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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慢慢地从一棵大树背后闪身出来,面色沧桑,犹如一尊铁塔。
她拉满弓箭,依旧瞄准他。
恨!
章节目录 第319章 我才不信
从未如此深刻地怨恨这个人。为什么他总会在最不适当的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从海上到路上,从临安到燕京,从鄂龙镇到洞庭湖……他的时间,如何终日耗费在这上面?他难道不需要做什么事情?他一生的快活难道就是以摧毁自己为乐趣?
她瞄准对面,握箭的手微微发抖,脑子里万马奔腾,“艘”地一箭射出。
他一侧身,她的箭失去准头,毫无章法,毫无力量,坠地。
她惊呆了。
如此的射程,自己竟然也会失手。这才明白,这些日子,自己终日沉浸在哀怨的情绪里,自怨自艾,将人生荒废成了什么样子。无关李巧娘,也无关岳鹏举,而是形形色色对自己的“绝后”指责所导致的沉重的心理负担。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要废掉。
秦大王捡起地上的箭,仔细看看,走上前,眼睛里带着深刻的同情。丫头,她最擅长,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她的射击本领,如此情况,岂不对她打击深重?
“丫头……”
花溶惊慌失措,如一个突然被缴械的人,没了任何武器,敌人却步步紧逼。她猛地退后一步:“秦大王,你不许过来,不许开口,不许说任何一句话……”
他只好不语。热烈地看着她。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她面前,失去了昔日的威严和恐吓,两个人的地位完全颠倒了过来。只是,他浑然不觉。
“丫头,岳鹏举……”
她愤怒地举弓就向他打来:“我叫你不许说话……”
他并不躲闪,这一弓,生生地打在他肩上,火辣辣地疼痛。
她却流下泪来,坐在地上,如受了天大的委屈,嚎啕大哭,抱着身边那棵大树,如撒泼的小孩子,用头撞击在树干上:“怪你,都怪你,都是你害的……”
他伸出手,从背后紧紧箍住她的身子,她再也没法用头撞树干。情急之下,她扭头,把他当了身边的大树,拼命捶打。
也许是这些日子的颓废,根本没多少力气,不一会儿,她打累了,被他禁锢在怀里,整个头都埋在他的胸口,哀哀痛哭。
他的下巴抵着她乱糟糟的头发,豹子般的双眼,慢慢安静下来,但觉这一刻,她的哭泣竟是自己的欢乐。她却浑然不觉,只在这一片刻的依靠里感伤多少年的风雨。岁月如梭,竟没有任何一个时段真正的安宁幸福,有时无家可归,有时遭遇追杀,有时逃婚,有时陷阱……一心以为到了一个避风的港口,结果发现,走了许多路,喝了许多水,自己连天上的云彩什么颜色都没看清楚,就狂风暴雨,瞬息万变,心灵,何曾有过片刻的安息?
秦大王丝毫也不安慰她,目光落在她浅灰色的衫子上。触手,是稍微粗糙的细布,而非那么柔滑的绿色上等绢纱的衫子。眼前浮现她十七岁时的样子,阳光那么明媚的照耀在她的额头上,这个场景,许多年,如刀刻在脑海里,从来不会想起,永远不会遗忘。只在心底叹息一声,自己在海岛上,还有几箱那样抢来的衫子,绿的黄的,红的蓝的,可是,今生今世,哪里还有她能穿上的一天?
岁月无情,当初的小丫头,如今,身上已经满是沧桑,他伸手摸摸她撞得通红的额头,上面还有树干上的灰色痕迹,一缕头发散下来,遮在额前,真是痛心疾首,低声说:“丫头,你看,你遭了多少罪!这许多年,就从未过过什么好日子……”
“都怪你,都怪你害我,都怪你……”
“可怜的丫头……”
她猛地在他胸口蹭一下,蹭得他身上汗涔涔的,也不知是汗水多还是涕泪多,抬起头,狠狠看着他:“你说谁可怜了?你就是幸灾乐祸!”
他粗声粗气:“老子早就说过,岳鹏举这小子诡计多端,不是好人,你偏不听……”
“他总比你好!你滚开!”
她伸出手,狠命推他坚硬的胸膛,但觉面前这个男人可恨到了极点。自己一点也不愿意在他面前显露出丝毫的软弱,惹他嗤笑。
“他哪点比老子好?”
“他就比你好!处处比你好!”
