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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素突然出声,让苏蔓玖又是被吓了一大跳。
她不满地瞪向苏陌素,一张俏脸分明已经发白,可脸上的神色却十分狠戾。
苏蔓玖斥道:“你三番四次出声做什么,尽管母亲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可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她么?”
苏蔓玖将倒打一耙这项本事已经运用得出神入化。
“我确实比不上大姐姐孝顺,母亲身子不适,我只是一直守在她床前而已。”苏陌素理了理衣裳,咬重“而已”两个字。
她并没有径直点出苏蔓玖今日这等要紧时候,还贸然出府的事情。如今并不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万事且都放着。
总之一个大活人从苏府出去,若说苏府没有一个人看见,苏陌素是不信的。
诺大一个苏府,没有一个人会在苏瑞文面前说真话,苏陌素对此也是不信的。
她望向屏风那边。烛火之下,屏风能够清晰地印出两个身影。那个站立着的,应该是她的父亲苏瑞文。而那个俯身在做些什么的,应当是李大夫。
苏蔓玖的视线亦顺着苏陌素所望的方向看过去。大致猜到李大夫在里面俯身拨弄什么的时候,苏蔓玖整颗心都不安起来。这种不安中,带着一丝烦躁。
小王氏真该死。若是没有她,苏瑞文这个当爹的,还不是全由自己一个人摆弄。
苏蔓玖恨恨地瞪向床上的小王氏。
就是这一瞬间,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小王氏突然睁开了眼睛。
苏蔓玖吓得往后一退。
小王氏脸上也有些惧色。
苏陌素看着两人皆一副害怕对方的模样,忍不住低下头抿唇轻笑。
这是互相被吓到了呢。
小王氏只当她是个会做模样的,在苏瑞文面前做得柔弱贤惠,却不知道被她自以为踩在脚下的苏蔓玖更是个会做假的。
若不是知书的事,苏陌素真愿意这两个人互相再咬上一阵。可人命血仇横在那里,如今苏陌素只想小王氏死,且是痛苦的死。
“可是有了结果?”苏瑞文的声音在屏风那边响起。
听到苏瑞文的声音,小王氏的心顿时定了下来。方才她没有看错,苏蔓玖对自己眼神中只有厌恶跟恨意。
她差点就被这只养不熟的小狼崽给骗了呢!小王氏心中了然,面上却只继续做害怕的模样。
她轻声唤苏瑞文的名字道:“瑞文、瑞文。”
听到小王氏的声音,苏瑞文忙从屏风后疾步走了出来。他忙走到小王氏床边,关切地问道:“夫人,你如今精神可还好,身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小王氏伸出一只手,苏瑞文忙握住她的手。
感觉到苏瑞文手上暖意的一瞬,小王氏的眼泪立即便涌了出来,她低声泣道:“夫君,妾身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
“梦里,我们的孩子没了……”
小王氏把自己脸上的恐惧,归咎为了对失去孩子的恐惧。
苏陌素低下头,心中轻笑。不知道该说小王氏是聪明呢还是愚蠢。倒是第一时间把对苏蔓玖的恐惧遮掩起来了,只是小王氏难道还没有看清楚此时的情形吗?
坐在苏陌素对面的苏蔓玖视线已经从小王氏那边收了回来。她低着头坐在桌前,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小王氏眼角的余光瞥到苏蔓玖这番动作,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恨色。
这是不相信自己的措辞?也不屑于在自己装柔弱了?
不屑?这个猜测突然让小王氏心神一凛。苏蔓玖这撕破脸皮的模样分明就是不再担心自己能威胁到她。
此时的小王氏终于看到了李大夫放在桌子上的药箱。她脸色惨白,想要开口询问,又无法对先前的梦自圆其说。
所幸苏瑞文一直都十分体恤小王氏,他只当小王氏是真的伤心过度,当作一场梦了。
“夫人,你生病了。不要想那么多,先闭上眼,好好睡一觉。”苏瑞文拍了拍小王氏的手,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小王氏找到了台阶,便做出一副更加担心的模样来问苏瑞文:“夫君,我得了什么病?”
