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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世流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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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时又生了个巧合。画舫诗会过后的第三天,魏柏青本准备回京等候任职,谁知一道圣旨降下,着新科状元留任杭州知府。五品的官儿……对刚刚踏入仕途的魏柏青来说算是了不得了。我原指望他走得越远越好,省得日后碰面麻烦,这下又添了一桩隐患。我那还留着他手书的定情信物呢……不知这魏柏青心计如何,多少得留意。还有……还有楚浩然,虽说有些恼恨,冷静下来想想,从认识他开始,这一连串的事情都透着诡异。也许,我始终都不肯相信,他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弃我于不顾。总觉得他那样的人,肩上可以担下世间所有的事……偏偏就是担不下一个小小女子的爱情。其实,方允谦又何尝不是如此?前世今生,我和他注定了是没有缘分吧。张越和水盈都不是他要的那杯茶……

  好几次出门,都会不期然地绕到浩然楼,我很有冲动想进去把一切问个清楚。只是未到门口便生生煞住了脚步,难道我叫千墨传的话还不够清楚么?楚浩然是何等角色,他怎么可能不明白?明白而未有动作……我又何苦自作多情?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暂时的平静结束在一场意外里。当时已经是黄昏了,爹爹出诊还没回来。我便在房里抄写书上的药方,一面练字,一面默记着,打算等到爹爹再一起开饭。急促的敲门声忽地传进耳中,笔在瞬间惊落,白纸上迅速散开了凌乱的墨渍。跟着响起了同样急促而陌生的声音:“水姑娘,你爹在西山采药的时候跌断了腿,如今正在梁记医馆接骨,你赶快过去照应一下吧。”

  我跟着传话的人飞奔到梁记。情况比他说得严重,爹爹躺在软塌上,神智半昏半醒,也不知是不是下了麻醉的关系。

  “梁大夫,除了右腿,我爹还有没有伤着其它地方?”

  那梁大夫摇摇头:“世侄女请放心,只是这年纪大了,伤筋断骨比较麻烦。不知你对医理有没有涉及?”

  我马上会意:“小女会多加注意爹爹伤后的调养。”

  “这就好,我也不必费力再说一遍了……以你爹那硬脾气,他要肯爱惜自己就不会这个年纪还跑去西山采药,那儿可是出了名的险峰,你该多看着点儿才是……”

  梁大夫的絮叨羞得我无地自容,为人子女,我居然如此粗心!可爹为什么要骗我他只是外出看诊?他这几年腰骨不好,医馆的药材几乎都是从乐善堂购进,为何突然又要上山去采药了?

  然而,我没有太多精力想这些。爹爹一受伤,家里的事情铺天盖地,全部必须由我撑着。医馆暂时歇业,其实也没什么事。最重要的是没了收入,每日的开销便成了问题。加上爹爹伤后需要很多进补的食物药材什么的。我束手无策,在家里翻箱倒柜,总算发现了几十两银子。情急之下,也不管它藏得怪异,拿出来该用的地方都用了。剩下二十多两,我准备去乐善堂看看进货的事情。

  谁知爹爹在第二天喝药的时候就发现了端倪,他行医多年,汤里有哪些药材是一下就闻得出来的。

  “盈儿,你哪有钱买这些?我们铺里根本没有……”

  “爹——你现在还管这个?你是断了骨头,自然要好好调养。”脊骨炖田七算得了什么。我记得有一次弟弟手肘脱臼,妈妈不知费心熬了多少这类型的汤汤水水。大病之后都需进补,何况爹是伤了筋骨。

  “你这丫头是不是动了箱子里的钱?”爹爹焦急地问道,见我点头,脸色一下就颓丧下来,“唉……今时不比往日,你怎么还能这样花钱……爹是老了,用那么多钱也浪费,可你还有那么长的下半辈子……”我越听越不对劲,敢情那些钱还是爹爹给我留着的?那他不从乐善堂进货也是为了省些支出?想起这些,我的眼眶就跟着红了,视线被泪水冲得模糊起来。

  “爹你是不是糊涂了?我们家的医馆要经营下去总得有药才行啊。以后别再自己上山去采药了,明日我便整理好短缺的货单,到乐善堂去把空都填了。至于将来……我心中已有计划,保证不会再让爹爹操心的。”

