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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的体力到底弱一点。
我心地她,“还好吧?”
“比想像中的好。”
她是不会把真实感受告诉我的。
利璧迦也不会:她们都是比较深沉的女子。不比张晴,大脑直通嘴巴,想什么叫什么。
我微笑,“你一直没告诉我你是女性。”
她问,“有分别吗?”
我又答不上来。现在我情愿她是女性,因为她绝不矫情做作,在工作上完全中性,男人
不用替她拖行李拉车门扶臂肘。
相信我,在钢铁厂中工作,不比主客吃饭,谁也无暇服侍谁,谁坚持要得到这种琐碎的
优待,还是去当歌星的好。
所以我从来不带利璧迦来这里。
看着我伴当脚上的球鞋,我觉得无限安慰,你能不能想象穿高跟鞋巡视钢铁厂,一失足
摔进钢锅的后果?
但是我亦记得,邓博士柔软起来,象一片水。那夜在酒吧,我上前去向无名美女勾搭,
若她欠缺那一份女性魅力,相信我不会在她跟前失态。
我叹口气,这是我的污点。
上火车时她轻盈刚健地飞跃上去,臃肿的衣服及行李都难不住她。
我说:“跟瑰丽的神话式东方号快车是有点分别的。”
她笑。
“口渴?”
她说:“有一点。”
我打开手提包,取出爱维恩矿泉水递给她。我总是喝不惯庇利埃那般碳气。
她扬扬眼眉。我们似有无限默契。
我把手表拨好。
她又取出那本《红楼梦》游戏书。
我好奇的问:“在那个时候,他们玩什么?”
她笑而不答,无意炫耀她的知识。
我只得改变话题,“你与我,将住同一宿舍。”
“我知道。”
“我早知你是女性,便可另作安排。”
“不要紧。”
在火车轰轰声中,我渐渐入寐。我是火车怪客。在七十年代初,火车运输尚比飞机便宜
得多,作为一个领奖学金的苦学生,不得不尽量节省,踏遍整个欧洲,便是利用老爷火车。
那奇异的节奏使身子摆动,一二一二一二,很快受催眠,窗外景色飞驰而过,像人生般
变幻无常,一刹时换一种光景。
不知为什么,两个大陆对我来说,无限相似,无限依恋,尤其是往东北的路,同黑森林
有太多的叠影,一望无际的平原,丛林矗立。
我听到邓博士轻轻叹息一声,低声说:“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她有感触了。
我把眼睛打开一条缝,她在吃瑞士莲巧克力。
车子经过山海关。
我对邓博士说:“这是长城起源地,长城东起于河北东北部渤海之滨的山海关,全长六
千多公里,西这甘肃的嘉峪关。”
她脸上略现激动的神色,随即平复下来。
邓博士原籍河北,曾祖父南迁至上海,父亲再落籍香港,继而移民英国。
如要写一个中国人迁居飘泊的故事,邓家便是最好例子,难怪咱们无论到什么地方都要
买房子,在无奈中抓些微的安全感。
年前利璧迦硬要在温哥华置业,我便同她解释,无论如何,那边的公寓房子不值那个价
钱,我叫银行做账目给她看:分三十五年按揭,除首期十五个巴仙外,每月要付两千多加
币,而该公寓的租金却只合全部投资之四点七八仙,即是一千三百多元。为什么不把现款放
银行中收利息租房子住?还有得赚。
但利璧迦的脾气发作,她坚信房产会涨价,是一项超级投资。
希望她现在已在罗布臣街买了房子,祝她安居乐业。
我太息一声。
邓博士当然听到我的发泄声,但她对手中的书聚精会神,假装我不存在。
火车到站天早已全黑,时间倒还早,才九点半。
有一辆小轿车接我们。
我欢喜地迎上去:“老魏。”他是我在鞍山的好拍档。
老魏与我热情的握手,他是老资格化学工程师,当年燕京大举高材生,魏太太则来自南
开大学,所以当我介绍邓博士,他没有诧异,他长期习惯女性做科学。“新翁滋味如何?”
