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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城大人不敢抬头,颤颤微微:“下官那时年轻,不懂乡下牲口这些事。”
说了这半天,原来是他曾经审过的案。
“原来是这样。”她撅起红唇,幽叹:“你那时候的师爷是老王的亲外甥,你今天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当初护短呢。”
“哎?对了。”幽叹过后,星眸一亮:“你想不想知道当初被你判赔人家两头黄牛的老吴,现在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
老吴不服县府的判,扬言要到城府告状,被我差人打断了腿,回家后吃了耗子药死了。
现在,早就是一把骨头了吧?
“下官实在不知道。”脸色难看,一声苦叹:“审完这件案子不久,下官就到城里任职了,如果女侠能助下官找到老吴,下官愿赔老吴二十头黄牛。”
“嗯,你这人,还真不错。”她笑得灿烂:“看在你这么好的分上,我再跟说一件好玩的事儿。”
她似乎信了州府大人的说辞,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有一天,突然下了大暴雨,齐麻子钻到了一个小面馆里,点了一碗热干面。”她说故事的时候,眼睛越来越亮:“热干面这种东西呢,一定要加辣椒吃才地道,可是齐麻子吃热干面,不但不加辣椒,还吃得那么急,像要赶着去投胎一样。”
“邻桌有一伙人,其中一个问齐麻子,你吃热干面,怎么不加辣椒呢?”她叹了一口气:“也怨齐麻子的脾气不好,直接跟人家说喝汤药忌口不就行了吗?齐麻子偏偏瞪了那人一眼,横横的说,我就得意这一口,不行吗?”
“这一眼可瞪出事儿来了,他不知道问话的人是新任的城府老爷。”女子又扬起眉毛:“城府老爷一声令下,与他同桌的捕快锁了齐麻子,将他下了大狱。”
说到这里,她又笑得灵音曼妙:“吃面不加辣椒,要被判坐牢,真是千古难闻的好笑呢。”
州府大人句不成句,抖做筛糠:“下官,下官是见齐麻子,形色匆忙,怀疑,他是通缉要犯,这才,这才。”
许说到一半,州府大人再也说不下去了。
就是啊,该怎么能说下去呢?
齐麻子被下了大狱后,自己安排了狱卒,天天伙同其他狱犯欺负他,把他当狗养,要他每晚给每个人**趾缝。
齐麻子不堪受辱,咬下了狱卒的两根脚趾,撞壁身亡了。
“哦,原来你是怕错过通辑要犯呢。”她点点头,又笑了:“你可真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官呢。”
扬起眉毛,看着州府大人,怜音幽幽:“既然你是这么好的一个官,我就再说一件好玩的事儿给你听。”
在她说之前,州府大人一声求:“我想求女侠一件事。”
“什么事?”
“给我留一个全尸。”
如此卑微的州府大人,如此可怜的最后要求。
却将女子逗笑,笑得星月灿烂。
第三百一十二章 好久不见
如果一定要死,留一个全尸,似乎更有尊严。
前方雪细细说出两件州府大人做过的恶事。
回顾前方雪杀人手段之毒辣,州府大人已知今夜难逃。
他最后的要求,是求前方雪给他留一具全尸。
女子娇笑,婷婷起身:“这么快就不想听故事了吗?真可惜,像黄牛与热干面这种故事,我准备了至少十八个呢。”
州府大人享通官场,自恃洞悉人心。
可他只是洞悉上差之心,从未将百姓当人。
直到前方雪来了,已经追悔莫及。
半世官路,拼命敛财。
枉读了圣贤书,居然不知道“世间万般带不走,死后两手攥空拳”的道理。
何必呢?
卑微的人,软软跪下,重重的磕头:“求女侠给我留个全尸。”
她没有说话,将刀丢在州府大人的眼下。
细长的刀,像一片新鲜的柳叶儿。
“如果你有勇气自己抹了脖子,我给你全尸。”她的声音很冷,冻住人心:“如果你不敢,我保证,你死得比谁都难看。”
她俏笑,说着闻所未闻的恐怖:“左手抓着心,右手抓着肝,双肩挂肠子,脑袋拴裤裆。”
说过这几句,扬眉轻轻笑:“不信?试一试。”
被她吓得肝胆欲破,州府大人拔出细刀。
刀如秋水,横架在脖子上。
几乎将牙咬碎了,双手一直抖个不停。
刀刃很冷,冻透了脖子。
终于一声嚎啕大哭,州府大人丢了刀,像狗一样的趴在地上,拼命求饶:“女侠,我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值得脏了女侠的刀呀,你就当我是个臭虫,把我放了吧,我保证拿出所有的家财,给女侠修个祠堂,让女侠受世代供奉!”
