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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寥也不丧气,他最后一击下,那面镜子基本上废了一半,难以再对他造成威胁,甚至可以猜到,救走镇魔镜的多半便是皇后那边的人。
这样也好,亦算给对方一个警告。
他对两女道:“看来,我们可以直接去京城了。”
素秋道:“需不需要改头换面一下。”
季寥刚想说“不需要”,忽然间心念一转,微笑不语。
……
皓月当空,明河共影。
大凉王朝起于西北苦寒之地,定都的天京却是充满纵横交错的湖泊。如果修行者从天上往下看去,便会发现无数水波倒映星光,如同地上也多出无数银河来。所谓江山如画,如画江山,便大抵是如此情景。
天京的风物人情,也仿佛画卷,教人来了便流连忘返。
太玄七绝一身白衣,负手而立在一泊轻舟上,显得格外孤清冷寂。
他到京城并无居处,若无事,便泛舟江湖,以此为家。此刻他手里攥紧一枚红叶,上面文字如同银钩铁划,满是肆意的杀气。
“腊月初八,天将大雪,以君试剑。”
寥寥十二个字,竟也让这位当今天下有数的大修士,生出心悸。
字的主人,自十月入天京,三日一战,如今已经挑战了二十位朝野内外的厉害修士,从无一败。
“何止是未逢一败,那位黑山老妖进入京城以来,还未有人从他手上走过一招。”烟雨楼是天京修行界里很有名的酒楼,这里有不少修士聚集,各种修行界的大事小事,也在这里流传开。
“听说黑山老妖修行的是魔道功法,而且是失传已久的天魔经,现在魔道的高手正纷纷往天京赶来,要一睹老妖的风采。”
“官府不管这件事么,听说官府最是痛恨魔教。”
“嘿嘿,大凉王朝和魔教本来就是纠缠不清的,你们难道忘了,当初大凉王朝一统天下时,内部可是有不少魔教中人,只不过太祖元丰大帝手段高超,利用完魔教后,又借助六大圣地的力量来对付魔教,如此才坐稳了江山。”
“说的也是,近些年官府对魔道的打压确实没有以往那般严重,搞不好现在官府又跟魔道中人勾连起来。”
“你们难道没发现,太玄七绝下山支持太子,干涉皇权,立时就出来一个黑山老妖,其中难道就没什么联系?”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黑山老妖挑战的全是皇后一系的高手,而且到现在为止,也没人弄清楚黑山老妖的来历,而且明知道他在天京,还找不到人。”
“三日后就是腊月初八,大家边喝腊八粥,边看着黑山老妖跟太玄七绝决战,简直是百年难遇的享受。”
“自从武皇帝时大司马跟当时的法主决战无忧城之后,修行界怕是还没出现过如此广为人知的巅峰之斗。”
“那一战才是令人神往,毕竟太玄七绝和黑山老妖到底没有当时那两位名气这么大。”
“说起来,那两位一战之后,便有传闻说他们进入了破虚之境,也不知是真是假。”
“肯定不是真的,这数千年下来,最惊才绝艳的修士便是太清道的赵希夷赵宗主,以她之能,尚且停留在登仙境,没能成为真正的仙佛中人。”
“这一点不敢苟同,灵飞派的季笙祖师,论修行成就决计不在赵宗主之下。当年魔界入侵,季笙宗主一招分光捉影,斩杀了三位魔王,迫退数万魔军,才有了后面咱们人族的大反扑,否则现在世间说不定都尽数沦为魔土了。”
酒楼之中,一个偏僻的角落,一僧两女正自坐着。
季寥笑道:“你们祖师还有这样的光辉事迹,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过。”
他问话的对象是素秋。
素秋难得嫩脸一红,她着实对这些事不太了解。
女郎却道:“赵希夷,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季寥神色微微变化,他道:“她和你之间还有什么交集不成?”
