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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君宝突然只觉脆弱无力。身不由己,愚昧无助,又似有万箭穿心,痛苦蔓延全身,几欲发疯。他流泪说道:“苍鹰,你能否让飞蝇出来,我有些事要问他。”
苍鹰见张君宝这般惨样,也感担忧,轻轻发抖,长叹一声,过了片刻,张君宝面前出现一位面目模糊,气势混沌之人。
那人不是苍鹰,而是飞蝇。
张君宝说道:“前辈。。。。”
飞蝇说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走吧,咱们到海边再谈。”
两人只是稍动身去,顷刻间便来到远处,来到海角之隅,悬崖危岩上,张君宝将归燕然与莫忧放在地上,与飞蝇站在一块儿,遥望着大海连天,暮阳西下的景色。
张君宝问道:“前辈,我。。。我杀了那灵花之母。”
飞蝇说道:“杀也好,不杀也好,这是你自己的决断。”
张君宝再也忍耐不住,眸中含泪,声音哽咽,激愤说道:“我除掉那妖花之后,妖花散布的花粉发作,将这岛上所有活人全数杀了。我非但没救出人来,反而酿成大祸,犯下弥天大罪,我。。。。我。。。。该如何是好?”
飞蝇哈哈大笑,张君宝怒道:“你笑什么?我若做错了事,你一剑杀了我吧,我绝不抵抗!”他受觉远熏陶,心怀慈悲,一生行善,行侠仗义,时时以苍生为念。近年来虽修习仙法,隐然与世隔离,但陡然间害死这么多无辜之人,早就不想活了。
飞蝇说道:“我不来杀你,但不久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找你。届时如何抉择,你可自行决断。”
张君宝心中涌起火热期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飞蝇说道:“我之所以发笑,是因为你执着于善恶,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委实可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归燕然,说道:“你看,你、苍鹰、归燕然三人,都是一心向善,侠义为先之人,自诩为大侠豪客,救苦救难,快意恩仇,遵循正道行事,可以问心无愧,但谁知自个儿所做之事,天意难测,造化弄人,竟至如今这般局面。”
他抬起脑袋,望了望远处宫殿方位,说道:“江龙帮众人,自以为发现汉奸走狗,替天行道,竭力追查靖海王走私汉人奴隶之事,谁知接连出错,累得白府灭门、船工惨死,反而致使更多百姓落入靖海王的魔掌。他们想做好事,却弄巧成拙,反倒引发诸般惨案,岂不可笑?”
张君宝叹了口气,垂头不语。
飞蝇又道:“你们兄弟三人,果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遇上苏芝环姑娘,将她从蒙古千户甲主手中救了出来,自以为不动声色,行事巧妙,可其实却将她推入火坑,反而被送到了这岛上。登岛之后,苏芝环又遇险情,归燕然出手相救,理所应当,但又再度招来苦难,她手环发光,被元兵发觉,这一次累得她惨死岛上。你说归燕然所做之事,是对,是错?如此徒劳奔走,又不好笑吗?”
张君宝道:“咱们如何能未卜先知,预先察觉不对?当时看来,此事不可不为。”
飞蝇说道:“再看你登岛之后,诸般作为。你仔细想想,若你行事果决,事态是否会有不同?而你动手除灭那母灵花之后,却又引起灾祸,若你有追悔之能,回到那时,所作所为,是否会有不同?”
张君宝急忙道:“我定然会先将实情告知百姓,将他们疏散,先除觉远,再饶了那灵花。。。。”
飞蝇笑道:“可你又怎知自己定能胜得过觉远?而那灵花存活之后,是否会痛改前非?”
张君宝摇了摇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飞蝇说道:“你武功虽高,智计虽强,但心中顾虑重重,瞻前顾后,这也想保全,那也不丢弃,岂知世上哪儿有万全之法,周详之策?你当年习练这真武通天掌之时,不也如此刻这般么?”
张君宝闻言深思,一时说不出话来。
飞蝇说道:“你向我询问,原是想我设法指点你一条明路,不是么?我也不懂那六道轮回的法门,也不知如何未卜先知,防患未然。你所做未必是错,苍鹰所想未必是对。你如像我这般,舍弃善恶是非,不顾万众生死,自然可以行事逍遥,挥洒自如。”
张君宝问道:“如你这般?你是说。。。。你是说。。。。。。飞升渡劫么?”
