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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时,田颖已为缝好了伤口,子弹贴着头皮飞过,留下一寸长的伤口,胸口刚要结疤的伤又被他挣命时拉破,田颖也重新为他包好了。
田颖看他清醒了许多,轻声问:“要方便吗?”
阿拉带着一种伤感的酸涩慢慢地闭上了眼,感觉中,大脑已经死了过去。
田颖帮他方便了,又为他盖好了被,凋一个蛋汤,勉强让他喝了些。
“再吃一些,您一天没吃东西了。”田颖又把一勺送到他的嘴边。阿拉把头偏向一边,伤口火辣辣地痛。
“您别想三想四的,过些天您好了,我带您去大明湖、趵突泉……我知道你和柏敏不太好……”
她太单纯了,外界的事她报本不懂,她只是听田芬说过阿拉没有爱,便错误地认为阿拉同柏敏没有感情,于是,这里出现了一场悲剧。
田颖安慰了阿拉一番,见他并不吭声,便坐下来打毛衣了,这件毛衣是给阿拉打的,阿拉本有几件极好的羊毛衫,她却总嫌不够好,要亲自为他打一身,买这毛线花去了她几个月的工资。
“我……”盯着田颖打毛衣的阿拉忽然要说话。田颖扔下刚开了头的针,凑到他的嘴边。“我做过许多坏事,”阿拉艰难咽一口唾沫,“我……把王姐玷污了,以后又厌弃了她,我强奸了一个女警察,阿水替我坐了牢,我害死了绿珠,阿桂也……”
“阿声,”田颗真诚地说,“把您的故事讲给我听好吗?”
“不,这会玷污你的,你那么美!”
田颖不以为然:“您为什么看一个人总看他的外表?如果这样,我宁可丑陋。”她的心里却在说:“您不要贬低自己,您是男人向心力的交点,你是中国崛起的杠杆,你是少女情思的凝华……”她的脸红了,这是妹妹田芬日记里的话。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看了田芬的日记,话语美极了,词藻华丽,意味隽永。
阿拉没再说话,田颖又回身去打毛衣。
“田颖”,阿拉又说话,“我想喝荔枝蜜。”
“哦,这没有,我马上去买.”田颖匆忙起身说。
“别了。”阿拉说,过一会又问,“田芬呢?”
“隔壁,我,她过来?”
“咦,今天星期几?”
“今天是清明节!”其实明天是消明节,田颖撒了谎。她过去把田芬叫了过来:“你陪着阿声,我离开一会。”
“干么气(干什么去,济南方言)?”
“I’m going to powder my nose。” 田颖回头看了看阿拉,嫣然一笑,这话她经常和妹妹用,阿拉还听不懂。
“我,我给你洗一下脚?”田颖出去了,田芬问阿拉。
“不用。”阿拉脸上的肌肉仿佛被石膏固定,没有一丝表情。
“怎么,你不高兴?”田芬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团火一般红的毛线上,“姐姐要给你打毛衣,你知道吗?”
“阿桂……”阿拉并未听见她的话。
“她,她走了。”田芬迟疑地说。
“是的,她走了。”阿拉叹了口气,“唉,你为什么要走,何苦呢?我并不要你走,并不要你把我那颗你亲手剖开了,又用你冰冷的情冻结了的心带走;我不要你在我滴血的胸口撒一把盐末;不要你用痛苦、悔恨的丝缕牵着我整个人;我更不要你用绝情的回眸一瞥羁绊我盘山移动的双脚……”阿拉喃喃。
“阿桂说让您告诉阿四,如果您让她回来。”田颖已经回来了。
阿拉看她一眼:“我不让你走,你走了,那就是用刀子在我心里划下一个永远让我锥心的名字:我不要你走,我的魂儿游伴在你的身边,你把它带走了,让我如何再振奋,如何面对生活?……”
他慢慢睡了过去。田颖姐妹俩仍在发呆。
忽然电话铃响了,田颖慢慢过去拿起电话:
“哦。我是田颖。”
“我是柏敏,筱翠去了,今天我送她上的飞机……”柏敏沉默了一会,又轻声问了句,“他,他……好吗?”
“还好。要他听你电话吗?”
