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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 作者:徐大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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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换票……”角山荣说,他清楚换票是胡子独特手段,换票不单单是换人,有时是以人换物。坐山好绺子绑架山口惠子姐妹,明显是以人换人。
  “队长认定是坐山好干的?”陶奎元需要弄清楚,守备队长要求警署派密探寻找人质的下落,首先要知道是哪个绺子胡子干的。警署现在掌握一批胡子的情况,例如,绺子的大柜、报号、大体所在地点等等。这也是角山荣自己不派兵去找山口惠子姐妹的原因。
  “坐山好绑架走她们后,传话给守备队,说是他们干的。”角山荣说,“陶署长对胡子比我们熟悉,找他们容易些,只要确定坐山好绺子藏在哪里,守备队出兵去解救人质。”
  “队长的事就是我的事,守备队的事就是警署的事。”陶奎元巴结日本人,亮子里的百姓背地里说陶奎元舔日本人的腚,更有嘴损的说他舔痔疮。日本人的屁眼儿是不是长痔疮,草根百姓没人看见过。
  角山荣听陶奎元的话舒服,也许是舔得舒服。
  冯八矬子走进来,谭村长急忙问:“咋样,陶署长怎么说?”
  “让你等着。”冯八矬子瞥眼谭村长的腿部,窃笑。
  谭村长这才发现自己一只脚穿着鞋,另一只脚光赤着,说:“出来匆忙,太匆忙。”
  “你像被狗撵了似的。”冯八矬子耍笑他。
  “镇上有没有开门的鞋铺,我弄双鞋。”谭村长说。
  “鸡才叫二遍,哪家铺子挑灯卖鞋?”
  再说徐家大院,当家的徐德富率领全家老少扑打余火,会点儿木匠活的佟大板子,卸下烧得破烂不堪的院大门,重新安上备用大门。管家谢时仿在院里的辘轳把井前汲水,柳罐斗子倒进木水筲里,担在肩上一路小跑到大门前,有人接过水筲泼向明火。
  院内公鸡开始啼鸣。
  “佟大板子,”徐德富差遣下人道,“老牛婆要走,你现在套车送她,顺便把程先生接过来,多忙也得来,对他说昨夜伤了两个炮手,一定多带治红伤的药。”
  “哎,哎!”佟大板子答应着,去马棚子牵牲口套车。
  “派个人和佟大板子做伴儿,深更夜半的,去镇上有段路儿挺背。”徐德富对管家谢时仿说,“呆会你告诉全院人,有谁问起德成,就说去奉天串门。”
  “嗯呐。”谢时仿应道。
  扑灭了火,又安排妥当送走老牛婆曹氏,徐德富回到正房卧室,一层层解开腿带子。夫人徐郑氏从摇车子里抱出幼儿梦地,放在炕口袋上,说:“雅芬请你给孩子起个名子。”
  “等德成回来,让他给起吧。”徐德富叠放好蓝布腿带子,问:“孩子大不大?”
  “大胖姑娘,七斤八两重,那个招人喜欢。”
  “好,好。”
  “雅芬人像瘦猴似的,生的孩子倒不小。”
  “晚上谁照料她?”
  “他二嫂。”
  徐德富不放心地说:“二嫂没伺候过孩子,行吗?”
  “还有王妈帮着呢。他二嫂见到雅芬生的孩子,眼泪汪汪的。”
  “嗯?”