飞蝇说道:“这并非飞升渡劫,实乃事在人为,你看看觉远,再看看我,便该知道端倪。你若真能舍得下这世道人情,看得破这俗世凡尘,不如随波逐流,若有机缘,自能入那山海门。若你真能如此,便能看的更清,想的更远,又有无穷寿命,可以追求自己心中的道。”
张君宝再度听见山海门三字,抬起头来,望向飞蝇,只想让他多说几句,然而飞蝇默然无语,低下脑袋,顷刻之间,又变回苍鹰模样,双目紧闭,睡得极为香甜。
张君宝心想:“山海门,山海门。。。。飞蝇所说的山海门,难道便是仙府天庭么?”他本已不想活命,但听了飞蝇所说,心中期盼,热切万分。
他想要永远活下去,真正永生不死。到了那时,他便能看透善恶,不再为此所扰么?
张君宝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不觉,热泪盈眶。他这些年来独处荒山野岭,苦心悟道,不就是为此么?若真有这么一条捷径,能够让他摆脱俗世纷扰,哪怕真是天雷劈落,灾祸加身,劫难重重,他也毫无畏惧。
他于天下之事,本已毫无挂怀,但如今却多了两位义弟,他与他们极为投契,仿佛便是亲身兄弟,生死之交,情谊深厚,自然而然便生出了照顾之意。此刻他得知苍鹰身份奇特,倒也罢了,可归燕然宅心仁厚,淳朴无邪,却让张君宝着实放心不下。
苍鹰于此刻醒来,睁眼望着张君宝,张君宝见他模样平静,绝无半点飞蝇身上迹象,知道他将一切忘得极为彻底,非但心智截然不同,武功、性子、想法、行事也处处迥异,无论如何,无法将他与那飞蝇联系到一块儿。
苍鹰问道:“大哥,飞蝇对你说了些什么?”
张君宝淡然一笑,道:“他满口空话,只是嘲弄,等若什么都没说,你那心中的魔头,着实可恶的很。”
苍鹰哈哈大笑,也骂道:“他本就可恶,更胜于我,我得好好想个法子,将他关入牢笼之中,哪怕我进了棺材,也不放他出来。”
张君宝手掌一托,一股渺渺狂风直冲云霄,卷起漫天树叶,席卷飞舞,飘过群山,飞往大海。苍鹰知他此举暗含深意,极目眺望,脑中思绪,纷纭纠葛,说不清,道不明,既替张君宝担忧,又暗中替他欢喜。(未完待续。。)
六十二 六甲虚飞
莫忧悠悠恢复知觉,身上暖洋洋的,一股温和雄浑的内力游荡于他诸般要穴之中。不多时,他神智清醒,睁开眼来,见到归燕然满脸惊喜,嚷道:“大哥,二哥,莫忧公子他醒过来啦。”
莫忧见到此人,心头微觉温暖,又见归燕然手腕流血,自己唇边血腥,暗知他定然又给自己灌了血,愈发感动,低声道:“燕然,你何必如此待我?”
归燕然道:“公子说的什么话来?若非你救我一命,我已经被觉远老僧打死了,说来还是我倒欠你许多恩情,未能还清呢。区区鲜血,举手之劳,也算不得什么。”
莫忧笑道:“若非我替你挡招,你也不能让靖海王将我救活啦。可见行善终有好报,作恶难免遭殃。咱们俩这般互相亏欠,算也算不清楚了。”
忽听苍鹰在一旁嚷道:“你俩说话这般客套肉麻,奶奶的,老子听得只怕三天三夜都吃不下饭去。”
莫忧支撑着坐起,见自己身处船舱之中,灯光微弱,室内敞阔,隐约可听见舱外海浪起伏之声。他微觉异样,连忙感应一番,发现岛上已无那灵花之母的迹象,吃了一惊,问道:“你们将那母灵花。。。。”
归燕然点头道:“大哥功夫厉害,将那母灵花一举杀了,也算为世间除一大害,只不过他似乎并不开心。眼下岛上靖海王已然伏诛,灵花之母不复存在,咱们大事已了,正打算返回中原。莫忧公子,你又有何打算?”
归燕然不知岛上居民尽数死了,苍鹰当时骗他说道:“那些百姓都到深山中躲起来啦,他们觉得此处妖邪遭灭,衣食美景。应有尽有,正是世外桃源般的住处,无论如何,不愿离去。咱们只管自己走了。”归燕然也不多想,登时信以为真。他本心念苏芝环惨死之事,但自幼习练收心镇性的功夫,而那苏芝环与他相处时日不长,此刻虽觉黯然,但悲伤稍抑,愁思散去。听苍鹰说要离岛。心头如何不喜?
