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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息来不及出口,只可惜,自己不但不能亲眼看到秦桧死,甚至,元凶首恶赵德基的影子都见不到了。此生,自己竟然是再也无法报仇了。好在,已经杀掉了两人,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鹏举,我就要追随你于地下了。她微微一笑,眼角不由自主地看向远处,是那名身穿兜鍪的金将,此时,她已经猜知他是谁了,他本该马上就逃跑的,这一切,并非他的本愿,只是失控了而已,可惜,他为了营救自己,被困中央,他能脱身么?甚至小虎头,自己也见不到最后一面了……她喃喃低语“鹏举,我真是对不起你……”
一股热的血飞溅而出,她几乎能感觉到刀锋贴着自己的身子,冰冷,充满死亡的感觉。眼前一黑,一具高大的身躯横在眼前,生生挨了这一刀,乱军冲上来,花溶几乎被冲得跌倒,却退在了赶来的黑月光下,靠着马肚子,躲藏着四围的刀枪剑戟。
溅起的鲜血顺着他的臂膀往下流淌,直到他护身的铠甲,顿时下了一片红色的雨。死士惨然倒地,花溶的目光落在那只受伤的臂膊上,泉涌一般的鲜血,汩汩地往外流,那一刀,本该是插在她的身上的。耳边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他大声咆哮着,手里的大刀闪烁着寒光,见人杀人,见魔杀魔。
章节目录 第558章 全军覆没
血光里,他的眼神丝毫不离马下的人,她靠着马背,仰脸看着自己,仿佛掉入陷阱的麋鹿,浑身的鹿角已经被扒光,伤痕累累。她的视线对上他的,眼神那么明亮,竟然闪出一丝笑容。这笑容令她惨白混乱的脸庞瞬间亮堂起来。
那是十七岁时候的表情,纯洁,充满了忧伤的气息,仰望着这一生的纠葛,仿佛他这一生的命运,就是为了偿还她的宿债。
自己欠了她的。
感谢命运,因为欠了她,所以才一直不停地弥补。
她还是带着笑意,伸手擦擦脏脏的脸上,也不只是血水还是汗水,粘在手上,嗲嗲的。她的目光还在转动,搜索着追随自己的那些勇士们,竟然还活着,还有七八人还在混乱中活着,他们跟着那支神秘的兜鍪人马逃窜,却又不甘心,正在拼命寻找她的下落。
“他们……”
“他们死不了。”
心里一松,无比欣慰,总算没有死绝。就算秦桧没有死,也不是那么不可忍受了。她眼里的那种明亮的神色,慢慢地,一点一点在消失,仿佛落日的余晖,到了最美丽的时候,盛极必衰,此后,便是茫茫无边的黑暗。
他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就是追日的夸父。有一年,天大旱。火一样的太阳烤焦了地上的庄稼,晒干了河里的流水。人们热得难受,濒临死亡的边缘他们都气愤,诅咒,却都束手无策。夸父是个行动派,发誓要把太阳捉住,阻止它作恶。他从东海边上迈开大步开始了他逐日的征程。太阳在空中飞快地转,夸父在地上疾风一样地追。夸父跨过了一座座高山,穿过了一条条大河,可是离太阳越近,太阳光就越强烈,夸父越来越感到焦躁难耐,他觉得他浑身的水分都被蒸干了,他喝干了黄河的水,又喝干了渭河里的水,可还是不解渴。于是,他打算向北走,去喝一个大泽的水。可是,夸父实在太累太渴了,当他走到中途时,身体就再也支持不住了,慢慢地倒下去了。
直到死,夸父也没有捉住太阳。
人们都笑话他的痴狂,笑话他不自量力,因为,“聪明的人”都忍着,哪怕死,也不会反抗,唯有他一人,徒劳无功,白白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不习惯“逆来顺受”。秦大王住在海上,每天对着火辣辣的太阳,早已记不得这个故事是自己的祖父告诉自己的还是杨三叔告诉自己的了。但却烙印在心里,心想,某一天,也许会捉住太阳揍一顿,叫它不要那么灼热。
他看着眼前之人的笑容,明亮,妩媚,黯淡,凄楚,仿佛即将倒下的夸父。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夸父,因为如此,作恶者,才会稍有忌惮。
满满的柔情涌上心怀,落日熔金,天涯海角,他在异国他乡的战场上,心潮起伏,恨不得扑上去,轻轻抱着她。
“丫头,丫头……落霞岛上有一只箱子,里面全是新衣裳,你穿着一定好看……还有那套绿色的衣裳……你记得么?绿色的衫子……”他不知为何,竟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手里是翻飞的大刀,跟“绿色的衣裳”这样字眼完全不融合。可是,她却听见了,完全听见了。
“丫头,上次我受伤时,你曾告诉我,只要我活过来,你就听我的,今后什么都听我的,是不是?”
