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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帮家伙在说什么呢?顶多也就是个没正经的计划之类的吧?真的对不起,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要回去啦。因为家里出了点儿急事儿呐。
“可是,我们在谈你阿润的事儿……”
就在直人这么说着的时候,阿大慌慌张张地插话道:
“行啊,行啊,如果真是有急事儿,那就快点儿回去吧,家里的人不是在等着你吗?”阿大一边微笑着,一边用胳膊肘儿捅了捅直人。果不其然,恋爱就像是一种重症。如果是平时的阿润,那么明显的动作应该是不会放过的,可在这时,却心甘情愿地自己承担罪名了。
“是嘛,不好意思啊。那么,我就先走一步啦。”
说着,他马上就抬起右手作起告别的寒暄来了。就这样,阿润一下子转过身走了。等他的迷彩恤穿过玻璃自动门后已经看不到了,我们三个人再也忍耐不住了,开始在寂静的大厅里飞跑起来。
虽是初夏的午后四点,但却与盛夏烈日炎炎无异。太阳毫无倾斜之意地悬挂在中天。阿润在停车场刚打开山地车锁的时候,我们三个人正好夹在两扇自动门之间。这里的冷气不如大厅里那么足,像玻璃温室一样。早早就已经开始流汗的阿大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额头。
“但愿不要太远啊。这么热的天,骑自行车跑的话,体重会减半的。”
直人好像仍然在犹豫着。
“可是,刚才阿润不是说了吗?他要回家的。”
我一边透过蒙着灰尘而变得模糊不清的玻璃门看着猫着腰的阿润,一边说:“那肯定是谎话啦,哪儿有初中生在外面玩的时候被叫回家还那么高兴的呢?肯定是和那个打来电话的人约好了见面,绝对的。”
阿润刚刚骑上红色的山地车,就沿着清澄街飞奔起来。我们一边注意确认交通信号,一边骑着各自的车紧追过去。
阿润穿过十字路口之后,顺着两边是法国梧桐树的道路进入了西仲街。每一家铁板烧烤店似乎都在忙着准备开始营业了。如果是回家的话,就应该在岗亭的拐角处转弯了,然而,阿润的山地车却径直向月岛车站奔去。落在最后的阿大叫喊起来:
“果不其然啊,我就觉得不对头嘛!”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连直人都兴奋得两眼放光了。直人边骑着他那辆价格相当于微型汽车的进口山地车,边回头对我说:
“跟踪一个人,还真的能让人兴奋起来呐。”
我点着头,又拼命蹬起脚踏板来。由于阿润已经过了车站前面的绿灯,所以我们急急忙忙地奔向了十字路口。梅雨季节的前夕,连十字路口的热风都干燥而且轻盈。阿润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后边会有人跟过来。红色的山地车穿过了佃岛一排排古旧的房屋,跨过仿佛是浑浊的泥水一般的沟渠,进了佃公园。那里是我们平时聚会的场所。从堤坝上可以看到来往于隅田川的平底船和小型油轮。直人很纳闷地说:
“阿润究竟打算去哪儿呢?”
在深绿的叶子繁盛茂密的染井吉野樱花树的上空,有几座“水岸都市”的高层建筑耸立着。离得这么近,想看到最上面一层楼的话,非得仰到脖子疼了不可。五十层以上的大厦,让人觉得那与其说是人工建造的,还不如说是在史前就已经伫立在那里了。似乎与夏季的炎热毫无关系,玻璃、铝合金以及钢筋水泥混凝土等等的固体分开了隅田川和晴海运河,巍峨地耸立着。
阿润在晴空灯塔的前面下了山地车,用锁链把车牢牢地锁在公园的扶手上。在这个城市,好的山地车也是常常被小偷盯上的。我们从绿阴处偷窥着阿润。这时候,就听阿大说道:
“这里就是直人家的公寓了。阿润这个家伙,也许是和住在这种地方的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在交往吧。”
阿润进入了价值亿万日圆的超高层大厦。我们也在二十秒后跟了进去。
大厦入口处的地面是用绿色和白色的大理石铺的,很像市中心的城市宾馆。建筑物的中心是采光天井,它是光和风的通道,而且一直延伸到最顶层。我们仿佛是懵懵懂懂地闯进了一家大教堂一般,光线垂直从天而降,这里是令人毛骨悚然般的寂静。
阿润在电梯大厅前排列的操作盘前面猫着腰,以他按手机键盘的速度按下了四位数的房间号码,然后把嘴靠近了操作盘上的麦克,刚说了一句话,玻璃自动门就打开了,于是阿润消失在了电梯大厅里。
“好像他经常来这里呐,咱们快点儿吧!”
