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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心记-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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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着青田,惨色如霜结。她抽啜着、抖动着,而后就一头扎进了青田的怀内,失声嚎哭。

“姐姐,姐姐,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在车行的颠沛中,青田始终是面色无澜的,“别说自己的命苦,你瞧方才的那些女子一样是爹生娘养,谁知有什么转折遭际,竟至活得连牛马也不如。而就算如此,也会有贫不聊生之人,羡慕她们至少日有所食、夜有所寝。”她一手在照花的肩头拍一拍,重复道:“别说自己的命苦,你没见过苦人。”

青田无关痛痒地劝说着,这慰耳的字词又哄得过谁呢?反正哄不过她自个。她只知道,恨到了极处,恨不能天涯海角地揪他出来一剪一剪捅死他,一转念,又想他薄薄的嘴唇,笑起来那样地纯真和好看,直想得发疯。每一夜的明月都高悬在故国,不堪回首。她在月下张着眼,在另一些男人身边,那甚至不是一对失眠者的眼,而是死者的双目,死不瞑目。

事到如今,她只等那个人,等他用他残酷而端严的力量,仿佛一只收殓师的手,把她合拢。

5。

那个人还是没有来,来的,是他会来的一丝希望。

将照花重领回怀雅堂的时候,后楼已清场,一个杂人也不见,青田就知道齐奢快到了。

她草草地梳洗一番,换了件湖色的开襟绢褙,衣上没有刺绣,只染着几朵蔷薇花,有一种仓促的喜气。随后楼板就七七八八地响起,他似乎每次来都带有一整支卫队,可她能看见的永远只有一名太监、一名侍卫——周敦和何无为。

替他打门帘的是何无为,周敦陪着他进来。青田已看惯了齐奢走路的姿态,那么高的人,跛着脚,即便是微跛,还是看起来有些拙重。然而也正因这拙重,像一件古朴的青铜器,格外地叫人肃然起敬。

他照旧是便装,柔和的一身波斯布直裰,向她和暮云抬了抬手,“来回也都熟了,不必老这么拘着,坐吧。”

青田谢过,浅浅地堆了笑,“三爷嫌我们这儿茶不好,今儿有才制的木樨露,三爷喝一口解解暑?”

齐奢也笑着在大炕落座,“今儿倒真有些口渴。”

“暮云,你叫汪嫂子送一碗上来。”

“不必。”齐奢将拿在手中的一面折扇合起,冲一旁的周敦微一抬下颌。

周敦答了声“是”,掀开门帘叫了句:“小信子。”只听脚步急响,一个二十来岁、身着普通家人号衣的玉面小监就来在了帘外,垂首待命。

周敦意态闲闲道:“去盛茶饮上来。”

往常,青田见惯了周敦在齐奢左右的卑躬屈膝,此刻却看他命令起旁人来竟亦有一种威严的气度,比之高官大员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一回头就又一副笑嘻嘻的奴才相,束手缄口地恭立一侧。

不一刻功夫,就听那小信子碎步而返,唤一声“周公公”,隔帘递进了一只极大的黄花梨提盒。

周敦接过提盒打开了流云兽纹盖,只见盒分数层,每层又分或圆或方数个小格,铺着纯白的雪绢,内置全套的银盘、银碟、银碗、银筷、银执壶、银茶盅、银酒杯、银折盂……大大小小足有二三十件之多。周敦从中拣出了四碗四碟,揭去了錾花银盖,呈于托盘内奉上。

青田和暮云看得口内讷讷,大半天,暮云拍了拍胸口笑起来,“呦,这不就是咱怀雅堂自个茶间里的冰饮糕点?换了这一套家伙事儿,差点儿唬得人认不出来。”

青田也若有所悟地一笑:“怪道三爷从来不在咱们这儿吃一口茶、一粒饭。”

齐奢端过只银碗,将其中的木樨露一气儿喝光大半碗,才笑笑地一抹嘴角,“我外出,一应茶具、食具、盥具皆有专人携带。这是规矩,倒不为摆谱,只因时局动荡,不得不防微杜渐罢了。你一天交际繁杂,也该备一套才是。你要不要,送与你?”

口气带着玩笑的意味,却听得青田心里头一刺,眼前蓦地就浮现出惜珠临死的情状。“多谢三爷,倒是不必。鹤顶之红,白银可试,人心之黑,何物以验?”

坠西的太阳斜斜晒入,在齐奢的皮肤上晒出一层金沉沉的光。他觑她一觑,眉目萧朗处有云舒云卷,“我才从乾清宫出来,当今天子年方十一,我身为叔父,且职居监国,故尔虽有上书房满腹经纶的先生,可国务时政还是要由我日日入宫为小皇帝讲解。跟他在一起时我倒没什么感觉,反在你身边,深有其感。”他停了一停,续道,“‘伴、君、如、伴、虎’。生怕哪句话没说对,便惹得你多心。”

这回他并未容她置言,只将手内的扇面大大打开,垂望着其上的水墨云山问:“你呢?你刚下午做什么来着,出堂差了?”

