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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明以来，各种拉货商队成群结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里山道里来来回回走过，加上还有军队行军，慢慢走出一条京西古道，错综复杂，互通有无，像一张大网一般覆盖了整个寨滩。
几百年风霜侵蚀，这些历史遗迹早已倾颓残败，只是古韵犹在，渐渐地寨滩也发展起了旅游业，来往游人开始多了起来。
叶沉溪算是在这里长大的。
小镇北边有一个孤儿院，名字就叫寨堂孤儿院，院长姓韩，原来是京城市区的一个商人，不曾富贵，但也算小康。
85年的时候投资失败，家境一落千丈，妻子遂与之离婚，抛下韩院长和两岁大的儿子，不知去向。
其实那时候也没欠多少钱，也就三千多块，那一年全国职工年均工资也有1148元，算不上多大的数字。只是终究是负债了，债主天天上门催债的日子并不好过，也算是大难临头……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2月4号上午，叶沉溪背着一个超大的旅行包，手里提着一大口袋各种玩具，回到了寨滩孤儿院门口。
今天恰好是立春，离除夕还有两天时间，叶沉溪推开大铁门，然后就看见几个孩子穿着新衣裳在院子里面玩耍，拿着喷喷笔画画的，跳绳踢毽子的，还有几个更小的挂着鼻涕，又参与不进去，就在旁边看着。
“你找谁？”有一个扎着双马尾鞭的小丫头跑过来，七八岁的年纪，由上至下看着叶沉溪，脆生生地问。
叶沉溪弯腰问她：“小妹妹，韩院长在吗？”
他好些年没回来了，这些小孩都不认识他。
小丫头转身就往屋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院长伯伯~院长伯伯~”
没等多久，一个五十岁的男人牵着小丫头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叶沉溪后稍稍有些意外：“小叶？”
“韩院长，我回来了。”叶沉溪笑道。
韩院长也笑了，他看起来还挺年轻的，虽然年过半百，却也没多少白发，只是这一笑眼角的皱纹便明显了许多。
“好好好，来来来，快进屋，外边儿冷。”
又对手边的小女孩儿说：“玲玲，这个是叶沉溪哥哥，叫叶哥哥。”
小女孩儿很乖巧，喊了一声：“叶哥哥好。”还鞠了一躬，很有礼貌。
叶沉溪摸摸她的头：“玲玲你好。”提了提手边的袋子，打开道：“这是哥哥给你的礼物，选一个吧。”
韩院长催促道：“先进屋，进屋再说。”
这座孤儿院就是普通的农村那种小平房，进去一个大客厅，楼上楼下几间屋子，每间屋住好几个孩子。
不过跟叶沉溪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叶沉溪问：“重新装修过了？”
韩院长笑道：“那可不，这几年旅游发展起来了，镇上的人做做手工艺品，开个小餐馆做做农家菜，都赚了些钱。前一段时间这边儿还拍了部电影呢，叫啥《投名状》来着。”
说着就进了里屋，端出来好几个木雕，有神仙如罗汉寿星，也有神兽如麒麟貔貅，虽然算不上有多么精湛的技艺，不过在这种景区应该还是能有销路的。
“看我手艺怎么样？”韩院长可谓自学成才。
“挺好。”……还有一个招财猫木雕是什么意思？
看叶沉溪的表情，韩院长嘿嘿笑道：“与时俱进，与时俱进嘛。”
小丫头玲玲在一堆玩具里捣鼓了半天，选了一个音乐盒，拿到叶沉溪面前问：“哥哥我想要这个，可以吗？”
叶沉溪说：“当然可以，玲玲你可以帮哥哥把这些礼物分给其他小朋友们吗？”这一大包东西还是有些分量的，叶沉溪又道：“把小朋友们叫进来选吧。”
“嗯！”玲玲跑出去喊人去了。
“来，进我屋里说吧。”韩院长把叶沉溪叫进里屋，毕竟小孩子往往是很活（吵）泼（闹）的，尤其是一群小孩子分玩具。
进到韩院长卧室，重新坐下后韩院长说：“你现在挺好的吧？”
“挺好的。”叶沉溪看着屋里堆得满满的各式各样的木雕道。
“公司做大了没有？”韩院长又问。