莫忧凝视归燕然,忽然说道:“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归燕然闻言一乐,说道:“看你说的,你这么大一人,老跟着我做什么?不过你在这岛上住了一辈子。。。。”猛然想起莫忧岁数千年,这仙岛岁月,于他而言。殊不足道,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又道:“你在这岛上住了十年。是该好好去江南走走,见见咱们江龙帮的英雄好汉啦。”
莫忧“嗯”了一声,道:“你们是江龙帮的人?想不到江龙帮一群走私贩子,江洋大盗。居然有你们这般人才。”
苍鹰笑道:“你这八字评语,虽然尖锐苛刻,但当真深得我心。咱们江龙帮本是藏污纳垢、鸡鸣狗盗的小帮派。但这些年来整顿风气,气象已大不相同。”
莫忧犹豫片刻,道:“我虽曾是元朝千户,靖海王义子,但此刻一无所有,无依无靠,能否追随你们,一道入了江龙帮?我见惯元兵凶恶暴行,对他们早已憎恶怨恨,真心实意,想要与你们并肩共事。”
苍鹰心道:“咱们在岛上搅合得天翻地覆,好不容易将靖海王杀了,这等大功,若无见证,恐难以令人信服。这莫忧虽曾是元朝贵族,但毕竟还算是汉人。李听雨堂主深明大义,心胸宽广,豪气过人,深知降兵纳将的道理,自然会欣然接纳莫忧。”但也不敢打包票,只道:“咱们先回去再说,我们好好求求堂主,让他收留于你。你这般武功才干,即便自立门户,也并非痴心妄想,何况这等小事?”
归燕然听此刻莫忧成了同僚,大喜过望,拍着莫忧肩膀说道:“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啦。莫忧公子,但凡你有任何麻烦事儿,不必顾虑,只管开口,我归燕然与鹏远大哥,自然会替你出头。”
莫忧望着归燕然,见此人目光清澈,毫无心机,并非觊觎自己容貌,也非谋求自己爱意,与旁人绝不相同,而是发自肺腑的信赖关怀,心中感动,眼眶一红,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归燕然吓了一跳,一挺胸膛,大声道:“莫忧公子,咱们江湖奇男子,各个儿硬气刚强,即便利刃加身,也是无泪无汗,你动不动老哭鼻子,到了中原,只怕受人耻笑。”
莫忧笑了一声,嗔道:“我爱哭便哭,你管得着么?”
归燕然听他回嘴,心中怯了,嘟囔两句,跑到一旁,闷不做声,这前辈大哥做了一小会儿,登时原形毕露,威风不再。
正尴尬间,忽听张君宝声音透过船舱,飘了进来,使得乃是千里传音的功夫,他说道:“这岛上还有两个活人,他们手上有海图,咱们随他们一同返回。”
苍鹰登时说道:“可是那育闲、也该两位侍卫?”运足内力,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张君宝在远处答道:“正是他们。”
三人走上甲板,一眨眼,见到张君宝带着两人到了船上,这两位朝廷侍卫一脸惶恐,惊魂未定,想来仍深深震惊于张君宝的身法轻功。
莫忧笑道:“两位别来无恙。”
育闲与也该大叫一声,慌忙说道:“原来是世子大人到了。”
莫忧没好气的说道:“我好心指点你们明路,你们若让忽必烈派大军前来,想必此时已然平叛了,怎会闹得如此狼狈?”
两人连连称是,一脸愧疚。苍鹰笑道:“咱们也别耽搁了,我看这船坚固结实,船上满是补给,此时风顺海平,正是出发的好时机。咱们就此离去,返回人间去也。”
说罢命也该与育闲杨帆起锚,亲自掌舵,说出话来,全不外行,他多年前四处流浪从军之时,也曾随宋军出海逃亡,瞧过旁人航海,虽然不会。此刻稍稍一试,竟毫不陌生。也该与育闲对此也颇熟悉,三人这般摆开架势,忙忙碌碌,那大船安安稳稳,悠哉悠哉,白帆如云,离岛而去。
归燕然与莫忧站在船尾,遥望着辽阔无边的岛屿,回思往事。既感惆怅,又觉舒畅,不多时,莫忧身子摇晃,靠在归燕然肩上,归燕然啊呀一声,忙道:“莫忧公子,你老毛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