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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游失望道:“她有急事么,为什么不先跟我说?”
季寥道:“她啊,是个奇女子。她虽然不告而别,却留下一句话。”
碧游道:“什么话?”
“与其互为人间,不如自成宇宙。”季寥轻声说道。
碧游神情一惘,良久后,她才道:“赵姐姐可真厉害得教人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不是紫府峰那个小姑娘了,何况读过季寥写给她的书,了解到人世最本质的东西后,她的见识,早已无比卓越。
因此碧游很明白,赵姐姐留下的言语里是何等深情,又是何等胸襟气度。
陷入爱情里的人有全心全意依附的,也有不一样的,那就是仍是独立完整的人。
爱是深爱,情是深情,可以为之生,可以为之死,但终归不失去自己。
能做到前者的人,已经少之又少,能做到最后一句的,碧游从前还未见过。
赵姐姐三年的教导,最终都凝聚在这一句话里面。
季寥淡淡道:“这也是她对你的期盼。”
碧游轻轻点头,又问道:“师叔祖对我又有什么期盼?”
季寥道:“你已经认识到这世间何等糟糕了,但师叔祖希望你依旧热爱这人世间。”
碧游想坚定地说道,她会的。
但没有说出口,她希望有一天真能完完全全做到,而不是嘴上说。
最后她道:“师叔祖,我再陪你一年,就下山去。”
“好。”季寥微笑。
…
“景清,你教给吴道德的功法不是咱们青玄的基础炼气法。”吴道德道。
景清童子道:“是啊。”
吴道德道:“你为什么要改教他这个功法?”
景清童子道:“别人叫我改的。”
吴道德惊讶道:“是谁?”
景清童子道:“季寥师兄。”
吴道德不可置信道:“师叔祖醒了。”
景清童子道:“嗯。”
吴道德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景清童子道:“他说别人不问,就不要我说。”
吴道德叹息一声道:“是我不肖。”
景清童子道:“没事的,他醒来后,除了我、碧游和你徒弟白子虚,也没别人见过他,可见大家也不怎么挂念他,更不喜欢去太微阁。”
吴道德轻咳一声,这是安慰,还是捅刀子,要是师叔祖听见了,还得了!
他道:“你说我该不该立刻去拜见师叔祖。”
景清童子道:“你想去就去啊,问我干什么。”
吴道德道:“我怕师叔祖不高兴,也许他不喜欢别人打扰呢?”
景清童子认真思考了一下,说道:“如果你是女人,应该不会打扰到他,但你是男的,这不好说。”
吴道德哭笑不得,说道:“你这话可别对师叔祖说。”
“嗯,之前太上道宗的赵宗主便住在紫府峰,反正季寥师兄和她相处得很愉快,不过她已经走了。”景清童子道。
吴道德道:“赵宗主来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我懒得说。”景清童子淡淡道。
反正他觉得来就来呗,赵希夷又不会搞破坏,有什么好说的。
吴道德差点对着景清童子大骂几句,最后还是算了,骂景清童子,他也不会改的。
难道打他?估计打不过!
吴道德又惆怅起来,到底见,还是不见。
最后他觉得还是把白子虚找来问清楚,毕竟白子虚见过。
嗯,把张若虚也叫来。这小子能沉下心来,倒也未必不能成材。
…
“拜见师尊。”
白子虚和张若虚同时对吴道德见礼。
吴道德先是看了张若虚一眼,神完气足,精魄凝实,进境还出乎他意料外。
他再看白子虚,脸立即沉下来,说道:“你怎么回事,神气松松垮垮的,把手伸过来。”
张若虚不由露出一丝担心。
白子虚倒是不怕,坦坦荡荡把手伸过去。
吴道德探查他的气脉,脸上露出凝重道:“你真气尽散也就算了,怎么连神魄都虚弱成这样。你出现了这种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要是晚一点,你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还有你张若虚,你怎么当师兄的,难道你看不出他的问题,为什么你也不告诉我。”
张若虚愧疚道:“是徒弟不好,还请师尊责罚。”
吴道德道:“从现在起,你每天除了砍伐石竹外,还得去幽河取一块阴玉,这阴玉不是给你自己用,而是给你师弟用,还好咱们青玄产阴玉,能滋养神魄,不然你师弟这伤势,麻烦可大了。”
张若虚道:“那我现在就去。”
吴道德道:“也好,现在还没到晚上,你取出阴玉便直接回清凉峰,我得好好问下你师弟,他伤势怎么来的,再放他回去。”
张若虚道:“那弟子先去了。”
…
张若虚赶到幽河,准备跳下去寻找阴玉。
“小子,你没看到我在这垂钓么?”
