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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别人家的老太都喜欢儿孙陪伴,怎么他家老娘这般不同寻常呢?罢了罢了,大不了他往后辛苦一点儿,多跑两趟就是了。
就算周家阿奶并不会读心术,可周家大伯都把心里头的想法摆在脸上了,她怎么可能看不懂呢?当下,周家阿奶只觉得无比心累,她是真的不稀罕,半点儿没有作假,可谁让那蠢货连大实话都听不懂呢?
暗自思量了片刻,周家阿奶琢磨着,以孟秀才的能耐,只怕更进一步是迟早的事儿,大不了回头她把院子卖了,再偷偷的甩掉这一家子蠢货!
这么想的,周家阿奶也就淡定了,继而转身温柔和善的同周芸芸叮嘱了起来,却没有给自家蠢货儿子半个好脸色看。偏生周家大伯也是个能耐的,他觉察到了亲娘嫌弃自己,于是默默的往外走了两步,一副“我不碍你的眼”的怂逼神情。
见他这般,周家阿奶更来气了,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其实假若今个儿周家大伯才十几二十岁的话,兴许她还会耐着性子教导一二。可都这么一把年纪了,真的把年纪活到了过狗身上?周家阿奶深以为,与其靠嘴巴说,倒不如叫他狠狠的跌个大跟头,好叫他牢记一辈子。
坐在返程的牛车上,周家阿奶还有空思量着如何坑儿子,不过很快她就没这个闲工夫了。
搬家那就不叫个事儿,问题出自于老天爷。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今年的雨水特别多,雨势还格外得大。似乎自打周芸芸出嫁之后,老天爷就隔三差五的下起雨来。初春那会儿还能凑合一下,哪怕雨再多,因着并不是连着下的,看起来倒是还能应对。
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夏日悄然而至,原本的阴雨连绵直接变成了大雨倾盆,及至到了上个月,愣是一口气下了十来天的暴雨,把地里的庄稼冲了个一多半。
本来想着,前些日子好多了,多半人家也忙着补种,周家阿奶也趁机去县城里置办了家业。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她才刚回了杨树村,当天夜里就暴雨来袭,且眼看着并没有一丁点儿放晴的迹象,天空就跟破了个大窟窿一般,见天的往下头泼着雨水。
到了月底,村子里多半天地都遭了难,一开始还有人补种,到了后来索性由着它去了,不是不作为,而是实在是来不及。便是要抢收,那也还不到收获季节,只怕这一季是白忙活了。退一步说,即便立马停了雨,恐怕粮食减产也是必然的。
一时间,村里是唉声叹气,更有人忍不住嚎啕大哭。
村子里有钱的人少,起码有一多半是穷得叮当响,靠赁田为生的。另一些人,也多数仅仅是自家有田,就如同周芸芸不曾穿越前的周家那般,小日子过得还凑合,却也称不上有多富裕。唯二称得上是有钱人的,只有张里长家和周家。
相较于其他人家,周家和张家算是最淡定的,尽管损失也是有的,可毕竟他们都有积蓄,也有存粮,即便真的颗粒无收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这里头,最为忧心的恐怕就是二房了,谁叫他们买下了周家全部的田产呢?先前大家伙一道儿干活,田产之类的属于周家公中,因此并没有太大的感触。然而,自打周家分家以后,情况却是立马发生了变化,如今损失的可都是二房的财产。
便是如此,他们哪个都比不上周家阿奶,阿奶才是真正的坐立难安,忧心忡忡。
记忆中,仿佛也有那么一年大雨倾盆,从初春到初秋,暴雨一直不曾停歇过。彼时,周家阿奶年岁还小,只记得兵荒马乱的场景,以及暴雨停歇之后的满目疮痍。
勉强又忍了两日,周家阿奶实在是忍不住了,索性唤了全家人一同商议。
虽说早已提了分家,可毕竟还不曾真正搬离。同处一个院落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怕心硬如周家阿奶,也仅仅是想着等搬到县城以后,再慢慢的疏远那些个蠢货,完全不曾想过在村子里就闹翻。
如今眼瞅着这雨越下越不对劲儿,周家阿奶心下直犯嘀咕,在召集了全家人后,便一五一十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周家众人面面相觑。
其实,在多半人看来,下几场雨真心不算什么。当然,因着雨势过大影响田间地里的收成倒是真的,可问题是,庄稼人本身就是靠天吃饭的,这种情况也在预料之中,假若到时候真的颗粒无收了,若家有余粮的自是好生过日子,反之则会选择进城打短工,或者更狠一下,卖儿卖女渡过难关。
谁会一看到下雨就想起各种灾难呢?
