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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若虚略显冷淡回道:“师弟,你来晚了。”
白子虚当然明白张若虚话里潜藏的意思,以他的聪明才智,难道觉察不出死去的师弟会遭到伏击,可他偏偏等到此时才出现。
这件事显然让张若虚生出不满。
白子虚道:“师兄,你果然很聪明。我确实有其他的要事得去做,所以来不及救援冯师弟。”
张若虚道:“你也应该知道,你不来救他,他活下来的机会便很渺茫。有什么事,能比同门的性命更重要?他是青玄的弟子,可不是别人。”
白子虚淡淡道:“青玄弟子那么多,总会有人死的。”
张若虚道:“这不是一回事。师弟,你这样做,心里会好受么?”
白子虚道:“师兄,我不是你。”
张若虚道:“可你是青玄的弟子,难道你心里一点都不爱护同门,你可知道,这位冯师弟临死前还惦记着,他没完成你的任务,他是带着愧疚去的。”
白子虚道:“那你就不该杀这些家伙,得等到我来杀,这样才能减轻我的内疚,你说是也不是,可你偏偏杀了他们,不给我机会,你说,你是不是也没考虑过我?”
张若虚叹气道:“你还没意识到你错在哪么?我心痛的是你居然会忍心送同门去死,跟我回去吧,无论你打算做什么,都停下来。”
白子虚道:“我不会跟你走,我要回青玄,自己会回去。师兄,每个人的路不同,你干嘛非得逼我跟你走一样的路。
你把师门看得重,我不反对。但你也不要干涉我。你难道忘了,青玄修行先修心。每个人的心都是不一样的。”
张若虚道:“照你这样说,青玄之人是不是个个都该走自己的路,大家都只顾自己?那要宗门有什么用。宗门赋予我们自由,但这不是我们可以肆意妄为的借口。”
白子虚道:“如果我非要坚持我自己的想法,你是不是要逼着我跟你回去。师兄,我承认你有了不起的地方,但如果你跟我相斗,我保证给你一百次机会,你都没法斗赢我。”
张若虚听出他话语的坚决,他不明白师弟为什么要这样做,亦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只是啊,他是张若虚。
他道:“如果你舍不得害死我,那我终归能把你带回山。”
白子虚摇头道:“咱们话不投机,我走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下着,白子虚却已经离开。
张若虚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他需要弄清楚,白子虚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
红城,这是“红”的首府。
城中有天宫,中方外圆,通达四方。东宫谓之青阳,南宫谓之明堂,西宫谓之总章,北宫谓之玄堂。
明堂是碧游办事的地方。
张若虚到明堂拜见碧游,他依稀记得碧游的相貌,数十年过去,她容颜未改。
“拜见碧游峰主。”张若虚还是照青玄的规矩向碧游见礼。
碧游道:“掌教已经通知我,你是为白子虚之事而来。你见到他了么?”
张若虚道:“已经见过师弟。”
他略作犹豫,终归没把那位冯师弟的事说出口。
碧游道:“如何?”
张若虚道:“师弟确实有些变化。”
碧游道:“白子虚把所有事都办得很妥当,但我这里不只是要办事的人,还需要跟我理念一致。你应该明白。”
张若虚在太微阁读过碧游留下的手稿,很理解碧游要做的事。
因此他清楚碧游的意思。
张若虚道:“峰主打算接下来怎样对他?”
碧游道:“你能把他劝回去最好,不然,等他真正犯了错,我不会姑息。”
张若虚道:“峰主的意思是,我师弟还没有犯错?”
碧游道:“暂时抓不住他的错处,但他确实背着我在做一些事。”
张若虚犹豫再三,不知道该不该把冯师弟的事说出来。
终于他还是决定如实道出,因为碧游峰主已经注意白子虚,他想替他隐瞒,也决计瞒不住的。
碧游听了张若虚说的事,淡淡道:“这件事我知道,冯西风他是自愿的。他去做那件事确实有很大风险,而且在他出发前,我和白子虚亦对他说过,不会有人去救援他,一切都得靠他自己。”
张若虚心道,难道他自己错怪师弟了?
可他为什么不解释?
碧游见张若虚神情,便道:“你是不是因为这件事和白子虚发生了矛盾。你定是以为自己错怪他,但也很疑惑,他为何不对你说清楚。”
张若虚道:“峰主知道真相?”
碧游道:“冯西风是白子虚的嫡系,白子虚在他心里的地位,如同神明一般。这样的人,在我这里,并不少。我只是想让大家的日子过得好一点,我不需要别人崇拜我,把我当成神一样,也不想别人在这里被当成神来膜拜。白子虚该当明白我的意思,可他并没有因此收敛。现在,只要他一声令下,从红城到西荒诸国,都有不少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一句话,便可以拿走那些人的一切。”
她顿了顿,说道:“他明明可以不接受这一切,但他接受了。我想这也是他不对你解释的原因,因为他的确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跟你的想法有冲突。”
张若虚明白了,又有些迷茫,他对白子虚不满的理由,同样可以用在碧游身上,因为是他们让冯师弟去送死的,可冯师弟又确实是自愿的,难道他还能为此怪两个人。
他们没有错,那是自己错了么。
他也没有错。
那么究竟错在了哪里?