张若虚一惊,往声音源头看过去,却是个老道士。
他也不知道这是哪一脉的师长,更不敢开罪他,只得恭恭敬敬道:“晚辈眼拙,没看到前辈。”
他这时才注意到,老道士有钓竿和钓丝,唯独没有钩子,钓丝只是垂在河面上。
老道士道:“你看什么看?”
张若虚支支吾吾道:“我看前辈也不是在钓鱼啊,你钩都没有,而且这幽河里只有阴玉吧。”
老道士道:“胡说,你没看到我钓的是暮色?”
“额,打扰了。”他觉得这前辈奇奇怪怪的,还是不要跟他争辩。
张若虚继续往下游走。
第104章 机缘(第四更!)
幽河水极冷极冻,腐蚀血肉,瓦解神魄。
张若虚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才找到指甲大那么一块阴玉。他上了岸,行功回气,好一会,才有力气往回走。
他下意识看那老道士呆过的地方,人已经不在了。
张若虚摇了摇头,往清凉峰回去。
白子虚已经在房间里,他房间没有灯火,只点起一炷香。
“师弟,我回来了。”
香忽然灭掉,灯火亮起,满室通明。
白子虚点头道:“师兄。”
张若虚道:“师父后来跟你说了什么?”
白子虚道:“就问了一些我受伤的事,然后传给我一个法门。”
张若虚今天浸泡幽河水,脑袋灵光不少,他道:“刚才你对着这一炷香,便是那法门?”
白子虚道:“嗯,这是养神的法门。叫做心灯通神诀。什么时候,我把这一炷香点进心里,便才算入了门。这个过程,亦可以蕴养我的神魄。师兄,你要学么?”
张若虚摇头道:“你先养好伤吧,何况我资质本来就比你差得多,更得专心致志,不能分心旁骛。”
白子虚不由一笑。
张若虚道:“你笑什么?”
白子虚道:“他们都说我是绝世天才,师兄是庸人之资,其实大错特错。师兄是内秀于心,如山中玉石,看起来是石头,内里却是美玉。我瞧青玄之中,包括师尊在内,将来都会被你赶超过去。”
张若虚笑了笑,说道:“你这话别给旁人说,免得被人笑话。”
白子虚道:“我是认真的。”
“嗯。”张若虚道。
他把阴玉交给白子虚,又道:“我今天遇见一个奇事。”
白子虚道:“什么事?”
张若虚把老道士的事说了一遍。
白子虚微笑道:“明天师兄早点起来去幽河吧,记得去昨天那老道士垂钓的地方。你若是见了他,便说老前辈,你今天收获甚丰。他若继续问你收获了什么,你便说这一河的朝阳都是他的收获。”
张若虚表示记住,又问道:“他若是不问呢?”