他儿子最近结婚。
“你又不来吃喜酒。”
“明年毕业了吧。”小魏亦在南开,念细菌学。
“是。”
“有无机会保送出国留学?”
“要等。”
老魏开得一手好车。
我让邓博士坐前座,舒适点。
天漆黑。在大都市很少有天黑的现象,霓虹灯尚未焰灭,曙光已露,不夜天。
老魏是上海人,英俊高大,书卷气甚重,弟妹在香港,混得颇有一点眉目,他早年也到
过香港,在荔湾划过艇,拍过照片留念,一句“总要有人留下来”,便留下来,如今升到副
厂长。
到达宿舍,他幽默的说:“鞍山丽晶。”
我大笑,挽起行李,这时双肩已觉酸麻。
经过两年的努力,这层小公寓已经似摸似样:备有打字机、案头电脑,以及日常惯用的
文具,厨房有各式饮品干粮,比起我从前的学校宿舍,有过之而无不及,室内暖气相当足。
我向邓博士介绍:“这是你的房间。”
她看一看,并没有抱怨。
“明天开始工作?”
“是。”
待我冲好咖啡回来,她已经取出电毯子铺上,一切有备而来,井井有条,何用提醒她插
头对不对,瓦数对不对。
学识对于女人太重要。没有学问的男人不会呱呱,但粗浅女人的喉咙就有杀伤力。
我站在门框以外,扬声问;“有什么要我出力?”
“有,晚饭。”
“魏太太一会儿送卤肉面来。”
邓博士的眼睛发亮。
一个可爱的女人,毫无疑问。
她取过浴巾问:“有热水吗?”
“我们有热水器,但在这里,同英国一样,大多数人不会天天洗头,或是洗澡。”
她点点头,“我明白。”
“如果你觉得我太噜苏,对不起。”
“没有的事。”她笑一笑。
邓博士在浴间的时候,魏大嫂送食物过来。
她笑盈盈的问:“那是你爱人?”
我摇摇头,“同事。”
“小周,你太大呢,怎么老不见你太大?应该带她上来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这两年
来,你在此地的时间比在香港多。”
我不响。
“她不愿意来?”
魏大嫂尚存有旧时的温情,不比现代城市人,各扫门前雪,隔壁有人跳楼也视若无睹,
但她的热忱却使我难堪。
我傻笑。
“怕她不习惯是不是?”
我连忙点点头。
“快吃,面凉了。”
我把碗拉到面前来,也不等邓博士,呼噜呼噜吃起来。
魏大嫂说:“老魏有你一半爽快就好了,他才挑嘴呢。”
话没说完,邓博士出来,一见到卤肉,抢过筷子先挑起咬一大口,五花肉精的少肥的
多,她也顾不得汁水嘀下,一言不发,埋头苦吃。
魏大嫂轻笑,“怎么会有这种事,都说香港人最挑嘴,什么鱼翅都拿来淘饭,你们两个
倒真正平民化。”
我对魏大嫂说:“有这碗面连贵族也不做了。”
邓博士亦说:“没吃过这么好味道的猪肉。”
我俩同时擦擦嘴,满意得要命。魏家要是出去开面档,肯定会成为万元户。
但利璧迦不吃肉。把肉类夹在她碗中,她会认真恼怒,并且说:“至美,你到今日还不
知道我不爱吃肉。”立刻拨到桌上,使我很不开心,她食物以蔬果为主,偶而也加一些海
鲜,像一只小动物似的食量便维持生命,所以身体非常的差,没有抵抗力,长年防风。
但是我爱她,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世上甚至没有十全十美的钻石.放大数千倍之
后,都不过是一堆化学分子。
利璧迦娇贵、孤僻、脆弱、敏感的气质正是我梦寐以求的。
在我孩提的世界里,女人是要做苦工的,母亲钻在小小幽暗的厨房里,为十块钱小菜钿
团团转,她身体长期发散着油腻味,疲倦的神色,老穿着一条旧衣服改的围裙,就这样埋葬
一生,做不完的功夫,买回来洗,洗完炒,吃完了再洗,孩子多,碗筷叠得比山高,脏衣服
