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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舒短篇-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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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啧,混了那么久,连最起码的不锈纲手臂都弄不到一条,也难怪没面子。” 

  王智康更加气馁。 

  “或许,我可以帮你忙。” 

  王智康没精打采,“最起码的二手机械手臂,也得五位数字方可更换。” 

  那女子又笑了,“世界真是越来越奇,人们所崇尚的物质也越来越怪,好好的自残四肢,还引以为荣,罢罢罢,你跟我来,我帮你扬眉吐气如何?” 

  王智康拾起头来,试图看到车厢里去,可是仍然一无所见。 

  他不由得问:“你是谁?” 

  那女子柔声答:“有什么分别?你不是要在那班人面前出尽一口鸟气吗,我可以如你所愿。” 

  “你打算送我一条黄金手臂?” 

  “说你小家子气真是没错,那种手臂算得什么,街上人人都可装配,制服一样,送给你也不要。” 

  王智康真正心动,“你有更好的?” 

  女子声音转为郑重,“自然。” 

  王智康并不笨,他忽然问:“我得拿什么来交换?” 

  女子沉默了一会儿。 

  王智康催她:“说呀。” 

  “我不打算骗你,这是一项实验,成功了,你可以傲视同侪,所向无敌,一夜成名。” 

  “我愿意!” 

  “慢著,失败的话||” 

  “我会死?” 

  女子严肃地答:“是。” 

  可是王智康已伸手去垃车门,“我愿意跟你去,一切属我自愿,我答应签合约。” 

  女子松口气,“请上车。” 

  王智康毫不犹疑,登车而去。 

  街道回复静寂,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个月后,那班年轻人又在同一酒吧聚会。 

  莉莉仍与何立仁在一起,该夜,她一贯与阿尊、阿积、小珍、小美斗比威风,滔滔不绝说著个人功绩。 

  忽然之间,这帮人静了下来。 

  他们看见王智康缓缓走进酒吧。 

  莉莉先冷笑一声,“王智康,又是你,好久不见。” 

  王智康领首,“可不又是我。” 

  莉莉打量他四肢,讥笑他:“看得出你依然故我,仍用看真材实料的肉身。” 

  王智康迅速转过头来,笑了,众人忽觉毛骨悚然,不知怎地,王智康白牙森森,双目炯炯生光,与平日猥琐的他大大不一样。 

  他问莉莉:“你看不出来?我已脱胎换骨,今非昔比。” 

  大夥瞪看他,只有何立仁鼓起勇气,乾笑一声,“你练成了什么本领?” 

  王智康仰起头,哈哈一声笑,在该刹那,他伸起双手,不住旋转他的头颅,那颗头一边作三百六十五度转动一边笑说:“你们眼光太差,我已换了一颗机械头,从此金刚不坏!” 

  他双手把头旋出,捧在手上,“你们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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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袍 


 
 

  林舜芳在十六岁那年跟外婆去算命。 

  那是一个很奇异的经验。 

  一间普通住宅公寓,打扫得一尘不染,布置简单,就在闹市中,窗外传来人声车声。 

  能知过去未来的半仙是位外表寻常的中年妇女。 

  她很客气地对舜芳的外婆说:“施主随缘布施好了。” 

  舜芳记得外婆十分阔绰,立刻放下大额钞票。 

  接着,最奇怪的事发生了。 

  问清楚了出生年月日时辰,那位女士取出一只小算盘,打了起来。 

  算盘子清脆地上上下下被搬弄了一会儿,女士得到了一个数目字。 

  她取出一本线装书,“嗯,第一四七条。” 

  翻到其中一页,又唔了一声,把那页书摊开来给她们看。 

  舜芳年纪小,好奇心强,立刻伸长了脖子看。 

  外婆问:“这是我外孙的命运?” 

  那女士答:“是。” 

  图画像烙印似列入舜芳脑袋。 

  只见一个古装女子身披一件异常华丽的锦袍,站在一条河边,凝视对岸,神情寂寥。 

  外婆有三分喜悦:“这表示我外孙命好吗?你看图中袍子何等华贵。” 

  那位女士笑笑。 

  外婆问:“不是吗?” 

