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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若是跳入阳间的滚油里,疼痛只在一瞬间,就会立即死去,无知无觉。
可是地府的油锅很奇怪,鬼魂的骨头皮肉一直被炸到酥脆,也不能从疼痛里逃脱。
只有无边无际的嚎叫,直到行刑者听烦了,才会将他从油锅里挑出来。
然后,明天,再炸一次。
如此反复,不知得到何年何月才是尽头?
其实白无常早知道阎王在偏判,只是为了给他面子。
这样对待疯罗汉,也并非是对他不公平。
疯罗汉所做之四大坏事,如果没有白无常和摘月的阻拦,后果不堪设想,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命?
或许,除了下油锅,进磨盘,还要遭受扒皮剔骨的罪行。
他们拦了疯罗汉作恶,如今将他下进油锅,这更像是对疯罗汉的恩赐。
疯罗汉喊尽最后一丝力气,鬼卒们将酥脆的骨头挑走,打进十八层地狱,明天再炸一遍。
男儿告别,无需多言。
阎老大走下森罗殿,与白无常对施一礼,互道一声珍重,不知何年何月,再有缘相见?
牛头不知何时去门司那里提来了几十坛酒,摊在森罗殿中央,要与白无常不醉不休。
酒席很热闹,魑魅魍魉都留下来了,还有新接任的美人无常。
眼望四周,皆是绝世美人,各自美丽不同,能与她们共同喝一坛酒,对懒酒鬼来说,是值得铭记一生的梦。
懒酒鬼醉了,他说,这是他喝得最美的一顿酒,趁着他还能走路,他要去干娘告别。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送君千里,也终须一别。
所有人目送他,醉步摇摇,迈出大殿,踏下那一万年的台阶,唱着不知名的离歌,慢慢离去了。
孟女府邸,是全地府最美的地方,懒酒鬼来这里,总是不请而入。
今夜,是他的离别之夜,他更是推开院门,直接摸向孟女的闺房。
迈上台阶时,听到孟女隔门冷音:“我不喜欢离别,你不必进来。”
“我懂,我懂。”懒酒鬼醉得睁不开眼睛,打了一个酒嗝,轻轻笑了:“如果离别的是不相干的人,干娘也就无所谓难过,可要走的偏偏是我,干娘心里一定很痛,所以不能承受离别之苦。”
“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孟女冷哼,依然无情:“你和我,并无情义,你走了,我没有半点伤心,只有一点点寂寞。”
离别时,若有寂寞,证明也曾热闹过。
朋友也好,对手也罢,至少一点相知,凭留心头。
“干娘,临走前,最后一句话。”懒酒鬼倚在门框上,唇角轻轻醉笑:“懂爱的人,永远不会寂寞。”
他转身下了台阶,迈步走向府门,临出门前,仰天长叹,一声醉笑:“最爱干娘之人,就是文生判官,希望干娘能明白,权倾天下,实在无聊。”
懒酒鬼离开孟女府了,孟女没有再回言。
不知道她听没听见,那离别的最后一句。
黑无常等在走出地府的必经之路上,他依然一副冷傲,看着懒酒鬼渐渐走近。
黑白君,是鬼神,是传说,也是实实在在的人。
离别之际,依然如此,懒酒鬼醉笑,戏说黑君:“小爷脸上渐渐有了温情,也许都归功于百日听琴。”
黑无常冷笑,侧转过身:“除了这句,你还想说什么?”
“他日阎王嫁妹,我必到小爷府上,讨八十八杯喜酒喝。”
相遇一壶酒,离别仍说酒,黑无常凝起眉目,一字冰音:“滚!”
永远的小爷,永远的霸气。
懒酒鬼仰天大笑,走向丰都城门时,天降袅袅飘雪。
回头望,小爷站在路中间,负手背影而立,没有目光相送。
“多谢小爷送我离别飘雪!”
懒酒鬼高声谢过,去意决绝,踏向城门方向。
第四百六十一章 南星之乱
森罗殿堂一席酒,从此阴阳两相别。
前方就是丰都城门,懒酒鬼踏着黑无常送的飘雪,就要告别白君生涯。
这条并不长的路,除了有黑无常等他,还有新任白君,摘月仙子。
懒酒鬼之前求过摘月,求她别再喝酒,因为她逢喝必醉,每醉必出笑话,总是让懒酒鬼哭笑不得。
今夜,摘月喝了酒,因为这壶酒,是采星师兄的送别酒。
她立在飘渺路央,人和雪花儿同样美,脸像初日一般红。
和第一次见面一样,摘月拔出无常斩,一束冰蓝,架在懒酒鬼的脖子上。
“你到底是谁?”