  在这个时代,我肯定是个不孝的女儿。本已嫁入豪门,却任性爱着别的男人,结果落个弃妇下场,受尽全城的非议。水盈对自己的爱情负责,我无可厚非,然而,却必须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最后还发现所爱非人……就是这样她才生无可恋吗?我接下了她的过去和责任,一度迷茫彷徨,而今,总算明白自己该替她补偿什么。我不能再让父亲失望……

  爹爹被我说服了,也许,他是被这个重生后的女儿弄得有些昏了头。他惊讶,也有些欣喜……总之,他答应让我暂时处理医馆的事情,只嘱咐我换家药铺采购药材,哪儿都行,就是别再去乐善堂。可我转了好几家,对比了价钱和药材的质量,连带考虑了服务态度什么的,反正都不是很满意。最后迟疑一番,还是进了乐善堂。以前那种买东西不拘小节的性格在宋朝呆了几个月后被磨得丝毫不剩

  这个地方透着怪异!自我踏进药铺时便有所警觉,接待的伙计在看清我的脸后动作明显呆滞了一下。待我说明来意,他直接把我请进后堂,说是要等掌柜过来方能细谈。我坐了一刻钟左右,寻思着要不要出去先问下价钱,看看样品什么的,总好过在这儿干等吧。这些也不是大事,何必非得等掌柜?我又还没决定买,为什么一来就先让我进后堂谈话?程序不对呵,想起爹爹的警告,我心里凉凉的,马上起身欲踱往门口。

  心念方动,一个声音便随之响起:“少夫人请留步!”

  我循声看去,侧门的珠帘撩起,进来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中年男子。我暗自思忖,这人怕是在后面等了好些功夫了,瞧着我想走,这才现身的。

  “你是在叫我吗?”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唤的是“少夫人”。

  中年男子微微笑道:“自然是唤你……算来我们此前也仅有一面之缘,您不认得在下也属常事。”

  待他自我介绍完,我险些晕死在这儿。像无头苍蝇似的在城中绕了半圈后,居然自投罗网栽回沈擎风手上。乐善堂是沈家的产业之一,十几年前由沈老夫人一手创立。因为这是沈家未曾涉足的行业,当时还掀起了不少风波,而沈老夫人却独排众议,认为济世救人比建宗庙佛塔之类的东西更为实际。因此,乐善堂自开业之日起便秉承着这样的宗旨,十多年下来在扬州城竖起了自己的金漆招牌。这个掌柜叫徐天,原本是沈府的管家,后来沈擎风发现他对药理极感兴趣,便遣他掌管乐善堂。最要命的是我还从他嘴里知道,原来之前水家医馆每月从乐善堂采购的药材都是不用付帐的,说简单一点就是白送……怪不得单据上不写金额。算算日子,在水盈被休之后这个惯例便停止了。爹爹不让我来乐善堂,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担心自取欺辱……

  我的思绪沉浸在一连串的震惊中,根本没有发觉徐天只是在与我闲话,主题一点都没跟我的来意沾上边。

  “此事压在我心里已经一段时日了,恰好您亲自上门来,还是趁机谈清楚比较好。水大夫仁心仁德,我本意上是希望继续提供药材给水家医馆,可我还作不了主……”

  我一听这话不对,好像我就是上门来乞讨似的,心里老大不爽:“徐掌柜,在我看来,水家既与沈家再无关系,怎好再接受馈赠?此事根本无须商讨。今日我只是以一名普通客户的身份来采购药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买卖,这样……你总该作得了主吧?若是乐善堂要清算旧帐,水盈也不敢有违,你计好数交给我便是。水家现下还得起便还,还不起就劳烦欠着,我们日后再慢慢想办法。”其实,我很清楚水家还不起,可那臭脾气还是忍不住发作,我想我仍然没有学会如何在别人面前为钱低头。

  徐天似乎被我这一长串话震得有些惊呆,他尚未有反应,门口就传来了清脆的掌声。我回头一看,沈擎风状似慵懒地靠在门框上,眼里闪着似笑非笑的促狭与调侃,也不知在那儿听了多久,阴险!无奈他是最大的债主,被他抓到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话,我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尴尬别过脸去,我不禁同时给了徐天一个埋怨的眼神。

  徐天无辜地摊摊手,起身退了出去。他一走,厅里就只剩下我和沈擎风。我跟这个人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知他会再玩什么花样来为难我,还是换家药铺好商量。可都见着了,总不能连话都没说上就直接走人吧?

