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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几件衣裳一些干粮,先分罢。”魏瑾允冷冷地插了一句。
“药也分?”魏瑾荣拿着册子问。
魏瑾泓颔首,“留作后用,平日要用的,还是先去内务领。”
“也好。”魏瑾荣知道这次便宜的是魏家人,他家大嫂,没想给她那堂妹留下什么。
赖十娘没多久就得讯她要替病着的主母管事,也知道没给她留下什么,闻讯她不由笑了,讥俏地翘起嘴角,道,“当我做不到她那样一般。”
又闻她帐中除了那两个老丫环和魏瑾泓能进入,连只虫子都不让飞进后,她对前去拜见的白氏道,“我家云烟姐姐,当真是嫁了个好夫君,便是到了这等蛮荒之地,也是捧在手上护在心上。”
白氏笑笑不接话。
赖十娘又若无其事道,“说来,嫂嫂病弱,身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坏,荣嫂子,您看,咱们族长身边是不是得有个人伺候了?”
白氏还是笑笑,看着仅来两天说话就雷厉风行的十娘子,暗中感叹她们不愧为赖家女,嘴里则淡然道,“族长之事,不是我等内妇管的。”
“也是。”赖云烟低头理理身上的华裳,神情坦然。
她给自家夫郎添人都添得勤快,现下不过是提了个与主母分忧的话,自然不怕什么。
赖十娘有持无恐,白氏却是没有什么机会去见赖云烟,把话传给她替她添堵,于是仅就把这话说给了魏瑾荣一听。
魏瑾荣自然不可能把这话传到长嫂耳朵里。
赖云烟谁也不见,也就没听到什么难听话。
但这日是宣朝的大年,三十那晚,所有人都得出席,跪拜宣国,跪拜远方的皇帝。
赖云烟刚着装被丫环出来,祝家的那位祝夫人就走到了赖云烟身边,没几句,就带着十分的好心好意把赖十娘的意思说了。
赖十娘也站赖云烟身边,闻言一点也不恼,笑嘻嘻地望着赖云烟,眼神天真,一脸等待夸赞。
赖云烟当真是好笑,眼睛带笑扫过赖十娘一眼,这时太子带着魏瑾泓他们走过来,她转头就对祝夫人玩笑着说,“反正日日躺在床上也没什么意思,我家老爷要是要找别人伺候,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太子本朝她们边上的大道走去,这时恰好听到赖云烟的话,停下了脚步,讶异地看向了身边的魏瑾泓。
魏瑾泓摇头无奈一笑,隔着几人对赖云烟说,“不会。”
说罢抬头看了看暗沉的天色,眼睛只看着赖云烟一人道,“风大,赶紧过来罢。”
163
母老虎醋话说得随意;眉眼都是笑;让人分不清真假;大老爷神情坦然,等她走过来,还挪了两步脚,站于她前挡了风;还低头回眸看她,眼睛里还是只有一人。
这时大风吹乱了他的发;身后女人身上的狐披长毛也只稍动了动。
众人皆瞧过去;可能这夫妻俩人日子过得久了,身上气息都是一样,两人眼睛相望,就算是两人脸上神态不同,这时看来都像是一个人,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侍女,也哪还插得进,这时不论太子,连祝伯昆一时也哑言。
魏瑾澂候在旁边,冷冷地朝十娘子看了过去,厌烦地轻哼了一声。
得了自家夫君当着众人的冷脸,十娘子那张娇笑如花的脸顿时便僵了下来。
太子看了魏氏夫妇一眼,在赖云烟朝他福礼后,对上她的微笑,略一颔首就往前走了。
以太子为首的一列人悉数跟上,后面的女眷要跟着赖云烟走,被太子带来的大太监拦了下来。
“再候会罢。”大太监板着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鼻孔扬在了半空中。
站在最前的祝夫人退后一步,微弯了下腰,轻声道了一声,“是。”
大太监眼睛都没动一下,僵尸一般的脸翘在半空中,白得可怖。
魏大人带了魏夫人走,魏夫人身份摆在那,开国功勋之后,魏家主母,赖家家主胞妹,是能破例能跟于太子之后,但这些人该守的礼都得守着,别以为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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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从赖煦阳与魏世朝那里听过魏赖氏不少事,小时也偷偷见过她,他还不是太子时跟他候叔去过魏府,魏赖氏为以他是哪家的小世子,陪了他一下午,他吃点心她喝茶,讲了不少故事与他听,直到候叔来接他。
可惜他母后不喜她,他父皇也觉她心思过多,太子来的一路上,有几次想魏赖氏要是死了,后事会有点棘手,也有点可惜,但也仅仅只是有一点棘手,有一点可惜。
但现在魏赖氏把该交出的都交出来了,她笑的样子跟他印象中的样子有些不同,但让他记得住的三分柔美还在,所以对着这个擅长暗里藏刀的妇人,也还是有点乐意想起赖煦阳他们说过的她的种种好,也愿意回想起她曾对他有过的那次和善。
走到临时搭建起的祭台,吉时还未到,他们被迎进了帐中躲风。
“魏夫人也进来。”太子在弯腰进帐前说了一句。
站于帐门边的赖云烟闻言从魏瑾泓身后探出半个身子,笑道,“多谢太子。”
说罢,等魏瑾泓一动,她就跟着魏瑾泓,先于后面的祝伯昆与裘将军进了帐内。
见她进去,祝伯昆脚步一顿。
兵部的统领裘将军一见,转过头去看他身后的罗英豪。
罗英豪对着他就是一挑眉。
“着实让人费解。”祝伯昆走了过去,裘将军等了后面的人一步,在罗英豪耳边轻抛了一句。
罗英豪勾起嘴角笑,未答裘将军的话。
跟在他身边的魏瑾荣恰好看到他的笑,眼睛微缩了一下。
他们一进门,就听太子在讲,“这身子大夫说什么时候好?”