摘月的问题其实并不奇怪,越和懒酒鬼熟识的人,对他便越陌生。
“师姐,再一步就是离别路,也许永远不相见,我是谁,真的重要吗?”
永远不相见。
好残酷的言语,悲凉人心。
女儿多感伤,摘月噙珠泪。
初识在正中妖界,查案在九州天地,相知在仙鬼之争。
是你一步一步将我逼成地府白君,我有资格知道你是谁!
三段过往,生死相依,恍若昨日。
在告别的时刻,泪花终于洒落,要告别采星师兄,也要告别人间岁月。
如果单凭一支架在脖子上的剑,懒酒鬼也许还会说一堆嬉皮笑脸。
是摘月的离别泪,让他低下眉头,微微轻叹。
在仙鬼之战时,我曾替师姐编造过一个名号,冰轮山庄的择月公子。
其实,这个名号里,有真亦有假。
择月公子是假的,冰轮山庄也是假的。
背后的故事却是真的。
天地荒古,魔兽横行,天下只是你死我活。
今天你吞了它,明天它吞了你,后天它吞了它。
反反复复,没有尽头。
人性有善恶,兽性亦如此。
世间真的有用天地灵气,滋养灵兽的人。
如今,安定九州命运的四大神兽,就是养兽人滋养出来的。
“你想告诉我,你是养兽人?”
“否则,我怎会认识白虎獠牙,又怎会拥有朱雀羽翎?”
终于得到了答案,摘月却冷冷一笑:“你编的笑话,和采星小童一样,一点也不好笑。”
“所以,连我自己也没笑。”
懒酒鬼说他没笑的时候,偏偏笑了,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满口油嘴滑舌:“从此以后,师姐是勾魂白君,如果哪一天,领到了我的招魂牌,求师姐高抬贵手,让我死在梦里。”
说完这句话,懒酒鬼轻轻推开冰蓝剑,他真的要走了。
“你不能走!”
剑尖点在心口上,摘月眉目酸楚:“你还没教会我怎么做白君,不能把我独自扔在地府里。”
“做白君其实很简单。”懒酒鬼还是那副模样,眯起眼睛醉笑,挺起胸膛炫耀:“男人只要俊朗,女人只要美艳,师姐看我的模样,就一定知道,我白君做得很出色。”
他真的离开了,顺着黄泉路,走上阳关道。
留下摘月一人在飘雪中惆怅,一直目送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远方。
人间的空气真美,美得像六月夏花,腊月飘雪。
懒酒鬼一路南向,他要一步一步走到南星,最后一次游历人间,再与朱雀相守不分离。
人间有苦乐参半,有善恶两边,有永远说不完的故事。
在做鬼使的这段日子里,懒酒鬼收集了太多的故事,他要一一讲给朱雀听。
他喜欢朱雀的笑声,像风中银铃,像高山清泉,像天地间最美的景色。
所以,他一定会把每一个故事,都讲得很精彩。
北方飘雪时,南方艳阳天。
路过城镇无数,尝过美酒千坛。
几次侠义出手,坏人恶行落空。
他本想慢慢走完这一路,收集更多的故事,要多逗笑朱雀几次,听她可爱的笑声。
但他却有些心慌了,因为他看到了每晚的星星。
星星依然闪烁,永远也数不清,可是光芒忽明忽暗,方序越来越乱。
不止南向星辰如此,其他方位也近亦然。
这只是初时,若任由星位再乱下去,天下必逢大难。
南方的冬天,虽然并不寒冷,但也不会太暖和。
此刻,懒酒鬼踏在南方大地,不是暖和,而是炎热。
男人们脱下了厚麻衣,再次换上短襟衫,枯萎的花叶重新绽放,人们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
四季颠倒混乱,人间必有瘟疫,此事因为星辰无序而起,让懒酒鬼怎能再游走人间?