“阿娘……”周家大伯迟疑着想要开口劝上一劝,哪知话还没出口,就被看出了他心思的周家阿奶怼了一脸。
“你个蠢货给老娘闭嘴!”周家阿奶想也不想先喷了一句,转而看向周家阿爹,“三牛、大金,回头瞅着雨势小点儿了,赶紧把家里的粮食拉到县城去。搁在我刚买的小院里,或者索性搁在芸芸那儿都成,反正别在搁村里了。”
周家阿爹一脸的茫然,似是完全没明白他娘这话的意思,好在甭管是否明白,起码他不会自作主张,因而只点头答应道:“好的,阿娘。”
一旁的大金也连连点头,周家的粮食哪怕卖了多半,剩下的也着实不少,哪怕家里的牛车不少,要全部运过去,也要好几趟了。
见这俩还算听话,周家阿奶的心情略好了点儿,这才向另两个儿子吩咐道:“我瞅着这天迟早要变,倒不如赶紧往县城里去。先前买的那个院子是不大,可紧着点儿也不是住不下咱们家这些人。便是真的住不下了,到时候或买或赁都成,反正咱们都走,赶紧走!”
周家大伯和二伯面面相觑,又因着周家大伯刚挨过骂,便由周家二伯开口问道:“阿娘,你说的变天……咋个意思?”
“这都看不明白?下了那么多天的雨,咱们这大青山又在长河的下游,到时候一旦决堤,咱们这一片都得玩完!”周家阿奶忧心忡忡的道,“连镇上都不保险,要去就得去县城!我记得,我六七岁那一年,附近几个村子都淹了,镇子也淹了一多半,唯独县城那头,太太平平的,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听周家阿奶这么一说,其他人即便不怎么赞同也皆不曾立刻开口,倒是刚回来不久的周家大伯娘极是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那咋不干脆去府城,去京城呢?岂不是更好?”
“闭上你的嘴!老娘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周家阿奶毫不犹豫的怼了她一脸,且索性放话道,“一个两个的,别以为我在吓唬人,老娘没这个工夫跟你们这帮子蠢货磨叽!赶紧的,连夜给我收拾东西!所有的牛车都给我赶起来,回头到了县城里,我再去向饴蜜斋借牛车、骡车、马车,反正所有人都给我走,全部都走!”
尽管周家阿奶素日里在家中都保持着绝对的威信,可像今个儿这般一点儿余地都不留的,却是从未有过的。
不对,还是有的,在多年前那个群狼下山的寒冬了,周家阿奶便是如今个儿这般,一点儿情面都不讲,只叫所有人都听她的。
——所以是真的要出事了?
这么想着,所有人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毕竟正如周家阿奶所言,她没那个闲工夫跟儿孙们开这种扯淡的玩笑。就连周家大伯娘也闭了嘴,她是蠢是傻,却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小命不当一回事儿。
……
……
因着外头的雨一直没有停过,便是有牛车,搬运东西也一样极为费劲。可周家阿奶一言既出,全家上下当然要跟着忙活了。
先搬运的自然是粮食,也亏得前些日子虽变卖了不少,可留下来的,却也足够全家人吃上一两年的了。粮食都是早先就用箩筐装好的,倒不用太费劲儿收拾,只需要在搬上牛车时,拿巨大的油布遮盖住就成了。其实,光是粮食这一项,也至少要搬个七八趟,毕竟雨天路滑,他们并不敢装太多。
所有的男丁都跟着周家阿奶去了,除了三山子以及下头的小崽子们。至于女眷们也没闲着,或是在家里收拾东西,或是去给亲朋好友报信。
没错,就是报信。
洪灾跟其他灾祸不同,既然已经看出了苗头来,只要趁早离开那就能保证平安,且这是天灾而非*,不存在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之类的。因此,周家阿奶的意思是,能离开的都离开,哪怕不是亲眷仅仅是陌生人,那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也因着如此,留下的女眷们各东奔西走,希望尽可能的多劝服一些人。
亲朋里头,三奶奶家肯定是要通知的,包括二奶奶那边,哪怕素日里偶有嫌隙,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得讲点儿良心的。
“啥?会发大水?天……”三奶奶惊呆了。
来村里报信的是三囡,她其实比三奶奶还心急,毕竟她名下的田产,还有家禽牲畜都不少,真要是出了事儿,哪怕不至于血本无归,损失却是注定的。好在心疼归心疼,她到底还是知道分寸的,尤其愿意听周家阿奶的话,当下便将阿奶叮嘱她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三奶奶。
跟三囡一样,三奶奶也极为信任周家阿奶,在她看来,她这个大嫂哪怕性子再恶劣,精明却是真的精明,反正就是啥都吃,唯独就是不吃亏。
这样性子的人,会无缘无故的扯谎糊弄人?再怎么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也不会这么做的!!
