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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成名百年的人物,但要见我叔祖,还不够格。”银甲青年负手而立,冷冷盯着柳生刀斋。
远处的季寥一行人,丝毫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这些天为了亲妹妹出阁的事,他不得不担下迎来送往的责任,有悖于他一贯孤高出尘的性情。
在人际交往中感到厌倦,心头正有一股无名的火气发布出来,柳生刀斋的到来,正好给了他发现火气的出口。
因此不等父王吩咐,银甲青年便点了一拨手下的虾兵蟹将,亲自来收拾这狂妄的家伙。
何况钱塘君在龙族的青年们眼中有凡人眼中神一般的地位,柳生刀斋居然敢挑战钱塘君,无疑更激起银甲青年的怒火。
大战显然一触即发,而季寥却好似出神,浑然不关心柳生刀斋和银甲青年接下来的恶斗。
实际上,季寥的心神正出现在一处空旷的大殿里,大殿有八根柱子,燃着烈火,各自从柱子上延伸出一条烧的通红的锁链,将八根柱子中心的一个赤着上身的干瘦老头捆住。
“足下是被钱塘君关押在此的么?”季寥心神虽然被引到此处,仍是泰然自若地问出心中疑惑。
他如此问,也是顺理成章的。附近便是洞庭湖,老头能牵引他心神至此,定是不凡的存在,而他又被捆绑着。
显然,除却天下无双的钱塘君外,洞庭湖附近再无其他人有这般能耐。
第28章 诸法归一
干瘦的老头哈哈一笑,几乎眯成一条缝的双眸看向季寥,说道:“我就是钱塘君。”
季寥悚然一惊,奇道:“尊驾是钱塘君,你怎么会?”
“你意外我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对吧?”干瘦老头缓缓道。
季寥颔首道:“这确实很让人意外。”
干瘦老头道:“周围八根柱子叫做八荒神火柱,这些锁链叫做乾坤锁,都是人力难以毁去的神物,天底下也只有这级别的神物,才能把我留在此处,而且还是我亲手用这两件东西将自己囚禁。”
季寥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钱塘君道:“因为我做错了事,别人惩罚不得我,我唯有自己惩罚自己,如果我能挣开乾坤锁,毁去八荒神火柱,亦没必要继续留在此方世界了,那也是我撕裂虚空之时。”
季寥说道:“那你引我来此处,又是为何?”
他相信钱塘君的说辞,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解释通这位此界顶级的存在为何会被囚禁在此处。如果不是他自己动的手,旁人要困住这么一位人物,几乎不可能实现,即便成功,亦得日夜提心吊胆,生怕他跑出来。
钱塘君道:“我自困在八荒神火柱内,没法亲身出去让外面那娃儿知难而退,恰好发现你有圣皇血脉,生有元神,便想请你代我出一招。”
“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季寥沉声道。
钱塘君微微一笑,他抓住胸前的一根锁链轻轻往季寥身前送来。季寥此时虽然只是一道心神,但无肉身拘束,无论是速度还是变化,都十分的迅捷。他身兼三大无上宝典加上绝世剑术,瞬息间生出数十道应对那锁链的神通和术法,招招**潇洒,任是当今世上任何一位炼气士看到后,都会叹为观止。
季寥一口气使出这么多奇妙的神通和术法,哪怕限于心神,威力不大,但仍是心生得意,近来他一身所学,愈发圆融无碍了。
可是他没有得意太久,那锁链轻飘飘送来,一举将季寥所有神通和术法破去,全然无半点迟滞。
锁链顿时搭在季寥身上。
季寥大为骇然,他惊讶的不是锁链的威力,因为上面浑无半分力量,却是举世无双的精巧。
季寥若是肉身状态,定然冷汗不止。他发现无论自己用何种神通和术法,那锁链都能如期而至,打在他身上。
大衍之数五十,而遁去一。钱塘君用锁链使出的这一式,便如遁去的“一”,无迹可寻,根本没法防备。
钱塘君微笑道:“大道至繁至简,你身兼修行法之繁复,还好胜过我年轻时候,如果想要成为顶尖的人物,还需要诸法归一。这条路十分艰难,但你一定要坚持走下去。刚才我那一式,你只需要依样画葫芦用出来变成,无须领会其中蕴意,因为即便领会了,那也只是我的道,不是你的。”
季寥道:“我当然能记下来你刚才用出那一式,那也确实是无可抵挡的一招,但为什么你要演示给我看,而不是给你洞庭龙宫的后辈子弟?”
