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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泓便坐在主位看昨晚送过来的信,信昨天送来得有点晚,魏瑾泓不在卧房里处理事情,便放到了早上看。
这信赖云烟也偶尔挑一封看,她翻了几页书,见魏大人又拆了一封,她便拿起他看过的一封,见是魏世宇请他们回去过年,她便问,“不回去啊?”
“不回。”她也是不想回的,魏瑾泓没打算回。
天气不好,外面不太平,他们出去要是被人知道了,招了风头,更是不得安宁。
“外面还打得凶?”
“凶。”
赖云烟摇了下头,这冬天她过得太安逸,脑子没几天也是钝了,不太愿意想外面的局势,她问了句,“族里还好?”
“挺好。”魏瑾泓温柔道。
“唉,”赖云烟搁下信,叹了气,“也不知兄长什么时候才来与我们一起住。”
魏瑾泓听得心口一停,不过神色平常,眼睛视线也未离信张,作势轻颔了一下头,以示有听到。
“这里安安静静的,也没有烦心事,他烦闷了我还可陪他下棋呢,等到春天,我们还可湖中去垂钓。”赖云烟越说越觉得她这里好,应该要叫她哥哥来,而不是还要在为外头操劳。
“嗯。”魏瑾泓应了一声。
“我写信再与他说说。”赖云烟过了适应新地方的焦虑期,现下已把她这个地方当成神仙天堂了,说罢就起了势,吩咐魏大人,“把白纸拿过来,笔也给我。”
魏大人拿过纸放她面前,笔也沾了墨递给了她。
赖云烟写到一半,停下了,叹道,“他心比我还重,煦阳煦晖身子都不好,怎会安心来陪我。”
魏瑾泓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他的信,似是没听到一般。
赖云烟还是写完了信,写完交给魏大人帮她封口子。
“说还是要说的,要是他一时心动了呢?”她喃喃自语,听得她身边的魏大人耳朵不自禁动了一下。
两人才稍稍过了几天像样的日子,大舅子要是一来,魏瑾泓觉得那他一夜间就得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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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下午近酉时那会天儿比上午还要冷,书房里又来了不少书,木屋小,书多就显得书房挤,暖屋又怕炭火薰了那些孤本,一到需天天暖屋子的天气,夫妻俩就挪来了琴房。
这次出来魏家给的毛皮便有十来张,整个魏家尚存的毛皮皆大半给了他们,赖震严也把家中所余的那最好的两张给了亲妹妹,任家更是把所存的全部拿出来给了姑奶奶,魏瑾泓那儿也是自己存了几张给她,都是极好的毛皮加起来五十张有余,每两张要装一个大箱子,这花了翠柏不少功夫才给运到此处,因毛皮多,冬雨也舍得花了二十来张同色的毛皮缝了五张双面毛毯,两张放在了卧房,三张放在了琴房。
快近酉时这会赖云烟便喜卧在榻上看怪志,这几日魏大人也上了榻随她一道看,不过有个人在背后搂着太温暖,赖云烟看不得几页就睡过去了,反是拿着书的魏大人要看得多一些,往往乏了眼这才与她一道睡过去。
往往也是魏大人先醒过来。
比之妻子,魏大人的身体还是要好得太多。
这日魏瑾泓先行醒来,见已到他们用晚膳的戌时,睡在他胸前的妻子还未醒,他便轻拍了拍她的背,唤她,“云烟,醒醒。”
叫了两三声,她才醒过来,迷瞪了好一会,才扬头去看沙漏,看完时辰便又窝到魏大人胸口不动了。
应她需在戌时末用药,那药不能空腹喝,用药的半时辰前需先用一次膳,魏大人不得不劝她,“再眯一会就下去?”
