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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深爱过-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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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的体力到底弱一点。

    我心地她,“还好吧?”

    “比想像中的好。”

    她是不会把真实感受告诉我的。

    利璧迦也不会:她们都是比较深沉的女子。不比张晴,大脑直通嘴巴,想什么叫什么。

    我微笑,“你一直没告诉我你是女性。”

    她问,“有分别吗?”

    我又答不上来。现在我情愿她是女性,因为她绝不矫情做作,在工作上完全中性,男人
不用替她拖行李拉车门扶臂肘。

    相信我,在钢铁厂中工作,不比主客吃饭,谁也无暇服侍谁,谁坚持要得到这种琐碎的
优待,还是去当歌星的好。

    所以我从来不带利璧迦来这里。

    看着我伴当脚上的球鞋,我觉得无限安慰,你能不能想象穿高跟鞋巡视钢铁厂,一失足
摔进钢锅的后果?

    但是我亦记得,邓博士柔软起来,象一片水。那夜在酒吧,我上前去向无名美女勾搭,
若她欠缺那一份女性魅力,相信我不会在她跟前失态。

    我叹口气,这是我的污点。

    上火车时她轻盈刚健地飞跃上去,臃肿的衣服及行李都难不住她。

    我说:“跟瑰丽的神话式东方号快车是有点分别的。”

    她笑。

    “口渴?”

    她说:“有一点。”

    我打开手提包,取出爱维恩矿泉水递给她。我总是喝不惯庇利埃那般碳气。

    她扬扬眼眉。我们似有无限默契。

    我把手表拨好。

    她又取出那本《红楼梦》游戏书。

    我好奇的问:“在那个时候,他们玩什么?”

    她笑而不答,无意炫耀她的知识。

    我只得改变话题,“你与我,将住同一宿舍。”

    “我知道。”

    “我早知你是女性,便可另作安排。”

    “不要紧。”

    在火车轰轰声中,我渐渐入寐。我是火车怪客。在七十年代初,火车运输尚比飞机便宜
得多,作为一个领奖学金的苦学生,不得不尽量节省,踏遍整个欧洲,便是利用老爷火车。

    那奇异的节奏使身子摆动,一二一二一二,很快受催眠,窗外景色飞驰而过,像人生般
变幻无常,一刹时换一种光景。

    不知为什么,两个大陆对我来说,无限相似,无限依恋,尤其是往东北的路,同黑森林
有太多的叠影,一望无际的平原,丛林矗立。

    我听到邓博士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说:“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她有感触了。

    我把眼睛打开一条缝,她在吃瑞士莲巧克力。

    车子经过山海关。

    我对邓博士说:“这是长城起源地,长城东起于河北东北部渤海之滨的山海关,全长六
千多公里,西这甘肃的嘉峪关。”

    她脸上略现激动的神色,随即平复下来。

    邓博士原籍河北,曾祖父南迁至上海,父亲再落籍香港,继而移民英国。

    如要写一个中国人迁居飘泊的故事,邓家便是最好例子,难怪咱们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要
买房子,在无奈中抓些微的安全感。

    年前利璧迦硬要在温哥华置业,我便同她解释,无论如何,那边的公寓房子不值那个价
钱,我叫银行做账目给她看:分三十五年按揭,除首期十五个巴仙外,每月要付两千多加
币,而该公寓的租金却只合全部投资之四点七八仙,即是一千三百多元。为什么不把现款放
银行中收利息租房子住?还有得赚。

    但利璧迦的脾气发作,她坚信房产会涨价,是一项超级投资。

    希望她现在已在罗布臣街买了房子,祝她安居乐业。

    我太息一声。

    邓博士当然听到我的发泄声,但她对手中的书聚精会神,假装我不存在。

    火车到站天早已全黑,时间倒还早,才九点半。

    有一辆小轿车接我们。

    我欢喜地迎上去:“老魏。”他是我在鞍山的好拍档。

    老魏与我热情的握手,他是老资格化学工程师,当年燕京大举高材生,魏太太则来自南
开大学,所以当我介绍邓博士,他没有诧异,他长期习惯女性做科学。“新翁滋味如何?”
他儿子最近结婚。

    “你又不来吃喜酒。”

    “明年毕业了吧。”小魏亦在南开,念细菌学。

    “是。”

    “有无机会保送出国留学?”

