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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天搓了搓手,说道:“各位看官,兄弟我初来卖艺,手段可还使得么?”
铁盐笑道:“师父学究天人,咱们根本不知道师父的功夫有多么深湛,又如何敢妄下定论?”
周行天谦虚两句,又道:“这第五位高人,乃是我的老对头了。他便是昆仑派的剑痴,叫做万佛顶的武疯子青苍子。”
此人的威名,当真是如雷贯耳,人人皆知,陆遥敬重的说道:“青前辈这些年来武名兴隆,与师父并驾齐驱,人人都说他的剑术登峰造极。他使得可也是剑芒神功吗?”
周行天说道:“他的剑变化无踪,时而刚猛如雷,时而轻柔如雪,时而细致入微,时而又大刀阔斧,以他的轻功剑法,无需假借剑芒,也足以横行天下,勇冠三军。我与他相斗,即便拼劲全力,也仅有六成胜算。若是他领悟到空灵境界,那咱们之间,便得生死相搏了。”
轻衫笑道:“但这青苍子虽然厉害,可师傅依旧大有把握赢他,可见他比师傅,到底逊色一筹,师傅,我说的对吗?”
周行天斥道:“这小丫头,就会哄师傅开心。”
轻衫吐吐舌头,玉雪可爱,顽皮诱·人。
周行天不以为意,又道:“青苍子是我生平知己,平时与我打斗,多是玩闹较劲,并非当真厮杀。嘿嘿,这老小子,若是他固执起来,那我可得躲着他走啦。”
他翻开手掌,往前推出,比划两下,恨恨说道:“这第四位对头,便是少林寺的无宿秃驴。”
这“秃驴”二字一出口,众弟子瞬时笑出声来,原来周行天平素温文尔雅,生性平和,便是大敌当前,也绝不恶言恶语,此刻居然说出“秃驴”二字,可见他对这和尚怨气之深。
巍山问道:“佛掌无宿,他可是老与师父作对的和尚?”
周行天骂道:“这老秃驴好不可恶,我逍遥派四处传道,拉人入教,关他少林和尚什么事了?他闲的无事,偏偏要跑来捣乱,一口一个‘魔头,妖人,歪门邪道’,听得我好不气恼。这淫·僧如此歹毒,总有一天,我非得把他拉入咱们逍遥宫当个法王。”
众弟子面面相觑,心中皆不以为然,看周行天这声‘淫·僧’说的如此顺溜,恐怕平素两人互相对骂,谁屁·股上也不干净。
周行天骂了一会儿,叹道:“不过这妖僧为人虽然顽固,但佛法高深,心怀慈悲,功夫也。。。。与我旗鼓相当。唉,我也不想惹他,打了几架之后,以后遇上他,便头疼起来,索性绕道而行,何必意气用事呢?”
迫雨尖声道:“师父怕了人家啦!”
众弟子一听,登时起哄起来,周行天面红耳赤,怒道:“说什么‘怕’?这话说的多难听?我是敬他为人豪侠,不想与他为难罢了,我若使出‘魔音气壁’功夫,难道还怕他的‘万佛朝宗’吗?”
众弟子嘻嘻哈哈,当即调转枪头,好言相劝,周行天喘出几口粗气,平静片刻,又道:“这第三位高手,便是有‘南山豹’之称的段隐豹段兄弟。他年纪比我轻,但功夫却比我高,我俩刚刚分别数月,嘿嘿,他不仅武功盖世,而且学识渊博,于我又有大恩,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常海知道师父为人虽然谦和,但其实心高气傲,于自身武学修为极为自豪,他既然心服口服,那这段隐豹定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
他思索周行天方才的话,突然想起一事,心中震动,忙问:“师父,你们‘灵剑、佛掌、隐豹、天魔’四人,已经是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可这段前辈才排在第三位,如此说来,难道那余下两位人物,比他们更加高明吗?”
