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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深爱过-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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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

    “求爱?”

    我失望,震惊。

    “至美,”她温柔的说,“打第一日在酒吧见你醉倒,我就知道你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尚
有憧憬。你还认为女人会得痴痴地等男人回心转意,而被追求的女性应当像雾似花,若即若
离,使些小手段来舔增情趣。至美,我没有时间,我连做母亲的时间都没有,怎么胜任情人
这么奢侈的身份?”

    我脸色苍白,看着她。

    她完全说得对。

    “一切都过时了,至美,”她同情而惋惜的说,“女人已经不再哭哭啼啼渴望一嫁再
嫁,我们有工作有地位,并不希企在男人身上获得什么恩惠,你的思想再旧没有,好像一个
穿古装的书生。”

    我瞠目结舌。

    过半晌我回过神来,“归宿呢,”我问,“你的归宿呢?”

    “我的归宿是我自己。”

    “你竟这样自强自大!”

    “我们必须这样。”永超笑,“不然谁帮我们。”

    我如泄气的皮球。

    男人呢,男人的地位在哪里?

    “我以为你会庆幸认识我。”

    “当然!至美,当然我高兴认识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苦涩的笑,她发表流利的大女人宣言,不外是表示她不爱我。

    这是近年来独立女性的新借口,好比往日的“妈扔不准我出来”一样。

    要是真的爱上了,还顾什么身份地位工作,即时一切抛在脑后,天涯海角跟了他去。

    她不爱我,又想替我留一点面子,还有一个可能性,她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于是替自己
留一点面子。

    我周至美不是笨人哪。

    “至美,让我们做好朋友。”她诚恳的说。

    我看着她。

    心里想:永超,枉我以诚待你,你竟以这种陈腔滥调回报我。

    我闲闲的问:“怕我与小家伙合不来?”

    永超笑:“别老土,你为什么要同他合得来?”

    她真厉害,完全不接招。

    再缠下去就不必了。

    我说:“好,我不来逼你。”

    “谢谢你。”

    我伸手过去,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动作,我将手放在她脸蛋上,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她的
肌肤,只觉轻、软、滑、腻,啊,如此柔肤。

    她忽然侧过头,将我的手天衣无缝地轻轻夹在脸颊与肩膀当中。

    这个温情的小动作重新给我希望。

    一分钟后她叹口气,站起来离去。

    我已决定做一件傻事,秘密进行。

    说出来也很简单,我暗中跟永超北上。

    在飞机里我坐在她身后两排,她并汉有发觉,一直低头阅读。

    这次的书本叫《诗词曲赋评注》。

    有一位日本籍中年男土起码意图向她搭讪三次,她不是不予受理,而是根本无暇留意到
东洋人的心思。人家问她借笔,她顺手递过去,人家故意不还笔,她也不去讨还,反正手袋
中还有好几支。人家借故献殷勤,请她喝酒,她一干而尽,总是不肯多话。

    她一向不喜与陌生人说话。

    在旁边鬼鬼祟祟留意她,欣赏她,真是一种享受。

    开头我还以报纸遮住脸,后来发觉根本无此必要,她已被手中之书迷住,心无旁骛。

    火车上的位置更近了,是我订票时指定的,就在她身后。她闭目假寐,仰着头,我可以
碰到她的头发。她有一头浓厚长发,平时一直束住,经过长途跋涉,未免松散,碎发沿额角
后颈溅出,更添娇慵。

    这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女人,毋需平日时时娇喘作其不胜力状,永超的魁力偶尔一露,便
胜却人间无数。

    我恐怕要表露身份了,不能一直躲至看到老魏的小轿车为止。

    我走到车后找服务员,叫他递字条给永超,字条上写着:“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
待时飞”,是什么意思?这两句诗自她书上抄下。

    她接到字条,询问服务员,朝后看来,与我打个照面,我向她眨眨眼。

    她呆住,露出纯真不经掩饰的表情出来。

    过了整整一分钟,我俩之间没有对白,只有火车轰隆轰隆。然后她用手掩着脸大笑。

    我也笑,涨红脸,十余二十岁那种腼腆。

    她转身过来同我坐。

    “想听听你真心话,”我说,“只有在这里,你比较不设防。”

    她不出声,只是笑。

    在火车的灯光下,她看上去那么娇柔,表情充满幸福感,被爱的女人通常都会这样美,
我爱她吗?