顺着小王氏的视线,房中其余的几个人也都望向了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李大夫。
苏蔓玖、苏瑞文,包括小王氏,都十分忐忑李大夫的结果。
唯独苏陌素一个,她视线虽然亦落在李大夫身上,心思却不在此处。
李大夫得出来的结果会是什么,苏陌素很清楚。
“这两个孩子走得很早。”李大夫的语气十分肯定。
苏蔓玖微微动了下眉。
苏陌素继续望向小王氏,对方果然如同她预料的一般,再次做起了戏。
小王氏捂住嘴,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对苏瑞文说道:“夫君,我做的不是梦对不对,我们的孩子真的没有了?”
苏瑞文对这两个孩子亦是有所期待的。瞥开他一直没有嫡子这个现实考虑,另一方面,小王氏作为他如今最爱的女人,他是期待两个人之间共同的孩子的。
“夫人,你还年轻,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苏瑞文将小王氏揽入怀中,轻声安慰她。
小王氏没有在说话,只是不住的流泪。
“孩子不是今天没的。”李大夫这句话如同一块石头砸入了平静的湖面之中,房中的人都猛地看向他。
苏瑞文最先开口问道:“李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王氏也有些不明白,她喃喃说道:“孩子是今天从我身体里出来的,我母亲也在,我姐姐也在的。”
李大夫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一块手帕,反复擦拭自己那染有鲜血的手。
苏陌素站起身,将房门打开,吩咐了候在门口的小厮几句,再折返回来。
她重新坐到桌前的时候,李大夫已经开口解释起来了。
“……三月成形,这两个孩子的模样,怎么也可能是足月的孩子。所以,我方才说的孩子不是今天没的,说指他们这苏夫人肚子里时,就已经没了。而时间,应该这三月以前。”
小王氏没有想到,自己期待了这么久的孩子,居然早就没了。她不等苏瑞文相问,质疑的话就脱口而出:“如果三月前就没了,为什么我的肚子一直在长大?”
李大夫手上的血虽然没能完全擦拭干净,但至少血迹已经干涸了。
他将先前握在手中的几样东西露出来,放到桌面上:“是用药的缘故。用了一些十分罕见的保胎药材。我曾在古籍上看到过,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却不是没有人做过。”
“是谁,是谁要害我!”小王氏的恨意再也遮掩不住,她头一次在苏瑞文面前露出那般狰狞的表情。
苏陌素考虑着要如何引出李大夫说出古籍来源的时候,苏蔓玖的声音在对面响起。
“用药使人小产的,小女子过去曾耳闻。用药保胎的,小女子听得更多。这有意保个死胎的,小女子实在是闻所未闻。能否请教李大夫,是何典籍记载过此病例?”
苏蔓玖向来信奉,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与其如凌迟一般,等待李大夫提及真相,苏蔓玖宁愿自己去求个结果。
再不济,她如今也是魏泓章的人了。
苏蔓玖深呼吸了一口气,今夜第一次庆幸马车上与魏泓章发生的事情。
苏陌素亦望过去,她思量了片刻,还是开了口:“陌素亦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还请李大夫不吝相告。此种事情,实在太过可怖,身为女子,莫不是内心惶惶。但求能有防范之道。”
李大夫原本就准备把书的来源说出来,他点头道:“此乃前朝御医留下的《医典》中所述。此《医典》原应只存放于宫中,或是因由变迁,老夫才有缘一见。”
正因为此书是御医所留,李大夫才敢贸然提出。
虽然因为对医道痴迷,李大夫不忍放过苏府这次的血胎事情,但他历来是不愿卷入这种内院秘辛的。如今他刻意提及《医典》,就是为了苏瑞文有迹可循。
作为朝中二品官员的苏大人怎么也有办法找到这本医书。
李大夫思及此处,更加心神双定。他索性将医术从的完整记载说了出来。
“前朝后宫,妃嫔为争宠斗艳,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此种养死胎的办法名为‘情断’。名字听起来十分旖旎,实际上却是说母子情断,无缘再见的意思。”
小王氏心中咯噔一声,产生一个十分不好的假想。
“再见无缘是什么意思?”苏瑞文开口问道。
李大夫却没有径直回答此问,而是先将那记载在《医典》上的故事全部说完。
“‘情断’用法十分复杂,必须****服药,一日间断,便有可能胎儿提前流出体内。前朝有妃便用此法诬陷皇后,并以此为由,拖了皇后下马。”
苏蔓玖听到此处,心中舒出一口气。此分明与她的所用的蛊虫方法完全不同。
苏陌素注意到苏蔓玖到神色一松,却并没有纠结在此处。一箭双雕固然好,但若是不能,一击毙命,先除了一个也是好的。
第225章 灯笼
李大夫说完此事,倒也不多加一句评论。只等苏瑞文再开口。
涉及官事,苏瑞文那被小王氏所蒙住的心眼当即便清澈澄明开来。
躺在床上的小王氏还没有回过味来,苏瑞文已经想清楚这故事中的关键。
养死胎之法太过麻烦,一日不可间断。即便是身边之人,也少有能够做到的。显然,此事最为可能动作的人,莫过于怀孕的本人。虽说自己算计自己这一点有些得不偿失,可是如果孩子已经死了呢?