哭声没完,磕头无尽。
泪眼不可视物时,一件冰冷的事物托住了他的下巴。
锋利的细刀,慢慢将州府大人的头抬了起来。
仰视一个美如天仙般的女子,樱唇里流淌出冰冷:“不到绝望的时候,这世上少有人能对自己下得去手,老吴和齐麻子之所以对自己下了手,是因为他们绝望了。”
事到如今,州府大人才真正懂得,老吴和齐麻子在死之前,其实早已经心碎了。
“事到如今,你还对自己下不了手,是谁给你的希望!”
厉声娇喝,骇破了他的心神。
“女侠,女侠,我真的,真的,下不去手。”瘫软的堆在地上,州府大人哭得可悲,可悲的像临死的老狗:“我能赎罪,我能重新做人,女侠,如果我再犯,你随时来拿我的狗命呀,女侠。”
樱唇吹了吹刀锋,女子冷笑:“本来你若不求饶,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可惜呀可惜。”
她咯咯一笑,举起了快刀:“我要先削掉你的眼皮,这样,你的眼睛就闭不上了,然后,你可以看着我把你的手脚先切下来,再挑出你的肠子与心肝,最后割下你的头。”
怜音幽幽,冷风徐徐。
她说出无尽的凄惨,州城大人双眼翻白,面无血色,从嘴里吐出几口绿汤,仰头死了。
看着他的死相,女子冷笑:“居然吓破了你的苦胆,十足的便宜你了!”
收起笑容,冷刀如风。
当夜,州府旗楼上,挑挂着一具不像人的尸体。
任谁看一眼这具尸体,都会做几年的恶梦。
大部分人看到了后,直接就吐出了隔夜饭。
尸体上插着一支旗。
白色的旗,血色的字。
前方雪。
接二连三的贪官被杀,百姓们都暗自解恨,津津乐道。
朝廷却颜面扫地,龙威震怒。
前方雪到底是何方神圣!
如果前方雪是妖怪,那就焚香请神,愿老天保佑华夏平安。
如果前方雪只是个恶贼,大内府在三个月之内,必须将前方雪缉拿归案。
否则,大内府的所有捕快,都要给前方雪陪葬!
这是最不像圣旨的一道圣旨。
但它确实是一道圣旨。
足以可见,皇帝在写这道圣旨的时候,估计已经被气懵了。
九州之广,想找一个江湖大贼,哪有那么容易?
追一个恶贼归案,十几二十年都有可能,区区三个月,实在太难了。
而且,前方雪如果从此不再出手,销声匿迹,谁又能把他揪出来?
大内府的高手们哀声叹气。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既然明知还能再活三个月,不如就此逍遥三个月。
所以,大内府的捕头驿馆里,一片酒气熏天,赌声不断。
赢了钱的,趾高气昂,输了钱的,也没有垂头丧气。
因为今天是约好了的,谁赢了钱,谁就要请大家去喝一壶花酒。
“燕副头,你去不去?”捕快醉笑,问向一个少年。
少年虎躯,浑身是胆。
燕副头是大内府的副总捕,只有区区二十二岁的年纪。
常言说,虎父无犬子,燕副头的亲爹毕竟是前任大内府的总捕头燕大人。
“不去。”燕副头的答案,一如既往。
“兄弟们就奇了怪了,你既没成亲,不怕老婆抓,又不是男风,为什么不喜欢喝花酒呢?”