    我自己也糊涂起来。

    过了很久她说:“你回去吧,她们会笑你的。”

    这个顾虑不是没有理由的,这里的人还带着奇异的道德观念,对男女关系特别好奇,我
不能令永超难做。

    “那么我乘原车折回去。”

    “不,太辛苦了。”

    “容我提一个建议。”

    “请说。”

    “我们在沈阳下车,住两日才走,我知道你不需要这么早报到。”

    永超一怔,“你已订好旅舍?”

    一切都有预谋,“是。沈阳是历史悠久、风景秀丽的古城,清太祖及太宗的宫殿故宫及
其陵园福陵和昭陵,分别构筑城中心、东郊与北郊……”

    这次她没有被我生硬的语气引笑,她沉默。

    “偷得浮生两日闲,如何?我订了两间房间。”

    “至美,我没有空。”

    “你有的,永超。”

    “至美,我不是万能泰斗,现在我只能做好工作,我怕误你的前程,如果你急需找一个
家主婆,我不是你要的人。”

    我握住她的手,“你打算做多久?不是一辈子吧。给我一个机会。”

    “至少两年,至美,所以我请求你维持朋友的关系。”

    我点点头,如果每个知识分子都肯拿两年出来,那真是最了不起的奉献。

    “我等你。”

    “那时你已是老头了。”

    “嘿,开玩笑,男人才不怕老。”

    永超笑,“那么是我等不了。”

    “所以要跟我到沈阳。”

    她笑,“好。”这是一个很大的承诺。

    我放下一颗心,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们在沈阳下车,她设法通知老魏,叫他不用接人。一个电话说了很久,放上话筒,她
同我说,“我们只剩一天。有批软件运到,老魏急得跳脚。”

    “他独自应付有余。”我说。

    “是,但单位主管不让他动手。”

    “我们要争取,还有很多。”

    永超沉默。

    “来,这是你的钥匙,休息吧。”

    我躺在客床上,幻想半夜永超会得过来轻轻敲我的房门,穿着长的黑厘士睡袍,长发披
肩,性感热情,倚在门框上说声爱人你好。

    我吁出一口气。

    周至美,至少该由你去敲门,不要再犹疑羞涩。

    我鼓起勇气,走到她房门口。如果她已睡着的话,我就不再打扰她。轻轻敲两下门,她
却应我。

    我推门进去,她还没有更衣,转过头来。

    我低声说:“我怕得要死。”

    她了解地浅笑,“彼此彼此。”

    一切都是多余的。

    醒来听到婉转清脆的鸟鸣,一窗皆绿,映到房间里来。

    抬头一着,原来枯枝上抽满嫩芽,有些叶块已巴掌大,新翠欲滴。

    这不是春天是什么。

    昨夜摸黑,没看清楚。我立刻推开窗户,只见旅舍庭园中大树开满雪白的花,累累垂在
桠杈上。

    “风景再美汉有了。”我同永超说。

    她站窗前赞叹不绝,“可惜梨花不香。”

    我深呼吸,那一股林本的清新味道也令我精神一振。可是我们只有一天。

    我是识途老马,带永超去喝豆浆。

    之后我们在附近公园的人工潮上划船,天气还很冷,但学生们同我们的兴致一样高,双
双对对,风光旖旎。

    “两年后,”我说,“我们可以同小家伙一起找个好地方过半退休的生活。”

    她没有说话。

    “我等你。”

    她还是轻笑,不肯对将来有什么应允。

    太阳才升起,来自香港的电影外景队已经驾到,一组数十人闹得人仰马翻,游人不想看
热闹,就得走避,我与永超自然只得选择后者。我们兴致却丝毫不减。只要两人在一起,哪
里都一样。公园周围有长堤环绕,堤上是一条绿树成荫的小路,鸟唱虫鸣,大有曲径通幽的
诗样意境,永超与我烦忧顿洗,流连忘返。茂密的白杨绿铆,七彩的锦绣花坛,整个公园如
一块闪亮的翡翠。我们在园内院中饭。永超精神很好,我便建议去逛字画古董店。

