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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杯水倒好以后,轻微的脚步声便传过来。
小王氏忙站起身,她本是想大方地朝门口笑笑,可想到自己如今扮演的身份,便做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来。
果然,门被推开了。
见到里面的小王氏时,那张府小丫鬟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
芳菲先堵住了小丫鬟开口:“梅大夫,这是我的姐姐。”
小王氏站起来,不安地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面色忐忑地答道:“妾身是秦氏招娣。”
小王氏已经想好如何往自己的目的上做文章了。
听了小王氏的话,那一身浅灰色衣服的女子看了她一眼,目光变得有些了然。
“梅大夫,劳烦您了,我先到外面等着。”小丫鬟一副事已至此、无可奈何的模样,看了芳菲一眼后,便主动退了出去。
芳菲望向小王氏,小王氏却没有看她。
小王氏只是朝梅大夫说道:“小妇人几月前曾小产,也不知道身子恢复得如何了,还请梅大夫替小妇人看看。”
梅大夫也是个爽利人,她既然答应来替面前这妇人诊治,便没有诸多规矩。
坐下来后,梅大夫就将手搭在小王氏的脉上:“是什么时候小产的?小产的时候,孩子月份如何?小产后用过什么药物?”
小王氏前面的话都一一答了,可提到用药却犹豫了一下。她是要装作穷苦妇人博得面前人同情的,这用药说出来,岂不是有可能露陷?
只是一瞬,小王氏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她把药方并无改动地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却是泪水也当即流了下来。
她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还请梅大夫救救小妇人。小妇人若是再不能一举得男,定是要被赶出夫家的。而娘家那边,小妇人、小妇人也实在是个累赘。”
梅大夫对病人的**并无兴趣,只不过同为女子,听到小王氏虚构的名字时,她就想出了一个出身贫寒、家中连得几女的悲惨娘家。
这药方用得并不便宜,看来夫家倒是不差。也无外乎面前这位秦招娣急着要儿子了。
“得男得女实乃天分,这其实非我等大夫能控制。”梅大夫皱眉说道,“大夫能做的,无非是尽量提供调养身子、易于受孕的方子。一胎不成,再争二胎。”
小王氏图谋的事情就在此处。她眼睛亮起来,目光希冀地望向梅大夫:“大夫,求大夫赐我方子。”
“此方目前还有药物难得。”梅大夫答道,“我今日来这东升客栈也是为了求药。”
“求药?”小王氏实在想不到,这兼做赌坊的客栈难道还有什么名贵药材出售不成?
“这东升客栈除了是个客栈,还是个赌坊。”梅大夫耐心地解释道,“不过它赌的不是寻常赌坊的银两,而是千金难买的药材。”
“每个在此开房之人都会得到一个骰子。到时候店小二会来房内一一确定,每个人开的数字就关乎能不能得到那个药材。”
小王氏内心有些嗤之以鼻,面上却只做好奇模样:“这,这即便是店小二看着开骰子,也不能确定这骰子就真的是客房的人掷出来的啊?一来,客人可以自己用手先摆好数字,二来也可收买店小二。”
梅大夫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这得药之人并不是说谁掷的数字大谁就得,每轮掷骰子后,店小二把各房的房号和骰子数字都写在纸上先放到那卖药之人面前。然后卖药之人随自己心意的说一个数字,中心意者得药。”
“这可真是随心所欲了。”小王氏听到这里,也有些感慨。
梅大夫接着说道:“若中心意之人不止一人,则再来第二轮,方式如旧。再掷,再选心意。”
小王氏听完梅大夫的话,对这客栈的排斥倒是淡了几分。虽然是赌博之道,但赌博的是药材,倒显得高尚了几分。
“这卖药的人不收钱?”小王氏此时是真好奇了。
“收。但钱不由中心意人出,由参与者平分。”梅大夫看向小王氏,“这一轮的开价是一万两。”
小王氏倒吸一口气:“参与人多少呢?”