青田摇摇头,鬓边是两朵木槿花,一朵粉红一朵紫红,参差错落,“妈妈前两日新买回一个小倌人,我带她出去逛了逛。回头等三爷走了,妈妈还让我教她些门户内法。”

“什么内法?说来听听。”

“既然是内法,自不宣于外人。”

“想当日,我亲眼目睹你终身无法忘怀之痛,你亲耳聆听我平生不可告人之事,如此心腹相交,怎叫外人?”他一半调侃一半认真,自桌上拣了碗玫瑰卤子递与她,“你也喝些。”

第25章 锁南枝(6)

青田微笑示谢,接过来,却又搁去手边,“既然三爷想听个新鲜,我也就寡廉鲜耻与三爷说说,说穿了也没什么,槐花胡同的生意经,左不过就是些假情假意、机关计算。比如遇着生客,先得卖弄风情,低首自祝——‘凤点头’,露齿微笑——‘献银牙’,挺胸收腰——‘献身说法’,眼角传情,闲吟丢俏。待客人进了门,有‘十八问’的讲究,一问接一问环环相扣,转眼就套出客人的底细来。倘若客人的家世不过尔尔,就用‘干煎甲鱼’或‘三冷一热’的法子。‘干煎甲鱼’就是叫客人空等,等得他如煎似熬又无可奈何。‘三冷一热’就是对客人三次都冷冰冰的不大理睬,第四次却又热情如火,弄得客人不知所以、心生牵念。可倘若来人身家丰厚,那就要留做长客,又有‘哭剪刺烧嫁死’六法。‘哭’便不用说了,‘剪’就是剪发相赠,‘刺’是以花针刺两臂,写‘亲夫某人在上’,再拿墨涂了,除非用特制的药水清洗,终身不褪。‘烧’是拿香炙在皮肤上,炙在胸口叫‘公心中愿’,恩情最厚;炙在头顶叫‘结发顶愿’,恩情次之;余者还有‘联情左愿’、‘联情右愿’、‘交股左愿’、‘交股右愿’等诸般名目。至于‘嫁’并不是真嫁,只是口里说非君不嫁,讲盟讲誓讲情讲义,只哄得客人漫撒赎身钱。‘死’也不是真死,照样是空口白牙地赌咒为他生、为他死。追魂摄魄的深情,全只为骗得客人以为待他情有独厚,从而死心塌地地花钱罢了。说来说去只一句:这地方只认钱、不认人,女人越是做出那情意千金、粪土金钱的样子,就越是要狠宰男人一刀,不放干他的血绝不罢休。”

齐奢聚精会神地聆听着,而后抚掌慨叹:“酣畅淋漓。若换一个女子,定忸怩作态,说不出口来。”

青田空望着某处,嘴角儿噙着笑,眼里却有一整片死寂的海洋,“假如对三爷这样一个见尽世事的男子汉我尚且说不出口,一会子,该如何对一个十四岁的无知少女说得出口?”

齐奢望住她一瞬,忽地移目,向着周敦把头一偏。周敦立马躬身,“是。”又笑笑地朝另一头叫一声:“暮云姑娘?”

“嗯?哦,哦!”暮云听得正欢,醒过神来,忙福一福,随周敦一同退出。

于是独剩二人相对,静得可听见铜漏之声,先一滴,又一滴。齐奢依旧摆弄着手里的折扇,轻松地笑道:“这些法子你都使过?”

青田神色无变,坦率一笑:“除了‘刺’与‘烧’,都使过,最常使的就是‘哭’。”

“怎么个哭法?”

“客人若几时动身说要走,就哭将起来说:‘你竟舍得丢下我。’一定要哭得他手忙脚乱、恋恋不舍。若遇上老练的客人反取笑说:‘你客来客往的处处留情,你和我不过是逢场作戏,怎么你倒认真起来了?’便回他说:‘接客虽多,只有你知疼着热,我待你一片真情,就是块石头也捂得热了,你却这般狠心说这样的话。’到此节,更要滴下几点泪来。”

“这个‘更要滴下几点泪来’甚妙!哭不出可怎么办?”

“把手绢用生姜汁染了,眼边一擦,泪如泉涌。”

齐奢大乐,把手臂长伸而来,“你手绢?拿来我瞧瞧。”

青田也一笑,眸子里闪烁着冽冽的幽光,“我早用不着那个了,说哭就哭。”

“说哭就哭?这可是真本事。怎么练的?”

