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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尚城!请你一定不要去临安找我们!不要替我们报仇!!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感谢!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会把孩子带回去!”
秦大王完全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挣扎着说一句:“难道,你就不能留下照顾你儿子?”
她温柔地摇摇头:“不能!”
“可是,虎头是你的儿子,是你唯一的儿子。”
“我知道。可我必须陪着鹏举。无论是生是死都陪着他。所以,只好委屈小虎头。”
秦大王睁着豹子般的双眼,仿佛要将迫近黄昏的那轮日头瞪下去,永远也不再升起来。她宁愿放弃儿子,也要陪着岳鹏举。明明是白白牺牲,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为什么?
“花溶。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为什么不能多活一个?!既然岳鹏举叫你来这里,希望的就一定是你们母子一起活下去……”
“对。他叫我走的确是这个目的。可是,鹏举若不在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秦大王后退一步,重重地喘着粗气。
花溶语调温柔,却十分坚决:“秦尚城,我知道,我这一生都欠你的,还不清,也不准备还了。可是,你就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秦大王紧紧握着拳头,又散开,别开头去,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不好,我没空照顾他!”
花溶一愣,慢慢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又颤动一下,有些迷惑,又不敢置信。
秦大王一招手,一名喽啰过来,他低低吩咐一声,喽啰跑远了。他这才转过目光,随手从旁边的一棵树上取下一只红灯笼,冷笑一声:“花溶,你知道这是什么?”
花溶看一眼灯笼上的大红“囍”字,开不了口。
“老子订婚了,马上就要娶妻生子。自己的儿子都照顾不过来,谁有闲心管你的儿子?”
她心里一沉,慢慢开口,柔声说:“秦尚城,我知道,你是不愿意我去送死……”
秦大王勃然大怒:“你要死就去死,跟老子什么相干?赶紧把那个小兔崽子带走,不要碍了老子的眼睛……”
“秦尚城!”
“丫头,你以为老子还在惦记你夫妻的死活?你错了。你是老子什么人?岳鹏举是老子什么人?根本什么都不是。我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联合了耶律大用,用契丹家族的72座藏宝库武装军队,购买良马弓箭,天下者,兵强马壮者的天下,老子就不信,赵德基能当皇帝,我秦大王就当不得?我……”
花溶冷冷打断他的话:“你果真娶耶律大用的女儿?”
“对!她汉名李汀兰。老子已经和她交换庚帖婚书下了聘礼,行了仪式。大丈夫一言九鼎,何况,她能带给老子所需要的一切……”
花溶痛心疾首,真没想到,秦大王有朝一日也瞄准了天下。金兀术、赵德基,一个个都在天下的抗衡中,变得卑鄙毒辣,阴险无耻。而秦大王,他也走上了这条贪婪的强者之路——只要往这条路上走,就注定了要抛弃良心,泯灭仁义,否则,就成不了大事!
她这时才明白这满岛上张灯结彩之含义,如此隆重,如此盛大,秦大王显然决心已定,问鼎江山。耶律大用有藏宝库,自己有什么?或者说,自己有什么筹码要秦大王白白帮自己照看儿子?
秦大王随着她的目光,淡淡说:“耶律大用狡诈多端,他的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老子忽然多出一个孩子需要照顾,只怕他们不会乐意,孩子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她心里一寒,闭上眼睛,身子微微发抖。
原来,这就是穷途末路的滋味。真正的绝路。自己夫妻死不足惜,竟连儿子都保护不住。
可是,她很快又睁开眼睛,十分慌乱:“秦尚城,虎头不需要过什么好日子,他,你们只需要不让他饿死冻死就行,可以让他干活……他像他父亲,再过几年,一定能干很多活……求你,留下他好不好?”
他斩钉截铁:“不!老子现在无钱养闲人……”
她语无伦次:“虎头不是闲人,他会长大,长大了就能做工偿还他……”
秦大王十分不耐:“你连死都不怕?又何必怕你儿子去死?”
是啊,自己不怕死,为什么会怕儿子死?花溶无言以答,只模模糊糊地想,世人都说,遭难莫寻亲!果然。
可是,心里终究还是不能置信,她抬起头:“秦尚城,算我求你,好不好?”
“你凭什么求我?”