赖云烟直点头,眯得一会,魏瑾泓又问了一句,直问得她烦了,她这才下了地。
身边的丫环不老跟着她了,现在烦人的就成魏大人了。
琴房虽也在主屋内,但出了暖屋,走至用膳的堂屋还有十来步路,一道小走廊,走廊两边这时都燃了灯笼。
他们在此过日子后,所住之地虽已不是以前在宣京的华屋琼楼,但入夜的灯火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就一直没有歇过,就跟过去一样,入黑点灯,天明熄灯。
赖云烟没有吩咐过下人这些事,前时日子夜间回堂屋用膳,看到寒冷的空气中那摇曳的灯火,她恍然有一种这就是家的感觉,夜里总有灯火在亮着。
她想了几日,这便才私下问起丫环,是谁的主意。
问起来,听到家中皆多琐事都是魏大人嘱咐过的,赖云烟便有点感觉魏大人真在屡行以往说过的话的意味起来了。
临了,还真是有这么一出。
赖云烟没有感动,但在那之后,多少便也不再什么事都往心里藏着担着,她放弃知道太多外面的事,许多事也去依赖魏瑾泓,让他来照顾她。
她觉得她可以再放松点,这对他们都好。
“等会去书房拿几本书回屋看罢。”翠柏他们天天有事要干,没空陪他说几句话,能与他说话的便只有她了,赖云烟便时不时挑几句话来说,免得魏大人除了看书写信,一天到晚也说不了几个字。
“好,要看哪一本?”魏瑾泓垂首看她,嘴角柔和,“等会我去拿。”
赖云烟微昂了首,昏黄偏暗的油灯中,魏瑾泓这时沧桑了不少的脸竟比当年的清逸还要更勾人心魄七分……
“挑本农书罢,来年看看我们能不能挖块菜地出来种种地。”撇过脸,赖云烟想起来明年开春还挺展望的。
“好。”
秋虹在堂屋门口候着,见到他们来,浅浅一福,打开了门让他们进屋。
“你们用了?”赖云烟问。
“用了。”秋虹答道,“主子您等会,我就去厨房和冬雨把膳食端来。”
“去罢。”赖云烟扶了椅子坐下,等到魏瑾泓也在身侧坐下,她过去拉拉他的手,摸了摸他刚被她枕在身下的手臂,“可还麻?”
魏瑾泓笑了,油灯的火苗在映在他眼中跳个不停,他出声也是倍是柔和,“尚还有一些。”
“那我给你揉揉。”赖云烟也笑了起来,还真是双掌搓揉了好一会,热了自己的手掌,伸到脸上感觉不冷,这才伸进他的袖内替他揉起了手。
“下次记着收回手,现下你惊不着我了。”以前睡不深,心中也总是有道防线,他动动她就能惊醒过来,可现在都一道相拥这么久了,她心中无事睡得又重,他便是有点动作,也是弄不醒她了。
“嗯,好。”她笑得温柔,魏瑾泓嘴角翘了翘,再道,“我无事。”
她能睡得好就成,他能给她的不多,也就剩下的这些年里,试着去把她捧在手心。
魏瑾泓的话让赖云烟笑出声来,冬雨她们进来上菜,轻巧地推开门,见到主子们相笑,两人手指已五指交缠,两个丫环站在门边看了几眼,这才轻轻踏进门来。
等到上好菜,她们见老爷夹了一口到主子碗里,等她用了才动筷,知道又不用她们伺候了,便默不作声地出了门。
外面寒风阵阵,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煞是可怖。
冬雨回头,看到纸窗里透出来的灯,回过头跟秋虹道,“不知怎地,我觉得这光景甚是熟悉,好像曾出现在眼前无数遍,现在乍一眼,感觉像是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亲眼见着了。”
秋虹笑了起来,笑容让她眼边皱纹尽现,但眼眸仍如那一年得了主子赏识,一脚进主院时那般的欣喜明亮,“嗯,终于等到亲眼见着了。”
208、
赖云烟以为自己已变得面目全非;但这些时日下来,她发现自己有些地方还是没变的;她就像一个大千世界里每个普通的人一样;一旦觉得别人对她是真好;她就万万不会去伤人。
活到头;她以为心被世事磨成了铁石心肠,但人沉下来活着;她还是会为朝露夕花所触动,也会因丫环做饭食失手伤了手指而心焦,魏大人这几天因天太冷,寒腿不便行走,她便也能安下心来守在边上与他说话。
以为行至暮途;哪料一朝偶逢春温;就如枯木逢春,又欣欣向荣起来。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他们之间,赖云烟是更擅讲话的那一个,静下来时魏大人只会全神看书,偶尔看看她,但赖云烟却是个喜闹之人,静得太久就要说说话,挑些魏大人感兴趣的东西背背。
她把庄子的逍遥游接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原文她是背不出来了……
“这世上可有这样的人?”魏大人听完看向赖云烟,等着她的话。
会有人世上的人们都赞誉他;他不会因此越发努力;世上的人们都非难他;他也不会因此而更加沮丧?
