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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崔氏淡淡地笑了一声,不再言语下去。
赖氏不是个小气的,那院中的侍妾都绵衣玉食,便是伺候她儿,最漂亮的那几位都是排得时日最多的,她日日叫人盯着来报,也没听过她跟谁捻酸吃醋过。
都生不出来,这话说出去,就知是谁的问题了。
魏母跟来问过她话的人说是他们子嗣艰难,这话里,赖氏的责是担了一半去的,见赖氏并不出言就此说过什么,她便对她这大儿媳稍宽容了一点。
“这月大夫与你把过脉没有,身体没什么事吧?”魏母又问。
“把过,只是说身体还有点弱,要注意着点。”赖云烟拿起茶杯作状抿了抿,淡道。
“那就注意着点,要什么药材,打发丫头去库房拿。”
“是。”
从魏母那出来后,回她住的院中途中,祝慧真就坐在河边的亭中赏鱼,看到她就站起来到亭门口对着她笑道,“嫂嫂可回来了,我盼你多时了。”
“有事?”赖云烟微笑,微提了裙子上梯,入了亭子。
亭内的石桌上,这时摆了五色点心,好几盘的瓜果零嘴,赖云烟一见,诧异道,“可是有客?”
祝慧真摇头道,“也不是,我今天这嘴刁,便想多尝几个口。”
赖云烟了然点头。
“嫂嫂,坐。”
赖云烟闻声坐下后,祝慧真在她的示意下也跟着坐下,她先把一块青瓜放到赖云烟面前,才拿了梨子啃了两口。
“嫂嫂,”祝慧真吃了口梨,开口看向赖云烟,“你刚去了娘那处?”
“嗯。”
“娘可说了我什么?”祝慧真拿帕擦嘴,淡淡地道。
自五月那侍妾生了个儿子养在在她膝下后,她就天天派人过来问一趟,就好像她会害了他似的。
一个庶子,就这般战战兢兢,果然是崔家出来的人。
“未说。”
祝慧真见赖云烟脸色平静,看不出端倪来,她沉默了一会,又道,“易儿百日,我想请几个平日来往得多的人过来做客,嫂嫂,你看这个妥不妥当?”
“这个问娘罢,想来她自会有主意。”赖云烟可不想掺和她们之间的事。
“哦。”祝慧真笑了笑。
妯娌俩又聊了一会,这时祝慧真院里的丫环来请她,说是二公子从书院回来了。
祝慧真忙让丫环收拾了一下,比赖云烟还先走了一步。
赖云烟看着她的背影从拱桥上走过,到差不多时候她下了亭,从另一条小路进了魏瑾泓的青修院。
“大夫人。”一进前院的门,苍松就跟她请了安。
“大公子回了?”
“是。”
“好生伺候着。”赖云烟脚步未停,转过走廊,直接往后院走。
苍松跟了她两步,进她脚步不停,便看着她远去,直到看不到人了,他才回头回了书房朝魏瑾泓禀,“大夫人回后院了。”
说罢,又朝他身边的赖震严施礼道,“舅爷来了的事,小的没来得及出口禀告,还请舅爷恕罪。”
大夫人走得太快,快得让他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
平日她就不耐听大公子回不回来,在哪不在哪的话,苍松也真是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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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泓把封地上缴后就又不怎么出门,饶是如此,他还是被太子在朝廷上揪住了死批。
不过太子说得再狠,他也只跪着一声不吭,次数多了,他快要扳回君子之声时,太子硬生生地忍住了那口气,不批他了。
太子其实一点也不蠢,但还是不如魏瑾泓老练,尽往他挖的坑里跳。
赖云烟琢磨着,魏瑾泓在洪平帝未死之前,是真要在明面韬光养晦了。
此人显得越发深沉,兄长找上门来与她谈话这事,她也是料到了。
毕竟这世真不是前世了,父亲丢了尚书之位后,想来兄长也不得不和出了力的魏瑾泓表面言欢。
“瑾泓说,你身体还未全好,要再休养一段时日为佳。”赖震严没有看妹妹的脸,垂着眼皮看着桌面淡淡地说,“可我听方大夫说,你身体好得很。”
赖云烟便笑。
赖震严无奈,“方大夫也与他把过脉,说他身体也好得紧,再好不过了。”
赖云烟干脆拿帕掩嘴笑。
“你就是根本不想生。”
赖云烟拿帕挡脸,笑道,“哥哥不要说了。”
“我跟你在说事。”见她不正经,跟她说正经事的赖震严也颇为无奈。
“云烟知哥哥的意。”
“即知,那为何如此?”