“因为你以前对不起我,你打伤我,你也欠我,你就应该还我!还有,是你自己提出要做我义兄……”
“打伤你?你伤在哪里?打得你不孕?你儿子是哪里来的?老子还欠你什么?”
“你是我义兄!所以你必须帮我!”
“义兄?”他笑起来,“花溶,你内心里清楚,老子算你什么义兄?老子早和你恩怨两清,自认不亏欠你什么。也不想蹚你这趟浑水。”
章节目录 第380章 答应
焦虑,又悲哀,花溶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他的手,急急忙忙地说:“秦尚城,我知道你是不想我死才这么说的。可是,我求你了,让虎头留下好不好?”
“花溶,你这次真正错了!”他看看海岛上喜庆的气氛,平静地说,“我定亲在你来之前,我事先并不知道你会来,自然不会是做戏给你看。所以,这一次不像以前,只要你求我我就会答应。因为我有自己的家,以后会有自己的妻儿,我的义务是照看他们,而不是照看你和你的儿子。你的儿子,你必须自己照顾!”
她咬牙切齿,十分悲愤,自己难道不想照顾自己的儿子?只是,自己根本就照顾不了了。
“我既然答应成亲,就不会敷衍。不能因为任何事情破坏我和耶律大用的结盟。现在,我急需他财力上的支持。而且,他的女儿很漂亮,我也很满意。我岁数也不小了,很难再找到这么合心意的女人。所以,我这海岛再也不能给你们避难了。对了,我跟前面驻防的朝廷水军还有点交情,如果他们得知岳鹏举的儿子逃到这里,追问起来,我总不好不给个交代。这里,其实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儿子留在这里很不合适。花溶,你还是另找其他人吧……”
花溶慢慢松开他的手,浑身冰凉,抬起头看看远方的天空,头晕得厉害。许久,她才想起一件事,那次刘武来找自己要那个生儿子的药,就说是秦大王要成亲了,他的妻子会用得着。那次的讨要药,加上自己眼前所见的喜庆的婚典,做戏?秦大王他真的不是在做戏!
她收回目光,凝视着自己面前的男人,他豹子般的双眼,额头上深深的皱纹,这才意识到——秦尚城,他也逐渐老了。他早过了中年了。像他这样岁数的男人,怎能苛求他不结婚生子?怎能?
他有权拥有自己的妻儿,获得他想要的天伦之乐。他说得也没错,虎头留下,的确会打扰他,留给他许多麻烦。而且,赵德基也许还会派人来追杀,这于他,的确,太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了。
秦大王放缓了语气:“我会给你们准备一份丰厚的盘缠,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上岸后慢慢找,随便将儿子托付给民间的什么人,想必不成大问题。这样,你儿子才会真正安全,隐姓埋名。对了,你们母子赶路劳顿这么久,想必也饿了渴了,先去喝口水,吃了饭再说……”
花溶从巨大的恐慌里慢慢冷静下来,擦了擦眼睛,淡淡说:“不用你费心了。”
这时,刚刚走开的那名小喽啰大步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匣子递给秦大王。秦大王接过,一挥手,小喽啰退下去。秦大王打开匣子,里面全是便于携带的金叶子:“花溶,这是我给你们母子准备的盘缠……”
花溶瞄一眼这个匣子,盘缠真算得丰厚,秦大王所言非虚。她摇摇头:“秦尚城,多谢你费心了。不过,我带足了盘缠,不需要。”
她看一眼前面沙滩上捡贝壳的儿子,他已经连走带爬,出去十多丈远了,刘武跟着照看他,他的手伸到水边,咯咯笑着,好像在拣什么小鱼小虾……
“花溶……”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既是如此,秦尚城,我也就不叨扰你了。谢谢你。”
她跑过去,只见儿子手里抓了一条彩色的鱼,也不知是刘武抓给他的还是他自己抓住的。鱼在他手心不停挣扎,滑溜溜的,他用两只手拼命地握住,生怕掉下来,痒得不停地哈哈大笑。
花溶心如刀割,一把搂住儿子,小孩子忽然被抱住,手一松,那条五彩的海鱼掉在沙滩上,不停挣扎翻滚。他急了,不愿离开,小手拼命挥舞:“妈妈,鱼……我的鱼……”
他的手心随风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鱼腥味道,花溶抬起衣袖替他擦他沾了泥沙和鱼鳞的湿漉漉的小手,柔声说:“儿子,我们回去了,乖……”
“不,妈妈,我的鱼……鱼……鱼……”他从妈妈的怀里往上挣扎,从妈妈的肩头看去,只见左边,一群小海龟成群结队地在沙滩上乱爬,有些仰面躺着,看起来分外有趣,他咯咯地直笑,“妈妈,我要那个……要那个……”
“虎头乖,我们不玩了。天色晚了,再玩,我们就赶不及上路了。听妈妈的话……要赶回去见阿爹,再迟,也许就见不到阿爹了……也罢,虎头,我们马上就回去吧,妈妈也真舍不得你……”
刘武跟在她身边,不知她和秦大王谈了什么,却知不对劲。她虽然面带微笑,但神情那么哀戚,绝望。他从临安回来,知道岳鹏举陷入窘境,也隐隐猜测到花溶今天的来意。不料,匆匆而来,竟是不到一个时辰就要离开。
“岳夫人,天色已晚,现在上路,怕不好投宿。不如明日再启程?”
