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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素抬起头,看向花清越。
他的目光中没有半点作伪和犹豫。
“我喜欢你的稚气,如果不能保留你的稚气,这是我的无能。”花清越将苏陌素散下来的一缕秀发捋到她的耳后。
苏陌素忙转过身,她没有想到同样的行为,同样的是为人妻的她在稚气,可对方说的话却不同。
“好了,既然你不睡了,我们便去赏梅吧。”苏陌素将话题转移开来。
花清越应道:“遵夫人令。”
说完,他就弯着腰走出了马车:“夫人,来,拉着我的手跳下来。”
夏草和知画已经跳下了马车,见花清越自己亲自去扶苏陌素,两人十分知趣地站到一边。
苏陌素见知画埋着头,肩膀微动,就知道这丫鬟在偷乐。
不过方才已经被他们见过自己靠在花清越怀中的模样了,再推脱反而有些虚伪了。
苏陌素将手放在花清越的手心,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马车之外的情景,既在苏陌素的意料之中,又在苏陌素的意料之外。
京城城郊有梅园,且梅园前是梅宅。是以,苏陌素猜测夏草是将马车赶进了梅宅之中,所以才没了风雪之声。
从马车上下来,这四周倒是确实有围墙包围,风雪不能肆意穿梭。只是,面前这只有几堵青砖墙的院子,怎么也不像当初那既有庭院、又有亭轩的梅宅。
“夫人曾来过此处?”花清越问道。
第253章 梅宅
“夫人?”
苏陌素看得太过入神,花清越不得不又唤了她一次。
“啊?”苏陌素转过身,看向花清越。
对方的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疑问。
“夫君方才问我什么?”苏陌素方才确实没有留意身边的花清越在说什么,因此只能主动再问一次。
花清越眼中的探究反而淡了,他一脸不在意的转过身去:“并无什么。我就是瞧夫人脸上有些惊讶之色,便猜测夫人是不是来过这儿。”
来这梅宅?
苏陌素转过身,看向青砖的墙面。那右侧的那面墙上虽然已经有了一两块残破的砖面,但整个墙面之上的图案依旧十分清晰。
夫君,你瞧这墙上的图案似乎与前年我们来时不同了呢。
去年这墙上画的是双鹤齐鸣引荷怒放,今年却没了鹤的踪迹,独留荷池。恐怕这家中有长辈驾鹤而去了。
记忆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陌素走近那面墙,墙上画的仍是她前世见过的那副《鹤寿图》。只不过,前世她十五及笄后嫁入傅家。初嫁时,与傅尧平举案齐眉,故而来游了梅园,到了梅宅。
今生,她都已经及笄,苏蔓玖已经十七,按道理来说,这鹤寿图应当已经仙鹤杳无踪迹才是。
苏陌素轻抚了下墙壁,回答道:“在娘家时,听家中人说过梅园的盛景。梅园又在梅宅之内,梅园繁茂,陌素以为,梅宅也定是高门大院,不说富丽堂皇也应当是雅致别趣的。如今这院子,真的是久负盛名的梅宅吗?”
花清越推开这院子中残存的一扇门,向苏陌素解释道:“这处确实是梅宅。过去的梅宅确实修得远比京城的一般人家大气磅礴。不过如今却是有些破败了。”
“这宅子的变故缘由说起来,其实也与你知晓的人和事相关。”
花清越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将目光落在苏陌素身上。但苏陌素却因为他的话,而把视线从墙壁移到了花清越的身上。
“我也知道的人?还有事?”苏陌素被勾起了些探究之意。
花清越本就没有准备隐瞒她,便娓娓道出其中所有原委纠葛:“这处梅宅原本是一个外派官员的产业。官职在外,产业却置在京城,这种情况在时下的官场中非常常见。毕竟每个外派的官员都是存了日后飞黄腾达,升官入朝之心的。”
听到这里,苏陌素便想到了官场最容易被牵绊下来的一种情况:“那官员被牵绊进什么案子里了?”
