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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梦见郑娥坐在他的膝上,就像是一只乖乖的小奶猫似的窝在他怀里,与他一起看桌子上的画册。她满头青丝如云一般的披洒而下,细细软软的发丝时不时的拂过萧明钰的脖颈和耳侧,犹如吹皱了一池春水和春光的三月春风一般。
萧明钰微微垂首便能闻到她发间的淡淡幽香,仿佛是指腹间摩挲着的轻纱,轻轻一捻就会碎开一般的薄香。他把头垂下去,半靠在郑娥的左肩,正好也能透过她去看那正摆在桌面上的画册。
犹如玉雕出来的纤指正漫不经心的按在画册上,被画册上浓艳的颜色一衬,更显得白腻如瓷,在柔和的灯光下几乎盈盈生辉。郑娥似是漫不经心的往后靠了靠,指尖在画册上轻轻一移,笑声柔软如玉珠滚落,还带着几分不经世事的天真:“四哥哥,你看这个动作怎么样?”
那画册上俨然是一个男人大马金刀的坐在靠椅上,女人披着件海棠色外衣坐在他的膝上,一面仰头去吻他的唇,一面伸手在……
……在那个地方……
那一刻,画册上女人那张模糊的脸仿佛变成了郑娥的脸,那刻板的画一下子就变得活色生香,令人怦然心动。
怪不得,连佛祖都说“爱欲莫甚於色,色之为欲,其大无外,赖有一矣,若使二同,普天之人,无能为道者矣”。而他唯一的欲、唯一的色,皆从郑娥而起……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想法,背对着他的郑娥忽而转过身来,纤手按在他的肩头,轻轻的仰起头,用珠玉一般的贝齿咬住萧明钰的嘴角,然后……
然后,萧明钰就醒了。他盯着书桌前那摇曳的烛光和看到一半的画册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法慧寺的后院里。
随即,萧明钰一脸复杂的低头看了看有些湿了的裤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般的地步。
好一会儿,萧明钰这才理好情绪,沉着脸,咬牙开口叫道:“得福!”
在边上隔间候着的得福听到这声音,一咕噜就醒过神来,隔着门板回道:“殿下,可有吩咐?”
萧明钰古怪的沉默了片刻,道:“替我准备热水……”他顿了顿,咬牙切齿的加了一句,“还有,拿个火盆来。”
作为一个去了根的内侍,得福虽然知道些男女之事,但是对于萧明钰此时的处境仍旧是有些不明所以。他也只当是萧明钰越发难伺候了,但他到底久经考验,一声不吭的就给应了下来,打着哈欠起床做事。
等得福拿来火盆,伺候完萧明钰沐浴,这才有功夫去收拾烧完了东西的火盆和萧明钰的衣物。
只是,叫得福没想到的是,殿下缓下来的其他衣服都没少,好像就是少了一条亵裤?火盆里头除了几本画册被烧了所遗留下来的痕迹之外倒是还有几块烧焦的布料。
所以说,是烧了?
所以说,殿下他大半夜烧裤子究竟是有什么深意?难不成是暗暗提醒他到更换贴身衣物的时候了?可,可这个月的衣服才刚换啊?!话说起来,这么喜新厌旧的主子可真难伺候哦……
今天的得福仍旧是身兼数任,兢兢业业。
转瞬之间,就到了吴王和楚王来京的日子。
第69章
等慢了几天的吴王也赶到京城的时候; 皇帝正好空出时间来,特意吩咐贤妃准备好家宴; 叫齐了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外加郑娥; 一起来聚一聚。
郑娥与二公主两人坐在一边,皇子们则是坐在另一边,而皇帝与谢贵妃、贤妃则是坐在上首的位置。因是难得的家宴; 倒也没急着看歌舞,反倒是坐在上首的皇帝先开口与底下几个儿子女儿说了几句话。
楚王这些年在外头历练; 倒是显得高壮了许多,只是那五官轮廓仍旧是颇似其母王昭仪; 略显得纤柔了些。好在他一贯大大咧咧,如今反倒是有一种沉稳的气质,竟也能压得住这颜色。
楚王一入宴便先起身来; 玉青色的袍子衬得他身形高大挺立。只见他长袖一拂,直接端起酒杯; 起身给皇帝敬酒; 垂下头; 郑重其事的道:“儿臣这杯酒; 先敬父皇!”他说着就红了眼睛,满面恳切; 言辞庄重; “为人子者却不能侍奉左右,儿臣实在有愧。唯愿父皇身体康泰,万寿无疆; 便是叫儿臣减寿十年亦是甘愿……”
“这般年纪了,还是这般口无遮拦!”皇帝瞥了楚王一眼,倒是微微扬了扬唇,垂首抿了一口酒,随即又难得的笑赞了二儿子一句,“不过,倒是长进了许多……”说着便端起杯子,喝了那杯酒。
儿子懂事,便连边上的王昭仪也觉得自己得脸,忍不住悄悄给儿子递了个鼓励的眼神,露出宽慰的笑容来。太后过世后,王昭仪没了靠山,日子自是没有以前那般好,好在皇帝念旧情,自己又有个好儿子,这才能在那深宫里头接着熬下去。
楚王献美在前,吴王便也跟着站了起来,从身后的侍从手里接过一个长匣,亲手打开来,口中却是恭敬的道:“儿臣此回得了一柄宝剑,常闻宝剑配英雄,便特特带来呈与父皇您。”
紫檀雕金木匣打开之后,内中的一柄黑剑躺在匣中,灯光似水,落在这柄黑剑上却成了那森然的剑光,衬得那剑刃更是锋利无比,令人胆颤。
此当为绝世宝剑!世间罕有!
