字。

谢照看着逐渐高升的秋阳,看着光彩洒落在那些花枝藤蔓上,心底无端变得空落起来。十一年前的谢一,如同朝阳一般夺目,如同春花一般美丽,他总是替她梳好发辫换好衣衫,目送她远去完成早礼仪式,那时的他和她,还没想过此后的磨难,需要他们共同承担起来,甚至是放弃一些原本拥有的东西。

叶沉渊指定的合约条件,谢照是明白的。最终,那人夺走了谢一,谢一也必定会遵守条文,终生不踏上北理国土一步,以求免除干戈。最终,他必须担当起皇子的责任,继续留守着北理宫廷。

可是一年一年过去,他都无法见到谢一的面啊,那些笑过的场景、说过的话,难道还要继续化作记忆陪着他吗?

谢照背对袁骊扶住了院门,不想流露出任何伤感的模样。

袁骊将草蝴蝶翅膀抖动一下,扑闪在谢照眼前。“二殿下,我不知道怎样说才能让你开心,可是我想,人这一生会不断地告别亲人和朋友,还有很多都来不及说上一句辞别话儿。既然知道要伤感,不如放手不见面。我的父亲,在公主大婚那天早上离开我,到了晚上再也没有回来,其实也是这样的……二殿下你看,我还能笑得出来,因为这以后的路,要靠我一个人走完呀。”

谢照转头看了看袁骊的笑脸,透过她的眉目,仿似又看到了一抹灵动而活泼的影子。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无声喟叹。

伊水河畔,金漆龙舟昂首伫立。

谢开言骑白马而来,穿过草木深深的山道,径直踏上渡口。

聂无忧站在舟首,着锦衣束玉带,玉容生光,再也不复当年的温润模样。可是对着他的谢开言,乌衣举风,肤白如昨,仿似从未经历过十一年的变乱,就这样骑着马从乌衣台冲出,带着一阵明光跑向了他。

他知道,那是记忆中的印象,飞扬而狡黠的谢一,在他心里烙下了印。除此以外,他必须持礼相待。

谢开言翻身下马,施礼道:“见过陛下。”

聂无忧忙道:“千万不可这样生分,你就像我的亲妹子,见不见礼都是一样。”

谢开言依然恭敬说道:“离开北理前,我有两句话想进献给陛下。”

“请说。”

“北理巫觋风气浓重,民众大多愚昧,陛下不能急除这股风气,动摇了民众根本。可广办学堂,徐徐教训他们。”

“这个自然知道。”

“陛下兼爱各族民众即可,无需更国号为翎。”

聂无忧有些惊讶。

谢开言坦荡地笑了笑:“当初立盟约助陛下取得北理时,叔叔多有不愿之心,我为了安抚他及一众跟随者,才打出改建国号的旗帜,这样,也能便于聚集一批南翎流民。现在各族民众融和在一起,深得陛下的宽和仁爱,再区分国界,实在是无必要之事。陛下开创新国,勤劳理政,已达成我的心愿。就此,我愿陛下圣体安康,一世推行仁政主张,将恩慈之风秉持到底。”说罢,她弯腰深深鞠了一礼,长唤道:“望陛下记住此时,记住我的心意。”

聂无忧上前扶着谢开言的手臂,应道:“必然记得。”

谢开言微微躬身,牵马退向渡口。

聂无忧唤住她:“妹子,我其实舍不得放你走——你懂么?”

谢开言施礼应道:“陛下与我同处在一个个风尖浪口,为了各自的担当,选择了不同的路。既然选了,应无理由后悔,只能一肩应承下去。其他琐事,陛下不必考虑。”

她站在河岸微微低头示意,聂无忧下令开动龙舟,远离她而去。

谢开言骑上白马,慢慢朝着华朝大陆走去。马蹄散漫而行,她也不催,一路随意看看四处的风景。到了宁州边境时,她便多了一位陪同。

谢飞叔叔驾着一辆青幔马车在等着她,眉目鬓发竟然染遍了霜华。她催马疾驰过去,来不及问什么,他已坦然说道:“叔叔快要走了,来陪你最后一程。”

谢开言的眼泪瞬间落下。

谢飞执起她的马缰,缓声说道:“生老病死是常事,你不用伤心。我的心愿已了,又能看着你堂堂正正地走回来,心底很是高兴。再朝南方走下去,我就能回到乌衣台。我只后悔,不该把整个谢族的规训压在你的身上,让你活得很不畅快。”

谢开言坐在马上无声流泪。

谢飞多次劝慰,终于使她忍住了伤痛。两人结伴而行,历时十天,走进了汴陵。

汴陵风光秀丽,莲花河畔祈子树上,依然挂满了五色香包,一道道氤氲的雾气充斥着整条街道。

谢飞环顾左右,长叹道:“太子的治理手段果然不一般,我们一路行来,只看到百户殷实城镇富足的好光景,还从来没见过哪一处稍稍流露出颓败气,更不说这汴陵。”

谢开言并不应答。

谢飞淡淡道:“有心事?”

实际一路上谢开言都有心事。

谢飞显然懂她:“我如果去了,你不准跟来。我已在郊外焚香告祭天地,免除你谢族族长一职。我既是刑律堂长老的身份,说出这句话后,即刻就能见效。”

谢开言仍不语,面色始终木然。

谢飞又道:“我知道你不大甘愿回到太子府中,但你现在身份干系十分重大,稍稍踏错一步,便会引得太子动怒发兵。太子向来目空一切,言出必行,大概也只有你才能稳住他,劝得进一些合适的国策建议。”

谢开言回道:“我不愿受他的条文法理束缚,我想接娘亲回到乌衣台。”

谢飞沉声道:“那也必须是在两国和平不起干戈的大局下,才能满足你私心里的愿望!”

他并非是故意这样强压着她,只是他太了解她的心结不易解除。比起她以死谢罪全族亡灵的结果,他宁愿推着她一步步走进太子府,至少在他死后,她能衣食无忧,能规劝太子行善事,造福两国子民。

谢开言无奈应道:“好罢。”她慢慢走向王府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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