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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呢?”我问她。
“我该高兴才对,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原来鬼也有烦恼。
“人存在不仅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你心中所想的人快乐忧伤。你爱也好,恨也罢,种种情绪都给了你存在的理由。当一切落幕,所有遗憾和期待都不在,心就空了,你的存在亦变得毫无意义。”
她那双黑眸子里流出泪来:“可我……心有不甘。”她在求我?
迫在眉睫(4)
“你想让我做什么?”
“能帮我捉拿凶手吗?东门外古城楼上的三个流氓。”
这个,的确很难。“没有警方介入这件事,除你之外还有证人吗?”
“有!那个人还活着。”她又激动起来,“那三个流氓是外地口音,打扮像是民工,裤脚有水泥浆子。”
我的脑袋里忽然出现了那天自己在古城楼上遭遇的三个流氓的样子,真是他们?
“吧嗒嗒——”
拖鞋踢踏水泥地板的声音。
有人来了,三五成群,来洗澡的人逐渐多起来,有人哼唱曲子,有人大声地吆喝,哗啦啦的流水声立刻扩大了十几倍……
我回头,面前的异象又不见了。后背冰凉得像块儿冻豆腐,心里有点寒……我还有话想问她:这澡堂子里的两条人命,是否与她有关?
女生宿舍楼下有个小卖部,杂货齐全。生意人把生意经做得活络,在小店门口支起了一只锅,可以炒饭煎蛋,还可以做有名的校园汉堡包,就是馒头夹煎蛋,营养不缺夹料丰富,各色甜咸麻辣酱齐全,看个人口味添加。
我推开房门进来的时候,苹果正把脑袋偏向里侧睡觉。
“别装了,”我晃她,“快起来吧!你看我买了什么,有你爱吃的鱼香炒饭,还有夹双蛋的汉堡包,快起来呀!”
她哼了一声,不见翻身。
我扳她的肩膀,翻过来一看,吓坏了:“苹果!你怎么了?千万别吓我!”
她面色土黄,手和额头都冰凉。一抬起上半身,她哇的一声呕吐起来,吐出一些黄色的苦水,而后又呕出血来……
“苹……”我丢下手里的东西,赶紧去传达室打电话:“大吉普!你快来啊!苹果出事了!”
电话那头慌了,丢下话筒就忙音。
我跑回宿舍守着她,这是怎么了?措手不及!
学校医院的诊疗设备相对落后,大吉普来了之后当下决定:送市医院去!快走!他抱起苹果就跑,我抓起单肩包跟着。
路上大吉普一面催促出租车司机提高速度,一面又怒斥不要颠簸。
我把苹果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心痛不已。她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呼唤我的声音气若游丝。我不禁潸然泪下:你这是怎么了?千万不能出事啊!千万!千万!
大吉普转头对我喊:“跟她说话!不要停!千万别让她睡过去。”
医院里满是消毒药水味儿。
还好,医生给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急性胃炎。还好送来的及时,若晚了还是有危险。
大吉普眼圈红了,内疚地托着她的小手偎在床边:“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去吃牛排,早知道你会这么难受,说什么我们也不去吃洋西餐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悄悄退出,把门掩上。走廊上,忽然听见有人在长廊尽头哭泣。走过去一看,是一对穿着蓝色技工服装的中年夫妇在相互抚着肩头哭泣。
我踮起脚尖看了看血液科病房门的玻璃窗,里面有个青年正躺在病床上抹眼泪,手里还捏着一张揉皱了的照片。
可能又是个不幸的人……
我叹息一声,准备离去。忽闻过往的小护士们交头接耳:“听说这个病号是因为晚上和女朋友约会,被人给打成重伤的。”
高个护士说:“啊,这么惨呀?那他女朋友怎么从来没来看过他呢?”
扎马尾辫的护士说:“现在的女孩子啊!最现实了……他都到了败血症晚期了,哪个女孩儿还敢要他啊!”