他平地踏云,冲向南星。
到达南星之际时,心更慌乱。
每个神兽道场,都有天雷护持,使妖魔邪祟不能闯入。
就算没有天雷阵,以四大神兽的本事,对付天下所有妖魔,也只在举手抬足之间。
但神兽之责,是安定四方天位,哪有闲空与妖魔戏耍?
此刻,让懒酒鬼心里慌张的是,南星天雷阵,没了。
围绕南星的星粒,不再光芒四射,随随便便走进去,如履平地。
神兽道场,怎会任由别人闯入,懒酒鬼紧锁浓眉。
南星境内,不再鸟语花香,只有一片寒冬。
朱雀属火,怎会遗留冷冰在此?
每走一步,都是彻骨寒气,这让懒酒鬼的心,冷到无法言喻。
谁能有如此的本事?
竟然能将朱雀抓走!
心爱之人生死不明,每个男人都心头有恨。
本以为离开地府后,一步踏入南星,就能与朱雀永世不分离,此刻,却只有满目疮痍。
懒酒鬼攥紧钢拳,誓要揪出祸乱天下的人。
他用心记住每一片枯叶,每一朵残花,要在其中寻找蛛丝马迹。
愤恨无处释放时,听到一丝悉索声。
懒酒鬼似乎未动,却一瞬间就抓住了声音源头。
弄声之人,在一棵枯萎的树杈枝间,懒酒鬼五指如钩,狠狠锁住弄声之人的咽喉,将她摔下冰地。
她,是久违了的红菩萨。
曾经一袭红衫,美艳八方。
此刻依然美貌,只是锦衫换作素裙,不再与谁争艳夺芳。
懒酒鬼的一抓之功,冰透了红菩萨的颈项,她艳眸惊恐,从未见过曾经口中的郎君,面目狰狞的像恶鬼。
烂酒鬼双眼瞪圆,放出凶光,单掌凌风,压在红菩萨头顶,切齿恨声逼问:“南星之乱,是否因你而起?”
第四百六十二章 星辰大乱
世上有很多的不可能,最后都变成了可能。
星辰之地,是永远不可能被祸乱之地,此刻的南星,已变作残破不堪。
在红菩萨眼里的懒酒鬼,永远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狰狞,此刻却面如恶鬼。
在懒酒鬼眼里的红菩萨,也永远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寡淡,此刻却楚楚可怜。
自从东海边的无妄天灾之后,红菩萨被朱雀抓回了南星,成为南星公主的练功靶子。
在来到南星之前的红菩萨,美艳的过分油腻,每一步都要扭起腰肢,在说话之前,所有的浪荡,都挂在红唇之间。
久别再见的红菩萨,寡淡得像一碗清水,再也掀不起波澜。
懒酒鬼逼问南星之乱,是不是红菩萨惹出的祸端?
红菩萨没有回答时,懒酒鬼苦叹一声:“我早该想到不是你,你哪有这样的本事?”
曾经傲气的红菩萨,此刻在懒酒鬼的眼里,如同折翼的猛禽,可怜的再也没有冲天之力。
“你离开南星吧。”懒酒鬼无力的摇摇头,说得意兴阑珊:“无论你做下多少罪恶,给人做过练功靶子,也该赎完罪行了。”
在东海边,无妄灾星陨落时,懒酒鬼似乎想杀她十次都不多。
若不是她记着小丫头的名字里有个情字,恐怕早已被人打成烂泥,混在东海泥沙里。
时光过去,人物皆非,此刻,懒酒鬼却任由她离开。
“我不能走。”红菩萨目光坚定,轻轻问他:“你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无论你过什么日子都活该。”这是懒酒鬼的答案,他再次阴冷面目,言语冰寒:“我没心情听你报委屈,你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我就送你一把天火。”
天火焚烧,这对妖怪来说,是永远的终结。
在东海边,红菩萨见识过懒酒鬼的功力,他一招万鬼闹事,能填补天裂,与朱雀、青龙、凤凰同争英雄。
他平时一副嬉笑懒散,实则功力深不可测,红菩萨如果是聪明人,该知道此刻南星遭逢大难,他说要送天火,并不只是玩笑话。
红菩萨的确是聪明人,否则也不能在东海边保住性命,但她没有逃走,继续说下去。
“我过的日子,不是你想的那样。”红菩萨眉间有淡淡愁苦,语音也变得凄婉:“我并没有过练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