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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都只差最后一场了,凭啥不让我考完?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还能叫我场场都紧挨着粪号不成?”
小柳也是个倔脾气,或者应该说家族里每一代年岁最小的都容易养成倔脾气,反正他气性上来了,说什么也不同意他爹的建议,梗着脖子跟他爹较劲儿。
见状,一旁看够了戏的大柳只能出声当这个和事佬,和稀泥道:“小弟,三叔也是担心你的身子骨。三叔,既然小弟想考那就让他考吧,左右也就只剩下最后一场了,咬咬牙就过去了。他年岁轻,大不了等落榜以后在家里好生养养,不会有事儿的。”
“就是!……柳崇言你说谁落榜呢?我跟你拼了!!”
孟秀才站在旁边看了一整出的闹剧,因着深知柳家兄弟都是有分寸的人,也没开口劝阻。倒是柳家其他人出来后,饶有兴趣的立在一旁边看戏边调侃,要不是身处贡院,只怕他们都要忍不住高声鼓掌叫好了。
小柳:………………蛇鼠一窝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怜的小柳并不知道,其实孟秀才也不是什么纯良的人,他当场是没说什么,可等过了检查出了贡院的门后,就将这事儿当成闹剧告诉了周芸芸。
周芸芸当然是认得小柳的,不说柳家兄弟俩这半年里没少往孟家跑,单是小八也时常高声叫嚷着“鸡精”、“鸡精”,可算是帮小柳刷足了存在感。尤其前个儿孟秀才还叮嘱周芸芸多熬了点儿药汤、凉茶,说是答应了要给小柳的。这不,周芸芸刚想问下售后感言,就得到了如此可歌可泣的悲惨剧情。
简直惨绝人寰……
不由的,周芸芸多了句嘴:“那要是下回他又被分在粪号旁边了,咋办?”
孟秀才沉默了,半晌才勉强开口道:“若真是如此,那就只能等三年后了。”
——是这个问题吗?
——连着三场考试都紧挨着粪号,小柳还能有活下去的勇气吗?
——万一他想不开一头撞死在粪号门口咋办?
咋办!!!
事实证明,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句话还是挺灵的。
第三场考试,孟秀才依旧带着周芸芸精心准备好的吃食并他的书奁,熟门熟路的接受三道检查后,抽取号牌后进入了号舍。
这一回,孟秀才的号舍在前头第一间,属于抬眼就能看到考官的那种。搁在心理素质比较差的人身上,只怕还没开考就已经紧张到不行了。可一来孟秀才本身就是个心大之人,二来则是有了小柳的惨剧在前,咋样都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因此他只按部就班的坐定开吃,旁的事情半点儿都不理会。
吃饱喝足,在歇下之前,孟秀才举手示意要上粪号。尽管尚未开考,考生离开号舍也必须由差人领着才行。
到这会儿还不算啥,直到孟秀才跟随差人一路走过众多号舍,径直来到位于号舍尽头的粪号时……
小柳脊背笔挺的坐在紧挨着粪号的号舍里,两眼发直面无表情,好似一具没了魂魄的空壳。
孟秀才:……柳兄你跟粪号真是姻缘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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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场考试结束后,诸多考生纷纷离开了贡院,有些索性直接离开了府城。
秋闱不比童生试,不是短时间内能出成绩的,依着往年的例子,放榜之日至少在十日以后,兴许半月也有可能。
也无需担忧不曾及时获知消息,事实上府城贡院门口虽是最早放榜的,可之后就会由专门的差人去各县县学外头张贴皇榜,甚至还有人循着考生留下的地址特地前往通知的,一来是为了避免出现乌龙事件,二则是为了讨点儿赏钱,毕竟底层的小吏捞油水的机会不多。
孟家这头,先前俩口子就商量好了,等一考完就立刻回县城,毕竟能不能考中都已成为既定现实,没必要再在府城多做停留。
很快,在周家阿奶的带领下,小俩口带着半车书籍以及不多的几个行囊回到了久违的县城里。
县城的小院依旧如故,哪怕有近两月时间未归,却也不曾落下太多的灰尘。周芸芸一看便知定时有人在她不在家时,经常过来打扫,不等她询问就见胖喵俩口子飞快的从后院窜了出来,胖喵在前,胖喵媳妇儿在后,俩喵争抢着扑向周芸芸。
“好了好了,胖喵,我说你也让让你媳妇儿!”周芸芸一面笑着躲闪,一面却觉得有些异常。定睛一瞧,却发觉胖喵媳妇儿胖出了一大圈,再细细瞧去,登时惊道,“胖喵,你媳妇儿这是怀上崽子了?”
