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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后来我俩来到花园,大约是四点多钟的光景。花园的长木椅上多是一对对情侣,坐的姿势千奇百怪,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人不堪入目。这时一个女生淫荡地大笑起来,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最后我俩终于在小径边找到座位。这里人来人往,没有哪对情侣愿意坐在这里。我俩没有擦上面的浮土,直接坐下,都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对男女见我俩坐在他们旁边,使他们不便行动,便起身愤然离去。有苍凉的曲子在草坪上弥漫开来。我前面几步远处有人躺在草地上睡着了,用旧报纸蒙了脸。一堆麻雀在法国梧桐树的枯枝上叽叽喳喳,窥视知识分子接吻。
我突然就伤心起来。这样的情况经常出现,通常是莫名其妙的,没有原因可讲。我应当充满朝气和活力,应当对未来与前途充满信心,应当“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但是我感觉我是很沧桑的,这样的生活叫我疲倦,有时甚至是忍无可忍,但是我没有办法,只好默默承受。我像一位满心伤痕的老者,喜欢在冬日的墙根下晒太阳,喜欢回忆往事。我不知道哪一天我会爆发,或者哪一天我会像一根过于弯曲的竹子在突然之间折断。
罗马递给我一根烟,点上。他笑了笑,突然说,上次你在我们三个租的单元房里见到的南方那小伙,找了女朋友之后经常买避孕套。他女朋友有个怪癖,只用一个牌子的避孕套,别的不管有多高级,也不管是美国的还是日本的,都一概拒绝。她男朋友开始死活不信这一套,硬是让她用别的牌子的。那女孩倒是很随和,听了男朋友的话,但是立刻成为性冷淡,怎么刺激都形如槁木。再用那种牌子的又如狼似虎,恢复如初。我们大学南路那块总共只有两家卖夫妻用品的。他每次都是一打一打的买。后来时间长了,他不好意思去买,就托我去。妈的我每次去就跟做贼一样。我开玩笑说,你不好意思啥,又不是第一次。又问,他把他女朋友带到你们住的地方乱搞?他说,是的,他俩一来我就出去,在外面转一转。我长长叹了口气说,唉,都不再纯真似当年了。
我还想开玩笑问问他那个西藏姑娘。但是一想到这件事我心里就怪怪的,便没有问。抬起头,刚才全身通红的太阳已经落山了。
我问他最近看没看电影。他说这学期开始是忙着找兼职,找着之后又是忙着工作,还要应付考试,没有多少时间,看过几部也没多少印象。我说挺好的嘛,只要能充实起来什么破事都没有了。他又问我看过什么好片子。我说看过一部叫《Eye wide shut》的,是汤姆•;克鲁斯演的。里面有些色情场面,翻译成中文就成了《大开眼界》。说不上来是好是坏,乍一看觉得挺有哲理,让人思考思考人的本能之类的问题,但是仔细琢磨又觉得就那么回事。什么片子没有哲理?我看国产片都挺有哲理的。
他问我小说写的怎么样了。我说,已经构思了几个中篇,但是都只是构思,没有写出来。不是没有心情,就是没有时间。那些乱七八糟的选修或者辅修之类,搞得人手忙脚乱。有一个电影剧本我自我感觉不错。故事发生的背景就是现在的西安。有一个大学生,因为人生、理想、爱情、友谊、人的本能之类的很抽象的问题搞得特颓废,甚至有轻生的念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因为英语口语不错,加上从小就生活在西安对西安各处的名胜古迹都很熟悉,便临时当上一个美国女留学生的伴游。两人逐渐熟识之后,最后相爱,但是最后又不得不分开。当然故事的总趋势有点俗套,跟电影《罗马假日》有相似之处。但是一个原因是中国电影里这种题材少,另外就是故事的背景都是西安的名胜古迹,比如傍晚时分彩霞满天、孤鸦飞翔的西安城墙,青龙寺前面那块颇像芦苇地的荒野,兴庆公园里的碧波,全是文物古董的书院们,有现代气息的东大街,华山底下随便什么地方,只要有很好的背景就行。这样做还有助于提高西安的知名度,或者增加中美交流之类,对谁都有好处。只不过我对电影剧本了解得不多,写起来多少有点困难。当然这并不是谁想写都可以写出来的,得了解一些中美两国的文化差距,还得真正了解中美两国现代青年的心理。
