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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床缝儿爬出来,朝门爬去。从床到门,大概3米远。床板响得越来越厉害,白欣欣爬得越来越快。
他刚刚从门缝儿爬出去,就听见那个男人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翻身躺在了床上,变成死猪了。
白欣欣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在心里说:有他妈什么了不起!不过3米远而已。
第二天,那个男人很早就起了床,他做好早餐,把儿子叫起来。两个人吃完了,那个男人就带儿子下了楼,送他去上学了。
从他们的对话中,白欣欣听到,那个男人骑自行车。
晚些时候老婆才起床,她简单吃了点早餐,然后磨磨蹭蹭地洗漱、打扮,两个钟头之后还没有去上班。
白欣欣从儿子的卧室爬出来,看了老婆一眼。他的视界依然是破碎的,老婆就像在一面有裂纹的镜子中。不过他依然能看出来,她似乎没怎么老,好像比过去还漂亮了一些。
老婆终于背上挎包,出门了。
随着防盗门“哐当”一声,家里就变得安静了。
白欣欣开始琢磨自己的未来。
难道就这么鬼鬼祟祟地藏在这个家里,像个小三儿一样,看着老婆跟另一个男人生活?
那他又能怎么样?
后来,白欣欣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客厅的吊灯上。
他白天出去觅食,夜里回到家里的吊灯上休息,始终没人注意到他……
白欣欣讲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
郭美醒了,她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四下看了看,然后说:“你们怎么醒这么早?”
章回马上把脸转向了她。
章回:“郭美,你做梦了吗?”
郭美使劲抻了个懒腰,嘀咕道:“做了一夜怪梦!”
章回盯着她:“你梦见什么了?”
郭美朝窗外看了看:“你们看见篱笆外那些野玫瑰了吗?我梦见我变成了一朵花,长在它们中间,想动动不了,累死了!”
章回依然盯着她:“你站了多长时间?”
郭美说:“好多好多天,有一天还下雨了,特别冷。对了,我还梦见你们了呢!”
章回:“你梦见我们怎么了?”
郭美睡眼惺忪地笑了:“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只鹦鹉,飞走了。还梦见白哥变成了一只甲虫,也爬走了。当时我感觉好孤独,很想哭!……”
第249章 “Y”字形通道
白欣欣在家里驻扎下来。
偶尔,他还去儿子的学校看看他。儿子的学校和小区只隔一条马路。
有时候是那个男人接他,有时候是老婆接他。
这一天,白欣欣突然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蒋梦溪!
当时,他落在一片荔枝树的树叶上,看到蒋梦溪之后,他完全呆住了,差点从树叶上摔下来。
她不是死了吗!
白欣欣马上意识到儿子有危险了。
学生们陆续列队走出校门,有高年级的,有低年级的,校门外站了很多家长,人声鼎沸。
儿子那个班终于出来了,他个子小,走在最前面。蒋梦溪立刻走过去,拦住儿子说了些什么,人太乱,白欣欣听不清。当时,儿子的班主任正在布置什么课外作业,蒋梦溪走过去,又和老师说了些什么。
接着,儿子、蒋梦溪和老师走到了一处,互相说了几句话,儿子就傻乎乎地跟着蒋梦溪离开了。
白欣欣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儿子,他只能奋力地飞,紧紧跟着他们。
蒋梦溪几乎是拽着儿子,走得非常快。
白欣欣隐约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儿子:“阿姨,我爸爸在哪儿呢?”
蒋梦溪:“他在家。”
儿子:“那你带我去哪儿啊?”
蒋梦溪:“回家啊。”
儿子:“我家不在这边!”
蒋梦溪:“我先带你去吃麦当劳,然后去游乐园。”
儿子:“真的?”
蒋梦溪:“当然是真的。”
完了。
白欣欣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飞到儿子面前,使劲舞动翅膀,然后落在地上。他试图引起儿子的注意力,让儿子停下来,直到他妈妈看见他。
那个蒋梦溪竟然蹲下来,看着地上的白欣欣,不怀好意地说:“你看,这里一只七星瓢虫。”
儿子大叫起来:“七星瓢虫!”