周行天身躯一震,刹那间,他眼中流露出惊惧之情,崇敬之色,以及难描难述的狂热。
他嘶哑着嗓子,小声说道:“我们功夫再高,也仅仅不过是凡人,而这世上,有些人,与我们不一样。我不是说过吗?这武学。。。是无止境的。。。”
周行天此刻的声音听来有几分遥远,又有几分飘渺,仿佛他说的不再是生平经历,而是那些古老相传的神话。
众弟子背脊发凉,不禁瑟瑟发抖起来,便是一知半解的小迫雨,此时也心中忐忑,屏息倾听。
周行天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远赴西域,云游天下,在一处幽暗地穴之中,我遇上了一位老人。
那老人穿的是破旧的长袍,粗看之下,至少也有三十年之久,但那长袍却干干净净,并无油污灰尘。他形如枯槁,宛若一棵古树,但眼神明亮,宛若星月。
我当时在那地穴中迷了路,走投无路之下,便向那老人求救,我心中原也不抱期望,想着这老人自己也被困于此,如何能带我出去?只想他能给我些吃的,好让我多活几天。
那老人似乎微笑起来,他用汉语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急忙答道:‘老前辈,我叫周行天。不知老前辈尊姓大名?’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我叫飞蝇。’也不见他有任何异动,陡然间,我只觉一股混沄内力涌入我浑身经脉,短短心跳间,竟流遍了十二经络。我无从相抗,浑身僵直,心中只想‘有鬼!有鬼!世上凡人,怎能有如此浩浩荡荡的真气?’
片刻之后,内力撤去,我如释重负,摔在地上,老人说道:‘你年纪轻轻,有此等内力,也算可以了。’
诸位弟子,并非师父我自夸,我年轻之时,已经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了,听这老人这般评论,我的心中,自然是有些不满的。但他内力浩瀚无边,绝非凡俗,他说我内力不差,对我而言,已经是天大的赞赏了。
老人说道:‘你能在此遇上我,也算你我有缘,我寿命将尽,也不知我下一个轮回之中,能否再与你相遇。你若有意,我便传你一套武学心法,以后你行走江湖之时,若能以此克敌,想必能想起我的好处来。”
我尚未答话,只见那老人手指一动,我腰间长剑倏然飞出,他在长剑上一拨,我只感到一股充斥天地的剑气激射而出,洞穴中轰鸣震耳,仿佛炸响了惊雷,洞壁摇摇晃晃,几欲倒塌,我急匆匆捂住耳朵,大声惨叫起来。
须臾之后,我抬起脑袋,只见他身旁的石壁上裂开了一道五尺宽的口子,裂缝笔直向上,有阳光从裂缝中照耀进来。
我后来粗略计算,他那一剑,斩裂了三十丈厚的石壁,让我得以逃出生天。
我于是跪倒在地,向他虔诚敬拜,老人便传了我那套心法,从此以后,我以此行走江湖,一旦使出这心法,便再也没遇上过敌手。即便段隐豹兄弟当真要杀我,我也有取胜的把握。”
常海颤声问道:“师父,这人教你的,可是‘魔音气壁’么?”
周行天凝视黑暗,用万分肃穆的语气说道:“‘魔音气壁’乃是这心法的妙用之一,而这心法有个残忍的名字,叫做‘蛆蝇尸海剑’。”
八 穿室幽风
一时之间,众弟子听得心中大震,神魂颠倒,遥想那神秘老人“飞蝇”的神功,只感虚实难辨,却又憧憬万分。
轻衫微微喘息,大着胆子说道:“师父,你能将这‘蛆蝇尸海剑’的功夫传给我们吗?”
众弟子屏住呼吸,心底既雀跃,又惶恐,生怕周行天因此不悦。他们这位师父虽然和蔼可亲,但依照江湖规矩,师徒之间当恪守分寸:师父之命,不可不遵;师父传下什么功夫,徒弟便学什么功夫;师父若是不教,徒弟也不可逾矩偷学。
谁知周行天沉寂片刻,说道:“早在你们年幼之时,我便将这门功夫传给你们啦。”
众人又惊又喜,问道:“真的?”
周行天道:“若非如此,你们年纪轻轻,功夫怎能练到这般地步?将来你们若有机缘闯荡江湖,便知道在你们的年纪,有这般内力武功,已是相当罕见之事。”
众人一起拜倒,大声道:“多谢师父大恩!”
他略微停顿,站起身,走到迫雨面前,将迫雨抱了起来,说道:“常海,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救你们这些战场孤儿?又传你们武功?”
常海一愣,连忙道:“那是因为师父慈悲心肠,义薄云天。。。。”
周行天笑了笑,神情有几分黯淡,他说道:“你先别给我戴高帽子,其实我救你们,固然是由于你们身世可怜,更因为你们这些孩子体质特异,适合练这蛆蝇尸海剑的缘故。”
铁盐奇道:“师父,这是什么道理?”