钱塘君道:“因为你有元神才能记下,且施展出那一招,他们不行的。”
季寥心下一凛,钱塘君的话,意味着他亦拥有元神。
他来不及思量更多,心神便再度回归肉身当中,他将注意力再次放在柳生刀斋和银甲青年身上。
柳生刀斋将缠绕刀身的布条扯下,露出皎洁明净的刀身。他将刀举起,指向银甲青年,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但你要拦着我,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饕餮亦没有察觉刚才季寥的走神,对季寥道:“没想到人族之中又出了一位惊才绝艳之辈,道德经里面说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个柳生刀斋俨然有了这么点样子。”
同旁边观战的诸人不同,被刀尖指着的银甲青年隐约感到脖子有些略微的不舒服。
那里正是他的逆鳞,亦是柳生刀斋的刀尖所指的地方。
柳生刀斋绝不是随意为之,而是真的把握住了自己的弱点。银甲青年虽然自负,却一点都不傻,立时意识到这是个多么强劲的对手。
柳生刀斋悠然道:“你放心我不会用十成力对付你,因为我真正的实力只有钱塘君才配见识到,接下来我会挑掉你的逆鳞,让你失去力气,毕竟那是你们龙族的弱点。”
他的话实是嚣张霸道得很,但偏偏给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在动手前,告诉对手自己要往敌人身上什么地方动手,亦是罕见的很,甚至很傻,可他偏偏如此做了。
即便青火都能意识到,如果柳生刀斋说到做到,将对银甲青年造成一生都无法抹去的心理阴影。
银甲青年不敢大意,一声龙吼自嘴里发出,好似雷霆霹雳凭空炸响,声势惊人。他身子一抖,便是一条上百丈大小的银龙,在空中绕着柳生刀斋盘旋飞舞。
无论是虾兵蟹将,还是季寥他们都离得远远的。
柳生刀斋静若处子,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天上的银龙却心里生出疙瘩,他还记得柳生刀斋刚才说的话,甚至觉得柳生刀斋的神念正在探查他的逆鳞。
这种念头生起,让他十分不舒服。
如果是别人说出刚才那样的话,银龙绝不会受任何影响,偏偏这人是柳生刀斋,是出了名的厉害。
银龙心里发狠,一摆尾,俯冲直下。
如九天挂落的瀑布,刚猛无俦。
柳生刀斋平静自若,人如清风一送,身形若有若无,居然将银龙这势大难挡的一击避过。
但他很清楚,这只是银龙攻势展开的前奏。
轻盈的刀身划破水面,成千上万到水箭蓦然从水面跃出。
每一道水箭的威力,都难以想象,撞击银龙庞大的躯体。
银龙暗道一声不好,厚重的身躯,在水箭面前竟显得有些单薄。矫健的龙躯,动作出现了凌乱。
柳生刀斋显然不会错过机会,轻盈的刀身划破虚空,似一道中庭月光洒下来,空灵明净,充满自然宁和的禅意。
一片轻薄的鳞片被挑开,龙血自虚空喷洒,庞大的龙躯砸落湖面,惊起重重浪花,拍打水岸。
很快龙血染红水域,显得触目惊心。
柳生刀斋并未收刀,在他十丈之外,无生拔剑向他。
“请赐教。”
第29章 天河剑气
青火不由抓住季寥的胳膊,说道:“我们把无生叫回来吧。”
她眉眼露出担忧的神色,银龙虽然没死,但也被废了大半,那可是龙族啊,天地间最强大的物种之一,都黯然败落在柳生刀斋手上。
青火纵知道无生剑术高绝,此刻亦没有丝毫信心。
季寥看向迎上柳生刀斋无畏无惧的无生,他没有比此刻更懂得无生这个人,他简单、纯粹,追求的是极致的剑道,在决斗时,他的生命才会有意义。
这样的人一定会有很高的成就,只要他能继续活着,但季寥隐隐觉得,即使无生将一切献祭给剑道,还是缺了一点东西。
