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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很美好,现实却是无比的残酷。
不过,要让孟秀才本人来说,这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打父母双亡后,他的日子是不好过,可不得不承认,这也是历练心性的一种方式。尤其在尝遍了世间冷暖之后,更叫他有了极多的感悟,面对艰难险阻时,他也能平静的应对。
这不,无论是逼仄的号舍,还是深奥的考题,乃至这不期而至的雷雨,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应对。哪怕平地一声惊雷,几乎就在他耳边响起,他挥毫的手连些许颤抖都无。
一旁来回巡视的监考差人都惊呆了。
尽管大雨倾盆,差人们仍未停止巡视,仅仅是戴上斗笠穿上蓑衣,脚步平稳的游走在一排排的号舍之间。也正是因着不间断的巡视,他们算是看到了人生百态。
别看本朝重文轻武,读书人的地位极高,可说真的,地位再高也掩饰不了很多学子胆子小,若是素日里待在高大的院墙房舍之中,兴许还没那么害怕,可如今是什么情形?号舍本就极为狭小,那道道惊雷就跟劈在眼前似的,更别提有些位置不好的号舍,那雨水能直接从窗口飘进来,再不然就是雷声雨声之中还夹杂着其他考生的惊叫声,愈发的叫人心头难安。
没被吓得失态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了,至于凝神静气好似什么事儿都不曾发生过,依旧四平八稳答题的学子……
就孟秀才一个!!
这一场暴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几乎就在雷雨停歇之际,贡院里的钟鸣声同时响起,时间到了。
孟秀才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停了笔,只细细的查看着。待听到钟鸣声时,他便将考卷整理妥当放在一旁,顺手将书案上的笔墨简单收拾一番后,放入了书奁之中。
其实,尽管钟鸣声时停笔的意思,可事实上考官是从每一排号舍的东面一间间收考卷的,一排不下五十间号舍,从头走到尾也要些许时间,真要急赶着添几个字还是没问题的,再不然哪怕多瞅两眼呢?便是明知对最终成绩无任何帮助,可人多半都是这样的,事到临头哪哪儿都看不顺眼,只恨不得多写一个字多瞅那么一眼。
反正除了孟秀才之外的其他人都一副猴急的模样,全然没了素日里淡然处世的傲气之姿。
又一刻钟,考卷陆续被收走,考生们面上或是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或是紧张到浑身发抖,甚至还有人忍不住崩溃大哭。
秋闱不比年年都有的童生试,乃是三年一回的,即便算上偶尔会加增的恩科,人一辈子能遇到几回?这次不中就要等下一次了,偏今年周遭多个城都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洪灾,应考的学子数量骤减,可以说若是这次不中那么下次也绝对中不了。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试问哪个应考的学子愿意放弃?谁能想到,临考完前竟是遇到了罕见的秋雷,这下结局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
也亏得这才第一场,加上秋雷又不是针对一个人的,除了少数心理素质特别差的考生外,其他人在略定了定神之后,到底还是平静了下来。第一场已然结束,与其纠结无法改变的事实,不如平心静气的等待第二场、第三场考试。
抱着这样的想法,多半考生都在整理好书奁后,拿出带来的水和干粮吃了起来。
先前因着考试的缘故,即便再怎么在意孟秀才那头,那也只能低头老实待着。可这会儿考卷既已上交,哪怕贡院是个严肃的地方,这会儿也真的严肃不起来。
最可怜的还是孟秀才号舍正对面的考生,他是带来了味道不错的细白面包子,可这都搁了一天一夜了,滋味大不如前不说,关键是对面的诱惑太大了。
好想尝一口……
旁人是百般滋味在心田,孟秀才是吃吃吃。就算他本人对美食一道并不热衷,却架不住有个能鼓捣吃食的媳妇儿!
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包子肉夹饼之类本来还算美味的吃食,难免变了滋味;馒头饽饽这类原本味道不咋样的,这会儿更是干巴巴硬邦邦的彻底失了口感;就连考生们带来解渴的水,在壶里待了太长时间,感觉都有些变味儿了。
唯独孟秀才这边,吃得那叫一个起劲儿,其实滋味如何大家都不知道,可架不住人家的吃食就是比自家的好看,看着就觉得好吃!!