  “可是,你看,袍子上有破洞。” 

  外婆看仔细了,哎呀一声。 

  果然,图中锦袍前前后后穿了三个大洞。 

  外婆明白了,“她父母丢下她不理,的确是生命中一大遗憾。” 

  这时,舜芳反而笑了,“有外婆这样疼我,还有什么关系?” 

  那位女士一听此言,颔首道:“小妹妹如此乐观,生活中没有难题,所以有锦袍可穿。” 

  舜芳哪里相信此等村言野语,一笑置之。 

  外婆却忧心忡忡问下去:“其余的破洞,又代表什么?” 

  “天机不可漏。” 

  舜芳拉起外婆,“我们走吧。” 

  那位女士也笑道:“今日到此为止。” 

  舜芳催外婆,“我们走吧。” 

  外婆再三向那位女士道谢。 

  走到门口,少女舜芳嗤一声笑出来。 

  外婆责怪:“为何无礼?” 

  “你真信那仙姑所说?” 

  外婆叹口气。 

  “对不起,外婆,我不该扫你的兴。” 

  外婆看着舜芳,“你知道就妤。”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嘛,外婆,你不必为我前途担心。” 

  外婆握紧舜芳的手,“我已六十五岁了。” 

  “那还不算老,八十五岁才叫老耋。” 

  “舜芳,你听我讲。” 

  “是,外婆。” 

  “我只想多照顾你几年。” 

  “外婆,我已长大成人,从此由我看顾你才真。” 

  舜紧紧搂住外婆双肩。 

  老人想知道孙女命运,好放下一头心事。 

  舜深深感动,她认为外婆给她的爱,便是她一生中那件锦袍。 

  十多年来外婆全神贯注照顾她,物质上不见得富庶,可是精神上她十分丰足。 

  考大学那年,外婆急得团团转。 

  “写信给你母亲,叫她支持你。” 

  舜芳笑,“外婆,我视奖学金如曩中探物,唾手可得。” 

  “真的?” 

  “千真万确,大学学位已在等我。” 

  舜芳一点也不夸张,她的成绩优秀,入学注册时校方人员笑逐颜开道:“原来你就是今科状元。” 

  不知多少家长追着请她替子女补习,收入不菲。 

  外婆满意了。 

  “你母亲放弃你是世上最不智之事。” 

  舜芳却不觉忿恨,心中没有这个人,就不会有任何感觉。 

  年轻人生活何等繁忙紧凑,她根本无暇自怨自艾。 

  才读二年级,已与同学商量出路。 

  他们把职业市场摊开来研究。 

  “像我们这种本地姜,不能与南加州或史丹福毕业生比较。” 

  “别妄自菲薄好不好?” 

  “对,一般是大学,政府机关就不喜用外国留学生。” 

  “我们才是社会中坚份子。” 

  舜芳忽然说:“对,历年来那些名牌大学出来的天才生都往何处去了?” 

  一位同学笑,“都在轮候选举总统或首相。” 

  舜芳说:“由此可知,读书是读书,做工是做工。” 

  “还有,做人是做人。” 

  “嗯,真令人三思。” 

  做事与做人,才是一生学问。 

  “到政府部门工作吧,稳当可靠。” 

  “升得太慢。” 

  “也有快的人。” 

  “那是要耍手段的。” 

  舜芳笑,“要耍,在外头耍。” 

  “是,商界好处比政府裹多。” 

  “可是,有句话叫富不与官斗。” 

  “那是大官。” 

  “小的只是公务员。” 

  那几个年轻人大笑起来。 

  真是一生人中最快乐的几年。 

  所以人人都应当争取上大学。 

  一张文凭,进可攻,退可守,也算是锦袍加身了。 

  舜芳甫找到工作,外婆去世。 

  一直在病榻旁维持镇定的她在办完大事后险些垮下来。 

  素服静默的她楚楚可怜,上司爱默生对她份外照顾,不避人言。 

  舜芳看清楚了形势。 

  如今,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外婆辞世,父母亲均没有出现,看样子余生大抵也不打算与她相认。 