“不想生呗。”赖云烟把帕拿下,微撇了下嘴。
她想蒙混过头,赖震严想及前面他还想带她回去的心思,便也如了她的愿。
但还是忍不住说,“哥哥现在没法带你回去。”
家中父亲还在,他带不了她回去。
“嗯,我知。”赖云烟点头。
她现在还是回去不得,父亲不死,当家作主的便还是他。
她无论是被休还是和离,赖游都不会放过她,还有她这刚熬出一点头的兄长。
“再等几年?”赖震严轻问。
“好。”赖云烟低头,过了一会才忍住鼻酸笑问,“哥哥就不责备云烟任性?”
赖震严没出声,过了好一会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沉着语调道,“不是不责备,只是他这人为人太有城府了,跟着他你以后你的路怕不是那么易走,还不如你到时候跟着舅舅去了江南,寻一灵秀之人匹配的好。”
那人心大,妹妹这等明媚爽朗的人不适合他。
还没到三年,她的笑便是笑得极痛快,也带着压抑。
明芙说她在魏家时刻警惕的日子,怕也不比他们好,他细察了几次,发现确是如此。
便是喝口水,她也得她亲自带来的丫头去提,他不愿她过这种胆战心惊的日子过一辈子。
“再等几年罢。”赖震严轻声地说道,似是说给妹妹听,也是似是说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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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兄长这翻话过后,赖云烟心中又多安然了几分。
魏瑾泓这人善于步步图谋,但人心哪是这么容易估算的。
就是她兄长如了他的愿,帮他说服她,她也不会伤心。
兄长怎么做,她都理解。
更何况,他未如此,她在他心里,还是那个需要他爱护的小妹妹。
“再过几月,就是一年了。”魏瑾泓当晚进了屋,与赖云烟说到了这句。
“可过得真快。”赖云烟揽袖伸手,从桌上的炭火炉上拿起热水壶,烫起了茶壶。
一道水烫过后,她便灌起了热水,一刹那间,茶香溢满了整个屋子。
她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抬起轻抿了一口,那入苦微涩,转瞬就在舌尖泛起甘甜的茶水让她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这千金难买的朝露茶还真是名不虚传,好喝得很。
“待到明年,你我要是未有所出,族老怕是会从族中挑选孩童过子到我们膝下。”魏瑾泓淡淡地道。
“哦?”
“你我无子,更合他们之意。”魏瑾泓拿着冷茶慢慢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道,“你愿如此,便就这样罢。”
“哦。”
“和离与休离之事,你不要再想了,”魏瑾泓这时抬头,朝她平静地道,“我需要你兄长,还需要你兄长背后的苏家,任家。”
这几家,缺一不可,他的变法需要这几大家的全无外心的支持,哪怕中途只稍一变卦,都会让他功亏一篑。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只能呆在他身边。
“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那只能是魏,赖,苏,任四府一起没落消亡。”魏瑾泓把手中书本搁置在桌上,眼看着赖云烟一字一句地道,“就算不然,你我也知,用不了太长时间,我们几家也会跟着王朝败落。”
到时,无国,就无家。
“魏大人太看得起我这一介女流了。”赖云烟神色未变,抬手又抿了一口甘茶。
“你拿去。”魏瑾泓把桌上的邸报准确无误地扔到了她的桌上。
赖云烟眯眼,她看了报纸一眼,口气加重朝魏瑾泓道,“大人忘了,我是一介女流,不该看这种朝廷中事。”
“你知道的还少了?”魏瑾泓嘲讽地翘起嘴角。
赖云烟被激不语,过了一会,她还是伸手拿起了邸报。
“这不关我这等妇人的事。”
淮河流域有两支农民军起义,不到三日就被地方军剿灭,当地郡守上呈邸报的口吻在赖云烟看来,邀功之余还颇有点沾沾自喜。
此事尚只是小态,但宣国就算不作为,也还是能撑个七八十百年的。
底下的人不逼到绝境,没多少人愿意造反,这势起势必要一段时间的蕴量蔓延。
魏瑾泓给她看,未尝没有吓唬她之意。
“你舅父的产业大都是在江南富饶之地。”
赖云烟放下茶杯,冷静地看向他。
“大燕北下月就开始建了,征令一下,各地就会有上千男丁进入燕北,各地上贡金银,也必会在这些人身上加重赋税,到时,我朝繁华太平的近百年光景就会成为另一派模样。”魏瑾泓说到这,冷冷地翘了一下嘴角,“再加周边战事,你说朝廷会不会大乱?”