两月之前,她离开时胖喵媳妇儿还是老样子,可这会儿一看,人家非但怀了,还已经完全显怀了,一眼就能看出肚子滚圆。
紧随其后的周家阿奶听到了周芸芸这话,立马接口道:“可不是怀了吗?我跟你说,正好我家谨元也考好了,你赶紧也怀一个,趁着年岁轻多下俩崽子,别等年纪大了再生,亏身子呢!”
周芸芸默默的收回了伸向胖喵媳妇儿肚子的手,心下默念,下崽子的是胖喵媳妇儿好吗?她就算怀孕了,那也是生孩子。
是生孩子!
不是下崽子!!
尽管心下腹诽不已,不过周芸芸还是抬头笑看向周家阿奶,郑重其事的点头道:“嗯嗯,阿奶您说的对!”
兴许是离家好几日了,周家阿奶也挺惦记家里头的,在叮嘱周芸芸好生休息后,她便转身离了孟家,往自家走去。
等阿奶的背影一消失在巷子口拐角处,周芸芸立马把院门关上,转身一手搂住胖喵一手搂住胖喵媳妇儿,欢快的道:“你俩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吃好喝?等我把家里收拾好了,就下厨给你俩做好吃的!对了,那两只傻鸟呢?”
胖喵俩口子素日里是不出院门的,最多也就是在前后院上蹿下跳,再便是到了晚间会乖乖的进到周芸芸为它们布置好的厢房窝里睡觉,除了那次闹贼外,再不曾闹腾过。
可那俩傻鸟就不同了,基本上除了天黑外,旁的时候那俩就不可能有半刻钟的消停,要么街头巷尾的乱扑腾,要么就立在墙头逮谁喷谁。可惜,周芸芸都回来多半会儿了,却没瞧见那俩傻鸟,甚至连个响动都没有,难不成是被人逮去炖汤喝了?
正狐疑着,孟秀才喊她过去一道儿归整东西了,周芸芸便撂下旁的事儿,先一道儿将东西大致归整一番,至于细细归整却是要慢慢来了。横竖往后都没啥要紧事儿,倒可以慢慢来。
等将衣物细软粗略的归整后,周芸芸去书房瞧了一眼正忙着将书籍从樟木箱子一本本拿出来重新放回书架的孟秀才,问了一句他晚间想吃口啥,在得到怎么简单怎么来的回答后,就径直去了灶间。
一到灶间,周芸芸登时茫然了。
连着两个月不曾回家了,虽说周家阿奶铁定会吩咐家里人帮着洒扫,可显然灶间这头不在此列。准确的说,灶间还是挺干净的,就是未免有些太干净了。
小俩口离家时是六月底,如今却已是八月底了,眼瞅着就快迈入九月了,就等于是一年中最热的两个月他们都不在家。莫说灶间原先那些吃食了,连带油盐酱醋都彻底没了踪影,包括原本放在墙脚的半坛子酱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望着干净到不行的灶间,周芸芸彻底傻眼了。
正茫然着,忽听外头院门被人敲响了,同时响起的还有周大囡那熟悉的叫门声。周芸芸赶紧给她开门去,打开院门后,周大囡还在念叨着:“……这青天白日的,你关门咋就那么勤快呢?就你们那能耐的样儿,莫说白日里,黑灯瞎火的也没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敢上门呢!不怕摔断腿也怕被挠花脸啊!”
“嗯嗯,大姐你说的对。”周芸芸一面把人放进来,一面顺手关上了院门。
周大囡好悬没被噎死,略缓了缓才将手里的大竹篮子往周芸芸手里一塞,又把背上的大竹篓子放下来,口中道:“这是阿奶叫我送来的,都是今个儿一大清早去菜市买的,就是不能跟府城那头的比。还有油盐酱醋,你原先搁在灶间的那些都被阿奶搂了去,说是搁两月铁定要坏,不如叫她用了爽快。先说好啊,都是阿奶干的,我可没拿。”
“是是,我还能不信大姐你吗?”周芸芸接过大竹篮子,还真别说,死沉死沉的,赶紧用两手提着进了灶间,顺口问道,“大姐你知道我家那俩傻鸟去哪儿了吗?别是真被人逮着炖了吧?”
