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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七八年,她心里就更是悔恨到无以复加了,她当初为什么不肯同意和离啊,她要是同意了,只怕早已另嫁他人,夫妻和美,儿女双全了,她为什么要被猪油蒙了心,拿自己后半辈子几十年的时间来报复负心汉和贱人呢,关键她除了让自己度日如年以外,根本没能实质性的报复到他们好吗?
于是除了念经抄经以外,古氏日常最爱做,也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对着简沫痛诉当年简君平的负心薄情和陆氏的寡廉鲜耻,每次都以恶毒的咒骂二人‘死无葬身之地’结尾,听得简沫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所以简沫日常不爱与古氏相处,尤其是单独相处,说真的,她早已怕了母亲的唠叨和偏激,不明白她明明还可以做很多其他事,看书啊养花啊做针线啊,再不然与丫头婆子们支了桌子摸牌也成,为什么就一定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沉浸在往事里无法自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咒骂父亲呢,她咒骂得多了就能实现了吗?
当然,简沫也对所谓的父亲没有任何好感就是了,当然的事发生时,她年纪还小,又不若简浔天生“早慧”,自然早不记得了,可听多了古氏的诉说,再把偶然间听到的下人们的只言片语一拼凑,足以让她知道当年到底都发生过些什么了,既什么都知道,要让她对那样一个丝毫不顾忌自己这个亲生骨肉的父亲有牵挂有孺慕之情,也的确太难了些。
事实上,她甚至已怕了嫁人了,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这样,难道还能指望将来她嫁了人后,丈夫会对她好吗,她可不想有朝一日变成母亲那样的人,那她还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谁知道父亲竟会忽然就没了呢?
简沫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人死如灯灭,以往的种种也随之烟消云散了,希望母亲自此后,能够从过往中走出来,重新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罢,她才三十岁,人生路还长得很呢!
但古氏听说了蜀地地动,简君平与陆氏都凶多吉少,这辈子怕是真再回不来盛京的消息后,却一点简沫预料的解气与痛快都没有,反而在怔了半晌后,忽然恸哭起来,直哭到再哭不出来了,方不得不止住了。
之后便病倒了,一度水米不能下咽,让简沫又是着急又是生气,母亲到底要怎么样,人活着时她不停的诅咒,那个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的架势,她看了都害怕,如今人死了,她却又伤心难过得恨不能追随父亲而去了,她到底是恨父亲,还是爱父亲呢?
简沫却不知道,爱与恨从来都是相伴相随的,有爱才会有恨,没有爱,连恨都是多余,所以古氏听说了简君平的死讯后,才会这般痛不欲生,早已经没有了爱,如今连恨都没有了,她余生还能靠什么支撑着活下去?
简浔听瑞雨琼雪说了古氏的事后,不由暗暗感叹,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不过关她何事,她只知道自己心情好得很就是了。
除了简浔心情好,平氏心情也不差,贺妈妈几个她的心腹陪嫁就更是只差弹冠相庆了,简君平与陆氏当年算计平氏和她腹中孩子的事,她们主仆可一直记着呢,贺妈妈几个自不必说,与古氏一样,要不了多久就要暗暗咒骂简君平一回,平氏不好咒骂,心里却也是一直记着仇的,哪怕四时八节的,她从来没忘记过打发人往泸定送年节礼,算计她也就罢了,算计她的孩子,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不过母女两个知道简君安与崇安侯心情都不好,何况崇安侯还病着,府里连日都在请医用药,所以面上丝毫都未表露出来罢了。
过了几日,锦州与雅州当地的官员终于有具体的灾情奏本送入盛京了。
说是当地灾情严重,房屋十停里倒了八停,死伤无数,幸存者完好无损的也没几个,更糟糕的是,两地的官员也死伤大半,包括知府知州巡抚等主官大员们,如今根本没人能组织幸存者和当地卫所兵士们救灾的,请求朝廷尽快派钦差进去总领支援,还请求朝廷尽快调度赈灾的米粮和药材进去,以免引起瘟疫灾上加灾,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可朝廷本就因蓟州一带正与羯族开战焦头烂额,偏皇上还病着,还不知道几时就会山陵崩,哪还挤得出银子和米粮药材调往锦州雅州赈灾?但又不能不管当地成千上万的百姓,内阁和朝堂因此再次吵成了一锅粥。
有主张立刻倾举国之力赈灾的,毕竟蜀地虽山高路险,却是大邺最安全的一处所在,可以说是整个大邺的大后方,易守难攻,而且每年往国库充多少米粮银钱?决不能就此不管当地的百姓了,自绝后路。
有主张让当地官员领着百姓们自救的,朝廷如今摆明了捉襟见肘,哪还能多余的银子米粮和银子去赈灾,便能挤出一些来,也得先紧着蓟州前方的将士们,不然国门破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别说蜀地的百姓没有生路了,全大邺都得跟着生灵涂炭,——说穿了,就是直接放弃蜀地了。
还有中立的,认为朝廷也该赈灾,当地的官兵与百姓也该自救,总之就是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阁老们都食不能咽夜不能寐,尤其是首辅叶阁老,心里都快为自己怎么没有早日致仕而悔青了肠子,这样的天灾人祸不断,他早晚得累死急死在任上啊!