“别……了。”柏敏说,又沉默一会,她说了声“再见”。
田颖慢慢地放下了电话,又去打毛衣。田芬看了她一会,终是迟疑喊了声“姐姐”。
“什么?”田颖抬起头,她忽然发现田芬美丽极了,泛着红晕的双颊现出无限青春朝气。
“阿声……他……”
田颖看着妹妹,想不出她到底要说什么。
田芬脸上红晕越来越盛,忽然羞涩地一笑,转身跑了。田颖出了一会儿神,又垂头打毛衣了。
阿拉忽然喊了一声“田颖”,田颖一惊,站了起来,阿拉却沉沉睡去,她又缓缓坐下来。
田芬回来,口里嚼着一粒泡泡糖,她搬张椅子,在姐姐面前坐下,随手拿起阿拉床头的日记,笑嘻嘻地翻开。
“你别看他的日记。”田颖对妹妹说。
“嘻,没事,哎呀!这里有一篇散文诗,我念给你听……”
“我才不稀罕呢!”田颖嘴上这般说,却不自觉把头伸过去。
这是阿拉的新日记本:
我的情
我的情啊,是海浪搏起的风,他澎湃而又不定,他摇着万 吨巨轮游戏,他击打着暗礁,咆哮是他欢快的歌声。他爱你而又易怒,想去抚摸你却刺痛了你的眼睛。在你的怀抱里,他不清醒,他挣扎开来,却又伤了你的心。
我的情啊,是狂风搅动的云,他飘在半空.世界朦朦胧胧,他无法窥探你的内心,他不懂得你的感情。他抚摸你的长发,弄乱了,他战战兢兢。他为你的情丝束缚而不清醒,于是挣扎开来,却又伤了你的心。
我的情啊,是黑黝黝的岩石,你击打他,只有孤零零的火星。他面对你的永远是一张冷酷的面孔,难以捧出炽热的心情,除非你是地下的烈火,把他熔化了,让他在你的血液里汹涌,奔腾。
“姐姐,”田芬抬起头,“阿声歌真棒,风流倜傥,才华横溢……”
田颖忽然感到脸上一阵发烫,她把头更低地看了下去:“哎,这里还有一篇。”
妻子应该是……
妻子应该是一朵娇艳的花,足以让我炫耀于世;妻子应该是一首清纯的诗,能让我永远读出新意;妻子应该是一篇美文,给我以无限美的享受;妻子应该有博大的胸怀,足以盛放我的喜怒哀乐和我汹涌澎湃浩瀚的爱;妻子应该有细小的心,觉察我的每丝异色,体贴入微。妻子应该有母亲的关怀、女儿的娇嗔、朋友的亲密、情人的温存……妻子因该是爱我的,妻子应该是我爱的。
拥有了一个真正的妻子,就拥有了世界的一半。
“嗬!阿声哥好苛刻,这样的妻子哪里去找?”田芬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阿拉,“他诠释了妻子的意味,他也确实是一个好丈夫,可惜没有人诠释丈夫。嗳,那唐婉和陆游的《钗头凤》成为千古绝唱,我也和阿声哥来个对唱。”她想了一下,便张口说:“丈夫应该是挺拔的白杨,足以让我依偎;丈夫应该是一曲豪迈的歌,震撼心肺;丈夫应该是一匹长鸣的马,给我以震撼……”
“得了,快收起来,别看了。”田颖说。
田芬向后翻了一页:“没有了。”
“快放那儿。”
“还有一本。”田芬说着拿过,轻念:“1992年9月购于蛇口。”她打开了看了一会,说:“节,你看,他那时候多幼稚!”