我记得他当时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也别太自卑,那些编剧导演们也没什么了不起,戈达尔不就说了吗,他这一生庆幸两件事,第一是没考上高等电影学校,第二是他从拍摄第二部电影开始就再也没卖座过。我听后忍不住就笑,心情稍好。
天快黑的时候我俩离开花园。而花园的情侣越来越多,我俩刚站起没走几步,位子就被别人占了。出了花园,路过灯影闪烁的图书馆、耸立的教学主楼,穿过广场,来到校园中部。我问他饿不饿,他说不太饿。我说不太饿就少吃点,我现在也是经济拮据,等下次来的时候带你吃灌汤包。之后我买了两个肉夹馍,一人一个,每个两块钱。肥肉太多,不好吃,但是又舍不得扔,只好慢慢吃下。又打了两杯可乐,每杯一块五。我小的时候很奇怪明明是馍夹肉,为什么偏偏说成是肉夹馍。我的亲戚告诉我说是为了强调肉多,想想,肉多得都可以把馍夹住了。
路上他问我现在上课还胡想不了。我说你是说走神,我自从上学后就从来没有专心听讲过。他说,不是,我是说那方面的事情。我笑了笑说,《红楼梦》里称之为意淫。有时候想一想,但不是经常。他说,哥们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想。我说,你小子是性压抑,得找个女朋友了。他问我现在还听不听刘芬典的“夜半悄悄话”。我说听过一两次,没时间。罗马笑着说,一次他听了一个热线,是个大学生打进来的。大学生说他找了女朋友,现在性欲旺盛,真害怕有一天出了什么事,因此苦恼无比。刘芬典爷爷说应该将注意力转移,不要老想着那方面的事,要多看书,多学些文化知识。有的事情着急不得,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的。万一不行就手淫吧。我俩仰头哈哈大笑。我告诉他我们班有个广西的小伙每天晚上坚持听“夜半悄悄话”,风雨无阻,从未中断。有一次有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来热线说她得了宫颈糜烂。那广西小伙结果抢先刘芬典将处方说出,一字不差。我们把他叫“刘芬典二代”。小伙子说我班男生及其女朋友将来生殖系统有何问题只管来电话,免收咨询费。我俩又笑。
走出学校门,在站台上等了一会儿,我把他送走。我问他有没有零钱。他说有,现在身上全是零钱,没有整钱。在这之前他建议我找来有关“photoshop”、“dreamwaver”、“fireworks”方面的书来看看,如果能找到兼职他立刻打电话给我。我说尽量快点吧,晚一点的话我就没钱吃饭了。
上车时,我拍拍罗马的肩膀说:“算了,忘了吧。”
他回过头,问:“你觉得我现在还放不下她吗?”
我笑笑说:“没有。我只是觉得,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忘记。”
他走了之后,在向宿舍走回的路上,我心里有点难受。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我自己。
15
我说的是实话,如果罗马替我找不到工作,我真的会没饭吃。
上了大学之后,我先是买了个手机,样子很难看,我们宿舍的那几个将其称之为“手雷”。接电话的时间一超过十分钟我的头就会隐隐作痛,没办法,辐射太大。所以我就想,鱼肉熊掌不可兼得,这世界无论什么时候都在寻求一种平衡。“中国电信”杀人不眨眼,我一个月座机费和话费下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刚刚进这大学时有一阵子经常上OICQ,日子长了交了外省的几个网友,还有一个在海南。有时候她们给我打到手机上和我聊天,一聊就是三四十分钟,让我一看来电显示就心发慌。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不接或者关机。后来失去联系。
九九年夏天我和罗马去了美丽的西藏,这个手机救了我俩的命。我因此欠了一屁股的债,怎么还都还不完。还到现在还剩五千块。