    “要等。”

    老魏开得一手好车。

    我让邓博士坐前座,舒适点。

    天漆黑。在大都市很少有天黑的现象,霓虹灯尚未焰灭,曙光已露,不夜天。

    老魏是上海人,英俊高大,书卷气甚重,弟妹在香港,混得颇有一点眉目,他早年也到
过香港,在荔湾划过艇,拍过照片留念,一句“总要有人留下来”,便留下来,如今升到副
厂长。

    到达宿舍,他幽默的说:“鞍山丽晶。”

    我大笑,挽起行李,这时双肩已觉酸麻。

    经过两年的努力,这层小公寓已经似摸似样:备有打字机、案头电脑,以及日常惯用的
文具,厨房有各式饮品干粮,比起我从前的学校宿舍,有过之而无不及,室内暖气相当足。

    我向邓博士介绍:“这是你的房间。”

    她看一看,并没有抱怨。

    “明天开始工作?”

    “是。”

    待我冲好咖啡回来,她已经取出电毯子铺上,一切有备而来,井井有条,何用提醒她插
头对不对,瓦数对不对。

    学识对于女人太重要。没有学问的男人不会呱呱,但粗浅女人的喉咙就有杀伤力。

    我站在门框以外,扬声问;“有什么要我出力?”

    “有,晚饭。”

    “魏太太一会儿送卤肉面来。”

    邓博士的眼睛发亮。

    一个可爱的女人,毫无疑问。

    她取过浴巾问:“有热水吗?”

    “我们有热水器,但在这里,同英国一样,大多数人不会天天洗头,或是洗澡。”

    她点点头,“我明白。”

    “如果你觉得我太噜苏,对不起。”

    “没有的事。”她笑一笑。

    邓博士在浴间的时候,魏大嫂送食物过来。

    她笑盈盈的问:“那是你爱人?”

    我摇摇头,“同事。”

    “小周,你太大呢,怎么老不见你太大?应该带她上来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这两年
来,你在此地的时间比在香港多。”

    我不响。

    “她不愿意来?”

    魏大嫂尚存有旧时的温情,不比现代城市人,各扫门前雪,隔壁有人跳楼也视若无睹,
但她的热忱却使我难堪。

    我傻笑。

    “怕她不习惯是不是?”

    我连忙点点头。

    “快吃,面凉了。”

    我把碗拉到面前来,也不等邓博士,呼噜呼噜吃起来。

    魏大嫂说:“老魏有你一半爽快就好了,他才挑嘴呢。”

    话没说完,邓博士出来,一见到卤肉,抢过筷子先挑起咬一大口,五花肉精的少肥的
多,她也顾不得汁水嘀下,一言不发,埋头苦吃。

    魏大嫂轻笑,“怎么会有这种事,都说香港人最挑嘴,什么鱼翅都拿来淘饭,你们两个
倒真正平民化。”

    我对魏大嫂说:“有这碗面连贵族也不做了。”

    邓博士亦说:“没吃过这么好味道的猪肉。”

    我俩同时擦擦嘴,满意得要命。魏家要是出去开面档,肯定会成为万元户。

    但利璧迦不吃肉。把肉类夹在她碗中,她会认真恼怒,并且说:“至美,你到今日还不
知道我不爱吃肉。”立刻拨到桌上,使我很不开心,她食物以蔬果为主,偶而也加一些海
鲜,像一只小动物似的食量便维持生命,所以身体非常的差,没有抵抗力,长年防风。

    但是我爱她,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世上甚至没有十全十美的钻石.放大数千倍之
后,都不过是一堆化学分子。

    利璧迦娇贵、孤僻、脆弱、敏感的气质正是我梦寐以求的。

    在我孩提的世界里,女人是要做苦工的,母亲钻在小小幽暗的厨房里,为十块钱小菜钿
团团转,她身体长期发散着油腻味,疲倦的神色,老穿着一条旧衣服改的围裙,就这样埋葬
一生,做不完的功夫,买回来洗,洗完炒,吃完了再洗,孩子多,碗筷叠得比山高,脏衣服
脱下来一盆一盆,偏偏又都是不破够安份守己的孩子,发哲要出人头地,与她没有共鸣,放
了学还用功,并不参予她的苦难,对家务视若无睹,因为我们坚信不会一生一世屈居人下。