我这样说着,立刻从大厅的柱子后面跑了出来。直人把钥匙链儿上的钥匙麻利地插进了操作盘里。阿大在自动门前以原地踏步的姿势等待着大门打开。我们一同跑进了电梯大厅里。这里的电梯有四部,大白天人总是显得十分稀少。那其中的一部电梯速度极快地在超高层公寓里蹿升着。数字显示电梯已经停留在了三十九层。阿大说:
“这我们就知道啦,阿润的女朋友住在这里的三十九层。”
可是,直人却有些不安地说道:
“怎么办呢?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到此为止吧?”
我抬头看着显示楼层的显示器,一边说:
“是啊是啊,今天就到这儿吧。”
可是阿大却显出了一种极其失望的表情。在没有什么人的电梯大厅里,就像KTV包间一样拢音。比较起来,这里的声音要比KTV包间里的声音好听得多。我一边试着听自己声音的回声,一边说道:
“既然跟踪到这儿了,咱们就到一楼大厅里去等阿润吧。反正他在吃晚饭前一定要出来的吧。”
听了我的话,阿大又恢复了原先兴奋的样子。
“那可太好啦!”
直人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我又劝说了一句:
“比起总是躲藏在暗处调查他,像现在这样,我想阿润他也会理解的吧。”这下直人才明确地表态说:
“知道了,就这么办。”
阿大高兴得什么似的,一直拍打着穿着恤衫的前胸。就像电视里级巨乳偶像一般,他那肥胖的前胸在摇晃着。
“就这么定了。平时总被阿润训斥欺负,这回我可要狠狠地反击一把了。反正他现在也不能马上返回来,那就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一点儿东西吧,嗓子渴得都要冒烟了。”于是,我们一行三人来到了水岸都市公寓里稍稍高级一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罐装饮料和漫画杂志,然后就占据了一楼大厅的一个角落。这里十分安静,我们也不好喧哗。比起高级的超高层公寓来,我还是更喜欢像我们家那样的中等水平的公寓。
阿润出现在自动门那儿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下午六点钟了。当发现我们都在这里时,阿润显出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这位戴着眼镜、身材矮小、在我们班里学习第一的才子,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显得万般无奈地朝大厅方向走来。
“怎么就被你们发觉了啊?”
阿大耸了下肩膀。
“你总是那样看手机的屏幕,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奇怪的啊。先不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啊?美人?大乳房?还是有钱人?”
这一次该轮到阿润耸肩膀了。
“全都没有猜对。这里不太方便,咱们到外面去吧。”
阿润好像很担心地望着四周,而且似乎特别担心我们背后的公寓入口处。我急不可耐地问道:
“有什么不方便的呢?不是已经结束约会了吗?”
阿润用伸直了的中指指尖推了下宽边眼镜。
“小孩子懂什么呀,我怕她的丈夫会回来。”
这时,我们三个人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仿佛是切断了电源一般,一切都停止了。人真的被震惊的时候,大脑就不会转动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阿大才张开嘴巴问道:“人妻啊?真了不起!看来,我一辈子都要向阿润学习了啊。”
“行了行了,咱们走吧。”
稍稍有点儿躬着背的阿润打头,我们一行四人离开了高达一百二十多米的大厦。佃公园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堤坝的上段,另一部分在堤坝接近水面的下段。有时为了避开大人们的视线,我们常常去少有人去的下面那一部分。那一天,我们像是要从阶梯上滚下去一样跑下了台阶。坐在可以听到波浪声的长椅中间的是阿润,旁边是直人,我和阿大就坐在下面铺着石头的地方。阿大已经迫不及待了,追问道:
“可是,为什么想到要和人家的妻子交往呢?”
