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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家军的大营。
暮色苍茫,几名将官进来,一名刘宝的年轻将领回报,说连日征战,目前弓箭缺乏。这是事实,由于靡战多时,箭的补给根本来不及。
岳鹏举召集幕僚议事,众人颇感踌躇。花溶微笑说:“我倒有一计。”她多年在军中,并且在苗刘兵变里有大功,众人均知,就纷纷问:“国夫人有何妙计?”
“三国时诸葛亮草船借箭。我们没法如此大规模,但在黄河沿岸也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于鹏抚手:“夫人此计甚妙。”
岳鹏举也点点头,赞同妻子的主意,立刻下令:“杨钦、黄佐出列。”
二人都是洞庭水战时投降后编入岳家军的。岳鹏举说:“你二人精通水战,立即安排船只待命。”
“是。”
突合速为替兄弟报仇,直率大军挺进。这一日在荆奎前面的河岸宿营。为怕遭到袭击,便兵分两半,轮流值守,轮流休息。到天明上路时,却见前面20骑宋军快马冲来,一径地绯红衣服,盘马弯弓就射。有两名金军倒地,这群人却立刻转身就追。突合速派一名百夫长率人追击,到了前面的树林,遭到宋兵伏击,嗖嗖地箭射来,立刻倒下22名士兵,其他人也受伤逃窜。等突合速大军赶到,这支埋伏的宋军早已顺着沿途的黄河飘移。
这支宋军一共有12艘小船,船上满是牛毡草覆体。突合速率大金起兵沿着河岸追射,宋军便举了盾牌抵抗,因此,并无什么伤亡。射得一个时辰,牛毡草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全是箭,如十二只巨大的刺猬。
突合速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船队顺流而下,气急败坏,下令众人:“立即搜索远途城市,不分男女老幼一概屠杀,以报这大仇大恨。”
金军得令,就在远途的三城镇搜索,但往返来复,只杀得几十来不及逃亡的村民,也找不到一粒粮食,最后,只能宰杀战马为生。他手下一名千夫长建议说,大金向来视战马为命,如果把战马吃完了,遇战就不得利,最好撤退。突合速无法可想,只得撤出荆奎一带,回去向金兀术复命。
章节目录 第344章 决定回京
原来,自岳家军和伪齐军交战后,两河百姓纷纷逃亡,到襄阳一带投奔宋国。岳鹏举下令一律接收,百姓们便在襄阳以内之宋境安顿,大量开垦当地的荒地废地,也有不少壮年者编入岳家军。
岳鹏举正在吃晚饭,得到胜利的消息,很是兴奋,拍手说:“四太子此回失利,必然撮煞金军锐气。十七姐,那12船箭真是来得好极了。”
花溶放下饭碗,也很是高兴:“现在金兀术大权独揽,估计他不会轻易罢休。”
“四太子有一个极大的优势,能自由调度兵力,如果运用得当,威力无穷,这是我根本及不上的。十七姐,我有一个想法,不等四太子喘息,乘胜追击……”
花溶自然明白丈夫这话的意思,从郾城大捷开始,接连取胜,军队的士气在于鼓舞而非打击,若能一鼓作气,必能排山倒海。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赵德基不曾太多干涉,若是等他的主和意识占了上风,只怕前面的辛苦就白费了。
金兀术在三日后见到了败逃的突合速,他左腿受伤,一瘸一拐,这时已经是深秋,天气转冷,突合速站在秋风里,神情十分狼狈。在他旁边,则是瞎了一只眼的韩常。
突合速神情狼狈,垂头丧气说:“四太子,岳南蛮委实难战。”
金兀术见他败了不算,精神也一蹶不振,大怒,亲自取了柳条抽打他:“你作战不利,还动摇军心,该当何罪?”