田颖忙把头伸过去。
爱情
我“漫不经心”地投过去一瞥,我的心狂跳着;她还我一瞥,眼里谈起不易觉察的喜色……
这就是爱情,无需什么细说,只一瞥便足够了,满世界的悲凉在这一瞥里笑容,世界变得温馨、妩媚。
我想,她是我的眼睛,感情的眼睛,透过她,整个世界都多情。
可是.亲爱的.你的心里是不是永藏着—份诚意?为什么,为什么我同她说话的时候你满脸的不屑?为什么你私下里对她说我感情不专一?为什么你常说我不爱你?为什么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偷看了我的日记? ……
“这是他刚去深圳时写的?”田颖问。
“差不多,这女孩八成是柏敏。”田芬又向后翻下一页,立即捂上了眼睛,“哎哟,他怎么胡乱写,这也写!”田芬脸红得似乎在滴血,田颖已知写的是什么,忙把目光移了开来。
田芬起身把日记本放下,却又小声说:“哎,还有很多!可惜,其他几本都上了锁。”
田颖说,“甭看了,一准没好东西。”
田芬站了很久,回身坐在田颖面前沉思起来。
七
几个女孩心系阿拉,心系事业,企业加速发展着。几天里接连打开了韩国市场,日本也有客户前来治淡生意。陈先生几次过来赞扬鼓励,整个厂子在她们几个肆无顾忌的举手投足中井然有序,只是,她们中间少了阿拉这块“石墨”的润滑,摩擦越来越多,吕红更为骄横,指手划脚,很令人看不惯。
慕容拼命写她那一部《狂澜》,投笔社会,取材于阿声,仔细刻画了一些人。看过了阿拉的日记后,她如鱼得水,每天能写出三千多字。
每个人都很努力地工作着,包括王小燕,王小燕怀了孕,只好打掉了,邝妹怀疑这里阿拉作的怪,后来确认是李子辉的,便把她赶到方芳小屋里,再也不允许她到经理室。慕容大胆提拔了“五马”(马星、马新萍、马艺、马为菊、马志琦)管理各段生产线。邓萍则提议由身高1。70米以上的阿静,阿丹和彩美做厂里推销员。
不知何时,也许就在阿拉走的当天,厂甩旋起一股谣言,阿拉不再回来了,又过几天,风传阿拉抛弃了阿桂,与一美貌护士相好。这一些.咬噬着慕容她们的心,筱翠走的那天,柏敏整日流着泪忙里忙外,更让这谣言沸沸扬扬起来。
“让柏敏去看看吧?”慕容终于提议。
邓萍狠狠剜了她几眼:“你吃了耗子药,才想出这个主意?柏敏带着秋儿一走,他还回来,就你生得吸引人怎么着?”
从此,再也没有谁提及这件事。
近来,香港市场出现了足以乱真的绣有“龙风呈样”的睡袍、旗袍。这很让邝妹她们疑惑:设计图样从没透露出去,却不知伪造的人怎么得到的?邝妹为此特地去香港转了一圈,丝毫未查出个头绪,可她却怀疑了张孝泉,除他,没人能系统掌握这一套服装设计的微妙,她却不动声色,回到深圳,继续扩大厂的规模。
一群壮族姑娘进来后,登时,姑娘们的裙子的色彩绚丽了许多,厂里的笑声也更清脆了。柏敏她们又时时想起了阿拉,阿拉是喜欢女孩的,周华是她们中最漂亮的,吕红常取笑:“哪个男孩若喜欢周华,快点下手,小心阿拉回来吃醋!”玉安有条粗黑的辫子,微黑的皮肤,歌声悠扬,走路轻快,别有亚热带姑娘的风韵,也是姑娘们种数得着的。
自从阿静、阿丹做了推销员,很引起了厂里的一阵骚动,大伟、二伟坐立不安,终于有一日,两个默契配合,把两个妖艳高挑的姑娘扳倒在胯下,回来向李子辉炫耀一番。李子辉再也安静不下,心马意猿,当夜潜入彩美房间。
这事很快就被王小燕知道了,跑去告诉了柳妮、安婷。两个找上阿静、阿丹厮打起来,拉拉扯扯去了邝妹那里。邝妹抑不住心烦,把她们四个开了出去。
邝妹心烦了一个下午,也为安静下来,天黑时,忽然接到了阿拉电话。
“邝妹,是你吗?”阿拉用的是普通话,抑扬顿挫,似乎很高兴。
“是啊。”同阿拉谈话,她感到有些压抑。这种感觉很久了。
“你很忙?”阿拉问。
“哦,我有点忙,但,也……不算忙。”她认为这是语无伦次。
“我想你了,你能来吗?”
聚在脑子的血“嘣”地炸开了,一股幸福的眩晕感差点把她推倒。他听到了,阿拉想她!
“筱翠来了。”阿拉又说,“真够味,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人这般体贴……所以,我很高兴。”
“你的伤好了吗?”
“快了,田颖说再过几天就给我拆石膏绷带。操!什么都好,就是他妈的躺在床上想女人。”
“啊!”邝妹笑着说,“看不出,你还真是六根未净.”
“那还用说嘛.我有自然性的,性的欲求是天经地义的事,那种做和尚的事我可不干。所以,你来可以……”
“好了,我今晚还谈生意,明天再给我电话。”邝妹知道往下他便没好字眼了,当下打断了他的话。
“好呗,别忘了,今晚我就睡在你身边。”这个阿拉,真够损的。
邝妹出来,脚步轻快极了,身子轻盈盈地飘着,迎面碰上柏敏,邝妹笑着对柏敏说:“嘿,阿声打电话来说爱我!”
“阿声?电话?”柏敏声音都变了。
“怎么,他没给你打电话?”
“没有啊!”柏敏带着哭音。
“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