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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待别人灭亡这点,她的耐心向来好得出奇。
世朝,世朝,世世朝朝,如若不是世朝,谁知她背后的棋要怎么走,世朝的出生,让他们都有了生路,她为了儿子必须对他手下留情,而他在毁她与留她之间,断然选择了后者。
只是这结果还是不能如他的意,她的心确实是他捂不热的了。
她的冷酷坚决还是跟过去一样,并不因他们之间多了个孩子有真正的改变。
晚上守灵堂,要连着三夜,孩子跟他跑了一天,已是疲惫不堪,魏瑾泓轻瞥过她看向儿子的眼睛,把在犯瞌睡的孩儿抱在了怀里。
“爹。”
“睡吧。”魏瑾泓拍了拍他的背。
“娘。”他朝她看去。
她朝他浅浅地一笑。
世朝这才闭上眼,靠在了他的胸前。
魏瑾泓低头看他一眼,随即抬头看着堂上的灵牌,心中无波无绪。
前世的遗憾成了空,连遗憾都不是了。
他跟他娘母子两场,世事牵连中还是没得来善果,只能当是缘分尽了。
半夜,他再向她看去时,见她垂眼看着地上,身上一片静谧。
两世,在他与她之间还是留下了无法磨去的痕迹,她的心已经硬得谁也无法改变,连她自己都怕是不允许自己懦弱,而他还是跟上世一样,以为只要早知前世,他定能挽回一切。
她已成形,而他过了而立之年,却还要从头改变。
而她用态度很明确地告诉他,他怎么改都无碍,但与她无关。
世朝知他难受,求她对他好点。
想来心中也有些好过,孩儿再对他有所忌讳,也还是记挂着他。
不像他的娘赖氏,最会挖他心肝,每次出手,必要打得他心口闷疼得不能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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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丧事要办三月,但前面的半个月熬过去后,就无需夜夜都要守灵堂了,赖云烟这次把几位适合帮着魏瑾泓的婶子留了下来管家,她以修养病体之名搬回了静观园。
说来,这半来个月,她只是让魏家的族人去管魏家事,她还是把魏瑾泓让她帮魏府的事情挡了回去。
而她也隐约觉出了不对,魏瑾泓教世朝的方式与前面不太相符,而世朝也被元辰帝召去了几次,按她多方打探出来的消息,魏瑾泓是想让子承父业了。
黄阁老来了信,信中也说魏瑾泓不比当年了,他也须小心行事了,让她也小心点。
赖云烟也承认,魏瑾泓确实不比当年了,这金蝉脱壳,李代桃僵这手玩得她都叹服。
她问世朝是怎么想的,世朝说父亲的皇上说的话,有些对,有些不对,他还要再想想。
江镇远这时已回京,赖云烟听闻他已进了德宏教书那日,差点被口里含着的果核咳死。
半晌咳过气来后,她又怔怔坐了半晌,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这月过后,她回了趟赖家,在赖府住了一日,回府的路上又遇过那座老茶楼,听闻楼上那有些熟悉的琴声后,心中再次有恍如隔世之感。
回府一进静观园,刚沐浴出来,就听丫环说他来了。
赖云烟请了他进来,进来后,魏瑾泓朝她道,“国师这两日邀我们喝几杯他炒起来的清茶,你可有闲暇?”
“这时?”
“嗯。”
“好。”赖云烟朝他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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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们去的是善悟的静修之地青山寺。
和尚较之前赖云烟看到他时又瘦了点,但皮肤光洁,看起来确有仙人之姿。
在这满京都的名俊雅士中,这人确是有上上之姿了。
“选秀之事已推至两年后,皇上说这事还是等太后孝期过后一年再谈。”一坐下,善悟就朝魏瑾泓说这话。
赖云烟眉毛微扬,看向了不像凡尘中人却尽说凡尘话的秃驴。
“夫人有话且说。”善悟微微一笑。
“为何还要推后两年?”赖云烟随了他的话往下讲。
“孝期未满。”
“那为何先前要选秀。”
“太妃好意。”
“太妃应比谁都知皇上的孝心。”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国师好会说话。”赖云烟觉得无论说什么,这明显不怕进地狱的秃驴都有那鬼扯的话在等着她。
“瑾泓之意呢?”善悟淡然一向,看向了静默不语的友人。
“萧家办了应天书院,萧家的脚可以缓上一缓了。”要是再往宫中送人,哪怕再看在太妃的面上,皇上也是忍不住了吧。
送走一个废太子,他是万万不会想再来一个萧家觑瑜他的皇权,利用他拿他当血刃。
皇上虽是用了外族之力踏上皇位,但萧家要是因此权倾朝野,皇上哪只是一千个不喜,多大的不喜都会有之。
可萧家现下如日中天,眼前猖狂之前渐起……
“瑾泓明见。”善悟转着朝赖云烟道,“夫人之意呢?”