又因着考卷已经上交,别说考官们了,连巡视的差人都不由的懒散起来,只要别离开号舍,单只左右张望或是跟隔壁说两句话什么的,他们完全不管。
这下子,没胃口的考生们又多了一大帮。
偏孟秀才想着明个儿就可以回家了,瞅着食盒里的吃食还有很多,心道,留着不吃的话,回头叫芸娘瞧见了一准觉得自个儿手艺不佳,那就吃呗!
吃饱喝足睡大觉,等一觉睡到大天亮后,孟秀才将剩余的寿司一扫而空,倒是凉茶还剩下少许。瞅着干干净净的食盒,他终于不勉强自己了,等时间一到,便离开号舍随着人流进行最后一道检查。
本朝极为看重读书人,不像前朝,每逢贡院开考都会聚集一帮子老百姓看热闹,因为前朝科举是要脱裤检查的,白花花的屁。股蛋子任人观赏,全无任何体面可言。
正是因着本朝推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的地位极为超然,莫说离开贡院之前的检查了,就是之前进入贡院时,最严格的也不过是几张文书,根本就不会有贴身检查。至于离开时的检查,更是仅仅做个样子,没耽搁太长时间,考生们就纷纷离开了号舍所在的后院。
来到了前院,恰好前头几步开外就是大柳,孟秀才疾走两步,刚要开口打招呼,就听到大柳极是惊讶的道:“小弟你这是怎的了?三叔。”
顺着大柳的目光看去,孟秀才愕然的发现,小柳正被一个中年人扶着走了出来,听大柳方才那话的意思,那中年人应该就是柳家的三爷,也就是小柳他爹。
“怎么了?天知道这是怎么了!我眼瞅着都快五旬了,身子骨还倍儿棒,你看看他,看看他!!”柳家三爷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才说了两句话仿佛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抽了抽鼻子不解的道,“话说,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馊了?还是……拉裤。裆里了?”
大柳原本已经凑到了跟前,听了他三叔这话,瞬间往后倒退了两步,险些撞上了孟秀才。顾不得道歉,大柳只一脸不敢置信的开口道:“小弟你……再赶时间也无需如此吧?”
原本已经悲愤交加欲生欲死的小柳,在听了亲爹和堂哥的话后,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这下却是结结实实把他父兄吓了一跳,好在孟秀才反应快,赶紧掏出水壶先泼了小柳一脸,又把剩余的凉茶全给他灌了下去,这才把人弄清醒了。
小柳刚一清醒,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忍不住嚎啕大哭:“我命好苦啊!号舍旁边就是粪号!!那个味儿大的啊!!!熏、熏死我了……”
眼瞅着小柳又要晕,孟秀才总算想起了周芸芸给的神器,忙拿小喷瓶冲着小柳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就是一阵乱喷。
这下,小柳彻彻底底的清醒过来。
“这是啥?这到底是啥玩意儿?我要是有它,我一定不会晕!!”别说再晕厥了,小柳整个人都亢奋了,直接甩开他爹扑到孟秀才跟前,星星眼的望着孟秀才手里的小喷瓶,“孟兄!孟大哥!孟……”
“行了行了,回头我灌一瓶给你。”就算心性再好,孟秀才也受不了比他还大几岁的小柳舔着脸献殷勤,尤其这货还带着一股子馊味儿。
偏小柳还舔了舔嘴唇,一脸渴望的道:“那方才你灌我的凉茶呢?味儿真奇特!要是有这俩玩意儿,就算下一场我还被分到粪号旁边也不怕了!”
☆、143|124。52。1
第143章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等第二场考试前一日通过检查进入贡院后,小柳终于明白何为不作不死了。要知道;秋闱三场考试每次开考前一日都要重新抽号;抽到哪里算哪里,且因着号舍数量众多;至今还没有出现过同一个考生重复进入同一个号舍考试的例子。
当然这次也不例外,小柳抽到了跟前次截然不同的号舍,相同的却是隔壁都是粪号。
号舍都是坐北朝南成排建造的,每一排皆有五十余间;东面的算作头,西面的则做尾,而每一排号舍的最末尾一间则为粪号。
这粪号比普通号舍大一倍有余,然而就算如此;那空间也仍是小得可以;偏外头并无门板;只有一块薄薄的粗麻布挡着;莫说有考生进去出来都会散味;就算没人进到里头;这微风吹过;里头的味道就立马随风飘荡,直冲小柳的鼻尖。
小柳:……………………
一想到前次那欲生欲死的经历,小柳进入号舍后,顾不得归整东西就先颓废的趴在了书案上,满脸的悲愤欲绝。
背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不开玩笑,紧挨着粪号的号舍简直就是人间炼狱。这要是天气寒冷也就罢了,就算有味儿好歹也能捱一捱。可这会儿正是秋老虎当道啊!完全不给他活路啊!!