  “她苦苦地守,也没个结果,啥时才是个头哇。”
  “给我烟袋。”徐德富心里发苦,想抽烟。
  徐郑氏从烟笸箩里装袋烟,将烟袋递给他,扔过火柴去,徐德富没用,对着灯火点着烟,深吸几口,二弟德中一晃走了七八年,音讯皆无。那年德中去北平念书前,爹急忙下火(草率)要给他们圆房,二弟死活不肯,当时他就看出来了,德中不同意这桩婚事。
  “爹还不是可怜二嫂,没爹没娘的。”徐郑氏说。
  “收养人家的孩子,好事做到底,长大了她嫁给谁,随她的心愿不就结了。非要生拉硬别的拉郎配,硬拧下来的瓜甜吗?”徐德富叹气道,爹老脑筋,心眼儿又小,怎肯让她白白吃了几年闲饭。人说话嘛,二嫂可没白吃白喝徐家的。从小就勤快,又刚强,宁可自己身上受苦,也不叫脸上受热。一人顶个门户,德中常年不在家,真不容易。
  “老守着也不是个办法,有相当的人家……”她设身处地为二嫂着想,很同情她。
  “这话你可万万说不得,好像大院容不得她似的。要说,也得她自己先开口。”徐德富说,他埋怨起二弟来,“德中也是的,何是咋地该给人家个痛快话,老是扔把笤帚占盘碾子怎么行呢。”
  
  5
  
  “二嫂。”炕上产后的臧雅芬十分虚弱,她叫道。
  “来了,雅芬。”二嫂坐近她一些,产妇身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尽,屋子里的血腥味很浓。
  “德成走了吗?胡子绑了他?”臧雅芬担惊受怕说,“德成怕凉,也不知道胡子睡不睡火炕……”
  “胡子没捆绑他,三弟自己上的马。”二嫂给臧雅芬擦去眼角的泪说,“别想他啦,啊。你瞧瞧,大侄女胖乎乎的多招人稀罕(喜欢)。”
  臧雅芬止不住流泪,生孩子和生一场病一样使人心焦。
  “你可别着急上火,王妈说坐月子就是不能上火,上火下不来奶水。雅芬,饿坏了大侄女,我可不饶你呦。”二嫂劝她道,也有了效果,臧雅芬侧身望眼襁褓中的婴儿,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答应我,想些亮堂的事。”
  “歇着吧二嫂,你也忙乎一天啦。”臧雅芬说,“孩子还没有名字,我和大嫂说了,让大哥给起个名,明个儿你去催催他起好了没有。”
  “大哥家两个小蛋子,就你这股人儿连添两个闺女。大哥听说你生个丫头,心里老高兴啦,保准翻书查典给我大侄女起个中听的名字。”
  二嫂撂下幔帐,服侍臧雅芬睡下。她捻低油灯芯,在蔓子炕蔓子炕:东北民居连接两铺大炕的靠山墙小炕。上躺下来,血腥味仍雾似般包裹着她。睡不着觉,也不想睡。一侧身,一串桃核护身符垂下,她攥在手里,凝望着它。
  二嫂想起一首童谣:
  高楼高,
  高楼底下种茼蒿,
  茼蒿底下有个娇娇女。
  一岁娇,
  二岁娇,
  三岁学骑马,
  四岁动剪刀,
  五岁来人请,
  六岁到人家。
  童谣组成了二嫂的生活轨迹——二嫂八岁夹着包袱进徐家大院,十岁跟着徐郑氏学针线活儿,十五岁送去外地读书的徐德中到村头,他摘下自己的那串桃核护身符,塞进二嫂的手中。
  “二嫂!”臧雅芬召唤她。
  二嫂移开贴在脸颊上的桃核护身符,走过来掀起幔帐问:“雅芬你想干什么?”
  “我想喝口水!”
  二嫂为她冲了碗红糖水。
  “你还睡吗?”
  “你呢?”二嫂反问作答。
  “我想和你唠唠嗑。”
  二嫂坐在臧雅芬的身边,两个女人唠扯起来……
  黎明前的原野土路上,佟大板子摇晃大鞭子赶车,大车铃铛丁当作响。随来押车的人怀抱杆沙枪,警惕望着黑黢黢的四周。
  “徐家这个闺女命硬,坐骨生牙。”曹氏说。
  “咋说呢?”佟大板子不懂。
  “经我手捡的(接生)孩子不计其数,像这样生下就有两颗牙的,还真是少见。”曹氏说。夜幕里有动静,声音迎面传来。
  “像马蹄声音。”押车的人警惕起来。
  “是马蹄,十几匹马。”佟大板子辨别出来。
  “妈呀!”曹氏因害怕蜷缩车笸箩里。
  “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可别碰上胡子。”押车人端起枪,说。
  “也不知咋地啦,老遇胡子。”曹氏跟上一句。
  “遇到胡子见机行事,”佟大板子叮嘱押车人道,“不要轻易开枪,尽量周旋。”
  “佟大板子,他们来了。”押车人听力视力要比同车人好些。
  “是不是胡子啊?”曹氏顿然紧张起来说,走黑路鬼不怕狼不怕,就怕胡子,她的家人给胡子绑过票。
  很快,谭村长带警察迎面过来。
  “佟大板子,抢徐家的胡子……”谭村长抢先开口问。
  “撤啦。”佟大板子说,“胡子连根毛都没剩下。”
  “都撤啦?”谭村长奇怪道,“陶署长,我们晚到一步,胡子撤啦。”
  “这儿离你们村多远?”陶奎元用马鞭子指指脚下问,他不想半路回去。
  “五里多地(路)。”谭村长作答。
  眼瞅着天快亮了,五里多地就到獾子洞。陶奎元说,“走,拜访徐当家的去。”
  “对对,我一定让徐当家的好好款待诸位。”谭村长顺情说好话。
  陶奎元没立即走,骑马绕大马车一圈,眼盯着车笸箩里的老牛婆曹氏。问佟大板子:“深更半夜的去哪儿呀?车上是什么人?”