秦大王气得笑起来:“岳鹏举负心薄情,厚颜无耻,你嫁给他,有今天是活该,你真是活该!老子早就晓得,他一定会纳妾。你看看军中将领,几个不纳妾的?他岳鹏举又是什么好东西?色迷心窍,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你跟他原本就不般配,你比他大几岁,又不能生育,女人一旦年老色衰,他却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日久生厌,你以为他是超凡脱俗的圣人情种?丫头,你是瞎了眼睛,活该,老子一点也不同情你……”
他要是一来就同情安慰,自尊心还真受不了,可是,如此一顿火上浇油的辱骂,花溶忽然不哭了,站起来冷冷看着他:“秦大王,你等着看我笑话?”
“对!这是你的报应,是你改嫁他人的报应!老子亲眼目睹了岳鹏举纳妾的排场,比你们成亲时,可豪华气派多了。就连朝廷也派了康公公来恭贺。李巧娘是个人精,又有太后撑腰,今后的外命妇封号,当不在你之下。你若还想做你的岳夫人,就不要赌气,乖乖回去,跟她和睦相处。也许,岳鹏举念在糟糠之妻的份上,还可能容你一席之地。可是,你也得小心行事,伏低做小,若是李巧娘很快生了儿子,她又比你年轻那么多,只怕你再怎么着,岳鹏举也不见得会再宠爱你……”
“你这是在激我?”
“老子不是激你!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岳鹏举早就不把你放在心上了,否则,你也不会连稍好的衣服首饰也被逼得典当出去了。啧啧啧,看看你岳夫人的光鲜名下……”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荆钗布裙上,满脸不屑,“这就是你侍奉岳鹏举几年的结果?为了纳妾,连妻子的私房钱都要盘剥干净,看来,岳鹏举这是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才不是!鹏举的俸禄都补贴军需了。他这些年的俸禄全是我在管理,怎么用的,我最清楚,每一笔都是我经手的,我若想吃好穿好,还不容易?”
“补贴军需?”他嗤之以鼻,“只有你这样的蠢女人才相信。你看看李巧娘穿的戴的?你看看岳鹏举为她置办的妆奁?让心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是男人的天性。为什么李巧娘就可以锦衣玉食?为什么你就只能陪他吃糠咽菜?他不让你过好日子,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或者把你当成了男人,只是跟他共同为赵德基卖命的男人,而非一个女人,非是他的妻子……”
花溶气血上涌,“你以为鹏举是你?!他才没有!他一直待我好。你懂得什么?而且,我也没有吃糠咽菜!”
“用他比老子?他配么?老子至少没有纳妾。”
这话犹如利箭刺心,花溶气急败坏,觉得对面这个恶魔,简直是个饶舌的是非精,惟恐天下不乱,转身就走。
“你这是要去哪里?”
她蓦然停下脚步:“你若敢再跟着我,若敢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你!”
秦大王呵呵笑起来:“你真是个蠢丫头,老子不过是等着看你如何被抛弃,连岳鹏举都不要你,你以为老子还会要你?老子一路追来,为的就是想对你说一句‘活该,这是你的报应’!现在已经说了,老子才懒得再跟你啰嗦。老子也要回去了,哈哈哈,死丫头,老子再也不会管你的死活了!”
他说完,真的转身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前面。
花溶倒怔在原地,半晌无语。
秦大王明明是一顿恶毒的嘲讽,可是,她却偏偏感觉不到多少悲哀,心里潜意识地抵触,仿佛别人越是诋毁岳鹏举,自己就越是不乐意。自言自语说:“我才不相信鹏举真是这样!呸!”
心里终究十分惆怅,又茫然,但觉身边的男人,一个个变脸如翻书一般。金兀术的狠毒折磨,岳鹏举的负心薄幸,秦大王的幸灾乐祸……人人都说我爱你,可是,真心呢?真心到底又有几分?
她在马上徘徊一阵,这才打马又往前方而去。走出几步,但觉怀里一个东西鼓鼓囊囊。伸手一摸,竟是一只香囊,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那只绿松石的瓶子,里面绿色的液体晶莹剔透。正是秦大王当初不远千里送来的药物。估计正是先前自己发狂哭泣时,秦大王悄悄塞在自己身上的。
她一怔,记得自己分明将这东西扔进了湖里。秦大王,他又是何时去打捞上来的?茫茫湖泊,打捞这么小的一个东西,又耗费了多少心神?她捏着瓶子,不由得勒马回头,眼里电闪一般浮现这十几年的场景,天涯海角的营救,生死不离的追随,一桩桩,一件件……每一次都说老子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可是,每一次自己最落魄失意的时候,又是谁在身边?哪怕是喧嚣讽刺!