在最困难的时候,我狠下决心决定把这手机卖了,但是那些收购二手机的贩子们只出五百块钱。我CAO,当我是白痴。但是他们说这就是行情,还说如果你现在买一个新手机,走出商店转一圈回来,再要想卖就成了半价了。我只好作罢,有时候开机,有时候不开,但是不管怎样,每个月三十多块钱的座机费总是要交的。
一阵子为了写小说,我在离西安交大不远的南二环租了间房子。当时快放暑假,房子里热得像蒸笼。我在里面挥汗如雨,就穿一条裤衩。小说写了十二万字,后来感觉不好,废了。没钱交房租,一天晚上收拾东西跑了。给房主留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还有床下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搞不清楚都有什么。
为了还钱,我干过四份家教。第一份学生是个高三的男孩,在理工大学附中上学。他爸是我们学校基建处的副处长,人挺和蔼,没什么架子。说有事帮忙找他就行。等我有事的时候已经被他辞了,还找不到他家的电话号码。他儿子个儿比我高,胡子比我浓密,我坐在他跟前像他弟。总共教了他十个小时,挣了两百块钱。最后一次去我怎么都找不着一双完整的袜子。我想去他家要脱鞋,两个大脚趾露出来不太好。路过学校门口的夜市时专门买了一双,就地脱下鞋直接套在破袜子上。到了他家连最后一节课都没上,我拿了钱就走。这是他们的意思。
第二个学生是高二的女生,有很具艺术感的名字。她家在陕西历史博物馆附近,我得从学校南门坐401小公交。401的售票员态度恶劣,每次都让我生一肚子气。那女生会弹钢琴,还会拉小提琴,身材很好,相貌中等偏上。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告诉我她班男生能搞来俄罗斯版的《花花公子》。她说上面的图片恶心得很。并且从上面剪下来一张李奥纳多的照片。后来我在网上找到了《花花公子》,感觉西方人和东方人的审美观差距太大了。关于她的事情我写了叫《第一次秘密接触》的中篇,准备给一家网站用。后来他们嫌太长,叫我修改到一万字以内。我舍不得改,只能留下来压在箱子底。
后两份工作是给出国人员培训英语口语。一个去新加坡,一个去加州。去新加坡的在中国是高级工程师,到了新加坡给人家当搞机器维修的工人。但是他去的目的是为了能在那儿定居。去加州的是女商人,做服装生意,是个大白领。我觉得这个人很淫荡,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得出。我挣了为数不少的一笔钱。那阵子每天都下雨。我从学校骑单车路过西安理工大学和纺织学院,要骑到轻工附近。我不能戴眼镜,但是摘下眼镜后双眼朦胧,骑车得小心翼翼,很担心发生车祸。等到那里裤子全湿了,冷得嘴唇铁青。一连讲三个小时,搞的口干舌燥之后还得再骑单车回去。有时候有事耽搁,回去晚了学校门就锁了。只好先将单车停在门口翻墙进去,第二天再来取车子。侥幸的是车子没丢过。
还卖过化妆品。了解到一些皮肤护理方面的知识。比如皮肤分为油性、干性、中性三种;化妆品之所以香味可以飘得很远,是因为里面含酒精,靠的是酒精挥发。而酒精对人皮肤不好;面膜分为好几种,少女最好不要用撕拉式的;要多喝水、少吃糖。诸如此类。我享受了那家化妆品公司的一次免费护理。给我作护理的小姐说我鼻子上有螨虫,要用勾子给我挑出来。挑了一两个我疼得受不了。后来又后悔没让她给挑完。
但是我给他们骗了四百块钱。只卖出去几袋面膜。自己用了两瓶“皮肤修复液”,剩下的乱七八糟的分给认识的姑娘和朋友的女朋友。一次聚会时我的空化妆品瓶子被用作临时的话筒。
在卖化妆品期间,我学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汇:做脸。其中一个女孩问另一个,你干什么去了。那个说,我去做脸了。
妈的,脸是可以做出来的吗?
第一部分妈,我要吃奶
干的最苦但单位时间里拿的钱最多的是给卖烤肉的干活。我们学校西门口有一家烤肉店,生意奇好。我有一段时间是那里的常客。吃烤腰子的时候和老板闲聊起来,老板说暑假里要找几个钟点工,待遇优厚。我正好暑假有事在学校,不回家,就答应下来。老板没敢让我烤。我的主要工作是把送来的肉洗干净,串到铁丝上,有时候搬啤酒饮料、摆桌子。好在我主要在里屋干活,不大出去,碰不见从前和我一起吃烤肉的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