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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续百鬼:云(出书版) 作者:京极夏彦.译者:王华懋(完结)-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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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话,是一直锻链到详细背起每一张牌的特征,光用摸的就可以大概辨识出是哪一张,换句话说,操弄手法能够比一般老千牌更细腻。
  至于富之市……
  他眼睛不便,没办法使用这类老千牌吧。
  好像也有光摸就知道是什么的老千牌,但似乎只能依光滑粗糙做出大略的区别,那样的话,没办法以几十个人为对手,使出精细的手法吧。
  那么果然……
  ——和我一样。
  富之市一定是精通自己的牌。
  据说视觉不如意的人,五感中剩下的四感会变得特别灵敏。
  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富之市的老千手法,是不是就是利用这四种感觉?那个按摩师一定是光靠触摸就可以知道是哪张牌子。
  一定是这样的。
  那么……
  只要换了纸牌,这招就没效了。
  如果他的手法和我一样,只要拿掉他摸熟的牌就行了。
  我就是这么想,才带来了旅馆的纸牌。
  「那是怎样?」老师说,「沼上你把刚才拿到的旅馆花牌的特征全背起来了吗?」
  「那种事谁办得到?这可是刚才才在那儿拿到的牌呢,我哪知道什么特征啊。可是这样的话,对方也一样不知道啊。」
  「他应该是不知道吧。」老师不满地噘起嘴巴,「可是这样一来,也不晓得赢不赢得了了啊。」
  「不过我可是将压倒性不利的状况扳到平分秋色了呢。」
  「没办法的。」老师冷酷地说,「首先你要怎么换牌?如果那个按摩师就像你说的耍老千,牌一换他不就马上知道了吗?那不管你再怎么巧妙地掉包都没用的。一知道牌被换了,对方就发现我们的圈套了,不会和我们赌的。只会叫我们回去。这招没用的。肤浅。」
  「唔唔……」
  说的没错。
  没错是没错……
  为什么他只会净说些挫人锐气的话呢?
  「那你说要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所以叫你不要随便跟人家乱拍胸脯保证啊。总之还是别赌花牌的好。绝对会输的。啊,喏,已经看到了。那里就是那个按摩师的家……」
  老师以粗短的手指指示前方。
  有一栋没有点灯的农家。
  雪原中蹦出好几束枯芒草。
  虽然处处破损,不过是一户大农家。木板屋顶上就像这一带的人家都会做的,到处填满了小石子。屋里完全没有一丝光明透出,看来这户人家的主人真的眼睛看不见吧。
  月亮出来了。
  「芒上月,简直是和尚牌。」※
  〔※花牌的芒牌中,图案为下半部芒草,上挂一轮明月,因芒草图形肖似光头的上半部分,因此也称和尚牌。〕
  老师「叽叽叽」地尖声怪笑。
  「好,豁出去了。」
  老师说完,丢下还在踌躇的我上前,咚咚咚地粗鲁敲门。
  先前还说得那么窝囊,倒是挺有胆的。
  「不好意思,我们是住在小针旅馆的妖怪研究家旅人,我们听说这里有在赌博,所以过来了。」
  里头传来声响。
  「旅人……?」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有什么事吗?」
  「我说你啊,」老师完全不改他一贯的步调,以强势的口吻说了,「没事就不会来了啊。我可是没吃晚饭就过来的,没吃饭呢。更进一步说明的话,我的体格非常健硕,少吃一餐饭是非常严重的事。我都做了这么大的牺牲过来了,怎么可能没事呢!」
  「你……怎么会知道我这儿?」
  「我就说是小针先生介绍的啦。」
  那就一定是来赌博的啊——老师说。
  「我带了个想赌博的人过来。我们有点小钱,想要多赚一些。」
  什么叫想赌博的人。