“不用了。我必须今日就走。”
她抱起儿子加快了速度,孩子着急地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海龟,嚎啕大哭:“不,就不走……妈妈……”
他又哭又嚷,无奈妈妈的脚步那么快,他的小手挥舞着,拼命揪妈妈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花溶顾不得被扯得生疼,仍然大步往前走。小虎头着急之下,更加用劲地抓扯,花溶的头发彻底散乱开来,遮挡住眼睛,因为走得快,看不清,脚步一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一双手稳稳地扶住她,她缓一口气,站稳了脚步,见是秦大王。
秦大王盯着她,曾经那么娇弱的一个女人,如今,身躯更见憔悴,抱着儿子的手也隐隐露出青筋,却那么有力,那么固执。这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不再是十七岁的小丫头了。
岁月如梭,原来,要不了多久,又是另一个十七年了。
小虎头见妈妈停下脚步,小心灵里滋生了新的希望,放开紧紧揪着妈妈头发的手,扭过头看身后的海龟,发现那群小海龟正爬过来,乐得直拍手:“妈妈,我要那个……鱼……”他只知道“鱼”,以为那些都是鱼。
秦大王看看那群海龟,目光又落在他母子二人身上,她的脚步那么疲倦,神情那么疲倦,唯搂着儿子的手,那么有力。
“花溶,其实你也不必太急着走,明日离开也耽误不了你什么事情。就算你受得了,你儿子能受得了么?他还是小孩子,这么小……”
她看他一眼,点点头,神色非常平静:“秦尚城,你多保重。”
如同临别的遗言。
秦大王心里一抖,手情不自禁地伸出去,却又缩回来。花溶并没注意到他的举止,不再停留,只抱着儿子大步往前走。
刘武对她的来去匆匆一直都很意外,他绝不会认为她千里迢迢赶来,只是和秦大王聊聊天而已,可是,他又不能多问,只能陪着她往前走。
秦大王眼睁睁地看着花溶越走越远,眼看,她就要上船了,在那里,刘武将会亲自驾驶着船送她出去跟岸上等候的马超等人汇合,返回临安。
从此,就是真正的死别。
刘武正在问她什么,她脸上居然还带了点笑容,淡淡的,晚风吹来,将她乱蓬蓬的头发吹起,七零八落,露出那么憔悴的面容。
“妈妈……妈妈……”小虎头的声音还带着哭腔,还惦记着那只海龟。遥遥地往这个方向看来,小手挥舞……花溶却似不闻不理,只紧紧搂着他,一只脚就要上船了。
秦大王心里最后的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她不会答应,哪怕是因为她的儿子,她也绝不会答应独自偷生。她一定要和岳鹏举死在一起。为此,她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
他飞奔过去。
花溶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旋梯,忽然被一双大手紧紧搂住,她身子一颤,不得不收回脚,却站得稳稳的,如跌进了一座山里,太过坚固。
“丫头……”灼热的气息袭来,背心上烙了一团火,几乎要把人烤得沸腾起来,急促的灼热的呼吸回旋在她的发梢耳旁:“丫头……你每次都这样逼老子……老子怎能眼睁睁看你去送死?死丫头……该死的丫头……自私狠毒的丫头……”
花溶泪如雨下。
“丫头,我不希望你死!一点也不希望你死,也不许你去死!”
谁希望死呢?谁也不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