皇帝少时便履战场,颇好刀剑,只坐在上首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便瞧出此剑不凡来,不由道:“好剑!这剑绝非凡品。”
吴王微微颔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那柄黑剑拿起来,示意给在场诸人看,口上不疾不徐、一字一句的道:“此剑乃是儿臣偶得,赠剑人称之为‘湛卢’。”
此言一出,坐在诸位皇子上首的太子不由微微显出不屑来:吴王倒是越发活回去了,为着讨皇帝欢心,连这些个话都敢随便说出口——湛卢乃是古之名剑,珍贵至极,哪里是他这般人能轻易得到的?
只是吴王却还是一脸沉静的把话说下去:“昔日铸剑大师欧冶子奉命铸剑,三大剑,二小剑,分别为: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而湛卢为五剑之首。世人更是多有一言,配此剑者‘出之有神,服之有威’。”说到这儿,吴王双手捧着长剑,上前呈与皇帝,恭恭敬敬的道,“更有人说湛卢乃神剑,唯见明君盛世,方得显形。此剑托与儿臣之手,想来也是希望借儿臣之手,得见盛世明君。”
吴王这话明里暗里都在奉承皇帝,皇帝听着自是不会生气,随手结过那柄黑剑,轻轻用手在剑身上弹了一下,果是听到“铮铮”的金戈之声,剑光森然,刚柔兼备,确实是好剑。
吴王随即又恭敬的在边上加了一句:“此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能伸能曲,父皇若是不信,可以一试。”
皇帝略一思忖,果真叫人拿了丝发、铁块来试,果真是如吴王所说,这般一试,他对这把宝剑却又信了几分,将这柄黑剑教育边上的荣贵,笑着与吴王点了点头:“你倒是有心了。”
吴王连声道:“此是宝剑投明主,儿臣岂敢居功?”
皇帝闻言微微抬眉,又侧首吩咐左右从内库中选了些东西赐与吴王,以示恩宠。
眼见着楚王与吴王占尽风光,太子心里头不免有些郁郁,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起了自己的闷酒。
太子妃崔氏瞧在眼里,生怕惹出事来,悄悄的倒了杯温茶递上去给太子:“殿下莫要多饮,还是喝些茶解解酒吧?”这种宴上,吴王与楚王一定是盯着太子的,必要提高警惕才好,肯定不能喝醉。
太子其实现今瞧着崔氏也不大高兴——楚王如今都已有嫡子,这回还特意带来讨皇帝欢喜,吴王妃据说也已有孕,故而才没有跟来,偏只有他和太子妃至今也值得了一个康乐郡主。
只是,太子虽是不悦但也多少是个明白道理的,略一思忖还是伸手接了那盏茶,慢慢的喝了几口。
吴王之后自是轮到萧明钰了,他倒是简单,随大流的给皇帝敬了一杯酒。后头的五皇子和六皇子亦是说了几句祝酒词。六皇子一贯聪慧,倒是笑着念起了《诗经》里头的《常棣》,当他念道那句“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皇帝亦是不由得大笑抚掌。
等几位皇子都坐下了,上首的皇帝这才抬抬手叫人上歌舞。殿中一时只闻丝竹之声,歌舞翩翩而起,舞女飞旋的裙裾仿佛是孔雀展开的雀屏,美不胜收。
楚王与吴王也不知是哪根筋错了,连连抬手给太子劝酒,就跟不喝不给面子似的。太子到底是做兄长的,也不好不给人面子,只得又跟着喝了几杯。
酒水喝得多了,难免要犯急,太子憋了一会儿,憋不住,只得派人与皇帝报了一声,然后起身去后头小解。
太子妃崔氏不放心,只得特意点了两个内侍跟上去。
也就在太子起身的那一刻,正坐在皇帝边上,小心翼翼的夹了鱼肉替皇帝挑刺的谢贵妃不小心打翻了前头的酒杯,不由蹙着眉头“哎呀”了一声。
谢贵妃本就是绝色美人,哪怕如今年过三十也容色灼灼,如今宴上更是盛装华服,纵是这满殿如水的珠光也无法与其争辉。她这般一蹙柳眉,倒有几分美人含愁的模样,叫旁人看了也跟着发愁起来。
皇帝倒是从袖中取了帕子递给她,温声道:“擦擦吧,小心些,可要去更衣?”