花清越颇为赞许地看了苏陌素一眼,继续往下说道:“你叔祖父是在战场上中了蛊毒的。而巫蛊之术素来为陈国皇族之秘术。当日叔祖父所在的兵营是康宁侯统率的,与之战火绵延的也是青国。”
“与青国交战,却中了陈国的蛊术,这其中能揣测、生疑的余地太大了。应承兄在金銮殿上将此事禀明陛下后,陛下便让岳丈大人并其他两位大人一同去查探此事。”
“这梅宅的主人也是康宁候手下的?”苏陌素对朝堂官场之事还是有些了解的。若这梅宅主人直接就是她叔祖父的上峰,是对方的军令产生了她叔祖父中蛊的后果,这梅宅显然不止是如今这下场。
虽然明显地破败了下来,但单看这宅子尚还没有被贴上封条一点,宅子的主人就应当还不是株连的大罪。
与青国交战,却被陈国伤了。这其中的不仅是充满了揣测、生疑的余地,更有太多可以发挥的地方。
可以是青国中有了陈国的人,也可以是朱国中混入了陈国的人。
花清越亦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他当然知道苏陌素这一个“也”字中有多大的含义。
“夫人想得与实情倒是八、九不离十了。这梅宅主人确实不是叔祖父的直接上峰,只是康宁候手下重将徐知南总兵所护城池之一阳城的知府。”
花清越对苏瑞文查案之时,没有径直入徐知南本人所在的城池,而是选择了不远不近的阳城这一点,是有几分赞许的。
不管康宁候本人品行如何,会不会向他麾下的徐知南透露陛下已疑北边军营的事情。就单论徐知南本人,一个坐到了岭北总兵的人,对朝堂之上的事完全耳不聪目不明,那是三岁小儿也不会信的。
更遑论如今太子未定,五位皇子皆有所结交朝中官员,到底徐知南会不会是某位皇子的人,也是未知。
花清越将话题继续放回梅宅主人李攀身上。他笑道:“这李攀落马之事,在他管辖的阳城流传出一句这样的民谣,青天大网、疏而不漏,李家肥鱼,终被刮鳞。”
“李攀不是军营中人,从来也未曾任过武职,只不过他却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岳丈取道阳城之后,竟查出李攀名为爱民实为卖民的勾当。他将城中乞儿尽数卖给商贾,以充药人。这些药人基本无一活下来。”
苏陌素皱眉说道:“这等贪官实在罪有应得!只不过他既能在京城置办下梅宅这等只供众人观赏,却未有进账的产业,想来他名下真正的产业还有不少。而这样多的进账,单靠一城的乞儿怕是不能吧?”
花清越点了点头,证实苏陌素的猜测:“李攀最为天怒人怨的一点是,他为了赚得银两,先是将乞儿卖出。无乞儿可卖后,他便将孤寡老鳏充作乞儿卖出。当此等人也被他卖尽后,他夜里让人做土匪的勾当,抢了小儿卖出,白日还假模假样招了衙役每家每户去寻。”
“说是去查探失踪的小儿、老人、寡妇和鳏夫,实际上,他却是如贼般事先踩点查探各家人数。对于家中护卫众多或有权势的人家,李攀便并不下手。对于那种越是穷困潦倒、无暇顾及孩子的人家,李攀就屡屡下手。有的人家,本就困顿不堪,唯一的孩子也被盗了,一对夫妇当夜投缳自尽的也是不少。”
苏陌素听了,心中的怒火按压不下,若是这李攀到了她面前,她替那些父母生吞活剥了这厮也是不无可能。她恨恨骂道:“无耻小人!不仅是无耻,是无心!不堪为人!那李攀如今怎样了,就只是落个大狱吗?他就没有其他重罪了吗?”