“有,有天时地利人和就有,他无牵挂之人,身无一物;他心无名利,不知地位;他能餐风饮露就饱腹,不懂饥饿;他没有欲望,便能超脱这人界。”赖云烟说完笑了起来,靠在魏瑾泓肩头的头动了动,笑着与他说,“可是人若没有欲望,哪会是人?他会是佛,是仙,但都不是人。你若是佛,是仙,你的族人便不会活下来,你若是那样的一个人,便不会有人恨你,也不会有人爱你,你也不会爱人,也不会恨人……”
“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他有着七情六欲,因悲苦,欢愉更让人追恋,因磨难,安稳才显得尤为可贵……”静了大半天,一开口的赖云烟滔滔不绝,信口开河,想到哪就说到哪,今儿可算是又找着话说了。
不像昨日,说完一段韩非子的话,下面的却愣是想不起来了,还是魏大人揣度着接下话去,她“对”“对”“对”地直点头。
说完,接下来的都是魏大人补的,一点面子也没有。
她所处的这个时代没有庄子这些思想家,但大抵凡是像魏瑾泓之类的这种人,总有之与她所知的春秋战国时那些思想家相符的想法,许是这些古人们思维相同,理解起来比她这种大俗之人要上道太多。
魏瑾泓听得甚是认真,间或插几句,等赖云烟说到口干,便去取茶来与她喝,尔后,看妻子心满意足停下嘴,看她笑着跟他说,“你现下这点最好,我说何话都不再说我大逆不道,猖狂得无法无天。”
魏瑾泓摇摇头,道,“不会说你,是你陪我。”
安静得太久不叫宁静,那是寂静,他哪会不知,她每天开口跟他说话,是想让他们更和睦一些,也是对他好,若不然,哪会多数说的话都是他想听的,北冥的鱼,得道的真人,有些她说来她也不是太解其意,开了几句头就在那瞪着眼,敲着脑袋说自个儿也不记得下面是什么意思了。
魏瑾泓甚喜这些言论,不自禁要搭着她的话意往下讲,讲到天黑也不知疲倦,他想为了让他欢喜,她也是挤破了头,为他煞费苦心,那些她讲不明的事她确也是记不得了,却能为了他努力地去想。
这些,他都是知道的,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静下心来去明了她嬉笑冷酷外表下的柔软。
“我总算做了对的事,”魏瑾泓拿帕拭了拭她嘴边的水渍,“和你来此次隐居,哪怕还是从你这里得的太多,就算卑劣,我还是庆幸。”
“呵呵。”魏大人这么谦卑,这反倒让赖云烟无所适从,她有些慌乱,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笑着说起了另一件事,“我们不回去过年,给小辈的礼还是要备的,你说给什么好?”
世俗物质的东西总是易让人心安稳。
“我还有几柄刀剑,你去挑挑,按你的意思送,至于内眷……”魏瑾泓歉意地看着妻子。
“你那几柄宝刀宝剑哪是平常过年能送的,”赖云烟可被他的话给吓着了,连连摇头,“今年送了这些,来年你送什么,可哪找去?”
“那送什么?”魏瑾泓好奇地看着赖云烟。
赖云烟一见他样,就知他不操心,知道有她呢,她不由好笑,又觉得有点可恶地拍了拍他的脸,但这气还是生不出来,她想了想便道,这是世宇当家的第一个年,咱们送给小辈的礼轻比重好,不能夺他的势。”
魏瑾泓颔首。
“咱们存的野味也够多的了,不如这样,瑾荣这些平辈的,都送大份的肉,十来斤就可,小辈如世宇的,就送一两斤,你看如何?”
魏瑾泓算了算家中所储的野味,摊下去算够,便点了点头,“好,只是这样一来,家中便也没多少了。”
“我们占了个好山头,饿不死。”赖云烟也知这时外面最缺的是什么,他们送回族里去的这些算不了什么,但大过年的,也能给人打打牙祭,吃点肉,也是个念想。
“女眷的,我那还有一盒子当赏物的钗子留着没动,这次一人给一支罢……”说到这,她叹了口气,“苦了她们,都是不易。”
这世道,女人虽说不用像男人那样在外博杀,但维持一个家所花的心力,不会比打打杀杀轻易多少。
他们闲聊着把要送回族里给人的东西说好了,他们下午用过膳,便有人来了,冬雨家的赖绝到了,身后还带了秋虹家的儿子姑娘小钉小铛。
冬雨秋虹不知这事,赖绝他们到时,秋虹还在屋内的厨房忙和,冬雨正坐在屋下的平地上,用从温泉那边引来的水洗儿子从山中刚逮来的野鸡。
乍一看到赖绝,冬雨掉了手中的鸡,等赖绝站到她面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