赖云烟眨眨眼,“妾身听不懂你们说什么。”
善悟听了哈哈大笑出声,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才正容与他们道,“萧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魏赖两府,瑾泓私下所做之事是领了皇上的旨意的,还有皇上现下之意,是想让你兄长之子入东宫,伴太子读书。”
赖云烟听着,那本在眨着的眼睫毛就这么突兀地停了下来,眼睛直直地往善悟看去。
善悟了然地看着她,“你们赖家与任家,不是一直都往宫里送银钱吗?这次,就看你们自己之意了,该送往何处,送到什么人手里,你们两家好好想想。”
赖云烟想也不想,偏头就往身边的魏瑾泓看去。
魏瑾泓对上她的眼神,没有闪躲,只是微微一愣,过了一会,他看向善悟,淡道,“这是皇上之意?”
“是,昨日说的。”善悟坦然地看着挚友。
“嗯。”魏瑾泓垂下眼轻颔了下首,把身边女人面前那杯凉了的茶倒了,重给她添了一盏,才朝看着他举动的善悟说,“这事让他们兄妹再商量商量罢,赖家长子体弱,次子年幼还未行走,可……”
“不能缓,最多十日得有决定。”善悟打断了魏瑾泓的话,又转头看向赖云烟,“这次来见你之前,我卜了三卦,三卦皆言你我有生死之恨。”
“大师……”赖云烟僵硬且冰冷地扯了下嘴角,“怕是缺德事做多了,才会卜了这种卦象。”
“是然。”善悟垂头,又念了几句佛号。
看着还能微笑的和尚,赖云烟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们这些人……”
这些手握涛天权势,明知会下地狱也不会改其行的人……
她话仅于此,就重重闭上了眼,善悟在此时又再轻念了一句佛号。
他们念那千秋万代,这妇人啊,念的却是眼前人的七情六欲,生死悲喜。
谁对谁不对,自有后来人评这功过。
这眼前当下,便是佛祖,也是说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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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马车内,赖云烟累得连人都坐不稳,她软弱无力地靠在马车上,随着马儿的脚步,她的身子也随之轻微地抖动着,就像一具抽了骨头的尸体。
魏瑾泓看了几眼,猛地把她拉了起来,把身上的厚麾解下,塞到了她的身后,又紧掐住了她的手,与她冰冷道,“坐直了。”
她不是一直为兄为舅,还为儿,这时候倒下了,像什么样!
“你们算计了我什么?”赖云烟浑身无力,这时从喉咙挤出酸涩的话,都像是要了她的命。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魏瑾泓淡淡地说。
“但我回来了。”
“我也是。”并且他还以为,他可以与她一切重来。
“那善悟?”赖云烟朝他看去。
“不是。”魏瑾泓抿紧了嘴,“他不是,他只是得了他师傅的手卷,了他前后三世的因果。”
“我们回来是为了什么?”
魏瑾泓看她的话已经带有抖音,他重重一拉,把她拉到了怀里,语气淡淡地道,“你只要知道不是为了我们自己回来的就是。”
“我……”
“嘘……”魏瑾泓止了她的话,“闭上眼。”
赖云烟闭了眼,好一会,她睁开眼,眼睛内恢复了平静,“这国家,皇上是定要变上一变了?”