或者再往前面点说,这孩子本来就养不大呢?
浸淫官场也是十几载,虽在前朝谋政,可是后宫之事,苏瑞文自然是听过的。往往一个妃子的起伏就与一个家族捆系在一起。
想到这些,他感觉略微有些头疼。苏瑞文按住额头,问李大夫道:“李大夫可有调养之法?”
“我尽力而为。”李大夫实话实说道。这位苏夫人十有**用的就是《医典》中记载之法。用这“情断”之人,多是已被伤身体,不可再有身孕之人。是以再用这法子,也无甚关系。
苏陌素听苏瑞文与李大夫的问答,已经明白她父亲的打算。《医典》他是定会去翻看了。看完《医典》,想来小王氏翻身也就难了。
男人嘴上说着痛恨内院不宁,妻妾间互相算计,但真正在意的人有之,不以为意的人亦有之。
唯独一点,无论心胸如何宽广之人,平日如何恩爱之夫妻,都受不住此事磋磨。
苏陌素忍不住又提起杯子倒了一杯水。她今日已经连饮了三杯冷茶了。倒不是真的渴了,只不过,即便胜的人是她自己,但一些尘封的记忆总忍不住席卷而来。
前世,她是如何被庶妹算计的来着?傅尧平是如何指责她来着。
“你这个毒妇!我只当你真是在乎于我,才不能容忍我纳妾、不能容纳你自己的妹妹!可没有想到,你还会算计我!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是夫君,还是个工具?”
一个正妻,算计个妾室并不足为奇。可若她还算计上了自己的丈夫,那么如何也不可能被原谅了。
房间内突然变得有些安静,房外即便只是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也显得十分突兀、清晰。
苏瑞文有些不满地微微皱眉,不知道是哪个不懂事的走了进来。他正想开口唤守在门口的小厮时,苏陌素却突然站了起来。
她很快走到房门前,将门打开,门外正是先前领李大夫进院子的那个小厮。
苏陌素从那小厮手中,将一盆热水接过,放到了桌子上。她同李大夫说道:“方才操劳李大夫了,且将就着洗下手吧。”
李大夫的双手因为方才弄过死胎的缘故,虽然已经经过了帕子的用力擦拭,可仍有许多干涸了的血迹附在上面。
苏瑞文瞧着李大夫那双血迹斑驳的手,顿时觉得自己想得是不周全。只不过往日李大夫来看病的时候都是白日,这正院里也是仆从众多,哪里轮得到他来考虑这些。
望了眼床上有些困乏的小王氏,苏瑞文也不好再说她什么。他只是赞同地对李大夫道:“今日着实辛劳李大夫了,还请李大夫不要见怪。”
李大夫摇了摇头,客气道:“苏大人不必介怀,多年来李某一直蒙大人照顾,这些都是应该的。”
他虽然嘴上没有说,心里却还是有了一个计较的。
真正论起多灾多难来,苏府最为坎坷的莫为眼前这个苏二小姐,可保存了一颗诚挚和善之心的,似乎也只有这位。苏府大小姐盛名在外,美则美矣,心性却实际上是比不得这苏二小姐的。
这些话李大夫当然不会说出口,他将手放入热水之中,反复搓洗了一番,将血迹完全从手指缝隙间搓去后,又用旁边摆放的帕子擦了干净。
做大夫这些年,更加污秽的时候,李大夫都经历过。可即便经历得多,他仍然是喜欢洁净的。因此尽管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却让李大夫夜里出诊的心情好了许多。
他心情轻快一些,说话便也多了几句。
李大夫主动提道:“苏大人,尊夫人这病我只能以将养的方子为主。但我不是妇科圣手,苏大人或还可找几个擅长妇人病的大夫来一同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