然后,他竟然举起小脚,恶狠狠地踩下来。
白欣欣惊慌失措,赶紧飞起来,飞到了半空中。
蒋梦溪似乎认识他,她仰起脑袋,朝白欣欣看了看,笑了。
儿子不甘心地说:“阿姨,你帮我抓住它!”
蒋梦溪说:“宝贝,七星瓢虫是益虫,不能伤害它哦。”
儿子看着半空中飞来飞去的白欣欣,恋恋不舍。
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开过来,蒋梦溪伸手拦住它,然后拽着儿子就坐进去了。
出租车一踩油门就开走了。
白欣欣很想追上它,但那是不可能的。他眼看着蒋梦溪带着儿子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车流中。
她说,她要带儿子去游乐园!
白欣欣家住在城南,而游乐园在福田市区偏东北部。他只能朝游乐园飞……
小小的白欣欣穿过一条条街道,终于到达游乐园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游乐园已经关门,黑糊糊一片,鸦雀无声。那些专门吓唬人的游乐设备,现在静静停放着,所有应该有人的座位都空着。
夜风刮起来,白欣欣飞得十分吃力,时不时地落在地上爬一会儿,聚集力量再飞。
他飞到过山车附近的时候,听见了儿子的声音!
儿子:“你为什么带我来游乐园啊?”
蒋梦溪:“你想不想坐过山车?”
儿子:“想呀,可是妈妈从来都不让。”
蒋梦溪:“我带你坐。”
……
就这样,一只七星瓢虫看着蒋梦溪驮着儿子,突然飞起来,儿子尖声大叫,要下去。白欣欣顶多能飞10米高,他眼看着蒋梦溪背着儿子飞到了56米的高空,然后把他垂直扔下来……
讲到这里,白欣欣的眼睛湿了。
他看了看章回,又看了看郭美,问:“你们说,这个梦是真的吗?我儿子真的被那个蒋梦溪害死了吗?”
章回和郭美都不说话。
白欣欣跳下床,瞪着章回吼起来:“你哑巴了吗!”
章回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是真的。”
白欣欣说:“你他妈在咒我儿子是不是?”
章回的口气依然淡淡的:“你在幻觉中看到了新闻,我也在幻觉中看到了新闻,而我们看到的新闻都是一样的,你说能是假的吗?”
白欣欣不说话了。
章回又说:“我们睡了一夜,可是手机上的时间全都过了整整10天,你说能是假的吗?”
白欣欣呆呆地坐到了床上。
章回继续说:“外面的时间比迷魂地快三倍。我们进入罗布泊的那天是4月21号,我们离开罗布泊那天是5月11日,现在的时间是5月22号,你算算吧,我们在幻觉中的这些天,正是外面的6月21号到7月23号!和我在家里看到的日历完全吻合!你说能是假的吗?”
白欣欣的眼泪淌下来。
章回接着说:“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郭美还在睡着,她并不知道我们一个变成了鸟,一个变成了虫子,可是她却在梦里看见了!你说能是假的吗?”
郭美瞪着大眼睛问章回:“就是说,这些天我真的变成了一朵花?”
章回说:“百分之百。”
郭美说:“哇塞!有一次这样的经历,一辈子值了!”
章回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郭美说:“你明白什么了?”
章回说:“当初,我们选了那条刻着‘闽’的通道,它并不代表福建,它代表着花鸟草虫!你看,你变成了花草,我变成了鸟,白欣欣变成了瓢虫……”
郭美说:“还真是哎!”
停了停,郭美问:“我们怎么办?”
章回说:“回去。”
郭美说:“回哪儿去?”
章回说:“罗布泊,去找周老大。”
郭美说:“怎么回去?”
章回说:“沿着来时的那条通道。”
郭美说:“太阳墓不是塌了吗?”
章回说:“你们记得来的时候,有个岔路吗?我们走那条再试试。”
郭美说:“我听你的。”
白欣欣突然说:“那不科学!”