女郎道:“那应该是在我化形之前的事,而且距如今怕是有几百年了,至于到底我和她有什么交集,却总是想不起来。”
季寥道:“想不起来就算了。”
悠悠千载,物是人非,无论是让他不时挂念的女儿,还是那个**的女子赵希夷,每当他听到她们的名字时,都不免心中生出涟漪。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在他跟慕青同归于尽之后,她们都经历了什么,但也心里清楚,即使知道了也不能怎样,那段时光里,终究没有他。
他举起酒杯,对着两女悠悠道:“且惜今日,且醉今朝。”
两女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感慨,都举起酒杯,同他一碰。
素秋本来不饮酒的,不过跟在季寥身边,也不得不近墨者黑。
过了一会,有烟雨楼的小厮送来一坛酒。
看酒坛的封泥,至少有二十年了。
小厮指着不远处雅座上的一位柔弱少年道:“酒是这位公子送给客人你们的。”
柔弱少年唇红齿白,若是女装,恐怕都会让人以为他真是女儿家,不过季寥看得出他确实是个男子。
第52章 金兰
酒是好酒,自然不能不表示谢意,季寥对着柔弱少年拱拱手。
少年露出温和的笑意,欲要起身过来叙话,他身边的两个侍从却拦阻他,其中一位低声道:“公子,这里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我们得注意安全。”
少年不由踌躇。
季寥微笑道:“公子,如此好酒,还是大家共饮吧。”
柔弱少年笑了笑,道:“我们过去吧。”
侍从不由犹豫,终究他只是仆人,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少年往季寥这边走来。
不过两名侍从显然十分小心,替少年搬来椅子和酒具,还不忘凝神注意季寥他们三人,生怕出意外。
“贫僧了悸,这位是葳蕤,她叫素秋,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季寥洒然道。他向来是人敬一尺,我敬人一丈,少年对他客气,他自然也不会骄矜。
柔弱少年犹豫一下,说道:“我叫小白。”
女郎瞧了瞧他,看得少年不由脸红。她道:“你确实很白呢,为啥要请我们喝酒?”
柔弱少年解释道:“刚才这位了悸师父的话我听着很有感触,便想请你们喝酒。”
季寥微笑道:“古人云‘一字千金’,可现在我那八个字换来的这坛酒,却比八千金还要贵重。”
柔弱少年惊讶道:“了悸师父你识得我的酒?”
季寥撕开酒坛的封泥,里面飘荡出醉人心扉的酒香,他悠悠道:“这是一坛二十年的花雕,难得的是这坛花雕用的糯米应该是那烂陀寺自己栽种的糯米,那糯米天天受灵水浇灌,又经受佛法熏陶,成熟后,元力充沛,且又中正平和,更难得的是酿酒用的水,应当是不老泉的泉水,那一口不老泉,久服可以轻身延寿,每年产水不过千余斤,一斤水远比千金还要珍贵,为皇家私有,平常人能喝一口,便是了不得的机遇,莫说喝用它来酿造的酒了。”
说完之后,他便给自己斟满一杯,又给女郎和素秋各自添上一杯。
最后要给少年满上,却被他的侍从阻止。
少年神色不满道:“你们做什么。”
侍从面色讪讪,道:“给公子你倒酒。”
少年道:“你这样做很失礼的。”他又对季寥面露歉意道:“了悸师父,你不要见怪。”
季寥微笑道:“没事。”
他放下酒坛,任由侍从给少年斟酒。
四人举杯共饮。
这酒入喉便如一股暖流,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女郎感慨道:“小白,等会坛子能留给我么,我带回去研究一下这酒是怎么酿造出来的。”
少年微笑道:“等会我再送姐姐一坛便是。”
女郎欣喜道:“你这人真不错。”
她是妖魔,瞧一个人顺眼,便拿对方当朋友,哪怕才认识一小会,都不以为意。
少年能感觉到女郎对他生出了善意,而且没有任何用心,这使他不禁微微感动。
素秋是道家人,女郎自在,季寥高雅。
他们也不问少年有什么来历,只是谈天说地,想到哪就说到哪,兴起就碰杯,很是没有拘束。
少年一开始还有点拘礼,到后面却融入其中,心头欢喜。
他自小便没结交过真心朋友,旁人接近他总是别有用心,可是他跟这三人相处,却是无比惬意。尤其是季寥,他一见对方,便有说不出的亲近感。
一坛花雕,也禁不起他们痛饮,很快见底。
这酒灵力十足,寻常人一杯都要倒下去,不过季寥他们三个都不是凡人,所以喝了之后,瞬息间就把酒力消化了,倒是少年看着就是个柔弱贵公子,居然也没有醉。
看得女郎啧啧称奇。
见得酒坛空了,少年道:“再开一坛。”
侍从低声道:“公子,我们该回去了。”
少年神色怫然不悦,但他终归没醉,知道自己确实得回去了,否则被发现后,还要累得侍从受到责罚。
他面露歉意道:“两位姐姐,还有了悸师父,我得回家了。”
女郎道:“这就走了啊,你家住哪里,有空我们来找你玩。”
少年迟疑一下,道:“我有空会来找你们的。”
女郎笑道:“你知道我们住哪么?”