别看周芸芸素日里对俩傻鸟嫌弃得很,这要是真叫人逮住炖汤了,还真别说,挺……解气的。
咳咳,挺心疼的。
却听周大囡抱起大背篓子,边走边道:“她倒是想呢,可惜没逮住。哦,我说的是周王氏那傻货。”
周王氏……周芸芸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就是她的大伯娘,周大囡的亲娘。
提起那傻货,周芸芸登时没了兴趣,横竖小八那般精明,就算一人一鸟真的闹将开来,吃亏的也不可能是自家那傻鸟,她立马就丢开不管了。
可周芸芸是没了兴趣,周大囡却是饶有兴趣的告诉她一个事儿。
其实就是先前周家阿奶提过一嘴的大伯娘母子俩进县衙门牢房一事,只不过那会儿周家阿奶满脑子都是孟秀才参加秋闱一事,实在是对那俩蠢货提不起兴趣来,莫说刨根究底了,连多一句话都不想说。因此,周芸芸也只知晓了个大概,全然不知这里头的剧情是如何的精彩纷呈。
真的很精彩,起码周大囡深觉比乡下的堂会都好看。
在周大囡的倾情解说下,周芸芸才了解到在她不在时,县城这头发生了多大的事儿。
呃,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顶多也就是周家大伯娘觉得三山子必中秀才,问清楚了日子后就将他去了位于县学的考场外头。
先前也说了,这童生试分三个阶段,县试、府试和院试。在正常情况下,府试和院试都是在府城里进行的。可凡事皆有例外,每逢三年一届的秋闱开始时,府城的贡院要用于考举人,哪怕尚未开始,那也会早早的准备起来。因此,每到这个时候,无论是府试还是院试,都会下放到下面的县城开考。
这本也没啥,大家都可以谅解的,毕竟就算都是科举,那也有轻重缓急的。周家大伯娘当然也谅解了,她非但提前问清楚了开考的时间和地点,还特地托人问到了某些内。幕。
譬如说,今年赶场的学子异常少。
能不少吗?一场洪灾席卷了小半个县城,底下无数镇子村庄都遭了难,单他们这个县里,不幸殉难的人就有两三千人。哪怕学子本身幸运的逃过了这一劫,那他的父母长辈呢?要知道,一旦遇到天灾*,最容易出事的就是老弱妇孺。尤其是年事已高的老人,便是没死在洪水里,也极有可能因此受惊病倒。到时候,老人家两腿一蹬直接上了天,底下应考的儿孙们能怎样?守孝呗!
想当年,孟秀才就是因为父母双亡后要守孝三年,这才连着错过了两届秋闱。
除了自身出事和要为长辈守孝的,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生病或者受伤。总之,因着各种原因而不能参考的学子,几乎占了总数的七八成。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童生试年年都有,只要不是守孝三年的,明年一样能应考,便有那些个心绪混乱的人索性也跟着放弃了。
如此一来,等于今年是破天荒的应考人数最少的一年,同时也是中秀才概率最高的一回。
这如何能不叫周家大伯娘欣喜若狂呢?哪怕她深信三山子定能高中,那也仍希望竞争的人能尽可能少一些,万一要是幸运的中了廪生,每年还能领导银米,多赚呢!!
“三山子没资格考秀才……”才听到一半,周芸芸就已经猜到了后续情况,结局一定很惨,不过应该没有小柳惨。
“对呀!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考秀才还有那么多门道的。”周大囡一面帮着生火,一面抬头跟周芸芸说话,“其实要我说,咋样不都一样吗?横竖三山子就是个蠢货,考啥都考不上,何苦那么上蹿下跳的呢?偏周王氏那傻货不消停,一听考场外的差人要文书就傻了!”
文书也就是考生的履历以及具结书。
履历上要填写考生的姓、名、出生年月,以及家中三代长辈、家中住址,甚至还要写清楚考生的样貌,有无疤痕胎记等等,填写完毕还不算完,必须由当地的里长出面作保,证实履历上的内容俱是真实有效方可。对了,若是长辈之中曾有犯人,或者卖身贱籍者,则没有资格参考。
具结书则更麻烦,里头有好几份内容。若单是繁琐也就罢了,偏还需要廪生作保,担保其不曾发生冒名顶替代考或者作弊等等。通常若非本身就是师徒,或者原就交好,廪生是不愿意作保的。当然还有另一个方法,那就是出高价请人作保,便是如此,想要寻到愿意的也极为艰难。
因此,当差人伸手管周家大伯娘要文书时,母子俩皆彻底傻了眼。
没有啊!
啥都没有!!
他们不知道还有这些事儿啊!!!
一说起这些个事儿,周大囡就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