她笑起来,幽幽地看一眼远方。
“丫头,你答应我的,还做不做数?”
他挥舞着大刀,坚持着,一定要一个结果,她却并没有回答,这一路,如有神助,鹏举的护佑,神秘人和秦大王的拼死救助。可是,这些,都已经用完了,到头了。
仇之一字,自己已经山穷水尽,拼尽了最后一滴血。也许,鹏举在天之灵,也会嗔怪自己的。依照他的本愿,是要自己好好活着,隐居避世,跟着儿子一起,一生平安。可是,自己再一次要令他失望了。
一名死士悄然靠近花溶,他用的是一种奇怪的利勾,尖锐的爪子,若是钉入人的胸膛,心肺都要滚出来。他凭此绝技走南闯北,为秦桧收揽,不知多少反对秦桧的异己,被他暗杀于这把铁钩之下,以至于众臣噤声,一时只知秦桧不知有赵德基。这两年来,赵德基无端地对秦桧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恐惧心理,文武严重的失衡,秦桧只手遮天,就连他,也滋生了一种惧怕,这些,都是跟秦桧阴养的死士有莫大的关系。这名死士号称“杀神”,是秦桧最中意的得力助手,本次随扈秦桧,便是得到命令,无论如何要杀掉花溶。
前面的花溶依旧大睁着眼睛,却是恍惚的,对于他的偷袭,仿佛无知无觉。铁钩快贴近她的胸膛,冰冷的气息,她仍旧提不起手抵抗。
二人是面对面的,她大睁着眼睛看着那名杀手的面孔,那是一张普通人的脸,平淡而冷漠,是见了一面很久也想不起来的那种。这种人,才是做杀手的第一等的好料。花溶的手慢慢地蠕动一下,就算是力气耗尽,也绝不甘愿就此束手亡命。浑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凝聚,她全神贯注,低低地祈祷:“鹏举,保佑我,保佑我……”
无声无息,死士一用力,她的手抬起来,刀已经砍得钝了,折了,毫无章法,也不是她所擅长,此时此刻,连一个寻常的绣花女子也不如,更谈不上杀伤力了。
死士正喜得手,一柄大刀带着雷霆之气,当头罩下,他甚至来不及哼一声,半边脑袋便飞了出去,一会儿,才溅出一股白色的脑浆,落在黑月光黑色的鬃毛下,一白一黑,形成奇异的对比。
他旁边的两名死士呆了,稍一犹豫,那柄魔刀已经飞抵胸口,几乎是眨眼之间,一个身子就飞了出去,直到撞击出一丈开外,这一半的身子才倒下,活生生地,一分为二,连肚内的器官都是一分为二,干净利落,各自倒下时才滚出地面,被四散的马蹄一阵胡乱践踏,成为一滩血色的泥浆……
秦大王半辈子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涯,对于哪些是死士,看得雪亮,下手一点余地也不留,猛烈冲刺之下,竟然将周围的七八人杀得干干净净。
无论是宋军还是金军,都震慑于这番可怕的大屠杀,一时竟然谁都不敢再围上来,只一步步后退。
花溶依旧靠着黑月光,一滴一滴的血汗滴在她的头发上,滴答滴答地响。她懒懒的眼神带了一点笑意,看着他的冲锋陷阵。
啊,真好,还活着,自己还活着,真好。
秦大王已经冲过来,他一伸手,将她拉上马背,她身子一软,倒在他的怀里。那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带着温柔的温暖的粗霸凶顽的气息,是他习惯的气息。太累了,能有个依靠也是好的。有一瞬间,她闭上眼睛,懒洋洋的,忘了这是战场,仿佛是那片夕阳残照的落霞岛,松软的沙子,成群的海鸟,小虎头在翻滚着一只只海龟,不停地喊“妈妈,妈妈……”
身子入怀,纵然是如此危急的情形,秦大王也几乎要欢呼起来。
终于,还有今天。
几柄利器砍在他身上的铠甲上,砰砰作响,他贴身护着她,似不知道疼痛,一只手紧紧抱了她,一只手挥舞大刀:“该死的贼子,你们这些无耻贼子,竟然跑到金国的土地上残杀忠良,难怪你们一辈子也打不赢金军……老子今天不杀光你们,老子就不姓秦……”
割鹿刀饱饮了鲜血,发出绿幽幽的光芒,带着暴戾的死亡之气,一刀一刀,转眼之间,又是七八名死士和宋军倒在地上。
在他身后,是一支装备十分奇特的“金军”,约莫三五百人,全是金军完颜海陵一部的装备,只是每人头上都戴着一支绿鹦鹉的帽子,便于区分。这些装备,是当初他捡金兀术的残余,灭杀黄衣甲士时收集的,本就准备着不时之需。但遗憾的是,当时只收到了三五百套,所以无法装备更多。要通过层层封锁的金军阵营,靠野人的装束是完全不行的。完全仗着这套黄衣甲士,他才能过关斩将,在最后最危急的关头杀到。
交战双方见又一队“金军”杀出来,简直傻掉了,根本弄不清今天到底是见了什么鬼,为什么打来打去都是金军?