梅大夫却是摇了摇头,答道:“我不知。我此番来求药也是受人之托,是以不担心银两。”
想到一万两少说也要被几人平摊,小王氏便咬牙说道:“还请大夫匀我一份,小妇人砸锅卖铁也会还你钱的。”
梅大夫却是叹了一口气:“我与你说这东升客栈的事情,并不是要治你的病,而是想尽我努力帮你的命。”
小王氏睁大眼睛看向梅大夫。
只听梅大夫说道:“招娣,你且听我全部说完。你身子受了大损,今生已经绝无可能再有孩儿。但此药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都十分看重,毕竟能增加受孕。此药有三日连赌,你可回家把消息告诉你的夫君,希望他能看在你献计份上厚待于你。”
献计?绝无可能再有孩儿?大损?小王氏脸上神情有些呆滞,她似乎有些听不懂似的,费了好大劲才回过神来。
待她听懂了这番话,心里却没有半点接受的意思。小王氏拉住梅大夫的手,问道:“大夫,我听我妹妹,还有张家的这位妹妹说过,大夫您在女子事上是神医,绝对能起死回生的。求大夫救我。”
小王氏也不再顾忌身份,站起身就往地上跪去。
梅大夫却是扶住了小王氏,不让她跪下去:“我知道,你既然是春落带来,肯定也听说了张家小姐的事情。但张家小姐与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小王氏有些愣愣地问道。
梅大夫面带同情地说道:“张家小姐只落了一次胎,而你不止一次。身子已经大损了。”
“我、我……”小王氏想说自己没有落过胎的话来,可却想起几年前的一些旧事来。
她颤抖着问道:“大夫,我过去是有月事一月未来,却又突然腹痛出血的时候。可我夫家请来的大夫只说是血气不足,月事推迟的缘故。”
梅大夫的眼中有怜悯,更有审视:“你也做了一、二十年的女子,你真觉得那是月事延迟的缘故?”
小王氏跌坐到地上。
是,她早就怀疑过。她不仅怀疑,她还找其他大夫曾看过。
有大夫说,或是小产。
是以,这次怀孕,她才这般小心翼翼,抓安胎药都不愿意让苏蔓玖过早知道。
“大夫,帮帮我,求您帮帮我。”小王氏咬咬牙,豁出去了,她哭诉道,“小妇人实在没有出路了。我这一胎大夫明明都说好好的,也怀了十个月有余,可生下来的却是一滩血肉啊!”
“什么?”梅大夫站起来,面色诧异地问小王氏,“你是说你足月流产,胎儿仍旧不成人形?”
小王氏含泪点点头,哀泣道:“求大夫帮帮我。”
梅大夫却是眼中怜悯更甚:“你这是早就被人下了蛊毒了。”
第323章 得药
“蛊毒?”小王氏瞪大了眼睛。
她听过这种东西,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也不觉得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蛊不是他国的产物吗,虽然小王氏不太记得蛊毒是哪个国所有的,但她记得,不是自己所在的朱国。
梅大夫伸手握住小王氏的手指,她在小王氏白皙的手指上搓揉了几下,又朝旁边的芳菲说道:“你帮我倒杯水。”
人在房中,却一直安静待着的芳菲忙走上前来。桌上其实已经有了几杯满满的水了,但大夫既然交代了,芳菲便将那其中的一杯水倒到房中的盆栽里,再提起水壶倒了一杯。
梅大夫从发髻间拔下一根簪子,那簪子是朵梅花花样的。最外围的梅花花瓣在小王氏的手指上轻轻一划,小王氏的手指便流出鲜血来。
梅大夫把小王氏的手指放到芳菲倒好的水上方,鲜血掉进清澈的水里,血色当即一圈圈化开。
血水中,一个极为细微的东西弹跳了一下。如果不是小王氏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杯水,她根本就不会发现这个动静。
“这是?”小王氏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却仍等待梅大夫的判断。毕竟,她不是大夫。最主要,她并不希望梅大夫的诊断无可回旋。
然而梅大夫的话却是无比笃定:“这是幼蛊。你体内的蛊虫已经成长为母蛊,不仅融在你血肉中无法排除,更重要的是,母蛊还会不断地生出幼蛊。幼蛊成长又可周而复始。”
梅大夫望向小王氏,目光悲悯:“你前一个孩子,并不是没有成形。而是蛊虫以人的血肉为食,孩子被活生生地……”
梅大夫不忍说下去。
小王氏一张脸煞白。
芳菲也是满脸不敢置信。她颤抖着代替小王氏出声问道:“所以,大夫您的意思是,我家夫、我家姐姐那时候其实孩子是好好长大了的,只是被蛊虫生生吞成落胎时候的模样?”
梅大夫点了点头,问道:“你曾经差点就为人母,孩儿在你腹中,你未必没有母子连心的感受过?”