观人如镜,可以映照自身,季寥也想从无生身上学到东西。
可他仍是想不到无生身上到底缺了什么。
他对青火的话,以沉默应对,注意力全然放在了持刀持剑的两人。
柳生刀斋的强大,有奄奄一息的银龙来证明,无生的强大,在于他敢直面可怕的柳生刀斋。
柳生刀斋将狭细的长刀一抬,锋锐之气飒然而出,未曾有半分收敛,换做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很难睁开眼。
无生细长卷曲的睫毛在柳生刀斋的迫人气机下微微颤动,但他持剑的手稳定的不像话。
忽然间,一声爆裂的雷鸣发出。
季寥心里一沉,出手的是柳生刀斋。
高明的修者,早已能在战斗中后发制人,但这不代表先发制人便是错的。先发、后发的区别在于人,而不在于招式法诀之精妙。
柳生刀斋一动手,便意味着他源源不绝的攻势就此展开,如江河呼啸,日夜奔腾,绝非人力可以断绝。
他刀法带出的雷鸣,并非剑气雷音,但异曲同工,皆是因为速度太快,体现的结果。
最可怕的是,季寥能感觉到柳生刀斋的刀绝非一味的快,而是锲合着玄之又玄的轨迹,给他一种尽在掌握的体会。
季寥意识到:无生的剑,很难有这么快。
刀光将无生吞没,紧接着一声悠然铿锵的剑吟升起,虚空里冒出一道罡流,同柳生刀斋的刀光搏杀在一起。
“剑气罡流!”
季寥暗自惊讶,他暗道无生这是一开始就要跟柳生刀斋以命相搏了。剑气罡流实质上是将体内所有的剑气具现出来,那代表无生从一开始便无所保留,直接越过试探阶段,要决生死,定胜负。
如果换做季寥,绝不会这样做,他会给自己留下从容进退的余地。
“不。”季寥很快心念一闪而过。
他看到了无生的剑气化为滔滔天河,那哗哗声引起他久远的回忆。他作为一株草时,身旁便有一道这般的河流。
季寥此时尚不清楚,那河流是无边无际的天河,跟黄泉水一样,俱是命运河流下最重要的河流之一。
“天河剑气!”饕餮吃惊道。
柳生刀斋并无饕餮这般高明的见识,但他遇上无生剑气所化天河后,心头莫名生出警觉。
那天河滚滚,可不只是剑气那般简单。
蓦然间柳生刀斋划破天河表面,立时体会到其中的剑意正化作无穷妙法,袭杀他而来。
一剑生万法?
柳生刀斋想起故老相传的一个剑道境界描述。
显然这不是一剑生万法的境界,因为即便是仙佛,都很少有人能修炼到“一剑生万法”的境界。
那是一种无上剑诀。
柳生刀斋立时做出清晰的判断。
他平生经历恶战之多,绝非常人可以想象,在决斗中死亡,早已是意料中的事,甚至那是他最好的归宿。
否则他不会在久无敌手后,选择度过东洋大海,来挑战天下无双的钱塘君。
无生的天河剑气只能激发他的斗志,而没法使他露出半分畏惧。
季寥没有亲历其中,无法感受天河剑气的奇妙,但他从剑气所化的天河里,仍能感觉到一股亘古长存的道意,那跟帝经天魔经、无字经甚至有些根源一致的感觉。
天河剑气的奇妙在于,每一个浪花,每一道水流,甚至每一滴水,都是一道绝妙的术法和神通,这是源于剑气本身的玄妙,而非剑气主人修为的实质体现。
如果是一般人早已被种种奇妙的术法和神通干扰到,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一旦心智动摇,便会被剑气主人发现,从而如洪水冲开堤坝,使敌人彻底溃败。
柳生刀斋不愧是柳生刀斋,他不但能动于九天之上,亦能守如九地之下,安忍不动。
天河剑气如遇到了一块坚定不可转移的磐石,河水不得不从磐石身上分开。
久守必失这句话,落在柳生刀斋身上毫无用处。
他真正做到了无懈可击,无隙可乘。
季寥见到此情此景,立时清楚无生很难扭转局面了。因为无生的气势已然开始回落,强大的天河剑气,决然难以久持。
柳生刀斋并非苦苦支撑,而是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