简君安因为简君平的关系,比旁人更上心朝廷会如何赈灾的事,听得阁老重臣们只是吵吵,一直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来,甚至连钦差的人选都没有定下,他们吵得起,简君平等不起,蜀地的百姓们也等不起,就算二弟已真没了,他也得找到他,将他带回来,落叶归根,以聊慰老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何况也许他还活着呢?
所以这日自外面回来,简君安问过崇安侯的身体,得知他已自觉轻省了不少后,便提出了自己想向朝廷毛遂自荐,以钦差身份入蜀地总领赈灾事宜的想法,“……儿子想着,既能为朝廷尽为人臣者的职责和本分,又能尽快找到二弟,一举两得,所以才会有了这个想法,未知父亲意下如何?”
崇安侯没想到长子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立时急得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了下来,喘息着道:“你知道进蜀地好些地方都是没有路,只有修在悬崖峭壁之上的栈道吗?那些路,身强力壮者平常走起来,尚且不容易了,何况如今栈道受损,你身体又向来不好,钦天监还说,蜀地目前地动依旧,只不过没有第一次那般剧烈了,我已没了一个儿子,你是打算让我再尝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儿,让我将来连个摔丧驾灵的人都没有吗,咳咳咳……”
简君安见崇安侯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向来矍铄的父亲,不过短短几日,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忙给父亲拍起背来:“父亲,您别急,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所以才请示您的,您同意了我才去,您不同意,我一步都不会离开盛京,您千万别急,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不然二弟明儿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您的病却一直不见好,岂不是美中不足?”
崇安侯闻言,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道:“那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我不同意,你趁早给我打消了念头,如今这个家三五七年内,都得全靠你一个人撑着了,你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叫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靠哪一个去?以后此事都不许再提,你弟弟能找到,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找不到,也是他的命,他要怨,就怨他自己早年为何要做错事!”
简君安也是一时头脑发热,见父亲一力反对,再看妻儿们都是一脸的紧张与着急,想着自己若真去了蜀地,平安回来了还好,万一有个什么不测,这一家子的确艰难,到底还是打消了念头:“我听父亲的,再不说这话便是。”
一旁平氏与简浔母子几个方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简浔,好容易老天爷降下报应给简君平了,她父亲却为了他去以身试险算怎么一回事儿,以德报怨也不是这么个报法儿罢,老天爷可千万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让简君平再也回不来了才是,不然以祖父和父亲这会儿对他的心疼与怜惜,他若是回来了,只怕又得作妖了。
看来最好的法子,还是得尽快将钦差的人选定下来才是,可这事儿岂是她一个闺阁女流所能左右的?
第二日宇文倩代表睿郡王府来探望崇安侯时,简浔便在正事办完后,将她拉到自己房里,悄悄儿说起这事来,“阁老们到底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已有了人选,但没做最后的决定?再拖上几日,我真怕我爹爹又一时头脑发热,真去毛遂自荐了,我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要死,也得死得其所,而不是为一个衣冠禽兽白白赔上性命!”