    我心目中的女人,要似一只天鹅.不必实用。

    我见到了利璧迦。

    年轻的我不知是爱上自已的理想还是爱上了她。反正她是天鹅。

    得到她是我毕生最大成就之一。

    我们周家,终于有资格娶—个高贵美丽的媳妇,打破传统,扬眉吐气,周家的男人不必
叫女人煮饭洗衣,做老妈子。我至高至大的虚荣心得以满足。

    但是她离开了我。

    我怔怔的抬起头,魏大嫂已经告辞,邓博士开了灯,正在做功课。

    我默然上床睡。

    我梦见妈妈对我说:至美,不要去英国,至美,留在我身边,太古洋行肯用工专毕业
生,九百多元一个月,你瞧你父做了一辈子也不过是这个薪水,留在妈妈身边。

    她并不需要一个博士儿子,那种荣誉太遥远太陌生,她接触不到。

    我没有留下来。

    飞机往英伦飞去,那是我第一次乘搭飞机,那是我开始进化的第一步。

    十年后带着利璧迦回来,妈的眼神告诉我,她己不认得我。

    半睡半醒间,有人叫我:“时间差不多,要起床了。”

    是邓博士的声音。

    我睁开双眼,她已穿戴整齐。

    原来我忘记按闹钟,连忙跳起来,“谢谢你。”

    其余的十二小时,不消细说,在工作中度过。

    我们的实验室在阁楼,介于厂的一楼与二楼之间,用钢架搭成,通往一楼,是条透空的
走火梯,上二楼,亦是同样的设备,非常惊险,但十分实用。

    邓博士会说非常标准的国语,什么术语都用中文,交通方面毫无困难。

    那天晚上由她到市集买菜回来,我帮手做饭。

    她问我:“老魏说你就快完工。”

    “是的,硼轮盘装置好,切开第一块高速钢的时候,我就可以回家,两年来的工作告一
段落。”

    “你很高兴吧。”

    我承认,“是,实验成功,是我们至大的成就。”

    她看我一眼,深湛的眼神像是在问:以你的婚姻为代价也值得?

    我低下头。

    我们两人朝汐相对,非得肝胆相照不可,况且她这个人绝对值得相信,我何必装没事
人。

    我摊摊手,尽在不言中。

    她说,“什么都要付出代价。”

    我问:“是否因我冷落了她?”

    这种事外人一时也答不上来,她比小郭深沉、多虑,自然不会如一个九流侦探般跳进结
论去。

    终于她说:“从你信中,我知道这两年来,氮化硼是你的生命。”

    “不,应当这么说,在这间钢铁厂内安装氮化硼打磨轮盘是我毕生最大的愿望。”

    邓博士微笑,“你比很多人幸运,第一:你有至大的愿望,第二:你的愿望已经实现。
你还有什么遗憾呢。”

    她说得很对。

    但是,我缓缓地、辛酸而牵动的说:“我们曾经深爱过。”

    她没有再回答。

    厨房传出菜饭的特有香味,我还加了腊肉及虾米,更加引人垂涎。

    我们需要三大碗饭来补充体力。

    邓博士对我说:“手势很好。”

    “每个留学生都会做几味菜。”

    她会心微笑,“尤其是海南鸡饭,从马来亚籍学生护士处学得。”

    我说:“她们凭这一道手势俘虏多少博士。”

    我却一直煮给利璧迦吃,我更厉害。

    利璧迦被我几道大菜征服。

    我做的叉烧与利璧迦的水准不相上下。还有,时常到肉食店门口笑嘻喀同店主说;“有
没有猪前蹄?我家有小狗。”好心而爱动物的店主通常免费送我一大包,费用来做猪脚姜。

    利璧迦就是那只小狗。

    当然她从来不知底蕴。我又深呼吸一下。

    邓博士盛出饭来。

    我说;“在家吃腻了,可以到饭堂去。”

    她说:“我对饭堂,一向有恐惧感。”

    这也是寄宿生的通病。

    “很闷是不是?”我说:“吃完饭也该休息,为第二天工作作好准备。”

    “我的生活一向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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