少年挠了挠头,说道:“我要找你们,总能找到的,就是我家不许外人随便进去,所以才不好告诉你们我住哪。”
“这样啊,那你有空记得来找我们,你不是喜欢种花么,我也喜欢。”
少年面色一喜,说道:“我家里还有本百花谱,下次我带给你瞧瞧。”
女郎嘻嘻道:“好啊。”
少年又从身上取出一串纯白的佛珠,对季寥道:“了悸师父,这个送给你。”
素秋惊讶道:“这是白骨天珠。”
少年道:“它原来叫白骨天珠啊,这是一位高僧送给我的,上面加持有佛法,我想了悸师父比我更用得上它。”
季寥也不客气,接过白骨天珠,立时感受到里面有一股生死色空的法意存在,他笑道:“你这又请我们喝酒,又送礼物,倒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枚法符就当做我给你的回礼,你可不要嫌弃。”
季寥掏出一枚墨色的玉片,上面刻有符文。
少年很是高兴的接过法符。
他又送了素秋一副银色耳坠,还拿出一坛花雕给女郎。
两女自然也给他回礼。
少年平生收过许多礼物,但这次收的礼物最让他感到开心,他道:“了悸师父,两位姐姐,我听人说‘白发如新,倾盖如故’,跟你们相处,我心头十分欢喜,要不我们义结金兰吧。”
他话说出口,便有些后悔,看着三人,生怕被拒绝。
别说季寥,就是顾葳蕤千年的妖生都没遇到过这种事,素秋也有些发蒙。不过他们都是不拘一格的人,女郎率先道:“好啊,那我便是大姐,素秋是二姐,了悸是三哥,你是四弟。”
季寥轻咳道:“还是我当大哥。”
素秋自是无所谓。
女郎盯着季寥,终究恹恹道:“那就你当大哥吧。”
少年差点都以为要被拒绝,哪知道他们答应的如此干脆。他身边的两个侍从想要阻止,结果发现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四人简单的做了一个结拜的仪式,聊了一会,随后少年便不得不告辞回家。
而他身边的两个侍从都面色如土的带着少年离开,不敢回头看季寥一眼。
季寥瞧着少年远去,微微一叹。以他的聪明才智,自是瞧出少年来历了。
第53章 白骨
“心软了么。”季寥身旁的素秋轻轻说道,她并不笨,也猜到了少年的来历。
季寥侧头看向她,手里拨动少年赠送的白骨天珠,身子恰好处于光和影的交界之处,阐发出生死无常的韵味。
他微笑道:“我本无心起纷争,但人生活在世上,便会有交际,各种纷杂的关系,自然而然会影响到自身,从而有纷争起伏,这也是人世间如此多姿多彩的缘故。既然接受了世间的精彩纷呈,有些无可奈何,那也是正常的。”
素秋默然道:“师伯羽化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季寥心中微微一动,那个女子也定然是很了不起的人。
女郎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季寥含笑道:“闲扯。”
女郎“哦”了一声,便道:“我们回去吧。”
季寥点点头,夜里城门本已经被封禁,但他们还是轻易的出了城,掠过纵横交错的水渠,到了一座略显残破的古寺。
这座寺庙也叫兰若寺,不过是一间野寺。
进入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