“不消练。到后来,随便想起什么事儿来都够哭上个几天几夜,掉几滴泪算什么?”

她漠然的音调如一阵凉飕飕的风,不提防间,便将齐奢的眉目扫动得震颤。然而一霎后他已重新笑起来,面带诧异地扫量她一番,“这可怪了,我却从没见过你掉一滴泪。”

青田将秀面微偏,直直地望来,“三爷想看我掉泪?那容易得很。”

“别别别,千万别。”齐奢“啪”地把扇子往掌心里一打,竖起在耳边连连几挥,“你若掉泪,我定得心疼得以身相许、捐躯而慰,可惜眼下我有心、你无情,我才不吃这王八蛋亏。”

青田这一下是真笑了开来,也把齐奢上下看看,“平日在朝堂上三爷也这么说话来着?”

“那可不成。”齐奢乐呵呵地丢开纸扇,自银碟里捏了颗雕花梅球儿掷入口中,口齿就有些含含混混的,“你们这行吧,讲究的是随哭随笑,我们这行讲究‘呆若木鸡’。无论听见什么,多高兴也好,多沮丧也罢,就是三个字——‘嗯’、‘哦’、‘啊’,最多再加三个字——‘知道了’,然后摆出这样一张脸。”他把沾了糖渍的手就在衣面上大大咧咧地扫两下,拧脸正对着青田。即时间浓眉不扬,嘴角微垂,危耸而挺直的鼻如一座古神殿里的立柱,眼是殿前天窗,可能本是金粉闪耀的,却已蒙了几千年的灰与蛛网,阴阴憧憧,永不见人间。

青田掉过脸,掩口轻笑,“果真,我头一次见三爷,就是这样一张脸,绷得这个样子不累吗?”

“不光累!”轰隆一下神殿就塌了个地动山摇,同时有粉碎的尘埃在阳光下绚烂起舞,是被封存的精灵。他这样地笑着,放浪飞扬,“一年到头全这么绷着非出毛病不可,所以才得找个人说说笑笑的不是?你一年笑到头,在我面前也就不用笑了。我不是不想你笑,我的意思是,真开心再笑,不开心就不笑,就跟我耷拉着脸,没事儿,咱都自自在在的才好。”

一时间,青田竟无以继言,忽听得“窸窣”一声,一只小小的宠物自帘内探进了毛绒绒的脑袋。

“在御!”齐奢出声笑起来,拿手拍了拍自个的大腿,“来,过来,到三爷爷这儿来。”

白猫驯顺地走近,一蹦就蹦上了他膝头,齐奢把它抱起在两臂间从头到尾地擦抚着。在御将一蓝一绿的鸳鸯眼慵懒地眨动,露出尖尖的前牙来打了个呵欠。

青田侧头瞧过来,笑容中透出了几分落寞之意,“我几个常年的老客人,在御从来理也不理,一抱就跑,跟三爷却自来熟,回回见了都这样亲热,当真是奇了。”

齐奢只管抚猫,瘦长结实的手指于在御油光水滑的夏毛内出出入入,熟稔而自然,“我最喜欢猫,猫一直都是猫,不像人,经常不是人。瞧,你又多心了不是?我自说我的,你甭牵三挂四。”他斜将眉毛挑高了一边,朝她笑睨着,“咱聊些高兴事儿吧!你几岁被卖进来的?”

青田“嗤”地笑出声,却又略带些嗔怒地望来。他呵呵一笑:“对我来说真是高兴事儿,要不,我也遇不上你不是?”

“都是些鸡毛蒜皮,三爷不会有兴趣听的。”

“没兴趣听,我就不会问。”

她垂视着两手——手上的丹珠戒,“五岁,日子我也记得很牢,头天娘专程给我过了生日,让我记得我是属鼠的,腊月初二生,第二天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小时候的事儿还记得吗?”

她点头,又摇头,“模模糊糊记得些大概,仔细想,却又想不起影儿了。”

“那么家在哪里,姓什么呢?”

“家在苏州,似乎是姓方,也可能是房,或者像黄、王这些字,家乡话里头不分的。如今我连乡音也讲不来了,只倒还记得有个乳名叫‘小囡’。”她说的是苏白。

“小囡。”齐奢笑,好像用手掌爱抚着猫儿一般,用唇舌爱抚着这两个字。

青田的睫毛重重地一振,“爹总这么叫我。我印象里头,爹的个子好高,是插天高的人,一扛就把我扛起在肩膀头上,我就骑着爹的肩膀放风筝。爹给我扎了一个那么大的七彩美人儿风筝,说:‘我们小囡现在是小美人,等长大了,就是这样的大美人。’我不知道爹得的什么病,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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