“成!三囡你回去告诉你阿奶,就说我知道了,这就收拾东西往县城里去!对吧?是去县城吧?那头该是没啥问题吧?”
“嗯,我阿奶说的就是去县城里,甭管是现买个房舍,还是赁两三个月都成,钱没了还能再赚,人没事儿就成。别去镇上,阿奶说镇上也不保险,左右都要跑,索性跑远点儿,小命最要紧。”
“行了,三奶奶知道了,你赶紧回家去,瞧着雨又下大了。”三奶奶一面叮嘱三囡,一面回头高声唤起了儿孙。
三囡却道:“不成的,我还要去其他人家。阿奶说,村里头就交给我了,大伯、阿爹还有哥哥们要运粮食出去,我嫂子她们也要去娘家报信,只留了大伯娘和三山哥在家里看孩子。”
“那也该叫三山子去呢!你留家里看孩子不就成了?”三奶奶说着,忍不住自打嘴巴吗,“得了,我是忘了那小子有多蠢了。这样好了,你赶紧回家帮忙,就你大伯娘那德行,别等下只管着她的孙子们,不理你家侄子。村子里,我叫三伢子他们去报信,放心吧!”
“谢谢三奶奶!对了,我顺路去找下我大姐吧,老丁家那头就不用三伢子他们跑了。”
“也成,去吧。”
三囡再度道了谢,转身跑进雨里,匆匆往丁家而去。她这人是颇有些缺心眼儿,因此她先前是真没想过叫大伯娘照顾孩子有什么问题,方才被三奶奶一提醒她才暗叫不妙,还真别说,就大伯娘那性子,虽不可能虐|待那些小崽子们,可指望她尽心尽力,那就别妄想了。
当下,三囡愈发急切了,只紧赶慢赶的跑到老丁家,大声唤着周大囡。
周大囡被她这猴急的模样吓了一跳,最初还道是周家出了什么事儿,问清楚后,立马道:“那你先回去,我这就收拾下东西回娘家。”
“啥?你要回娘家?!”这大下雨天的,哪个也不会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跑到外头去,因此丁寡妇母子俩都在家中,自然也听到了周大囡姐妹俩的话。
“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没听见我妹子说的话吗?三囡,你别管那傻蛋,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就过来找你。”周大囡先打发走了三囡,拧过身子抬手就给了丁寡妇一巴掌,“咋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老东西,你当还是几年呢?张张嘴就能骂我,抬抬手就能打我?我告诉你,如今整个家都靠我活着呢,惹毛了我,老娘立马自请下堂!!”
“你你你……”丁寡妇气得直翻白眼,却拿周大囡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她儿子,却见儿子耷拉着脑袋往后缩,登时心口一阵阵发疼,脚下发软直接就坐到了地上,“作孽啊!”
“那也是你自找的!”周大囡拧着腰身就去了里屋,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叫骂着,“别说我没良心不管你们的死活,回头老周家去了县城,我会叫他们顺道把你们捎上的。反正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死你们,旁的就别多想了,免得自个儿把自个儿气出个好歹来!”
丁寡妇瘫坐在地上,拿手背抹着眼泪,边哭边高声叫骂:“谁稀罕你照应了?走走,你索性就走,走了就别回来了!我倒要看看,周家那老太婆是有多能耐,她说会发大水就会发大水了?她以为她是谁?龙王吗?”
周大囡这会儿也已经将细软收拾妥当了,其实她的东西虽不少,可多半都是大件且不值钱的,真正值钱的东西只用一个小包袱皮一裹就成了,简单轻便,随时都可以走人。
背着包袱出了里屋,周大囡翻着白眼看着哭闹不休的婆母,还有始终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男人,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