花清越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抬手替苏陌素将她身后披风上的帽子戴上,然后说道:“此事,就看陛下想问多宽,岳丈又会说多宽了。”
苏陌素以曾为人母的心想那李攀行径,只觉得如今自己一颗心也说刀割火烧,怎么也不能解气。她将花清越说的话反复想了几遍,终于发现一点希望。
“那与李攀做交易的商贾,应当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商贾吧。”试问普通商贾如何能要下那么多的乞儿,而且做什么药需要那样多的药人。
苏陌素笃定花清越不会无缘无故同她细说那样一堆朱国、青国、陈国的事情。
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揣测:“那些商贾恐怕就是陈国人吧?只有擅长巫蛊之术的陈国人,才需要这样多的药人。也只有一国之力,才能这样源源不断地买下药人。”
“夫人心眼皆明,若为男儿身,为夫都要甘愿退后几分。”花清越最后不点明李攀的结局,一方面是尚未彻底定论,一方面也是有意考上苏陌素几分。
这结果,真是让他有些欣喜。自己的夫人这般七窍玲珑心,作为夫君的他,自然是高兴的。
“夫人不比一般闺秀,见识长短并不拘泥于书卷古文。”花清越由衷地赞道。
苏陌素却是有些涩涩的笑了下:“夫君过誉了。”
确实,朝堂之事,哪里有那么多书卷古文有迹可查?即便有,也绝不会在女子的书架之中。
苏陌素前世出嫁为妇的身后,也是对朝堂之事浑然不懂。但那时候,她一颗心都只在傅尧平身上。傅尧平只要一个皱眉,她整颗心就揣了起来,只想为他能分忧一些。
她真的不懂官场,但却一直努力想懂官场。
如今这一点点的见解,曾经耗费了她多少个日夜。
苏陌素抬起手按了下额头,将心中的怅然按下。
“赏梅去吧。”花清越也将话题完全绕开,他站在木门处,向苏陌素邀道,“夫人且看外面的梅花开得极好。”
苏陌素顺着花清越所指,看向那梅园之中。
一树树的梅花盛开,白色之中染着一点红色,枝桠之上还载着厚厚的积雪。
其实在马车上时,苏陌素就有看到轻轻飘下的雪花,但那时的积雪显然还没有现在这样厚。
苏陌素跟在花清越身后,走进梅园里。踩在蓬松的雪地里,她听到自己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每一步下去,松软的雪便被压紧,两串脚印留在苏陌素和花清越身的后。
“真美呀。”看到枝头那鲜嫩欲滴的梅花,还有花瓣上的点点白雪,苏陌素心底的话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花清越本想笑言几句苏陌素的小女儿情态,可他目光触及苏陌素脸庞的一瞬间,思绪就如同本来松着的弦,突然一下紧绷,清澈的眸子里,苏陌素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第254章 雪球
本来两人间就隔着些距离,加上空中飘落的纷纷雪花,明明站在梅林中的苏陌素应该在雪花中更加模糊才对。可花清越却不知道为何,那张熟悉的脸在自己的眼中却变得额外的清晰。
就在此时,一个重物撞击到树枝上的声音,让花清越回过了神。
苏陌素的手还搭在落满雪的梅枝上,脸上就猝不及防地被砸落的积雪洗了个透彻。
“呀!惹祸了!”一个孩童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花清越忙望过去,只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儿从一棵梅树后钻了出来。
苏陌素也看到了这用雪球砸树的小儿,她原本以为小儿动作灵敏钻出,下一步就要逃之夭夭。可没有想到的是,那小儿竟走到了她的面前。
惹祸的小儿一脸忐忑,神情中甚至还有些畏惧,就连手也有些发抖。可他的脚步依然是很坚定地走到了苏陌素面前。
小儿对着苏陌素鞠了个躬,歉然地说道:“姐姐,方才说我扔的雪球砸到你身边的梅树上,这才让雪洒了你一脸,对不起。”
说完,小儿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将帕子高举着想给苏陌素:“姐姐,请用帕子先擦下脸吧。是我错了,姐姐擦干净雪后,尽管也用个雪球砸我吧。我保证不躲开。”
苏陌素自己怀中当然是有帕子的。只是见这小儿这般明事理,想来若她不做点什么,对方是难以安心了。
苏陌素笑着从小儿手中接过了帕子,擦了擦脸上已经化开成水了的雪,安慰小儿道:“我无事,借你的光,我用这般纯净的雪水还洗了个脸。你把帕子借给了姐姐擦脸,就已经弥补了你方才的无心之失。再加上如今这帕子已经变得湿哒哒的,也就算是我对你的惩戒了。”
苏陌素这话表面上看去十分清晰明了,应对一般孩子应当已经足够。
可偏偏这小儿不这样想,他面上有些迟疑之色,却没有马上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待过了半刻,小儿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布包放到地上。
他将布包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我知道姐姐是在安慰我,也代表姐姐是真的没有怪罪我。但犯了错就要认,这个手帕是替姐姐擦雪弄湿的,算不得对我的惩戒。我原本是想出来玩雪,除了打雪球外,还准备做雪人。”
“如今我把这些做雪人的东西都赔给姐姐,既算是对我的惩戒,也是给姐姐的补偿。姐姐来了这梅园,不要光顾着赏梅看景,动手亲自玩耍一番才算不虚此行。”小儿不等苏陌素拒绝,就再次朝她鞠了个躬,将自己的手帕抓到手中,转身就跑掉了。
苏陌素蹲下身,看向那布包中东西:“冬瓜皮、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