突合速挨了九十柳条,虽不足伤筋动骨,但疼痛难忍,更是一瘸一拐,从此,对金兀术心生怨恨。
金兀术立即下令大军分为五军,真正和岳家军展开大决战。
在决战之前,金军又做了一件大事。开封是赵氏祖宗的陵寝之地,金军洗劫陵寝,将这些老祖宗的墓穴毁坏,陪葬之物盗尽,更将那些发霉的骨质抽出来鞭打,洒落一地。消息传到宋国,赵德基自然又是嚎啕大哭一番,这次下了决心跟金军决战,任命岳鹏举、韩忠良、张俊等三大将为招讨使,又宣张浚到前线亲自督战。
张浚先到了刘光的驻军大营。由于刘光庸碌无为,又不比张俊善媚,赵德基对他不满,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自请得了许多良田豪宅,交出兵权回老家休养。因此,他的军中群龙无首。原隶属于刘光的第一悍将俪琼就上书张浚,要求独领一军。张浚是进士出身,向来看不起武将,见俪琼要求过分颐指气使,为给他一个教训,就升迁了俪琼的死对头王德。俪琼不服,和部下一商议,竟然设计杀了王德等人,一不做二不休,率领四万人马去投靠了四太子金兀术。
赵德基当日在宫里宴饮,接到这个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吓得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又惊又恐,他日夜担心武将尾大不掉,果然俪琼等人三言两语不和就率众投奔敌国。
此事在朝野内外引起了极大的惊恐,宰辅张浚也遭致各方面的弹劾。等候多时的秦桧见时机已到,指使爪牙们上跳下窜,当张浚见到赵德基扔到自己面前的厚达三尺的弹劾书时,为保最后的体面,不得不主动引咎辞职。
他一走,秦桧顺理成章地登上了期待已久的宝座——帝国丞相的宰辅大位。
秦桧一上任,就收到金兀术的密扎。
王君华已经许久不见四太子,殷切想念,捧着他的手书半晌,等丈夫公干回来,早早摆了一桌酒席,喜道:“老汉,四太子有书信来了。”
秦桧一看,自然是要他破坏宋国抗金战略的。王君华见他沉思不语,有些发怒:“老汉,若不是四太子放归,你今日尚在北地牧马,四太子的恩德,不可一日忘怀。”
“夫人息怒,下官怎敢背叛四太子?只是,下官新任宰辅就一味公然主和,岂不遭到那般狂犬书生的弹劾?”
早就有人弹劾秦桧是虏人细作,王君华自然知道,夫妻二人正发愁,听得门童报告说范同来访。范同和秦桧早年在同一书院求学,范同文章第一,很看不起秦桧。不期然,时隔多年,秦桧已是当朝宰相,他不过区区一七品官吏,自然要来巴结秦桧。
秦桧笑说:“范同此人是官场饿狗,这一桌残羹冷炙,自然赏赐他。”
范同进来坐下,和秦桧客气几句。秦桧自然不隐瞒昔日同窗,直奔主题:“老夫为相,今日初次面对,圣上问及和战,老夫唯有建议诸军重兵持守,轻兵择利。”
范同要表现自己,就说:“秦相公不妨阳战阴和。”
秦桧不解,问道:“何为阳战阴和?”
“下官认为,议和才是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但朝内有御史狂生犬吠,不能公开提倡和议。秦相公不妨放高姿态,力主对虏人用兵,许诺重赏,但私下里,却阻止将领们的行动,和金国沟通协调。”
这番言论直击秦桧要害,喜道:“妙计。但其他将领也就罢了,只怕岳鹏举、韩忠良等骄兵悍将不遵号令,拥兵直前……”
“秦相公应该知晓,我朝对武将防备森严,若岳鹏举、韩忠良等敢不遵命,便不是骄横的问题,而是忤逆的大罪……”
秦桧联想起赵德基对俪琼投金的惊恐,喜道:“就依此计谋。”
范同一走,在里面垂帘偷听的王君华走出来:“老汉,我们报效四太子的时候到了。岳鹏举这厮轻利好战,此回必死无疑。”
秦桧也十分得意:“下官早就告诉夫人,一定杀了这两个碍眼物,自当不是信口雌黄。”
王君华一高兴,扯一把他的胡子:“老汉,等你提了岳鹏举和花溶的人头,奴亲自为你收敛两名美妾。”
“多谢夫人的大恩大德。”
就在岳鹏举全力部署和金兀术的决战时,收到赵德基从临安传来的金字牌手书。里面的黄纸上,赵德基写到,要他:“重兵持守,轻兵择利”,并不许接纳两河投奔的难民。现在接收了的,也要一并驱逐出境,返还金国。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岳鹏举重重地拍着案几,双眼冒火,如果遵守,北伐之功岂不是功亏一篑?