小王氏的手放在自己的下腹之上,她嘴唇颤了两颤,有些无法出声。
胎动?
有,当然有。
甚至小王氏能清晰地记得,在某个明朗的午后,她一如往常地带着趾高气昂的情绪刁难了苏蔓玖,腹中感受到了孩儿的摇旗呐喊和欢欣鼓舞。
还有,某个阴天,她心情苦闷,孩儿便似乎在逗乐她。
那时候,那团血肉落下来的时候,小王氏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在看。她真的以为有过的母子连心全是幻觉。
原来不是的。
小王氏捂住自己的脸,眼泪渐渐地湿润了指缝。
梅大夫叹了一口气,虽然不忍,却仍是说道:“你且听我一句,你蛊毒已深,若要拔出蛊毒,就是拔了你的性命。蛊虫没了,你命也没了。”
“所以,你还是按照我说的,把那灵药之事告知你夫家人。你夫家受你恩惠,定会养你终老。”梅大夫提笔落字。
她抖了抖纸张,递给小王氏:“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了。这个药方,加上灵药,便能熬出易得孩儿的灵药。虽然男女天注定,但是多子多女都是福气,我想哪家人都不会拒绝。”
小王氏没有伸手去接,梅大夫便把药方放在桌上。
芳菲只得从后去收了药方,又行礼感谢梅大夫。
因由小王氏先前交代是做普通妇人打扮,芳菲便依照小丫鬟所言,把之前的那只银镯子褪下来,递给梅大夫。
她见梅大夫没有收下,又从袖子中取出一些散银子放了上去:“多谢大夫。”
梅大夫摆手答道:“我并没有诊治你姐姐的病。她的病,我已经无能为力。”
梅大夫望一眼仍沉浸在悲伤中的小王氏,低声说道:“若是、若是你姐姐以后骨痛难耐,灵药无解,那你便去跟你姐夫说,送她去雪山吧。”
“雪山?”芳菲从来没去过冰寒之地,听到雪山一词也是十分诧异。
梅大夫点点头,解释道:“蛊毒不同于寻常病痛。通俗来说,蛊毒就如同真正下入骨髓的药物之毒一般,日深夜长,毒性只会越来越裂。到时候蛊虫没有血肉,定会反噬你姐姐。到了那极寒之地,蛊虫活动得也要少些。”
芳菲不死心地问道:“梅大夫,我姐姐真的没有办法再怀孩子了吗?”
梅大夫面色有些不耐,可看看小王氏,又转为怜悯的神色:“我说得这般清楚,你们还不能理解?那蛊虫在她体内,以血肉为食,莫说现在你姐姐身子已经被掏空,难孕胎儿。就算真的侥幸怀上一个,也绝无可能活过一月。三天、最多七天,那孕相尚未显现,胎儿就已被吃空。”
这次梅大夫的用词甚为直白,一个吃字,让芳菲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梅大夫推回芳菲面前的镯子和银两,说道:“我今日本就是为灵药而来,你姐姐的病只是顺便。如今我既帮她开不了药方,便不要给我诊金。”
她语气一转,更为悲叹:“你姐姐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你且留着吧。”
说完,梅大夫就站起身,将房门打开,问门口的小丫鬟:“那赌药什么时候开始?”
小丫鬟尚未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店小二走了过来。
那先前还在柜台收银子开房号的店小二满脸笑意,问道:“客人可参见今天的赌药?”
梅大夫点点头,折回房中。她取了桌上的骰子和木筒,上下摇了几下。
清脆的骰子声在房中回荡,小王氏松开挡住眼睛的手,有些出神的看着面前的骰子。
也不知道梅大夫最后摇了个什么数字,只见店小二笑眯眯地在纸上写了几笔,然后便离去了。
小王氏虽未再哭泣,但也无心说话。梅大夫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可怜的妇人,房中显得格外安静。
也不知道是过了半柱香还是一炷香,店小二又折了回来。
他双手托着一个盘子,就连小王氏也忍不住抬起头去看那盘子。
这是中了?
梅大夫面有喜色地站起来。
可当她看清楚店小二手中的盘子时,又满脸失望。
店小二已经走近,小王氏也看清楚了,那盘子是个空的。
“这药已被三十号的客人所得,商人所选数字为三。”店小二依旧满面笑容。
他无视梅大夫的失望沮丧,继续笑容满面地说道:“多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