  “在这里见到你真的很意外……”

  “你别误会,我绝对是真心来这儿谈生意的。你看……”我拆下别在腰间的钱袋,“钱我都带来了。”刚刚知道乐善堂赠药的消息,我很担心今日的举动会招致旁人的议论。水家必须有骨气,纵然它早已是众人眼里的笑话。然而,我的眼光在与沈擎风接触的刹那停在了他的眼底,是错觉吗?紧张的心跳顿时平缓下来,也许……他今天不会为难我……

  “拿来!”他朝我伸出手,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锐利。

  什么?是指钱吗?我缓缓递出钱袋,动作却被生生喝住:“谁要那个!我说的是货单!”

  “你自己没讲清楚……”我低声抱怨,一面换了货单再递过去。他扯过纸张,看也不看便收起来了:“行了,待会儿我会叫人照单上的种类和数量把药送去水家。”

  有他这样谈生意的吗?我没看过货,连价钱也没说好,怎么就一句话定了?

  “以后……乐善堂还是会每月送药到水家医馆,规矩不变。”

  我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沈擎风突然变得那么好说话,着实出乎我的预料。可这是施舍还是打发?我是沈家弃妇,接受如此馈赠,名不正言不顺,外人若知道了又当如何编派?”

  “不行,我说过,我会买……”

  沈擎风轻蔑地反问:“你们卖得起吗?”

  “我会出现在这儿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言辞激烈,沈擎风竟不动怒,沉默了片刻,一双桃花眼在我身上打量来打量去的。我心里发毛,不禁警觉性地后退了两步:“干什么?”

  “你什么时候学了逞强的脾性?当日拿我的钱给魏柏青时可不见这骨气。”

  我冷笑:“看来沈少爷记性不好,中秋那晚我已经说了,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如果你是要叙旧,恕水盈不能奉陪。”

  他行至桌旁,示意我过去一起坐下,眉心舒展了些,显然心情很好,好得莫明其妙。

  “好吧,暂不提以前。就说这些药……就算你不再是沈家人,汉叔仍是我尊敬的长辈。药不是给你的,受益的也不是你,你有什么权利替那么多人拒绝我?”

  哑口无言,的确,我无从反驳他的逼问。水家的药因为是乐善堂赠送的,要价一般都十分低廉。如果沈家当是在做善事派善款……我有什么理由阻止?为了我一个人的骨气就牺牲掉那么多人的好处吗?

  踏出乐善堂,已是正午,有些失魂落魄。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想起爹爹一个人在家行动不便,我连忙加快了脚步。急急赶回家中,尚未平复满腹的沮丧,房内一地的凌乱便吓得我魂飞魄散:“爹——”

  “墙角传来虚弱的回答:“盈儿……”

  爹爹是个好医生,但绝对不是个好病人。他接骨不到三天就下床折腾,我担心骨头移位,只好又跑了趟梁记请梁大夫过来检查一遍。所幸没出什么问题,送走梁大夫,我吁口长气跌坐在门后。月牙玉佩……爹爹方才就是在找这个。他说自从伤后醒来便不曾见到,想是跌落斜坡时丢了。那玉佩是水盈娘亲仅留的遗物,我之前就知道……如今丢失,爹爹心里自然着急。

  我决计自行上山去找一遍。

  “不行!那儿的山坡很陡,太危险。况且,也不一定是在山上丢的,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丢了就丢了吧,咱们一家平安要紧。”

  “那块玉佩您随身携带那么多年都没事,肯定就是摔落山坡的时候掉的。西山险陡,平时少有人迹。我去找住在山脚的刘大哥,上次是他救你回来的,一定可以找到你受伤的地方……”我冷静分析着。

  “可是……”

  “爹,如果现在不让我去,你以后会后悔的。”我语气肯定地说,想做的事情没有把握时间去做,将来忆及,总免不了一番遗憾。如今爹爹行动不便,我该替他跑一趟的。

  事情并不如预期的顺利。第二天上午,我托紫燕照顾爹爹,只身走了几个小时才到西山脚下。肩上背着昨晚准备的食物和水,因为走得久,竟也觉得负重。刘大哥跟东家约好了下午的工时,不好让人家为了我耽误,我便坚持只让他画下地形图,标明爹受伤的方位。由于他不懂文墨,那幅地图画得乱七八糟,最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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