花溶也被这个消息震蒙了。鉴于李巧娘事件和军中混杂,岳鹏举的一些思路并不在众将中宣示,花溶立刻劝说丈夫:“可召幕僚商议。”
岳鹏举便召集帐下最重要的四名幕僚:李若虚、于鹏、朱芾、孙革一起商量。
李若虚长叹说:“重兵持守,轻兵择利,也就是要诸大将按兵不动,任金贼骄横。”
朱芾也说:“现在秦桧为相,他是虏人细作,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抗战,倡导和议。”
众人议论不休,尤其是驱逐投奔的百姓,他们对“王师”抱着热烈的希望和憧憬,一心指望驱逐虏人恢复河山,没想到现在竟然要被“王师”送还给金人,再做“驱口”(奴隶)。
岳鹏举皱着眉头,半晌才说:“我还是启奏陛下,陈述现在抗战的利弊,希望能争取时间,完成大业。”
花溶明知没什么希望,但还是没有阻止,李若虚等人也知不过是缘木求鱼,但也认真商议,当下由朱芾亲自起草,逐条修改,上面还委婉提到,只要自己北伐成功,便解甲归田,归隐东林。然后,岳鹏举才亲笔抄录,用急递发往临安。
快递送走,夫妻二人这一夜无眠。
已经几个月的小虎头被安放在父母的大床里面,甜美地沉睡。小孩儿长得极快,能吃能睡,也很少哭泣,令父母省心不少。他未满两月,父母便出征,大捷后返回,花溶又将儿子带在身边,可相处不久,又是离别。此时,儿子可爱的小脸庞也无法令花溶安慰,便唤刘妈进来,将孩子抱走。
岳鹏举虽向来沉默寡言,但和妻子一起,却总是有不少言语,今夜,却倒在枕上心乱如麻,一言不发。花溶也是同样心情,轻轻拉住丈夫的手,低声说:“昔日秦国名将王翦率60万大军伐楚,临行前,五次派人向秦始皇要田要地要财物要美女,以为子孙后代谋求富贵。有人认为王翦太过贪婪粗鄙,王翦却说,‘秦王暴戾猜忌,如今把全国的兵力都交给我,岂不怀疑?我只好多要田地封荫子孙,才能打消他对我的怀疑’。如今,皇上显然是借口俪琼兵变,对武将更是猜忌,自然不允你统兵连战,怕尾大不掉……”
岳鹏举苦笑一下:“我纵是要田要地,只怕也不能打消他的猜忌……”
花溶慢慢说:“我倒是想带虎头回临安看看皇上赏赐我们的大宅……”
岳鹏举心里一震,立即明白妻子的意思。她为了让自己完成北伐的理想,这是要带儿子回京城充当“人质”!
他摇摇头:“十七姐,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赵德基非雄才大略的秦始皇。岳鹏举所虑有二,一是王君华视花溶为肉中刺,现在秦桧为宰辅,她一定不会放过任何陷害花溶的机会;再者,按照秦大王从康公公口里透露的口风,赵德基阳痿后,心理变态,他早年曾几次欲强行纳花溶进宫,若花溶回去,岂知不是羊入虎口?上次苗刘兵变,赵德基已经可以完全不顾花溶的死活,现在花溶再回京,万一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只怕他真会毫不犹豫先杀了花溶母子。
岳鹏举大力摇头:“你们母子回去,必是凶多吉少!而且,除了白白牺牲,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章节目录 第345章 失猛将
花溶本身也并不愿意回临安做“人质”。她心里也浮起隐隐的忧虑,虽然本朝太祖立下不杀大臣的誓约,高官们才得以保全性命,但百年下来,不知多少名士贤臣被贬谪流放到海南等穷乡僻壤,潦倒终生。可是,她还是有点犹豫:“可是,鹏举,我们身份特殊,皇上若觉得没有人质,又岂肯让你放手一搏?”
岳鹏举慢慢坐起来,搂着妻子肩头,沉声说:“十七姐,收复两河和燕云,的确是我的理想。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种理想,并不是以无辜牺牲你和儿子为代价的。”
花溶心里也是一震,忽然扭过头。
“十七姐?”
岳鹏举见她好一会儿不言,伸手,摸到她满面的泪水。她自从怀孕生子后,精神状态彻底改观,从未再因任何事情哭泣,此次,听得丈夫此番言语,竟是无论如何忍不住。凡雄豪英杰,总是认为天下事大,女子事小,她向来视丈夫为大英雄,心里总是隐隐怀着几分崇拜和儒慕之情,虽从不怀疑丈夫对自己的爱,但此时才明白,天下大事,家国理想,自己竟然在丈夫心里,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
这方不负自己受尽千辛万苦选择的真正良人!嫁夫如此,又夫复何求?
她虽不言,岳鹏举竟似是完全知晓她的心思,顶在她额头上,亲昵地说:“十七姐,你这些年随我一直辛苦,所以,就要你再辛苦多多,无论风雨,无论死生,你总是陪着我就是了。”
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