阿润不好意思地回答说:
“最近人妻之类的录像带不是很流行吗?一是我想肯定会很棒的,再有就是还可以学到好多东西呀……”
阿润话还没有说完,就从牛仔裤的屁股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开手机盖儿,不知要给什么人打电话。他把彩屏的液晶画面朝向了我们这一边,小小的画面上有紫色的文字在闪烁着。
“乱伦是所有人的乐趣!电话俱乐部。”
阿润切断了互联网的连接之后,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我发现的乱伦专用网页。如果提前交三个月的会费,每个月只需一千五百日圆,就可以随便发送短信给你不断更新的对象。”
直人好像是从心底里受到了震撼,有些难以启齿地问道:
“那些对象就真的都是人妻吗?”
阿润好像没有了负担,干脆地回答说:
“大约有一半左右都是年轻美眉,剩下的就是已经结婚的人妻了。因为和‘玲美’住的比较近,所以就试着给她发了短信。最初也只是谈谈西仲街那一带的铁板烧烤饭很好吃之类的话题。”
阿大在炎热的地砖上扭动着身体,听到这样的故事,他就始终无法安稳下来吧。从隅田川河口附近宽阔的水面飘过来的晚风格外凉爽。
“那可爽了,就是说,现在可以跟人妻随便干了?”
阿润抬眼向远处望去,对岸的筑地以及新富町的很不整齐的汽车游览公路尽收眼底。“不是那样的,到现在还没有牵过手呐。”
“对方不是性欲得不到满足的人妻吗?”
阿润瞟了一眼阿大,然后又看了一下我,显出了一种希望能够得到理解的眼神。阿润又说道:
“阿大看人妻类的录像带看得太多了吧。因为性欲得不到满足,就随便找人睡觉的人妻,那不就和《东京体育新闻报》写的完全一样了吗?如果是真的,那可就不得了了。可是,实际上,那样的人哪儿都不会有的啊。因为发送了许多短信,我是知道的。每一个人都彼此彼此啊。
我发问道:
“什么意思嘛?”
“大家都在因为什么而痛苦着。或许每个人都在想,现在的我就这个样子行吗?也许因为不知道明天会怎样而苦恼着。快乐的乱伦俱乐部里有的是那样的女人。她们和我们这些初中生完全没有什么两样。当然,每个人苦恼的问题是不一样的了。
阿润好像是在为什么而愤怒着。发动机在发出好似痛苦的噗噗声,拖船慢悠悠地沿着隅田川逆流而上。直人战战兢兢地说:
“那位……是叫做玲美的吧?她的问题是什么呢?”
被这么一问,阿润的声音就变得难以听得见了。
“她有一个平时看上去很和善的丈夫。可是,有的时候就会打她,几乎是一周两次。据说最近还不用自己的手来打了,而是用什么晾衣架、电视机遥控器之类的东西。光是今年就已经换了三个遥控器了。
期待着人妻乱伦内容的我们,听了这些话,一下子就泄了气。阿润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过,我还是个初中生啊,也帮不上玲美什么忙。有的时候我会胡乱地空想一番,如果我初中毕业了,找到工作以后,那么就能和她生活在一起了,等等。可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不能为她做什么事情。我只能是写些短信息来鼓励她,或者偶尔像今天这样去她家里喝喝茶什么的。这样我就会听她讲许多令人悲伤的故事。因为玲美是绝对不可能跟熟人谈她自己丈夫的暴行的。”
阿大小声地嘀咕道:
“这和我老爸一样嘛!在外面好像很老实,可是在家里就会因为屁大点儿的事情大发淫威。我说阿润,你今后还会和那位夫人交往下去吗?”
阿润用无力的眼神环视了我们每一个人,然后说:
“如果是碰到了好事,还会期待更好的事,会给下一个人发送短信,可是如果什么人突然把他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给你看了的话,就不那么容易说再见了啊。就算是你阿大也会理解的吧。”
阿大仰身躺在公园地面的石砖上,对着渐渐昏暗下去的天空说道:
“啊——啊——理解啦!他妈的,我太理解啦!”
我也躺在阿大的旁边。只要不看阿润,难以启齿的问题也就能顺利说出口了。“阿润,你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