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坚决的行动力,还有谁能给得了魏瑾泓这么大的底气。
“你知道就好。”她推他,魏瑾泓便放开了她,他松开手,虚弱无力地垂着,闭眼疲倦地道,“我们一直是臣民,再大,大不过这头上的皇,大不过这头顶上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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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关我什么事?”她可不会自恋到以为她是他们要变上一变的关键;非得她也跟着重来一世,而很显然她于此也并不有益。
“上世;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自你为我挡刀后;我回来了你就回来了。”魏瑾泓说完这句后,还笑了笑。
只是脸上无一点笑意。
赖云烟良久都没有说话;一路无言。
“挡错了?”下车时她问。
“挡错了。”魏瑾泓面无表情地答,一步下车;扶了她下来。
他们本可以恩爱一世,而不是纠缠两世。
“不再问了?”魏瑾泓扫了她一眼。
赖云烟摇了头;有些事知道得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好奇心会让她更添重负。
她宁肯不明不白。
但她还是错了;儿子不该生下来;他太无辜。
在一群站在权利巅峰,而联手想干点什么样的人中,他不可能不受其影响。
天知道以后的世朝会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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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云烟回来后,其间只见过赖震严一次,其余时间一直在睡。
这天睡醒,发现世朝就在身边,她不禁笑了,“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魏世朝向母亲微笑了一下,扶了她靠在床头躺着。
赖云烟打了个哈欠,接过丫环手中的茶杯漱了一下口,与他笑道,“娘这几天缺觉得很,老想睡,你来要是有事,让冬雨她们叫醒我就好。”
“嗯。”魏世朝微笑,他伸手把母亲耳边的头发替她放到耳后,嘴里也轻柔说道,“你多睡也好,气色好多了,很好看。”
“是么?”赖云烟不禁摸了摸脸,转头叫冬雨,“快拿银镜过来让我瞧上一瞧。”
冬雨笑着道了声是,拿了银镜过来,赖云烟一打量,觉得自己气色确实也不错,镜子一移走后,她就与魏世朝笑着道,“说来也又快要过年了?”
“是。”
“你都快十二了。”赖云烟不由叹道。
“是呢。”魏世朝把鞋脱了,盘腿坐在床边,眼睛带笑看着他那想跟他说点什么的娘亲。
“今年你替娘去江南给外舅公拜年如何?”赖云烟微笑着问。
“今年怕是去不成了,”魏世朝拉了母亲的手放在手里,过了一会道,“先生把这一年的功课都安排下了,哪都去不成。”
赖云烟手动了动,摸到了他红肿的手心,抬眼时,她脸上的笑淡了些许,“你开始练习拿武器了?”
“嗯。”
“拿的什么?”
“长枪。”
“多重呢?”赖云烟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轻松,还带有几分笑意。
“九斤。”
一斤十二两,这九斤是接近于她那个年代的十一斤了。
对小儿来说,够重了,难怪手都肿了。
“你爹舍得?”赖云烟这时的口气听起来就像在说顽笑话。
魏世朝想了一下道,“孩儿不知舍不舍得,武师父教时他没过来。”
赖云烟笑了笑。
“娘舍不得?”
“娘舍不得。”
魏世朝笑了起来,“孩儿已经长大了。”
“是啊。”赖云烟感叹道。
是已经大了,心里都已有了主意了。
而她也要慢慢放手了,孩子的路要孩子自己走,他自己疼了苦了,才会真正知道成长是个什么样的过程。
她说的再多,再想为他好,也是不行的,他有他自己的人生。
“孩儿明日要随师父去山中闭关半月,今天就让我呆在你在陪你一会吧。”魏世朝又道。
“好。”
“园中的梅花这几日长了苞,娘要是睡足了,就去看上一会。”
“好。”赖云烟眼睛里都是笑。
魏世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顿了顿又说,“舅母差人来了信,说过几日要到寒山庵去住几日,舅父已派人过去布置暖房了,让你也过去住几日,孩儿想着这冬日的庵堂也是别有一番风景,就替您答应了下来。”
“好。”赖云烟又再次微笑了起来。
“你跟爹,”魏世朝说到这又顿了一下,才又张嘴说道,“要是不想见他,你就不见吧。”
虽说这世上的夫妻皆要恩爱才好,但他娘要是真是不想跟他爹好,那便不好吧,她高兴就好。
这世上哪那么多尽如人意的事。
“慢慢会好起来的,”魏世朝说到这,把母亲身上的被子拉起,“孩儿大了,是定要护着你的。”
赖云烟偏着头看着他,笑着不语。
等他穿了靴子,她披了狐披送了他出去,等他走后,她偏头与冬雨淡淡地说,“不知心里有了什么主意。”
“您猜不到?”
“猜啊……”赖云烟抬头看着灰色的天,自嘲地笑了起来,“猜着了又怎样?”
有些事她已做错了,而不能改变的事,她一点都改变不了。
人只能跟着命运走,这话是没错的,这些人大手乱动,可不也就是命运。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