泪水无意识地浸染眼眶。
最无情的人,焉知不是世上最长情的人?
他的好他的坏,比身上各种各样的创伤更深上何止百十倍,如烧红的烙印,再次血淋淋地兜头罩下!
章节目录 第320章 浓郁的爱
这痛苦,比见着李巧娘的嫁妆更甚,心里最脆弱最隐秘最禁闭的一环几乎要和着骨血崩裂出来。她捏着瓶子,拼命用力,恨不得将这瓶子生生捏碎,可是,它却坚固无比,丝毫无损。她发疯般地摇动瓶子,见里面绿色的液体,剔透得那么动人,嘶声哭喊:“秦尚城,我真是恨死你了,这一辈子都恨你!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了,恨死你了……”
“秦尚城,我恨死你了!”
“恨——死——你——”
“秦——尚——城——”
“这——辈——子——都——恨——你——”
一声一声,在林间回荡,直到声嘶力竭,直到暮色苍茫。
直到这样的撕心裂肺一点也听不见了,秦大王才慢慢从树林里走出来,闷闷地站一会儿,眼角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撸起袖子,狠狠擦擦眼角,才自言自语说:“老子留下再无用处!真的不得不回海上去了,唉!”
这一声叹息,但觉炎炎夏日,也悲从中来,再擦一下眼角的汗水,大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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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是名山古刹,却也静谧清幽。
上山的路,林荫满道,到此,酷暑悄然止住了脚步。
夕阳投射到锈红色的大铜门上,闪烁出一种无限的落寞和寂静,鸦雀无声,芳草萋萋,如残破的大宋,昔日的璀璨脱落,这剩下这残旧的锈红色,证明它昔日的香火旺盛。
花溶慢慢走上去,伸出手,抓住铜锁,用力地摇晃了几下。
好一会儿,才听得匆匆的脚步声,铜门打开。鲁达拖着碗口粗细的禅杖,出现在门口,又惊又喜:“阿妹……”
花溶强笑一下,鲁达这才发现她面色憔悴,手里拎着一个包袱。他很是惊讶:“阿妹,这是怎么了?”
花溶也不开口,闷闷地站在原地。
“阿妹,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扭过头,眼泪要涌出来,声音哽咽:“鲁大哥,我来投奔你啦……”
鲁达吓了一跳,赶紧说:“快先进来喝杯凉茶。”
花溶跟着他走进去,一路上只是不说话。鲁达带她进了花木幽深的禅房,她自顾在一张大木椅子上坐下,鲁达递给她一大碗凉茶,她端着一饮而尽。
等她喝了茶,鲁达才问:“阿妹,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花溶再也忍不住,但觉天下之大,再无倾诉之人,压抑在心底的痛苦总要说出来,否则,真是要崩溃了。就如当初在相州被秦大王找上门,被赵德基逼着纳侧妃,能倾诉的,放眼天下间,只剩下这个唯一的亲人。她放下茶碗,泪流满面:“鲁大哥,我想在这里住下……”
待得鲁达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提着大禅杖重重地敲击一下地面,敲得石板砰砰地一阵巨响,勃然大怒:“岳鹏举这小子,胆敢如此负心薄情,待洒家去寻了他,背脊骨也给他敲碎……”
他和花岳二人识于微时,尤其是花溶,在种家庄的日子,全赖他照顾爱护,教以弓箭武艺,待之如姐妹、女儿;对她的感情,比对岳鹏举亲厚得多,听得她受了委屈,怎不勃然大怒?
他见花溶哭泣,大声说:“岳鹏举这小子,既然辜负你,你何必替他哭泣?就要活得好好的,否则,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秦大王当初一顿痛骂,花溶将恨意全部转移到岳鹏举身上,本就是抱着自己偏要活得好好的念头,所以才上东林寺投靠鲁达。如今听鲁达和秦大王不谋而合,她抽泣一下,低声说:“我走了,鹏举也不寻我……”
鲁达经过这些年的静修,脾气早已收敛许多,而且冷静许多,旁观者清,安慰了花溶几句,才委婉而客观地说:“洒家熟知岳鹏举,他忠厚耿直,是难得的正义之士,很有血性,又怎会如此薄情?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