悲伤不已的小柳足足半刻钟后才勉强缓过劲儿来,赶紧掏出从孟秀才那头坑来的清凉膏、清凉油等等,先不管不顾的在周遭喷一遍,再直接往人中处抹了好多,这才长出一口气,深觉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第一场考试时,他是真的险些就死在了考场里。旁的考生埋怨那场突如其来的雷雨搅乱了心神,他却觉得那场雷雨救了自己的性命。如瀑布一般的倾盆大雨愣是压住了粪号的味道,若非如此,这会儿家里头怕是已经在给他准备后事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还有第二回啊!!!!!!
哭唧唧的捧着孟秀才给的东西,小柳发誓这回出去以后绝对牙关紧咬,再也不敢胡乱开口说话了。
亏得已经有了一次经验,加上孟秀才给的东西确是极佳的,小柳虽说自我感觉发挥不好,可好歹还是熬过去了。等第二场考试结束后,他第一时间窜出了号舍,一口气奔出了老远后才大口大口的呼吸起了新鲜空气。
他!还!活!着!
“柳兄……”孟秀才站在离小柳几步开外的地方,一脸迟疑的望着他,似是想问什么又不大好意思。
孟秀才是不曾直截了当的开口,可紧随其后的大柳就没那么客气了:“闻闻你身上那味儿!这回总不能又挨着粪号吧?”
也是凑巧,这第二场考试时,孟秀才和大柳的号舍就紧挨在一起,位置算不上好也谈不上差,中不溜丢的,跟绝大多数考生都差不多。这不,等考试结束了,他俩前后脚出了号舍,一齐往前走来打算排队接受检查。
检查还未开始,就先瞧见了一脸惨白毫无血色的小柳,俩人皆是微微一怔,旋即先后开了口。
小柳两眼无神的循声看过来,“哇”的一声哭出来。
诚然,孟秀才给的东西很管用,可再管用也没办法完全隔绝那股子味道。旁的也就罢了,忍忍就过去了,那吃饭怎么办?柳家算是殷实人家了,准备的吃食虽不能跟孟家相比,却也比绝大多数的考生要好。然而,那并没有什么用,便是龙肝凤胆他也没办法吃下肚。
第一场考试时,被粪号那味道熏得头昏眼花犯恶心,要不是那场及时雨他就没命了。到了第二场,情况有所缓解,可他依旧没吃一口东西,凉茶倒是灌了不少,其中就包括孟秀才特地叮嘱周芸芸多熬的一壶消暑柠檬茶,可那也不顶饿啊!
总之,小柳是遭了大罪了。
待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饶是素日里坑堂弟坑习惯了的大柳都有些不忍心了。
其实,小柳原本是不打算参加这回秋闱的,毕竟他的学问并不算很好,考上秀才已是勉强,压根就没想过能通过秋闱。只是家里人觉得统共也花不了几个盘缠钱,就算考不中也可以来见见世面,所以小柳就被赶鸭子上架跑到府城来见世面了。
这真的是见世面,而不是花钱找罪受?!
正当大柳绞尽脑汁想出言安慰时,柳家三爷,也就是小柳他亲爹从旁边走了过来,先是“哟”了一声,再一问情况,登时感概道:“反正瞧你这熊样就知道没可能考中了,要不今个儿出去以后你就搁客栈里歇着?等我们几个都考完了,再一并家去好了。”
柳家很幸运的位于洪灾范围之外,完全没有遭受任何损失。因此这一回他们家所有有资格考试的子嗣都来了,年岁最大的已是七旬有余,年岁最小的就是小柳了,一群十来人早不早的就定好了客栈,考试间隙那几日就歇在客栈里,开考时再进入贡院。
原本小柳他爹这个建议倒也不错,毕竟看他那样子就知道这两场都没考好。要是单一场考砸了兴许还有挽救的可能性,可要是两场呢?
趁早歇着吧!
“不!这都只差最后一场了,凭啥不让我考完?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还能叫我场场都紧挨着粪号不成?”
小柳也是个倔脾气,或者应该说家族里每一代年岁最小的都容易养成倔脾气,反正他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