这一晃也快十年了，从叶沉溪离开这里，自己一个人去京城打拼，韩院长还记得，那时他说混不好他就不回来了。
不过去了之后那几年好像也没什么起色，直到七年前去了黄浦，说要和别人一起开一家公司，然后公司好像赚到钱了。
五年前叶沉溪回来过一次，要给他一笔钱，几十万的金额可把老韩吓了一跳，虽然以前也是商场中人，不过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
老韩拒绝了，他说就这么几个孩子哪儿花得了这么多钱啊，我自己做些零工也养得活他们，政府还有补贴学费生活费什么的，你能回来看看我就很好了。
从2000年开始，县民政局承认了这所孤儿院的资质，也算是和民政部门合办的了。
不过从1985年老韩创办孤儿院到2000年得到民政局承认，已经走过了15年的时间，这期间几乎是他一个人支撑着这里的所有孩子生活，成长。
虽然孩子数量并不算多。
活了大半辈子的老韩，别人怎么看他不知道，不过他觉得自己活得挺明白的。
“我已经离开黄浦那家公司，去府南了。”
“又开了一家啊？”
“算是吧。”好像说是打工也不太对，他现在也有青鱼网络49％的股权。
“好啊，挺好的……有媳妇了吗？”
“嗯，有了。”
“那很好……”老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地说好，很好，来表达内心的欣慰。
看着眼前长大成人的叶沉溪，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又回到第一次看到这孩子的时候，十二岁的小叶沉溪一个人走在小镇的路上，自己走上去问他家在哪里，爸爸妈妈呢，他都说不知道，不记得了。
只是他那时的神情好像也和现在一样淡然，从容，和别的孩子们完全不同。
老韩对所有孩子都是一视同仁的。
要说老韩对院里的这些孩子们，有责任，也有感情，但又不像是父母那样，他也不在乎这些孩子们能有多大出息，能赚多少钱。
要跟他说什么个人实现，梦想之类的话题，他一定会摆摆手说扯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啥。
对他来说，这家孤儿院顶多算个驿站，只要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能踏踏实实走上自己的路，那就够了。
第123章 故人们都挺好
叶沉溪并没有在孤儿院待多久，和韩院长聊了会儿天就打算告辞，回市区去。
孤儿院也没他能留下来过夜的房间，总不能跟一堆小孩子挤上下铺，或者跟老院长共塌而眠吧。
韩院长也没说什么常回来看看的话，他从没希望这些孩子们把这儿当家，最好不要把这儿当家，他希望他们自己去建一个家。
走出院门的时候，几个孩子们各自选了礼物还挨个儿跑过来跟叶沉溪说谢谢，叶沉溪也跟他们挥手道别。
看得出来这里一切都挺好，然后他离开了这个小镇。
叶沉溪觉得自己有时候会羡慕韩院长这种状态，你看起来觉得他无欲无求，甚至会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没有**的人呢。
他们也不是单纯地放弃物质优渥，来彰显或标榜精神世界的满足，有时候你会觉得他们或许连精神需求都没有。
很多人也是这样默默无闻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不过那大多只是能力仅限于此，想更进一步却终不可得，最后对命运无奈的妥协。经历过生命的残酷洗礼，磕磕碰碰后消极地放弃抵抗，然后麻木，或者说出诸如“有过痛苦，方知众生皆苦；有过执着，放下执着；有过牵挂，了无牵挂。”这种自我安慰的话语。
而韩院长却不是，或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们追寻的是生命的何种意义。
他自己是真正地乐在其中。
说羡慕可能不太恰当，或者好奇更贴切。
反正叶沉溪觉得自己做不到。
他有**，有想做的事情，他原本无牵无挂，在这个过程中也有了越来越多的牵挂。
……
……
今天是除夕，傍晚的时候京城就几乎成了一片空城。