朝廷大乱,最富饶的江南也最是动荡,到时京城的赖家,江南的任家,谁能逃得过?
想来她也应该明白,太平盛世,岂是没有牺牲就可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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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国家大事;与妾身这等妇人何干。”赖云烟轻笑了一声;垂眼敛袖端杯,继续抿茶。
朝廷大乱也好;金戈铁马也好,来也好不来也罢;跟她这女人有何关系?拿这高帽子往她头上戴;也就男人轻易说得出口了。
享受这盛世太平;左拥左抱的是这些男人;她不过是男尊女卑下的一介妇人;被这世俗束缚着循规蹈矩地活着,她就算是为了家人,但螳臂当车的事;她也自知没这能耐。
魏瑾泓拿这种理由要挟她上船;也太可笑,也太看得起她了。
赖云烟不为所动,魏瑾泓看着她,有些不解。
“你不是不反对。”魏瑾泓看着她握茶杯的手,偶尔她是怎么想的,他到现在也还是弄不明白。
他以为她情深意重了,下一刻,她就仿若从不知深明大义是什么意思。
“您要变法,就算是把天变了,只要您有您的道理,我也没什么好反对的。”赖云烟又抬眼,直视他,嘴边挂着浅笑,“可这于我有什么好处?”
他变天变地都可行,但,他困住她,让她上船,她有什么好处?她背后的人有什么好处?
他道她不识相,她却觉得他在占她便宜。
她不再是那个为他昏头昏脑的女人了,他以为就借着几个压得死人的理由,就以为吓唬得住她,那么,不是她太天真了就是他太天真了。
“要好处?”魏瑾泓在那一刹那,甚是啼笑皆非。
也只那一刹那,他就完全回过了神。
重来一次后,透过她娇颜不断回忆起的曾经的那一切飞快在他脑海闪过,最后在脑海中留下的就是那个暗中跟他无情斗了小半辈子的女人。
那后半生,她对待他的方式,阴狠残忍,就好像他们从不曾恩爱过。
就如同此时,陌生得连陌生人都不如。
“若不然呢?”赖云烟好笑地看着魏瑾泓。
她什么时候崇高过,魏家前世不是把她爱贪图享受的名声传得沸沸扬扬吗?
他觉得好笑,她也好笑。
该讲感情的时候,他不跟她讲感情,到这种就差最后把脸撕破才能皆大欢喜的境地,他却来跟她讲这些堂而皇之的情义。
真当她是傻的。
“不止是好处,”赖云烟想了想又道,“你成功了好处我自然是要要的,你要是失败了,坏处我可是一点也不想沾,魏大人,我就是如此想的,你道如何是好?”
不愧为任金宝的外甥女,前世她跟他处了那么久,看来任家的奸险奸诈她是学了个十成十了。
魏瑾泓沉着脸想了好一阵,掀袍而出。
不多时,冬雨来报,小声地说,“大公子坐在廊下看着院子,半晌都没说过话了。”
“随他去。”赖云烟摆了下手。
魏瑾泓现在干什么都不为怪。
魏母只恨不得他一松口就要弄壮阳药给他吃了,魏父更忧心他得罪大太子的事,更是对他不能人道的事有苦难言得紧,现在府里个个盯他的眼光都异样得很,便是魏瑾瑜那个脑袋里装屎的二公子都老对着他这长兄干笑。
如今他这日子说来比她的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再加上他在外面铺陈的种种大事,他晚上还能睡得着觉,人没有过劳猝死,赖云烟都觉得那肯定是自己太老实,太胆小,太没本事没给他找茬的原因。
刚刚她说出的那几句话,也不过是为自己尽点本份罢了,说来,她对他,这世可是好人得不像个好人了。
说来这人就是爱欺熟,她是倒霉透了,回了魏府不幸又得跟他同处一室,就又被他惦记到了理所应当牺牲的那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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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送进太子府的赖画月传出了有孕的事。
赖云烟听说赖游送了大礼到了太子的东宫,虎尾一来赖府跟她报事,听他说了拿去的都是什么东西,她就差一点要捧着小厮的手痛哭了。
“钱哪,都是钱。”赖云烟当着自个儿家丫环小厮的面捶胸顿足,就差一把眼泪一把算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