大眼睛的护士说:“你们说得不对!我听说这男的带他女朋友上了古城楼,遇见几个流氓,结果他女朋友被人当着他的面强暴了,他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叫人给打了一顿就一个人跑了……”
高个护士说:“啊,是这样啊?”
大眼睛的护士说:“可不,要不怎么后来得了败血症了呢?都是报应!”
迫在眉睫(5)
扎马尾辫的护士说:“哦!那可不能怪那女孩子了,这得是怨这男的自己——活该!”
小护士们小声唠叨着离去。
我怔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静……
晚饭之后。
大吉普趴在苹果的病床前睡着了。我悄悄出来,又到了长廊的尽头。穿蓝色技工服的中年夫妇只留下了一个,在病房里的椅子上打盹。我走到那个患败血症男子的床边,捡起他手中的照片来看。
照片上的红衣女子正是我在澡堂见到的怨灵,虽不是翩若惊鸿,也轻盈婀娜。这样一个灵秀的女孩儿,竟在容颜未老时香销玉殒,令人痛惜。而面前这个人,实在叫人想不通,他怎么能独自逃窜,危难时抛弃她?
“呃……”病床上的男生醒了。
我一惊,照片脱手,滑落到地上。
他像痴癫了一样,顾不上手上的输液管,一头栽倒在地,颤抖着双手去捡那张照片。
我赶紧退出那间病房。
只听见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叫喊:“你别走!别走!我……悔啊……”
坐椅上那中年妇女的打鼾声突然停止,被惊醒。
男生仍在号啕大哭:“你别走!回来!自从你走了以后,我没有一天睡得踏实,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你站在我面前,哭着哭着那泪就变成了血,我怎么擦都止不住。你声声追讨要来惩罚我,不会叫我安生,你来吧!我不怕了!我不怕了!回来啊——”
几个小护士慌里慌张地跑过去,中年妇女大概在喊要打什么镇定针……
我在走廊上琢磨:原来他还在乎她!
回到苹果的病房时,看见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莫言冲我礼貌地点点头:“怎么不早告诉我?”他像是在问大吉普,又像是在问我,“早说一声我早赶来了。”他把水果放在病床旁边的小边柜上。
大吉普客气道:“花钱干吗,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了,只喝稀粥。”
“很严重吗?”
“不,还好。”大吉普指一指旁边的椅子,让座。
莫言道:“不用了,我马上回学校,现在十点,再不回去要关校门了。”
大吉普马上附和道:“那你替我送若惜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苹果。”
“不!我要在这里陪她。”我执拗道。
“算了,我陪着吧!你明天白天来换我,好吗?”大吉普征求我的意见,“快回去吧!这里是医院,一个人留这儿就行了,病房里也不让喧闹,人多反而不好。”
我点点头:“你好好照顾她。”
“放心啦!”他把我们推出了病房。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气氛有点僵。
“说点什么吧!”我打破尴尬。
“呃……”他说,“今天一大早,学校出了事,你知道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
“就是……有个不是本校学生的男人,从理科大楼的天台跳下来,摔死了。这事儿你没听说吗?”
我知道,大森林干的,可我不能说。那强奸杀人犯也该死。
他继续报新闻:“那人不是学生,是个民工!”
“嗯?”我一惊。
“今天上午还没人认领尸体,到下午就有人认领了,来的是两个东门外施工的民工,他们说死者是他们的老几啊……”他抓抓耳朵,“想不起来了,反正是他们的兄弟吧!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要求学校还他们个公道。”
“那后来呢?”
“后来?好像学校被他们讹诈上一笔钱,作为封口费。”
“学校答应了?”
“民工嚷嚷着要学校一定给个说法,不然就请司法人员介入。你也知道,这是学校的软肋,他们最怕的就是有什么不利于学校的消息传播出去,影响声誉和入学率。”
“那……死者的身份弄清楚了吗?”
迫在眉睫(6)
“还没呢!”