大量外来的劳动者们回老家过年去了，留下一座霓虹之中空旷的城市，偶尔传来的几声鞭炮声让人稍稍能感觉到有点年味儿。
从1993年京城全城春节禁烟花爆竹令实施，一禁就是13年，到2006年才终于解禁，久违的爆竹声终于又回到市区。
下午五点半，天差不多已经快黑透了，路边的一家小饭馆里，老板陈琛正准备打烊，拖地擦桌子，厨房里的媳妇儿正在准备年夜饭，五岁大的儿子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正在看电视。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陈琛说：“打烊了，改天再来吧。”
那人说：“准备吃年夜饭了啊？”声音有点熟悉。
陈琛循声抬头望去，看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门口，笑着对他点头。
“咦，你怎么来了？”
叶沉溪走了进来，把手里提着的一瓶酒放到一张餐桌上说：“来看看你。”
“嘁，我看你是无处可去吧？”陈琛笑道。
陈琛的媳妇儿从后厨走出来，问：“老陈，打扫完没，进来帮忙啊。”
然后看见叶沉溪：“咦？你是叶沉溪？”
叶沉溪抬手打了个招呼：“简虹，好久不见。”
都是认识的。
当年一起做独立游戏的时候，陈琛是程序，蹇红是美术。
简虹知道是别指望老陈帮忙了：“你随便坐，我锅里烧着菜呢。”然后又回厨房去了。
叶沉溪看着一旁小孩：“你儿子？多大了？”
“五岁了。小寒，叫叔叔。”
“叔叔好。”小孩儿扭头敷衍地喊了一声，又继续看电视了，十分不走心。
……
年夜饭叶沉溪就在陈琛这儿蹭了。
反正也就多双筷子的事情，毕竟陈琛开的是饭馆，筷子多得是。
而且菜式也很丰盛。
店里的桌子刚好能够坐下四个人。
“怎样，小日子过得还行？”叶沉溪毫不客气地夹菜往嘴里一塞，问陈琛。
简虹插话说：“一般吧，还过得去，孩子明年上小学，学费应该还能拿得出来。”然后看着叶沉溪：“你赚翻了哦？”
她比较关注这个，陈琛却斥道：“你问啥呢！”
“没事儿，是赚得挺多的。”叶沉溪笑道。
“唉，当初我们跟你一起继续做下去就好了。”简虹是有点儿后悔的。
“当初谁也说不准，不过现在回头看继续做下去估计也不会有啥好结果。你们当时又要准备结婚了，应该得找个稳定的工作的。”
“你们看我不也没坚持下去么，转去做网游了。”叶沉溪哂道。
简虹想想也是，又问：“唉你们公司还招人不……算了，我photoshop怎么用都忘得差不多了。”
陈琛也道：“其实现在也挺好的，这家店够我们一家三口生活了，虽然跟你没法儿比，不过也足够了，我挺知足了。”
“知足就好。”叶沉溪点头。
“嘿，你以前就说会回来看我们，没想到一等就等了八年。”陈琛打开叶沉溪带过来的酒：“啧啧，茅台啊，来喝点儿？”
叶沉溪说：“就是来喝酒的。”
于是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大多时候都在回忆以前在郊区地下室里做游戏的日子。
回忆起有一次三个人身上加起来一共只有三十一块四，然后哈哈大笑说，真巧，圆周率。嗯，随后三个人吃了十一天的馒头。
说那年冬天简虹买了包方便面，结果里面没有调料包，自己去弄了点儿盐放进去，一边吃一边哭。
说那时候项目就要完成，电脑内存却坏了，没钱修也没钱买新的，走了五公里去找了一家网吧偷了根内存条先用着，等游戏打包拷进磁盘后又给人还了回去。
陈琛说：“当时你离开京城的时候，我问你还会不会再见面你记得不？”
叶沉溪说：“记得。”
“我说你不会忘了我们吧，你说不会，你说你以后回来看我，那时候我已经开了一家大饭店。简虹正在做饭，你会带上酒，我说太客气了然后带你参观我的房子。晚餐的时候你要称赞简虹的厨艺，然后你还要送我一件风衣，你说我穿起来一定很体面。”
……
“对了，我忘了风衣了。”叶沉溪想了起来。
“我也还没有房子……哈哈。”陈琛说：“我后来才知道，这他妈是一部电影里的台词！我当时真很感动的，操。”
“哈哈哈……”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