  说得跟自己无关似的。
  门「喀啦啦」地打开了。
  我横下心来。
  听天由命了。
  一个秃头男子从里面探出头来。
  被月光照亮的那张脸,皱得跟颗梅干似的。
  「是小针先生……介绍的?」
  「就跟你说是啦。我叫多多良胜五郎,是妖怪研究家,那边那个是沼上莲次,是传说搜集家。我是个明辨是非的一般人,但这个沼上是个教人伤透脑筋的赌博狂,他光是听到赌博的赌字,就坐立不安,浑身发痒,是个不道德到了极点的家伙。」
  「不、不道德?」
  「所以我是在问你,能不能陪他赌个几把?」
  「老爷你不赌吗?」
  「赌的都是这个人。我是为了进行公正的审判才一道来的。怎么样?」
  老师用力顶出脸去。
  光是气息也带有压迫感吗?富之市那张梅干般的脸往中央挤缩。这表情极讨人厌。
  「暧,小的也是嗜赌成痴……当然是无妨,不过老爷们难道是……」
  「不是!」老师挺起胸膛,「我们绝对不是受输得一塌糊涂的小针先生所托,来赢回输掉的份。听说他输得惨兮兮呢。不,我刚才也说过了,这个沼上是个没药救的赌博狂,他现在手里有五百圆的钜款。这么一来,这个人已经按捺不住了。不是把钱翻倍,就是要把钱赌光才肯罢休,他是个天生的赌徒啊。嗳,真的很伤脑筋的。」老师一脸严肃地说。
  的确,我怀里收着富美寄放的钱。
  金额也像老师说的,是钜款五百圆。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未免也把我说得太难听了。完全听不出是装的还是真心话。
  「请、请进。」富之市说。
  真的没有灯。
  「这儿只有小的盲人一个人居住,有许多不周延的地方,还请见谅。噢,要点灯是吧……」
  「我们自己会点,不用忙。」
  老师说着,「咚砰磅」地撞倒了什么,还「空」地弄出钝重的声响。
  「好痛!没事,我已经习惯逆境了。」
  老师说完,再次制造出「叩、叩」的震动,不久后「咻」地一声,飘来火柴燃烧的味道。黑暗中浮现老师朦胧的大脸,背后生出个更巨大的黑影。是老师点亮了设在墙上的纸方灯。
  微弱的橘色灯光闪烁了两三下,很快地安定下来。
  老师明暗分明的圆脸浮现在幽暗的走廊上,看起来相当恐怖。从富之市所在的位置看去,应该更恐怖吧,但他看起来无动于衷。
  他看来甚至没有发现灯已经点着了。
  好像是真的没有视力。
  老师就这样四处点亮各处的纸方灯,不久后,细微的光线累积起来,可以大致看见颇为广大的农家内部了。
  纸门几乎都打开着。
  还可以看到似乎从来不收的被褥。我们来访之前,按摩师傅似乎躺在床里。隆出个人形的薄硬被子张着嘴巴,就像个洞穴般。
  听说富之市买下了旧房子,不过买下来之后,感觉也没怎么整理过。
  这里和我们居住的旅馆及八兵卫老人的家没什么不同,也看不到经过修缮或改建的痕迹。维持着过往的陈旧。
  不过尽管可以看见全景,但光量很少,无法确认细节,所以其实不是很清楚。
  「这……」
  也可以说是最适合耍老千的环境。
  「小的过的是不需灯光的日子,因为浪费,所以也没牵电。村子最近好像变得很明亮了,嗳,既然客人来得这么频繁,我想还是牵个电好了。」
  「有电当然比较好吧。」
  老师以邪恶的眼神四处打量说。
  然后我们被带到最大间的铺木板房间。
  这里有着类似祭坛的东西。
  那看起来就像在八兵卫家看到的壁龛。佛坛加上挂轴,连神龛都摆在一块儿,景像十分不可思议。
  「啊啊,有牌位呐。」老师说。
  前任屋主连佛坛和牌位都留下来就走了吗?不,或许不是迁走,只是断了香火。
  「咦?好稀奇的绘马。这是什么?」
  「咦?有……有什么吗?」
  哪有人对着眼睛看不见的人问这是什么的。
  我望向老师那里。他拿着什么,正在端详。
  「喏,上头画着奇妙的图案。好像什么妖怪呢。这画感觉很不错呢。」
  「那……是不是祈求病愈的绘马?把不舒服的部位画在绘马上供奉,就可以痊愈的绘马。」富之市应道。
  「哦,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的确是呐。祈求病愈啊。我好像在哪里读过。我听说在上州这儿……也有几处很灵验的神社。这一带也有吗?好像听说有吗?有还是没有去了?可是没有拿去供奉,摆在这儿的话……表示已经治好了吗?」