“老病,得靠药养着。”赖云烟答了一声。
“你坐着。”太子已经坐下,跟她说完这句见魏瑾泓还站着,又连忙道,“魏大人赶紧坐。”
魏瑾泓坐下来后,赖云烟笑看了太子一眼。
“魏夫人也坐。”太子微笑,可能年轻,气势看起来还不像他父皇那样有威压,笑起来还有个梨涡,实在可亲。
赖云烟被他们家占了那么大的便宜,想来也有点坐坐的资格,道了声“谢太子”就坐了下来。
太子见后面进来的人都站着,又笑道,“你们也坐。”
这日风大天境,蓬内挂了众多夜明珠又点了无数烛火,太子主座旁边更是明珠众多,烛火明亮,坐于太子左下手的魏大人这时正低头与坐下来的魏夫人摆弄她的长披风与裙摆,魏大人摆弄得甚是专注,众人坐下后看着他们,又一时无话,连太子都看直了眼。
众人眼睛都往他们这边看,看着魏大人头顶的魏夫人一抬头,见到他们也没妇人的矜持,还微微一笑。
“咳。”太子轻咳了一声,把众人眼睛引到了他身上。
“你好生养着,缺什么跟我说。”太子又看向赖氏说了话,话中有着两分真意。
帐内人都当这是赖氏识趣的结果,但太子对她和颜悦色,到底还是给她撑了几分脸,于是打量赖氏的眼睛都纷纷收敛了些,眼皮往下垂了一点。
赖云烟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乐得与人表面和睦,笑容便越发地柔,“多谢太子。”
说罢便垂下了头,把主战场交给了替她收拾好衣裙的魏瑾泓。
“多谢太子。”魏瑾泓朝主位的太子作揖,神情甚是柔和。
见他们夫妻俩都一样柔得似水,太子点点头,又轻咳了一声,往跪坐于最下首的伴读看去。
赖煦阳垂着头,太子料不准他在想什么,就别过了脸,与祝伯昆谈起了一路来的经历。
不多时,礼官进来请驾,太子带着众三品以上的官员去了祭台,赖云烟这次带着内妇跪在了下面的一角,听站礼官朗声念拜词。
拜词甚长,过半时,魏瑾泓微侧了下头,往下扫了赖云烟一眼,见跪于她前面的赖煦阳与魏家子弟替她挡住了前面的风,就收回了眼睛。
拜词过后就是繁琐的跪拜,祭礼一直维持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天色完全大黑,四周篝火大起,太子向东洒了三杯酒才告终结。
这时赖云烟已昏了过去,祭礼一毕,就被偷偷爬于前的冬雨背了回去。
太子这边得了赖煦阳的话,顿了一会,半信半疑地道,“真有这么严重?”
他这话一出,身边皆老奸巨滑的人哪个不知他在疑,尤其祝伯昆,在太子话后虎目直逼赖煦阳……
“是。”赖煦阳简答了一字,又磕了头。
“魏大人……”太子看向了魏瑾泓,“你先回去看看。”
“多谢太子。”
太子这一天,从他们夫妻两人口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多谢太子”,一时之间不禁宛尔,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魏瑾泓走后,太子沉吟半会,当着众官的面对赖照阳说,“你姑父姑母着实伉俪情深。”
赖煦阳淡淡一笑,太子自小见惯他这伴读宠辱不惊的样子,叫了他起来,就和祝伯昆等说话去了。
等到酒宴一散,太子回了帐内歇息,听内侍说赖大人去他姑母处时眉头紧锁,而魏大人的帐内大夫自一进去就没出来,他不由叹了口气,对身边老长侍说,“她一介妇人,偏生要做男人的事,这又何必?”