夏渣更是气恼,这个队伍竟然是黄衣甲士。一名万夫长也失声惊叫:“黄衣甲士,怎么会是黄衣甲士?”
夏渣早已得知黄衣甲士在完颜海陵手里就已经全军覆没,他咬牙切齿:“这是冒牌的黄衣甲士,不是真的……真是见鬼了,快去消灭他们,全部都给我消灭了……”
金军们根本分不清为何来了这么多“自己人”,一时十分混乱,也十分茫然,不知究竟该先向哪里下手。只见“黄衣甲士”的为首之人,他身形是如此高大,就算怎么伪装,也遮挡不住他那种雄霸天下的气势。夏渣曾参与完颜海陵的部队,和秦大王交手一次,远远见过他一面。那时,秦大王还是戴的绿咬鹃王冠和野人服饰,但他的身形令人过目不忘。他最先反应过来,大吼:“那厮是秦大王……是跟我们交手多时的秦大王……”
就算是远处穿着兜鍪的神秘金将也失声道:“是他,秦大王这厮竟然来了……”
章节目录 第559章 肯定
他本是担心着花溶的安危,千军万马中,待要再杀回去,却又怕暴露了身份。只是,容不得他犹豫,否则,一切便功亏一篑,他率人正在努力杀回来,却在扰攘中发现秦大王已经赶来,他嘴角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一挥手,低声道:“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
“快撤,这个烂摊子就交给秦大王这厮了……”
重围一解,那支铁甲兜鍪的金军便飞速逃窜。
万夫长大喊:“快,他们跑了……”
夏渣一看,正是那名神秘的金将率人逃跑。他心里一咯噔,这群人为什么要跑?显然是怕暴露了身份。越是如此,他越是好奇,比拿住秦大王还要急切,因为,这是潜伏在金国内部的“奸细”。
“快去追那支拐子马……”
“可是,他们撤得快,追不上了。”
“追不上也得追,你先带一千人马去追……”
“那这里怎么办?”
“叫宋军帮着应付。”
“不好,我差点忘了一件事,秦大王,哈哈哈哈,是秦大王,没错,是他,是抢劫了贡银的秦大王。不行,马上令宋军去追击拐子马,我们去攻秦大王……务必捉住秦大王……”
秦大王抢劫了25万两贡银25万绢帛的消息,早已在金军上层里不胫而走。狼主连夜召集部署捉拿他,却想不出什么办法,虽然震怒,也只能推给四太子,叫四太子全面彻查。四太子却在白城子久久不归,祈雨治水,对这件事一拖再拖。一时朝野震动,狼主怒不可遏,所以一再斥责海陵办事不牢,一些金兀术的党羽趁机上奏,称大金上下,一旦离了四太子,不堪设想。四太子的重要功勋地位因此再一次得到极大提升。
海陵兄弟正是因为这件事而灰头土脸,固然痛恨金兀术趁此大摆架子,故意摆谱凸显自己的地位,却又无可奈何,深知四太子树大根深,党羽遍布天下,只要有他一天在,自己等人就一天没有出头之日。尤其如此,更是将满腔的怨恨都发泄到秦大王身上,对秦大王早已恨之入骨。
夏渣慌乱中,最初并没想到这一点,现在一想到这个关键,双目发出光芒,仿佛猎人见了一个庞大的猎物,用力吞了一口口水:“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却来投,秦大王,你既然送上门来,可真是老天要让本将军立这泼天的大功劳了。”
几名万夫长也兴奋得摩拳擦掌,没想到,刺杀秦桧还刺杀出如此大的一个绝妙好机会。若非如此,众人再花费一番功夫也是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