  老师说着,把绘马转向我这儿。
  四方形的框中画了八颗眼珠子。
  富之市答道:
  「我不清楚,也有可能是没效,不知道呐。」
  富之市说着,背过身去,也就是背对祭坛而坐。
  「那附近有坐垫吧?这里铺地板,会冷着,请铺上坐垫坐吧。」
  那么要赌什么呢?——按摩师傅说。
  「听说老爷爱赌,小的也……嗳,极嗜此道,大部分的赌法都可以奉陪。」
  我咽了一口口水。
  ——只能赌花牌了。
  就像老师说的,玩猜单双骰子没有胜算。
  可是用我带来的纸牌玩的话,胜算就有五成。老师质疑要怎么换牌,但不必卑鄙地偷换牌,正大光明地拿出牌来的话,对方也不会说不吧。因为要是拒绝的话,就等于是在招认自己耍了老千。再说,对方也总想不到我会耍老千吧。
  不过我也耍不了老千。
  我伸手入怀,握住旅馆的花牌。
  「呃……那么……」
  「不能赌花牌呐。」
  「咦?」
  老师大声打断我的话,在富之市旁边蹲下。
  「赌花牌不成呀,按摩师傅,跟这个沼上啊,千千万万不能赌花牌。」
  「为、为什么呢?」
  「你在胡、胡说些……」
  老师「叽叽叽」地怪笑。
  「按摩师傅,你好好听仔细啦,这家伙呢,会说要用自己带来的纸牌决胜负。他现在一定正在怀里握紧了他带来的那副牌。」
  唔……是这样没错。
  「可是按摩师傅,你可千万不能中了他这一手。绝对不行。」
  「这、这一手是指……?」
  「这个沼上啊,他对自己带来的纸牌是了若指掌。他光是用摸的就可以知道是什么牌了。」
  「光是摸……就可以知道牌?」
  「是的,多卑鄙的家伙啊。这样就没有办法公平地决胜负了。所以千万不能用他带来的牌赌。沼上,我说你啊,我都已经那样叮咛过你了,不是吗?既然要赌,就正大光明的赌啊。」
  「你、你这……」
  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富之市梅干般的脸皱得更不成样子了。
  「光是摸……」
  ——他在动摇。
  原来如此……被这么一说,富之市也不能用他那一招了。
  换句话说,这是……
  ——策略吗?
  我留意老师,然而这位大师外表完全没有变化。完全看不出是策略还是临时起意的虚张声势。策略的话,给我个眼神也好吧?
  我内心只是七上八下。
  「这个人把纸牌的特征全背下来了。他很坏吧?真是个坏胚子呢。」
  「那、那真是了不起的本事……老爷,他说的是真的吗?」
  「啊,不,没这回事……」
  「这家伙是在军队里学到这种不要脸的技巧的。复员以后,他成了黑道的爪牙,担任老千赌场的暗椿什么的,是个老江湖呐。他精通各种老千手法嘛。他这个人平常倒也还好,但一赌起来啊,那真是心狠手辣、残忍恶毒啊。所以我才特地跟了过来。我是公正的裁判嘛。就算是乡下人家小赌一把,也不可以耍老千。要是他在旅途中骗走当地人的钱落跑,身为旅伴,我绝对不能放过。」
  「精、精通老千手法……」富之市睁大看不见的双眼,转向我所在的方向,「这、这真是教人佩服……」
  「耍老千太就要不得了!」老师再一次说,「不过有我在,你可以放心。我会好好监视,不会让这个不道德的沼上耍老千。不过你也一样,不许耍老千啊。」
  「小的怎么敢……」富之市摇手否定。
  「不过除非是极特殊的老千手法,否则都会被沼上这家伙给识破,也用不着我盯着啦……好了,沼上,在你还没动起歪脑筋前,快点一决胜负吧。你也为被迫奉陪你的赌病的我和这个人想想啊。」
  我到底什么时候得了这种病了。
  富之市思忖了一会儿,不久后身子往后挪去,打开祭坛底下的箱子,取出壶和骰子。
  「那么……赌骰子如何?」
  「噢噢!骰子!」老师大叫。
  「里头没有假。请检查。」
  富之市将壶和骰子递给老师。
  老师把东西拿到灯火旁,脸凑到不能再近,伃仔细细、几乎要一口吞下去似地检查。
  「啊,好古陉的骰子呐。好像是拼木工艺品……咦?这是骨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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