男风?亏他想得出来,看来的确是喝多了。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只剩三个月的命了,还有什么比及时享乐更重要的事情?”捕头搭上燕副头的肩膀,满嘴酒气。
“请前方雪回大内府。”
燕副头答得认真,却招来众人大笑。
他们笑得如此痛快,仿佛在说醉话的是燕副头。
众捕头携手揽腕,醉步连连,在快要走出驿馆大门时,回头对燕副头扬起眉毛:“你要是在三个月内能请前方雪回大内府,我们兄弟愿意拜你为总捕头。”
燕副头低眉一笑:“只求到那日,兄弟们肯让我回归乡野,做一个闲散浪人。”
这句话,又惹众人大笑,只道燕副头是闻着酒气说胡话。
要是能抓到前方雪,是立了破天大功,救了大内府所有人的性命。
前途无量时,他却要浪迹江湖?
疯了,疯了。
不过,也不奇怪,他想在三个月内请回前方雪,这件事,本来就是疯的。
目送兄弟们跨出大内府驿馆,寻着烟花柳巷去了。
燕副头从怀里摸出一方丝绢,放到鼻下细细赏过少女体香。
童男幼女,曾在月下盟誓,好甜美的回忆。
这方丝绢,曾经为我擦过额头。
将丝绢握在手里,就是牵着你的小手。
钱芳雪,好久不见。
第三百一十三章 独享之物
初冬之时,午后暖日。
这种太阳,最催人眠。
如果再喝上两口酒暖了身子,睡上一觉,绝对是人间最美之事。
半山酒屋,地处荒郊之所。
放眼方圆近百里,只有它一间可以吃饭、饮酒、住店的酒屋。
按理说,这间酒屋的生意应该很好。
其实,并不尽然。
酒屋依山而建,悬在峭壁半山,故此得名半山酒屋。
想要做这间酒屋的客人,你得拿出本事来。
没有悬梯接你,飞进去。
没错,就看你有没有行走如飞的轻功,这就是你可以在这间酒屋里喝酒的资格。
我在半山酒屋喝过酒。
这句话,慢慢变成了江湖客的招牌了。
燕箫梅脱下官衣,换了便装,单人独骑,寻到了半山酒屋。
将马儿在山脚下拴好,燕箫梅纵步半山。
细观酒屋,陈木而建,老远就能闻到木头独有的香气。
酒屋的鱼脊檐下,挑着一个蓝布幌子,两个粗体隶书字,无争。
颇有雅趣,是个清静的所在。
只希望今天在半山酒屋里的人,不要太多。
微微扬笑,燕箫梅提气腾跃,快如灵猿。
单手勾住酒屋的雨檐,轻轻一翻,人已站在酒屋门前。
酒屋没有门,只有半挂的布帘,掀帘而入时,听到风铃脆响。
风铃悬在帘边,只靠布帘款动的这点微风就可以催响它,足见其设计之巧妙。
酒屋内外如一,都是由原木建造,朴素典雅。
酒屋中间一个半孤形的柜台,掌柜的站在柜台里面。
柜台外沿有一圈飞檐,飞檐旁边摆了一些木凳。
很高的木凳,人若坐在木凳上面,比站着还高。
掌柜的一袭白衣,头发被白色巾纶覆裹,半挽白袖,看起来很干净。
有客人走进来,掌柜的既不抬头,也不打招呼,自顾用一条白巾擦着柜台里面。
“掌柜的,先沽一斛酒,再给我看看菜谱。”
燕箫梅坐上木凳,掌柜的终于斜了他一眼:“酒只论壶卖,没有菜谱,只有今日必点。”
这间酒屋的处所特别,规矩也特别。
进了人家的屋子,就要守人家的规矩,燕箫梅点头含笑:“一壶酒和今日必点。”
掌柜的将一壶酒和一只盅放在一个木制托盘里,隔着柜台,方方正正的码到了燕箫梅的眼下。
壶与盅都是白色的,像玉一样华丽。
壶是颈瓶小壶,壶中所盛的酒,恐怕也只能倒四盅而已。
掌柜的在柜里面切切弄弄,不一会儿就摆了五个小碟子在更大一些的木制托盘里,以同样方正的手法,摆到了燕箫梅的眼下。
五个小碟子中,燕箫梅只认识其中一个碟子里的东西,是酱油。
其余每个碟子里,都整齐的码放了五片叫不上来名字的肉。
或红或白,或黄或青。
在燕箫梅不解时,掌柜的又恭敬的以双手向他递上了筷子。
执起筷子,燕箫梅夹起一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