章回说:“我们在罗布泊遇到的一切都不科学。我们来的时候只用了半个多钟头,如果出不去,我们再回来。”
白欣欣说:“反正我不回去。”
章回说:“你去哪儿?”
白欣欣说:“这片森林就在福田市附近,我回家。”
章回说:“你多少年没回家了?现在想回家。”
白欣欣说:“我要回家去看我儿子。”
章回说:“你回得去吗?”
白欣欣说:“一只瓢虫都能飞回去,我怎么不行?”
章回说:“那是真的吗?”
白欣欣说:“你刚才不是给我讲了很多道理,证明这些都是真的吗?”
章回说:“你离开森林看到了福田,我离开森林看到了齐齐哈尔!难道福田是齐齐哈尔的郊区?”
白欣欣就不说话了。
章回说:“我们在罗布泊,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至少知道自己在哪儿。现在我们在哪儿?福建?黑龙江?这么大的森林,我没看到一只蚊子,正常吗?我怀疑它就是一幅画!”
郭美小声说:“是啊,真的没蚊子……”
章回说:“这片森林很凶险,我们必须马上走。”
三个人勉强打成一致了。
白欣欣依然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他一边收拾背包一边说:“那么高的地方,一下就摔下去了……”
章回把背包背起来,说:“离开之后,我替你儿子报仇。”
白欣欣说:“她不是人!”
章回说:“我是说,等我离开人世之后。”
三个人走出了木屋,警惕地朝四下看看,没发现什么异常,至少没出现一个脸色青绿的巫婆。
他们走出篱笆,章回走到草地上,低头看了看那片野玫瑰。接着,他蹲下来,想摘一朵。
郭美突然拽了他一下。
他回头看了看郭美。
郭美摇了摇头。
章回说:“我想送给你的。”
郭美说:“谢谢。只是……”
章回恍然大悟:“哦,我懂了。”
然后,他就和郭美一起离开了那片草地。那些花在森林中静静站立,真像一群没有面孔的女孩。
幸亏章回沿路留下了记号,一两个钟头之后,他们找到了那个出口,以及他们丢下的气瓶。爬出来之后,他们太兴奋了,并没有仔细打量这个洞口。
它更像是个不规则的裂口,离得远了,根本看不到它。四周是岩石和土,覆盖着枯草和青苔。洞口里有片低洼处,甚至积着水,飘满了金黄色的树叶。旁边的岩土中,裸露着纵横交错的老树根……
章回在前面。
郭美跟随其后。
白欣欣钻进洞口之前,回头迷恋地看了看这片森林,最后也跟下来了。
走着走着,通道越来越暗,章回打开了手电筒。三个人的手电筒都快没电池了,光很弱。
一路上,三个人无法交谈,只有默默朝前走。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那个“Y”字形的岔路口。章回没有犹豫,他选了另一条通道。
半个多钟头之后,前面出现了亮光。
章回加快脚步,第一个钻出去了……
他看到了金黄的沙漠,以及一圈已经腐朽的矮木桩,虽然年代久远,它们依然整齐地排列着。
郭美和白欣欣也钻出来。
郭美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说:“这是哪儿啊?”
章回说:“我们回到现实了。”
白欣欣说:“这里是那个太阳墓吗?”
章回说:“当然不是。”
白欣欣说:“那这是什么地方?”
章回说:“你看那些木桩,只是个圆圈,没有光芒,我觉得它应该是一座月亮墓。”
白欣欣说:“我们得去找太阳墓啊,那里有车!”
章回说:“太阳和月亮永远不会见面。”
白欣欣说:“什么意思?”
章回说:“我瞎想的。”
四周黄沙连天,远远近近鼓着类似雅丹的坚硬土丘,就像沙海中的岛屿。沙子中半埋半露一些死掉的胡杨木,还有枯死的芨芨草和沙蒿。不见脚印,不见车辙。
章回说:“我们把背包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看看还有多少吃的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