宇文倩摇头道:“阁老们根本没有人选,蜀道山高,道险且长,上了年纪的人做不得钦差,不然人还没进去,先就没了,算怎么一回事?年轻力壮的,又有几个是真正能办事的,而且都知道此行千难万难凶多吉少,都缩了头装死不肯去呢,父王昨夜回府后,还发了脾气,说他要是再年轻十岁,他就自请去了,也不必日日在金銮殿生气了。”
她连日来也挺着急挺烦恼的,本来蓟州的军需供给就够紧张了,若再分出一部分调去蜀地,蓟州的仗还要怎么打,她们这些女眷已经捐过一回脂粉银子了,难道这么快又让人家捐第二次不成?何况捐得的那点银子又能抵什么用,果真是大邺的气数已经尽了,所以连老天爷也来跟着落井下石了吗?
这话却是睿郡王说的,宇文倩虽不敢将其转述旁人,心里却也是这般想的,哪个王朝濒临灭绝之前,不是这样天灾人祸不断呢,届时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这些人又该怎么办!
好在又过了两日,钦差的人选到底还是定了下来,内阁也从牙缝里挤出了一笔粮草和银子,让钦差带出蜀地,一并带去的,还有皇上下的罪己诏:“夫天地之大,黎元为本,彼年灾异屡发,地震山崩,邦之不臧,实在朕躬。每念卿遇灾而亡者,为之怆然,公卿大臣各上封事,极言其故,勿有所讳……”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暂时有个结果了,一应相关人等心里才终于稍稍好受了些。
只是内阁与户部的大人们气还没喘匀呢,太后又传了他们入宫,说要提前为庄王大婚,已让钦天监择了吉日,就是十日以后,一来连日来耳闻的都是不好的事,皇上也一直病着不见好转,能有件喜事冲一冲也是好事,指不定就此否极泰来了呢?二来皇上病着,别说临幸后宫妃嫔了,连朝都快无力支撑着去上了,庄王早日大婚了,也好早日诞下麟儿,让皇上后继有人,江山永固。
还说她也知道如今上下内外都艰难,所以庄王大婚可以去繁就简,她也愿意出一部分体己银子,这样便不会给户部和内务府添太大的麻烦了。
可内阁与户部又岂能真简办庄王的婚礼,搞不好他就是下一任的皇上了,他的婚礼,于公来说寒酸了不成体统,于私来说,将来新帝秋后算账,他们能有好果子吃吗?太后是亲娘,当然没什么可怕的,他们做臣子的,却不能不未雨绸缪。
所以内阁与户部的大人们又开始焦头烂额了,好在这一次,还多了内务府和宗人府这两个难兄难弟,大家集思广益,总算还是赶在太后给的期限以内,将该准备的准备齐全,宫里和庄王府也给布置得满像那么一回事儿了。
简浔听说这事儿后,第一反应便是太后这是惟恐皇上真有个什么好歹,等不及想让庄王早日生下儿子,过继到皇上名下了,不然庄王原定的大婚日期就是明年年初,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而已,太后何至于这点时间都再等不下去?
那庄王便是原本还对太后有几分感情,心里也还抱有几分侥幸希望的,这下也要消失殆尽了,都是她的儿子,哪个做皇帝她都是太后,有什么分别,犯得着非要他早早生了儿子过继给皇上吗,就算要过继,待皇上不在了,也是一样啊,可见她从没拿他当过亲生儿子,——这母子两个之间,必定还有的是好戏可看!
十一月,蓟州总算有好消息传回盛京了,千户宇文修带着旗下两千兵马,趁夜偷袭了羯族的后营,还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蓟州大军再趁势追击,逼得羯族后退了五十里地,将木临卫并当初叛降的另一个卫所赵镇卫给收复了。
本来正因蜀地灾情严重,幸存者连十中二三都不到这个噩耗而沉闷异常的朝堂和盛京总算活了过来,这种时候,大邺实在太需要一场胜利了,不然别说底下的百姓们了,连文武百官都要忍不住人心惶惶,不知大家的未来在哪里了。
这场胜利的首功之臣宇文修自然名声大噪,皇上龙心大悦之下,亲自下旨擢了他为正四品的佥事,连升两级。
只是人们提起宇文修,却没有对大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