    古董店里有清朝王公用过的朝珠朝服,一切名家的西贝货,旧家私、钟表、皮裘,什么
都有。

    永超惊问:“经过这么多事这么多年,还有这好多东西剩下来。”

    我笑,“也许是近一两年做出来的。”

    “不会吧,至少是旧货。”

    “嘿,你会惊奇,可能上个月才大量出厂。”

    我们在小店内凝视半响,忽然之间,像热恋中的少男少女般,趁店主不觉,轻轻吻对方
一下。

    周至美,你是一个幸运的人,你终于找到合你规格的伴侣。

    我很久没有玩得这样开心,身上一点压力也没有,百分之一百轻松。

    整日我在永超身边团团转,引她笑,以她为主角,我们忽然变得年轻,可以飞起来,飞
出去,离开红尘,落在青云上。

    春寒料峭,两人冻红了鼻子,从街上小贩手上取过蜜饯零嘴,一路上细嚼。春日仍短,
天色很快暗下来,我们依偎着回旅舍,永超要上路了。

    她披上大衣,取过行李,我送她上车。

    她想说几句叮咛话,我也有千言万语,奈何真的到了开不了口的境界,心怀浓似酒。

    看着蒸汽火车头格轰格轰开出,她在车厢内向我摆手,一切像魂断蓝娇的布景,你别
说,我的确有点销魂,未来的两年内我能见她几次?

    忽然自私起来,希望她放弃工作。

    利璧迦也这么向我建议过。至美,那么多留学生,又不是非你不可。我何尝有听过她。

    当夜我亦踏上归途。

    一离开永超,体内的力量便离我而去,照照镜子,也就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已为步
入中年作出准备。

    带着黑眼圈回到家,休息好几天。什么都不想做,冲了绿茶,点着香烟在室内独坐。

    命运真是奇怪,如一只大大的手,在背后推你上路,途中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全然身不
由己。运气好的人,被大手推到一条顺路,生活较为愉快,运气差,被大手推至逆境。

    我非常相信大手神。有什么是我们自身可以控制的呢,咖啡或茶或许,剪掉头发抑或留
长或许,除此之外,命运早已作出定论,人的面前,许多时只有一条路一个选择。

    而在读书的时候,我还以为靠努力可以扭转乾坤,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真可笑,
小学时期中了训导主任的毒,我又特别幼稚天真.等拿到博士文凭尚未回过意来。

    从头开始还要待两年之后,我也确需这两年冷静期。

    小郭找上写字楼来向我宣布,“找到利璧迦了。”

    我没有什么惊异,“看样子我终于要付你酬劳。”

    “我已通知她家人,他们已与她取得联络。”

    “无恙乎?”

    “住在维多利道。”

    “本市?鸟倦知返?”我仍然表情冷淡。

    “你是不会要她回来的了?”小郭像是已猜到一两分。

    我没有正面回答:“住维多利道好得很呀。”声音内没有醋意,亦不似讽刺。

    小郭点点头,“我也觉得邓博士自有她的魅力。”

    他就是喜管我的事,数十年的朋友,能拿他怎么样。

    “有些事,亲自见面说清楚比较好。”

    我只得说,“人家也未必肯见我。”

    “包在我身上。”

    “你还包揽什么?”

    “黄赌毒。”

    没有人能把小郭怎么样,你才想踩他,他已笑嘻嘻的自动变为一条地毯躺在阁下脚前,
没奈何。

    他走之后,我的心才开始为失败的婚姻炙痛。

    我已努力将伤口上药包扎好搁一旁再也不去理它,谁知道还是痛。要命。

    上班的日子如常。

    早,大家早,莉莉,把电话取进来我自己听,通知陈主任叫拿样板来。北京的电报怎么
还没到,合同寄出去没有……

    打开报纸,头条新闻是飞机失事消息:(本报告讯)一架旧式的中型中国民航内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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