周行天说道:“这人体奇妙难言,种种异状,难以解释。比如当婴儿初生之时,身上有许多奇穴畅通,待到年纪稍大,又会闭合。再比如,若有人在年幼时,经历莫大惨事,诸如亲人惨亡,至爱被杀,那么体内的‘鬼河穴’便会打开,有了这‘鬼河穴’相助,练这‘蛆蝇尸海剑’便容易多了。这并非那飞蝇老人所教,是为师自己琢磨出来的道理。”
众弟子恍然大悟,顷刻间明白为何周行天会如此孜孜不倦,费心寻找自己这些孤儿。如此说来,周行天年幼之时,定然也遇上过惨绝人寰之事了?
周行天摸着迫雨的小脸,说道:“正所谓福祸相依,天道轮巡,你们身世虽然凄惨,但却因此得以修习神功,也算是稍有补偿了。我先前与欧阳重相斗,唯有迫雨与苍鹰看清我们招式奥妙,他们两人身上尚有一些奇妙暗穴仍未闭合,正是我学说的印证。”
迫雨捏着师父的手,小声道:“师父。。。。我。。。。我也想学那门功夫。”
周行天突然呼吸凝固,过了半饷,他点了点头,说道:“本当如此。”
他抱着迫雨坐了下来,陆遥趁势问道:“师父,你的故事还没说完呢,你说了那排名第二的高手‘飞蝇老人’,可排名第一的呢?”
周行天将迫雨放在地上,双腿跪倒,恭恭敬敬的握紧双拳,朝天空拜了拜,说道:“我心目中的第一高手,自然是咱们逍遥宫的玄夜魔神。他创下‘玄天伏魔功’这等旷古神功,古往今来的武学宗师,只怕无人能比得上他。”
众弟子学他模样,虔诚的拜了拜,齐声道:“玄夜神通,冠绝古今,天上地下,暗夜永存!”
迫雨刚刚入教,并不如他们狂热,见周行天居然将这位不知真伪的雕像排在首位,心中不免有些嘀咕,暗想:“这魔神恐怕已经死了好几百年啦,怎么能算数?师父真是个赖皮鬼。”
他等众人跪拜完毕,又问:“师父,这‘玄天伏魔功’又是什么功夫?你会使这门功夫吗?”
周行天哈哈大笑,眼中霎时流下泪来,他喜道:“这门功夫是咱们逍遥宫的镇教之宝,一共分为十层功力,从古至今,唯有玄夜魔神本尊,曾将其修炼至十层,其余再无人能练到第八层,更别提第九层了。我并没练过这神功,但却一直在找能练这神功的人。”
迫雨心下奇怪,追问道:“那师父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周行天说道:“我已经找到了法门,也许在几年之后。。。。嘿嘿,先不提了,容为师卖个关子,此事须得慎重,不可泄露天机。”
众弟子被他吊起了胃口,见他居然闭口不谈此事,哪里肯放过他?一时之间,他们大吵大嚷,撒泼耍赖,死缠烂打,好说歹说,硬是要周行天说出秘密。谁知周行天虽然对他们颇为溺爱,但此刻却死活不依,打死不说。
又过了一会儿,周行天望了望窗外,说道:“常海,你留下来,其余人快些离开,回家休憩。为师要替两位新徒施药施针,打通修炼功法的经络。”
余人虽然眷恋师父,但此刻早已疲倦,于是便依周行天所言,恭顺的退出了木屋。
周行天对迫雨说道:“小雨,你先睡一会儿吧。”也不见他使什么手法,小雨登时闭上双眼,胸口起伏,沉沉睡去。常海将两个孩子抱起,放在一张石台上,石台铺着红布,像是淌着泛滥血水一般。
周行天从怀里取出金针,放在蜡烛上烤了烤,脱去两个小童身上衣衫,又取出两粒药丸,喂入他们口中,用内力助他们服下,随后他手指如飞,先在迫雨身上连刺,动作纯熟至极,炉火纯青。
常海知道师父正在施展‘玄天伏魔功’上所记载的针灸之法,针尖凝聚真力,穿破肌肤,渗透穴位,刺激隐秘·穴道,这门功夫极耗心血,以周行天登峰造极的内力,过不多时,也已经呼吸紊乱,汗水淋漓了。
他望着周行天,心中敬爱感激,暗想:“师父为我们劳心劳力,这等恩情,永世难报。”
良久,迫雨针灸已毕,常海用棉布替周行天擦了擦汗,周行天长吁一口气,又来到苍鹰身前,刚刚刺了几针,神情剧变,颤声道:“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