  “你真是贵人好忘事,”曹氏与讲话人不外,“陶署长,你儿子双喜可是我亲手给捡(接生)的。”
  “哦,是你!”陶奎元想起来了,老牛婆曹氏他不陌生。
  “还有一份要生的等着我,天亮得赶到镇上。”曹氏说。
  “走吧!别耽误事。”陶奎元说。
  叭!佟大板子一甩大鞭,马车远去。
  
  6
  
  警察马队来到徐家大院大门前,天刚麻麻亮。谭村长叫门:“德富当家的,我是万仁,谭万仁!”
  “你是谁?”谢时仿到大门前问,这个院子里的人惊魂未定,需要盘问清楚才给开门。
  “谢管家是我,怎么连我的语声都听不出来了。”谭村长在门外说,“陶署长带弟兄们来啦!”
  “叫胡子给折腾的,轻易不敢开门。”谢时仿打开门,拱手客套道,“各位辛苦,有失远迎。”
  警察马队耀武扬威地进院,然后纷纷跳下马,徐家人牵走马。
  “谢管家,听你们这边枪响,我马不停蹄地赶到镇上。这不是,陶署长带人连夜赶来了。”谭村长自表他的功劳,人情总是要表的。
  陶奎元拎着马鞭子在院里转悠,查看着,见门旁挂一条黄布。他问谢时仿道:“有人猫月子?谁呀?”
  “三爷……”谢时仿让客,说,“陶署长请到上屋坐。”
  后院徐家正房堂屋坐满警察,下人忙着端茶倒水,装烟点火地侍候。正座位上,陶奎元与徐德富分坐四仙桌子的两侧。
  “哪个绺子?”陶奎元问。
  “坐山好。”徐德富说,“他们自报是坐山好绺子。”
  “西大荒顶数他们绺子大,我们与他们交过火。坐山好死心塌地为匪,几次收编他不肯。近日,邻县均有匪讯,请求援助,刚回来又有几股惯匪骚扰,我和弟兄们昼夜清剿……我们来晚了。德富兄,让你们受苦了。”陶奎元客客气气道。
  “陶署长星夜带弟兄不辞辛苦赶来搭救,徐某万分感激。”徐德富道谢。
  “说远了不是,德富兄,你对警署不薄,年年节节的,没少给弟兄送嚼骨(吃的东西)。”陶奎元说。
  “应该的,应该的。”
  “给坐山好祸害够戗吧。”陶奎元关切地问。
  徐德富隐瞒了胡子借走三弟德成的实情,说:“他们劫走五匹马,三石高粱,还伤了两个人。”
  “这帮流贼草寇,落到我的手上就扒了他们的皮。”陶奎元气愤道。
  “当家的,”谢时仿进来,说,“那匹儿马子(公马)恐怕不行了。”
  “白瞎啦!”徐德富很是心疼那匹马,说,“宰了吧。时仿,再宰只羊,犒劳犒劳警官们。”
  “哎哎,”陶奎元假意道,“随便吃点,别费事了,一家人嘛。”
  “时仿,把那坛老酒起出来。”徐德富又吩咐。
  “是。”谢时仿走出堂屋。
  “你们门旁挂着他哈补钉,又添丁进口了吧?”陶奎元问。
  “老三德成内人,昨晚生个闺女。”徐德富说。
  “听说德成从四平街回来,不当教书先生了?”
  “是,是。前天他去奉天串亲戚,看能不能在那儿找个学校继续教书。”
  陶奎元故意提及一件往事道:“我可有几年没见你家老三了,那年好像在四平街站他上的火车,去奉天。”
  “记混喽,那是老二德中,搭你们警察署的二马车走的,进关的火车只在老五站停。”
  “日本人早把老五站改四平街站了。喔,我想起来啦,老二到北平念书。老三是在奉天读师范。”陶奎元说。
  “对对,我家的事全在你心里头。”
  “老四德,德……”
  “德龙。”
  “德龙同犬子双喜同庚,好像他们俩都在四平街公学堂读书,是同学。”陶奎元说,“你们徐家出读书之人,老二、老三都读书。”
  “四弟德龙从小就顽皮,每每惹日本老师生气……退学回来在村上读私塾。”徐德富现出几分失望,“德龙恐怕不是读书的料。”
  “他才十四岁,还小嘛。”陶奎元绕回到正题上来,“哦,对了,我一个表哥在四平街扶轮中学当副校长,学校初创乍办,正用人之际。老三倘若乐去教书,我愿鼎立相荐。”
  “陶署长对家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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