脱下来一盆一盆,偏偏又都是不破够安份守己的孩子,发哲要出人头地,与她没有共鸣,放
了学还用功,并不参予她的苦难,对家务视若无睹,因为我们坚信不会一生一世屈居人下。
我心目中的女人,要似一只天鹅.不必实用。
我见到了利璧迦。
年轻的我不知是爱上自已的理想还是爱上了她。反正她是天鹅。
得到她是我毕生最大成就之一。
我们周家,终于有资格娶—个高贵美丽的媳妇,打破传统,扬眉吐气,周家的男人不必
叫女人煮饭洗衣,做老妈子。我至高至大的虚荣心得以满足。
但是她离开了我。
我怔怔的抬起头,魏大嫂已经告辞,邓博士开了灯,正在做功课。
我默然上床睡。
我梦见妈妈对我说:至美,不要去英国,至美,留在我身边,太古洋行肯用工专毕业
生,九百多元一个月,你瞧你父做了一辈子也不过是这个薪水,留在妈妈身边。
她并不需要一个博士儿子,那种荣誉太遥远太陌生,她接触不到。
我没有留下来。
飞机往英伦飞去,那是我第一次乘搭飞机,那是我开始进化的第一步。
十年后带着利璧迦回来,妈的眼神告诉我,她己不认得我。
半睡半醒间,有人叫我:“时间差不多,要起床了。”
是邓博士的声音。
我睁开双眼,她已穿戴整齐。
原来我忘记按闹钟,连忙跳起来,“谢谢你。”
其余的十二小时,不消细说,在工作中度过。
我们的实验室在阁楼,介于厂的一楼与二楼之间,用钢架搭成,通往一楼,是条透空的
走火梯,上二楼,亦是同样的设备,非常惊险,但十分实用。
邓博士会说非常标准的国语,什么术语都用中文,交通方面毫无困难。
那天晚上由她到市集买菜回来,我帮手做饭。
她问我:“老魏说你就快完工。”
“是的,硼轮盘装置好,切开第一块高速钢的时候,我就可以回家,两年来的工作告一
段落。”
“你很高兴吧。”
我承认,“是,实验成功,是我们至大的成就。”
她看我一眼,深湛的眼神像是在问:以你的婚姻为代价也值得?
我低下头。
我们两人朝汐相对,非得肝胆相照不可,况且她这个人绝对值得相信,我何必装没事
人。
我摊摊手,尽在不言中。
她说,“什么都要付出代价。”
我问:“是否因我冷落了她?”
这种事外人一时也答不上来,她比小郭深沉、多虑,自然不会如一个九流侦探般跳进结
论去。
终于她说:“从你信中,我知道这两年来,氮化硼是你的生命。”
“不,应当这么说,在这间钢铁厂内安装氮化硼打磨轮盘是我毕生最大的愿望。”
邓博士微笑,“你比很多人幸运,第一:你有至大的愿望,第二:你的愿望已经实现。
你还有什么遗憾呢。”
她说得很对。
但是,我缓缓地、辛酸而牵动的说:“我们曾经深爱过。”
她没有再回答。
厨房传出菜饭的特有香味,我还加了腊肉及虾米,更加引人垂涎。
我们需要三大碗饭来补充体力。
邓博士对我说:“手势很好。”
“每个留学生都会做几味菜。”
她会心微笑,“尤其是海南鸡饭,从马来亚籍学生护士处学得。”
我说:“她们凭这一道手势俘虏多少博士。”
我却一直煮给利璧迦吃,我更厉害。
利璧迦被我几道大菜征服。
我做的叉烧与利璧迦的水准不相上下。还有,时常到肉食店门口笑嘻喀同店主说;“有
没有猪前蹄?我家有小狗。”好心而爱动物的店主通常免费送我一大包,费用来做猪脚姜。
利璧迦就是那只小狗。
当然她从来不知底蕴。我又深呼吸一下。
邓博士盛出饭来。
我说;“在家吃腻了,可以到饭堂去。”
她说:“我对饭堂,一向有恐惧感。”
这也是寄宿生的通病。
“很闷是不是?”我说:“吃完饭也该休息,为第二天工作作好准备。”
“我的生活一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