第121章 死的便是两个人
张若虚离开了红城,现在他有些迷惑,所以得想清楚。
在他离开之后。
明堂里显化出一道身影,好似水流汇聚而成,模样是季寥。
碧游道:“师叔祖,如果不是张若虚下山,你是不是都不来看人家。”
在这一刻,她不再是杀伐果断的碧游峰主,而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这也是她的本性,但只在季寥面前流露。
季寥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不来看你,你不知道来看我么。”
碧游道:“你明知道人家有要紧事,哪里能分身。对了,你为什么要让我瞒着张若虚关于冯西风身上有李代桃僵法符的事,他毕竟也没有死。”
季寥道:“这件事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碧游道:“本来张若虚和白子虚之间的误会还是可以解释清的,这样一来,他们师兄弟两人的裂痕怕是难以修补。而且师叔祖为什么不让我拿下白子虚呢,我想他身上定是有什么邪魔在引诱他。”
季寥道:“要拿下白子虚容易,但要拿下他背后的人却比较困难,现在还不是收线的时候。”
碧游道:“真的是这样?我总觉得师叔祖有什么事瞒着我。”
季寥心道:“小丫头倒是越来越聪明了,没以前好骗。”
他不由叹息,姑娘可不能太聪明,否则以后怎么能嫁出去。
他道:“你还是好好忙你自己的事,别看你现在做得有声有色,那是佛门还没跟你动真格。”
碧游道:“等我炼成元神后,就会没事的。”
季寥笑道:“你以为炼成元神有那么容易。”
碧游道:“是的。”
“真是自信,不跟你多聊了,我炼道合真已经到关键时刻,这段时间,你要小心一点,别被人算计。”季寥拍了拍碧游肩膀,然后大殿只剩下一摊水迹。
碧游略有些失落,心想:“等手上事没那么多了,就回去看看师叔祖。”
…
山庄,叶七正看着儿子叶青帝拿着一把短木剑挥舞,小小年纪,已经把剑法使得有模有样,呼呼风声,好似山涧流泉。
张婉悠却敏锐察觉到丈夫今天有些不一样,她道:“你有心事。”
叶七道:“嗯,今天我把阿鼻剑取出来擦了擦。”
张婉悠道:“你已经很久不碰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七道:“明天是腊月初八。”
张婉悠道:“腊八节啊,可咱们不是一直都不过腊八节么。”
叶七道:“腊月初八是释迦牟尼成道之日。”
张婉悠知道释迦牟尼就是俗称的如来,在佛门地位等于道门的元始天尊。她道:“这又怎么样?”
叶七道:“释迦牟尼成道时,有天魔去坏他道行。因为成道是天地不容之事。明天正好也是师叔祖成道之日,会有人阻道,我是师叔祖的护道人。”
张婉悠道:“所以你要回青玄一趟?”
叶七道:“你在家看着叶青帝,等我回来。”
张婉悠道:“那你回不来怎么办?”
叶七亲吻妻子额头,轻声道:“哪怕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也会回来看你。”
张婉悠抓住他的手,道:“不,我要你活着回来。”
叶七看着自己的妻子,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活着回来,死的便是两个人。
…
青玄山四季并不鲜明,下雪的时候也不多。
只过了一夜,青玄五峰都银装裹素。各峰的弟子、长老都被传唤到了太乙峰,就连闭关的长老亦被请出来。
吴道德宣布了一件事,在没有他的命令之前,谁也不可以下太乙峰。
许多人询问缘由,但他没有解释。
…
紫府峰同样覆盖起厚厚的积雪。
但太微阁没有雪。
好似太微阁已经不属于这片天地。
并且,太微阁上的烟罗之气,已经完全消失。
季寥面前升起一座小火炉,上面煮着茶,他没有等谁来,只是自顾自的饮茶。接下来会有危险的人、危险的事到来,但他很悠闲。
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悠闲过。
成为人之后,想的事情会多一些,便难得有真正的放松。
此刻他什么都没有想。
他彻底抛却了心中的包袱。
什么超脱者的斗争,什么宇宙终结,什么红尘是非,都彻底跟他没关系。
他是谁?
季寥眯着眼,视角好似变成一只苍鹰的视角,俯瞰大地。
鹰击长空,但注目的却是地上的野兔。
苍鹰可没有什么豪情壮志,那些都是人类强加给它的,它飞到天空那是它生来如此。
忽地他的视角再度转换,那是水底的世界。
他成了一条鱼。
鱼儿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泳,好似很快乐。但实际上呢,这跟人在陆地走路差不多,人走路会快乐么?
走路时可能会快乐,但未必是因为走路这件事本身。
所谓鱼儿的自由自在,又是强自附加的概念。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说出这个境界,就不是这个境界。
季寥没有深入去想什么,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他眼前出现一个人,清丽如水,绝世娇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有了她,这两句诗才有了意义。
世上总有那么一些形容词,是因为某个人而存在。
“我说过,不喜欢紫府峰有烟火气。”她说话了。
她是谁?
他自然是清水真人,哦,是清水道君才对。
世间最强大的混元无极存在。
如果世间还有道主境界,那她就是道主。
她说不喜欢,别人就不能反驳。
如果反驳,那人要么无知,要么很傻。
季寥道:“可我偏偏喜欢。”
他说的是紫府峰的烟火,也是红尘的烟火。
其实他大可以说太微阁已经不在紫府峰,甚至不在这方天地。
但他没有用这种话来辩驳。
季寥傻了么,他没有。
季寥无知吗,更不是。
清水道君好似生气了,她生气自然是很可怕的事。
火炉无声无息间灭掉。
季寥甚至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天地元气的存在。
眼前的清水道君变得无比高大起来。
错了,是他变得无比渺小。
他的渺小,衬托出道君的伟岸。
第122章 不可磨损
今时今日的季寥已经很强了,但在清水道君面前还是显得那样弱小。
难道季寥真的还差清水道君那么多?
此时此刻的真相并非如此。
如同旁人以为鱼儿自由自在,以为苍鹰雄击长空。
那都是附加的概念。
季寥在眼前的清水道君身上附加了这个概念,所以对方很强大,他很渺小。
“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
季寥低语。
太上这句话的微妙让季寥有些感慨,不在于道的宏大伟岸,而且于“强”,人真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