白子虚道:“这是机锋呢,昨天是暮色,意味着人之迟暮,但迟暮不可怕,因为过了一晚,便是朝阳。人生代代无穷已,你见他老,他未必真老,你现在年轻,却还不懂得什么是生生不息,什么是亘古不变之物。你答得好,他见你机灵,说不定有好处给你。”
张若虚似懂非懂,说道:“师弟你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事,你这么聪明,更应该用功修行才是。”
白子虚微笑道:“你累了一天,快去休息吧。”
张若虚知道自己师弟主意正得很,自己说这两句,也只是希望他能听进一点点,若再多说,怕他不高兴了。
他道:“那你记得使用阴玉,我回去休息。”
待张若虚离开后,白子虚拿着指甲大的阴玉直接放进嘴里,他默默咀嚼,双眸泛起幽深的漩涡,眨眼功夫他已经将阴玉消化了。
感受到自己的眉心祖窍有一丝絮状的精神力凝聚,稍稍释放出来一点,周围环境就无比清晰起来。
这便是心魔**的力量么,真是可怕。
怕是入化级数的修士,才有这种级别的感知。
他心里幽幽想着,那老道士修炼的也是这个吧,那他到底有多强。
实是不可捉摸。
“师兄朴实内秀,应该会被他赏识。”他暗自道。
灯火再度寂灭,熄灭的一炷香又点燃起来。
明灭不定,如同流萤断续之光。
…
清晨,张若虚按照白子虚说的那样,一大早便去幽河。
还是昨日的地方,老道士已然在那里。
他上前,措辞准备照着师弟说的做。
“前辈。”
“嗯哼?”
“你今天收获颇丰。”张若虚平心静气道。
老道士笑道:“收获了什么?”
张若虚道:“这满河的朝阳都是你的收获。”
老道士盯着张若虚道:“你小子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谁教你的。”
张若虚万万料不到老道士会这么问,他心想这本来就是师弟教我说的,还是照实说话吧,他道:“别人教我的,还请前辈恕罪。”
老道士道:“谁教你的?”
张若虚摇头道:“我不能说,前辈要责备就责备我吧。”
老道士道:“你还挺讲义气的,不过,你要是老老实实告诉我谁教你的,我就给你点好处。”
张若虚摇了摇头。
老道士将钓丝往幽河一甩,顿时有许多阴玉飞了出来,落在他身边的鱼篓里。他道:“你采集阴玉辛苦,只要你老实告诉我,我就把这些阴玉给你。”
张若虚不由沉吟。
老道士道:“你放心,我只是很欣赏教你说话的人,想知道他是谁,并没有别的意思。”
张若虚道:“老前辈,我不能说。”
老道士道:“为什么?难道你信不过我?”
张若虚道:“晚辈欺骗前辈已经是不对,如何还能要你的好处。我既然决定不说他是谁,自然更不能因为一点利益就反复,哪怕前辈确实不会责怪他。”
老道士摇头道:“你却是有点愚鲁,我跟你说,这一段河的阴玉都在我鱼篓里了,你要再去采集一块,得去很远,而且质量未必好。”
张若虚拱手道:“晚辈自当尽力去采集。”
老道士便闭目,不再回应他。
张若虚对着老道士深深一拜,往下游的河段走去。
等他走远,老道士睁开眼睛。
他自然是季寥。
季寥低语道:“他只是个平实之人,如何能同我的宿命扯上关系。反倒是白子虚这小子,却是罕见的机灵。若心术再正一点,倒不失为一个可以栽培的好苗子。”
…
张若虚把自己弄得疲惫欲死,才找到一块比昨天小一点的阴玉,然后又去砍伐石竹。今日比往常累了不知多少,到了月上枝头,他才完成日常的功课。
此时他已经没力气走回去,只得再休息一会。
“师兄,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白子虚突然出现。
张若虚道:“你怎么来了?”
白子虚道:“我见你还没回来,便来找你。”
张若虚道:“你身体吃得消么?”
白子虚道:“正常行动无碍了,你到底怎么回事。”
张若虚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
白子虚叹气道:“师兄啊师兄,你可要我怎么说你好。他都说了不责备我,你照实说便是。现在可好,到手的机缘都飞走了。”
张若虚听白子虚一说,便知道自己确实做的不当。
但他也不失落机缘的丢失,只是道:“没事,今天我已经摸索出打捞阴玉的小窍门,不会耽搁你疗伤了。”
白子虚摇头道:“我的伤迟早会好,可你这机缘一错过,不知如何才能找回来。”
他不过是偷窥了老道士桌案的神秘文字,便收获一门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