长侍,也就是大太监犹豫了一下,看太子朝他看过来,他回了一句,“许是身不由已,就如皇后娘娘为了您,也什么事都能做。”
太子顿了一顿,身子往榻后一躺,深思了半会,道,“如若只是在吊着气,就……”
说到这,他为自己难得的的心慈手软笑了起来,还对内侍说,“你不知,她年轻时有多美,江先生每次见过她好几天都会魂不守舍,如果可行,他连命都想给她。”
想起那位在临行之前跪于皇上面前为赖氏求情的江大人,大太监也叹了口气。
太子想起他的两位先生,魏先生与他父皇说过她是惊弓之鸟,江先生曾在大醉后说过“她害怕又如何”,再想起她今天白得像纸还笑得温柔似水的脸,一时颇有些感慨,“也是个弱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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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云烟半夜才醒过来,没料睁开眼,看到了赖煦阳。
“你怎在这?”
“您这样太伤身了。”赖煦阳答非所问。
“姑姑心里有数。”赖云烟想拍拍他的手,但发现自己手不能动,只好朝他道,“去歇息罢。”
这时坐于案前的魏瑾泓走了过来,见他过来,赖煦阳犹豫了一下,还是跪安退了下去。
他走后,魏瑾泓便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在看公文?”赖云烟刚张嘴,嘴里就被塞了颗还生丸。
“不能吃太多。”一没注意药丸就咽在了喉咙口,这时候吐出来也是浪费,赖云烟吞下后无奈地说了一句。
装死也得有装死的态度,身边的这些个人里,没一个好糊弄的。
想来她醒得这么快,昏迷时也是被灌了药了,再补,精神就会好起来,到时就难装了。
“一天两颗,再好的药也是毒。”见魏瑾泓闭目不语,赖云烟补道了一句。
“天师说过几天有场冬雪,过后应是要启程了。”魏瑾泓手抚弄着她的长发,淡淡道,“春时山间潮湿,你这些日子还是多养些精力。”
要不按她现在的底气,到时在山间出事,到时吃再多的还生丸也怕是无济于事。
不装死,太子那边就不会软手,装死,到了山里也怕这真有病的身体出差池,这左右都讨不了好,赖云烟想着就好笑,笑道,“也不知为何,到这穷途末路了,反倒觉得有意思得很。”
难处都不是什么难处了,就想着活到最后,出完最后一着棋,看看大家的脸色,尤其是皇帝的,这世才好闭眼。
164
魏家的内务交给了赖十娘;魏瑾荣先前紧跟魏瑾泓,年后就原地驻守;掌管原本归他管的内务。
太子又连赐了两次宫内秘药给赖云烟补身;那药确是好药,赖云烟身子不得不好一些起来。
赖十娘逮着时机来请安,来得次数太多;赖云烟不好不见。
这日让赖十娘进了帐内,赖十娘进前看着干净的暗金色的地毯;再闻到帐内驱虫散毒的薰香;抬目一看;主座上的堂姐脸毫无血色,但笑容格外刺眼。
“十娘给姐姐请安。”赖十娘往前一跪;施了大礼。
“起。”
赖云烟转头;“给澂夫人搬个凳子。”
冬雨冷冷点头,去搬来了给白氏祝氏她们坐的圆凳。
“谢姐姐。”
“无需多礼。”赖云烟淡淡地道。
“姐姐身边可好些了?”帐内太过安静,丫环走动的脚步都仿若无声,赖十娘清脆的声音一起,划破了这股带着威压的宁静。
赖云烟抬眼,看着神色如常的赖十娘,她曾有意亲近娘家来的妹子,但到底不是同路人。
说来赖十娘是个能干的,但还是太年轻,还不懂得有些资历是用年纪和世事熬出来的,不是用锐气就可以对付的。
“尚好。”赖云烟不冷不淡。
“姐姐可是对十娘不满?”赖十娘眼蓦地红了,眼睛里有了泪花,“可十娘也只是忠君之事。”
“别到我面前哭哭啼啼,给我惹晦气。”赖云烟靠着椅背淡淡地说,“有什么话就直话罢,别当着我耍心眼,我还没死,脑袋也还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