谢贵妃微微垂头,露出一段柔软纤细的脖颈,柔顺恭敬的应声道:“不要紧的——并没有沾到袖子,只是手上蹭着了一点酒水罢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谢贵妃还是很“低调恭顺”的。
皇帝在案下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抬起手也给谢贵妃加一块鱼肉,道:“别光顾着朕,你也吃。”
谢贵妃微微点头,这才小心的提起筷子吃起了鱼肉。
谢贵妃与皇帝这一小段插曲也不知在场诸人是不是都看在眼里了,反正所有人都在各做各的事情:吴王与楚王依旧举杯喝着酒,王昭仪则是一径儿的低头吃着跟前的果子,而坐在皇帝另一边的贤妃则是端庄娴雅的凝目看着歌舞。
歌舞升平,一派平乐。
似乎所有人都没有异常,又似乎所有人都在掩饰……
另一侧的萧明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漫不经心的搁下了手中的酒杯,给身边一个给他布菜的宫人使了个眼色,那个宫人小心的将果盘递到桌上,挪着步子准备离开。
恰在此时,坐在他前头的吴王却忽然抓住了那个宫人的袖子,手上一使力,就把人拉了回来,似笑非笑的开口道:“这是要去哪儿?”他忽而把自己的空酒杯放在案上,似有几分醉意,重重开口道,“还不过来给本王斟酒?”
那宫人无法,只好转身又替吴王斟酒,眉间藏了些焦虑之色。
吴王却仿佛酝酿出几分醉意,拉着人不放,还转头与萧明钰絮絮嘀咕起来:“四弟啊,你明年是不是就要和阿娥成婚了啊?我告诉你,这女人啊,一成婚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拖拖拉拉就是说个没完,反正是和萧明钰讨论起了夫妻间的事情。
萧明钰看了眼那个被抓着不放的宫人和似乎醉红了脸的吴王,弯了弯唇,顺嘴应道:“虽说三嫂此次有孕没能来,可你也不能就这么背着她说她坏话啊……”他眨眨眼,笑起来,“要不然,下回我就去告三嫂去。”
“这可不行!”吴王连连摆手,嘴里道,“她要是知道,那可真是要气急了揍人的。”吴王妃乃是将门虎女,偏吴王在诸皇子里头出身最是低微,不知怎的倒是有些个惧内。
萧明钰便陪着他感叹了一会儿吴王妃的脾气,这般说了一刻钟,忽而听到后头有女人尖叫了一声。
那声音尖锐中当着惊惶,压过了满殿的丝竹之声,仿佛是一柄利剑,锋利的破开宁静的黑夜。
皇帝长眉不觉一蹙,有些个不悦,转头吩咐黄顺:“派个人去看看,这是怎么了?哪个不知规矩的,竟是这时候闹腾。”这时候尖叫,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小事,自然不必黄顺亲自跑一趟,故而他也不过是随意点了一个小内侍过去瞧瞧情况。
谢贵妃正坐在一边,慢悠悠的给皇帝剥桔子,她此时黛眉微微一扬,倒是温声劝了一句:“许是新来的宫人吧,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也是有的……”
贤妃暂管后宫之事,又是今晚负责准备晚宴之人,难免要担些责任,连忙先低头认错道:“是臣妾约束不力。”
皇帝摆摆手,于是这事也就算过去了,诸人喝酒的喝酒,看歌舞的看歌舞,说话的说话。直到那个被黄顺派去查看的小内侍飞似的跑回来,满头大汗,一面喘气一面道:
“陛下,不好了,成才人和太子……”
大殿上的烛火明亮,照在诸人的面上,犹如照在深渊一般,无波无痕。又似乎是戏台上那些个准备唱戏的角儿,连喜怒哀乐都是画上去的,就等着开戏唱他们的台词。
萧明钰心头暗暗一叹,随即又不由得转头看了眼郑娥,见她满面茫然,倒是不觉弯了弯唇——无论何时,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