等莫言回到学校之后,我马上和他分道扬镳,折回医院。因为,今天晚上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医院的长廊里。
脚步声清幽而断断续续。我在走廊里走走停停,一抬头就能看见一袭白纱裙。
韶华未老,却沧桑尽示。她固执地留下一抹游魂,只为了淡淡诉说落寞之后的桑田沧海。蓦然伫立,在被幽暗碾过身体,掩藏着凉秋的微风中低吟浅唱。我已然嗅到了几许苍凉的味道。她在对我浅笑,尽管那张容颜渐渐模糊。她就要烟消云散了,我能帮她的,一定要快!就在今晚!
我撩起袖子看看腕表。指针就快要指向午夜十二点了。这支DoubieChronoClassic陶瓷飞行腕表IWC是狄明阳送给我的。很奇怪,在面对阴阳两界的时候,一想起他,我就会鼓起勇气。
Right!
就是现在!
走廊上空无一人,日光灯发出枯燥的“嗞嗞”声,值班护士趴在桌子上休憩。现在是人们最困乏的时候,没人仔细去听我唱歌,除了一个,对这首歌极其敏感的人。
是的,唱歌!
“人如花飞,云如短歌,谁曾爱我,时而风光,时而坎坷,谁怜惜一个我,镜花水月,没法断绝……”
我在利用我的灵力。正像奶奶说的,使用得当的时候,它可以救人!
第四部
尘埃落定(1)
我把敏感的脑电波传送给那血液病房里的病人,这种能力愈强,愈可以制造意想不到的臆想,甚至可以控制一个人的梦境。
患血液病的男生缓缓坐起身,睁开眼睛,窗台上的白色窗帘在不停地飘舞。这是我看到的,也是他看到的,此刻我们寄生在同一组脑电波上。他惊讶地左右张望,歌声越来越嘹亮,渐渐地深入骨髓,像一记滚烫的烙印,砸进了心窝里。
清冷的白月光倾泻到床头,逆光的黑影中,站着一个人,那是我。而他看到的,有可能是她。他看不清我的脸,只能见瞳孔中闪烁出的银白色光亮,像寒冰,穿过夜的凄凉,直刺进人的心肺。
我直直地看着他,不说话,没有声响。
屋里仍如死了一般寂静。
男孩儿的眼角沁出了泪。“我在做梦吗?”他问我。声音苦楚。
我心里忽然涌上一丝酸涩。不语。却有一滴眼泪滑过脸颊。
“对不起!”他闷声地哭,“我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语。仍等待。
“我明白了。”他低语,“你恨我。可如今我也是个将死之人,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只要是为你,我一定做,一定做。”
人在浑浑噩噩的年华中行走,总是惶惑向左还是向右,抉择就像是人生轨迹上无法穿越的两个定点,总是重复地摆在面前,很难找出可以退却的逃避。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一个人逃走,而是两个人一起受死,或许今时今日的苦痛会成就两个人的甘甜,可是一朝错,换来满腹恨。他把自己逼入了幽谷,周而复始地品尝独酿的苦果。人们总在痴缠离合中遁入尘封的浓情记忆,无法忘怀往昔闪烁的眼眸。
我不语,心里悸疼。转身离去,留给他的,是她对他的遗恨。
“你别走!别走!别走啊!”男生伸出右手在空气中抓拽,什么也留不下,“我去!我去报案!在我死之前,一定为你报仇!一定……”
号啕的哭声唤醒了守夜的母亲,声音混杂中听见:“儿啊!你又做噩梦了……”
我已从这脑电波干扰中抽身。回首时,又看见了长廊深处,遁入无边黑暗中的那袭白纱裙。纤细单薄的肩膀,寂寞的背影,愈走愈远,却始终逃不开那苍茫的黑。
痴了,缠了,麻了,木了,终了,都成了空……
周日中午,我再来到医院,拍拍大吉普的肩头:“我替换你,去吃午饭吧!”
他离开后,我坐在床沿边削梨给苹果吃,嫣然而笑。
她问我:“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
“骗人啊!我都看见了。一定有什么好事!”她的身体恢复不错,又成了乐观模样。
“上次你跟我提过的,”我靠近她轻声说,“管理学院那个自杀的女孩子,害她的三个罪犯全部伏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