  她需要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爱默生已有家室,他俩的感情不可能公开。 

  他提拔栽培她不遗余力。 

  一直到今日,林舜都承认没有爱默生的话,她起码要多捱十年。 

  爱默生在退休之际说:“舜芳,你的地位已十分稳固,我明年要告老还乡,你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出来了。” 

  舜芳慨叹,“这几年过得好快。” 

  “岁月一向宛如流水。” 

  “你好似十分向往退休生活。” 

  “是,多年商场打滚,已经看够。” 

  舜芳黯然握着他的手。 

  爱默生说:“舜芳,这几年来,委屈了你。” 

  “人人都说林舜芳利用了外国人。” 

  “那洋人却得到一段至温馨的感情。” 

  “原本我们可以结婚。” 

  “我将退休,收入不多,你何必跟着一个那样的人。” 

  “答应我,你将终身做我师傅。” 

  “我已把全套功夫传授给你。” 

  舜芳饮泣。 

  爱默生温和地说:“记住,喜怒莫形于色。” 

  他走了。 

  虽然舜芳若无其事,可是城裹传说纷纭,都知道她曾是那个英国人的女人。 

  爱默生为她建立的交际网包括各国代办的外交人员,又设法找人担保为她取得一本护照,舜芳得到的实在不少。 

  为着他,名誉上受损也是应该的。 

  舜芳想起锦袍上的破洞来。 

  多么贴切,多么逼真,多么传神。 

  她还记得那个地址。 

  林舜芳找上去。 

  奇是奇在那位中年女士的外型一成不变,岁月对她没有影响。 

  记下了舜芳出生年月日时辰,叫她随意布施。 

  舜芳放下钞票。 

  她打过了算盘,说道:“第一四七条。” 

  翻开线装书,仍是那幅图画。 

  一个女子身披锦袍,站在江边凝望对岸。 

  此时看来,更不是好兆头。 

  舜芳问:“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女士模棱两可地答:“锦袍总比破衣好得多。” 

  “她在看什么?” 

  “人生总有盼望。” 

  “她会得到渴望的一切吗?” 

  那位女士看着她微笑,“你得到的已经不少。” 

  舜芳心一惊,问不下去。 

  那位女士说:“今天到此为止。” 

  舜静静离去。 

  她不知道那位女士记不记得她。 

  画仍是那幅图画,锦袍上三个破洞十分触目。 

  她的命运并未因努力改变。 

  林舜芳在事业上堪称一帆风顺。 

  她又乐意照顾同学,尽可能揽在身边做亲信,其中当然也有无信之人,她却不介意,“好人总比坏人多”是她的口头禅。 

  然后,谣言道:“听说林舜芳要结婚了。” 

  “那洋大班的女人?” 

  “英国人早退休了。” 

  “是该找个归宿啦,免得越拖越风尘。” 

  那人叫沈培生,美籍,相貌端正,相当讨人欢喜。 

  女性到了某个年龄会渴望结婚生子,舜芳正是那个年纪。 

  尽管朋友希望她看仔细一点,她却说:“逢人总得结一两次婚,不妨。” 

  大家见她心意已决,也都不说什么。 

  舜芳翌年就结了婚。 

  她并没有停下来,从头到尾没有太多时间给沈培生以及家庭。 

  已经太习惯靠自己,不重视别人眼光意见,遇事沉默单独思想,把伴侣关在门外。 

  舜芳个人习惯牢不可改。 

  天地万物,只有工作最可靠,一切都来自苦干,她真确相信劳动,流汗,必有所得,她是一只猎豹。 

  柔情蜜意非她所长,那是另一种女子的职业,做出来让有能力付出高昂代价的男人欣赏,那是完全另外一个世界。 

  沈培生沉默了一年,终于告诉她:“舜芳,我们不如分手。” 

  舜芳完全意外,她一直还以为自己是个负责任的好妻子。 

  “你不满意现状?” 

  “这根本不是婚姻生活。” 

  舜芳的态度似与下属开会:“依你说,应作出何种改革?” 

  “舜芳,放弃你目前的工作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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